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和尚他有条龙番外篇——by辛垣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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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拍去手上沾的香灰,绕过墓碑走到后边的石坟边上,伸手抓起一点落在上边的陈土,在手上揉捻开。
“传闻只说灵隽法师在衣冠冢前自尽,可也有说他是走进了的墓穴里面才自尽的,到底是哪一种,只有掘开这座坟才能有论断。倘若这地底下真的建了墓穴,那这座石坟里面应该就是进去的通道。”
说罢