每天都在学做人 番外篇——by桔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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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劳驾驶,撞到高速路上隧道口,车辆直接翻滚起火,他父母当场死亡,他后来收殓的只是烧成焦炭似的枯骨罢了。
“警察说以那个速度撞上去,应该没受什么苦,人一瞬间就去了。”陆远非紧搂着他,下巴支在他肩上,声音平淡中透着苦涩,“也可能是看我年纪小,安慰安慰我。”
他那时候正在紧锣密鼓备战高考,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接到父母电话兴冲冲地说要赶回来给他准备生日惊喜,叛逆少年陆远非还嗤之以鼻,表示别肉麻了我哪有那闲功夫。
然而生日惊喜没等到,等到他父母双亡的噩耗。
时隔多年,陆远非回想起来还是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像是老天爷给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先前还在电话里扯皮斗嘴的人,只过了短短几节自习课的时间,就变成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当时年少不经事,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像被海水裹挟着的一截朽木,浮沉随浪,颠颠倒倒,任由汹涌的波涛灌入他的口鼻和耳朵,一切旁人的声响都被隔离在水面之上,只留他一个人在冰冷的水底窒息消亡。
他还记得当时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没拿稳摔了一地玻璃碎片,那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脸上像戴了面具,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眼中却充满强烈的悲伤和浓浓的忧虑。
班主任害怕他像那个杯子一样瞬间破碎,甚至叫来五大三粗的体育老师在门外守着,生怕他悲伤过度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
“当时高三办公室在六楼,走廊窗户都没装护栏。”陆远非语气波澜不惊,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还有几扇关不严,大冬天的,风一吹冷得很。”
冷到他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如坠冰窟。
一直顺风顺水,没经历过风雨的无知少年,在十七岁的尾巴上,在即将迈入成年的前一天,失去了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
猝不及防,悲恸难当。
他灵魂中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个属于少年人的冬季,留在了那个限速60的隧道口。
陆远非一夜之间长大了,像个成年人那样保持理性,稳重担当,堪称平静地处理完父母的后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崩溃的迹象,让人欣慰又让人心疼。
可是他晚上要吃药才睡得着,一日三餐都赖同桌监督才不至于在机械的咀嚼中忘了吞咽,陷入意识放空的呆滞状态。
成绩也一落千丈,能保持出勤率已是难得,而他除了学校,也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去。
父母留下的房产由他继承,只是那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小别即返的生活气息,阳台上的花还等他母亲回来浇水,他们离开之前晾晒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
陆远非不敢回去,生怕自己沉浸在似真非真的魔障中,于绝望中期盼噩梦醒来,等待下一秒钟他父母推门而入,拎着大包小包,高声大气地喊他滚过来接驾。
这一家子向来没大没小,陆远非跟老子娘还时不时勾肩搭背哥俩好。
就连最后一通电话,都没忘了互相嘲讽吐槽。
“如果我早知道……”陆远非摇了摇头,气息有些哽滞,“我应该好好说话,多说几句人话。”
陈年事许多可追悔,却没一件能够挽回。
班主任很着急,生怕他从通往大学的列车上跳下去,想尽办法开解他,动员他的哥们儿朋友强拖硬拽,一定要把他拽过高考,拽进大学校门。
老师大概觉得烂船仍有三颗钉,就算心态影响发挥,以陆远非的基础,考个省重点问题不大。
无论遭遇多少挫折,生活总要继续。
哪知道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投入紧张的复习,亲戚又跳出来作妖。
“我家以前是开果胶厂的,当时搭上‘合生乳业’的线,初步谈成合作意向。”陆远非看他一脸迷糊,耐着性子解释,“合生乳业是国内乳品龙头企业,生产酸奶要用果胶。”
他后来隐约猜到,父母提过的生日惊喜大概就是自家工厂凭着配方先进产品优良,要抱上金大腿一飞冲天了。
可惜乐极生悲,夫妻二人意外身故,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夏云则想起自己的亲娘贤妃,没听得他几声啼哭就撒手西去,黄公公每每回忆起来都要抹眼泪,弄得芝兰宫中一片愁云惨雾。
他绷着神经装公主保命,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思亲娘,只在旁人闲叙中获知一二贤妃旧事,没娘的滋味却是凄凉入骨。
夏云则不敢用同命相怜来安慰他,毕竟在陆哥眼中他双亲健在,尚有享不尽的天伦之乐。
只有他自己知道,彼此紧密贴合的胸膛中都有被挖走的一部分,不知该用何物填补。
“哥……”他忍着羞涩,主动轻吻陆远非的眼皮,柔软的嘴唇拂过他颤抖的睫毛,神态几近虔诚,低语道:“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不会突然离开你,一定长命百岁,好好地陪着你。”
好好地陪着你,好好地爱着你,用我这一生的脉脉柔情,抚平你少年时的累累伤痛。
陆远非动容,收紧怀抱,手臂用力箍住他的腰,勒得他低喘一声,没有抱怨,反而迎了上去,被男人急切地吞噬了唇间的气息。
陆远非动作有些粗暴,像是验证什么似地,蛮横无礼,不容推拒,弄得他嘴唇红肿,舌尖生疼,可是这种粗蛮并不让人惧怕,反而惹人怜惜。
夏云则晕陶陶地环着对方的颈项,头一次发现疼痛也能让人满足。
他变成一片飘落枝头的枯叶,一只跌出巢窠的雏鸟,一尾随波逐流的游鱼,用尽全身力气纠缠着他唯一的依靠,他的恋人,他的精神支柱,他的飞蛾之火。
陆远非如他所愿,将他牢牢锁在怀中,掌心火热,抚过他紧绷的肩背,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气息交融,分享着风平浪静之后意犹未尽的浅吻。
“后来你怎么去当兵了?”夏云则平复了喘息,后指勾住他后脑的短发轻轻撩拨,好奇地问:“难道不应该继承家业做个果胶小王子吗?”
这副骄憨蠢萌的样子把陆远非逗笑了,他分开些距离,免得自己总是忍不住想接吻,答道:“我能力不足,只得拱手让贤。”
事出突然,他父母没留下一句遗言,就给了亲戚们上下其手的操作空间。
以陆远非的年纪阅历,其实留了遗言也没什么用,在触手可及的利益面前,不会有人考虑亡者的意愿。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亲情和人性都经不起考验。
后面发生的事都在意料之中,他父母留下的果胶厂被舅舅接管,与合生乳业的合作继续,果胶厂入驻了对方的工业园,获得投资扩大规模,进行了股份制改革,从一个家族企业脱胎换骨,鸟枪换炮。
他舅舅用不光彩的手段侵占了外甥的家产,摇身一变,俨然兢兢业业的成功企业家。
剩下的亲戚们都被他舅用钱封了口,没一个出来说句公道话。
于是父母尸骨未寒,陆远非就跟亲戚们翻了脸,除了父母名下的房产和存款,他什么都没要,果然离开了那个花团锦簇的亲友圈。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年蓦然失去父母庇护,独对漫天风雨,睁开了被幸福蒙蔽的双眼,明明白白地看清了人性的丑恶与贪婪。
他孤身一人,将自己的心封闭得油盐不浸,一腔愤懑,满腹偏狭,性情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尖锐难以相处,像个遍体鳞伤的小狼崽子,见了谁都想扑上去咬两口。
他老师知道前因后果,不能坐视他这样自闭自毁,干脆做通工作,给他报名参军,去大熔炉里好好锤炼吧。
陆远非当时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两样,消极厌世,一身反骨,受不了同学们或者怜悯或者戒慎的眼神,于是领了老师的情,高中毕业就当兵去了。
他在部队里重获新生,用漫长的时间渐渐地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世界和解。
肉体所经历的疲惫和痛苦,凝铸了他坚不可摧的意志和宽宏大量的胸怀。
经历过枪林弹雨、生死搏杀的人,怎么会去计较那些毫厘微末的损益得失?
有时回首往事,只觉得青春期的那些激愤与不甘是多么微不足道,当年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也能心平气和地在电话里打打机锋了。
毕竟小孩子才争辩对错,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样子。
他指导员有一次喝多了酒,说他面若沉湖心似古井,白长了一张帅脸却不招小姑娘喜欢,他一笑置之,全没放在心上。
人生苦短,独善其身就好了,何必牵连不相干的人,多一段可有可无的牵绊?
他没想到会遇到夏云则。
明明是成熟的年纪,却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陆远非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承认自己是个不可救药的双标狗。
他愿意像个油滑老练的成年人那样去为人处世,却希望他的小教练保持孩童般的天真与固执。
他愿意宠着他,惯着他,让他不必承受那些成长的疼痛与蜕变的艰辛。
随心所欲地生活是多么美好的奢望,他愿意拼尽一切为他保驾护航。
只因那颗早已失去的赤子之心,在夏云则身上找到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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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杀,陆哥也曾经有机会做个果胶小王子的) 夏:陆哥以后我疼你! 陆:疼的是你。夏:嘤嘤嘤你这个老不正经。
第51章 有点情况
长长的过往,浓缩成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概括完他十多年的自我放逐与逆流挣扎。
他曾经流离失所,又习惯四海为家,一度忧愤萦怀,终于心无挂碍。
谈不上原谅,只是放下了,不再用那些阴暗的回忆来折磨自己,如释重负,豁然开朗。
夏云则暖融融地窝在他怀里,心疼地伸手抚摸他眉间的纹路,喃喃道:“我要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不好。”陆远非攥住他的手,拉到唇边轻吻,眼中的温柔足以将他溺毙,“年少无知,只会伤人伤己,现在才好。”
不必伤怀相逢恨晚,他反而庆幸相遇在他褪尽青涩之后,不至于索需无度地去消磨恋人的甜与暖,甚至将对方拖上一条风雪交加的岌岌夜路。
“三生有幸。”他自言自语,像是感慨,又像是表白,“在最好的时间,爱上最好的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他是引路的晨星,是燎原的野火,是苦难的终结,是未来的承诺。
是命运给予的最好的安排。
陆远非原本是个不信命也不认命的铁血硬汉,认定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当他把小教练拥到怀里的时候,他终于明明白白地认清了一件事:这就是他的命。
夏云则被他这铁汉柔情之下的甜言蜜语撩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谦虚道:“也没、没那么好……”
如果嘴角没咧到耳后,会更有说服力。
陆远非托着他的腰背,顺水推舟,说:“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没那么好。”
“啊?”小教练俊脸一白,眼圈泛红,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他,陆远非最招架不住他这种要哭不哭的样子,赶忙搂紧了亲一口,哄道:“逗你呢,你就是最好的。”
夏云则的脸色一秒钟多云转晴,含嗔带怨地瞪他一眼,从他腿上跳下来。
腻歪了这么久,筒骨饭都要凉了。
打铁要趁热,吃饭也要趁热,等填饱了肚子,有的是时间耳鬓厮磨。
“今天下班早,去超市吗?”夏云则一边吃饭一边问。
他必须给徐郦采购存粮,免得那家伙又拿垃圾食品当饭吃。
陆远非点点头,让他把佐餐的蔬菜吃完,小教练咕哝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生菜叶子塞到嘴里,作兮兮地抱怨男朋友管天管地,一点情面也不讲。
“你挑食还有理了?”陆远非眉毛一挑,从柔情似水转成铁面无私,残忍地表示别撒娇,哥不吃这一套。
你不吃才见鬼了,你就是霸道专制又不讲理。
偏偏他自己很吃这一套,被陆哥管手管脚还甘之如饴。
“为什么要生着吃啊?像兔子一样。”他实在不喜欢生菜的涩味,更不习惯没弄熟就往嘴里塞,活像个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那种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又来了,陆远非看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家人做饭不弄生菜?”
我哪知道?我又没尝过他们的手艺。
夏云则皱着脸,生怕说漏了嘴,灵机一动,答道:“你跟我回去过年,自己吃几顿不就知道了?”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一箭双雕,不仅跳过陆哥的送命题,还反将一军,提醒他该登门提亲啦。
可惜俏媚眼做给瞎子看,陆远非那根粗比电线杆的神经领悟不了他那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还就事论事地分析了一下,认为到过年才两个月,时间太短,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还是要徐徐图之,缓缓出柜。
夏云则扫兴地耷拉着眉眼,嘴角一撇,小声抱怨:“陆哥也太沉得住气了,看来还是不爱我。”
陆远非惯着他戏精上身,还有闲情跟他对戏:“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夏云则毫不犹豫地挑起一筷子生菜说:“嘘寒问暖不如低头服软,山盟海誓不如让我挑食。”
“别想。”关乎健康,陆远非绝不退让,把拆下来的肉卷进菜叶子里怼到他嘴边,一副“你敢不吃我就敲开你脑袋直接往里塞”的凶悍相,把夏云则碾压得心虚气短两腿发软,乖乖地张嘴接住,嚼碎了往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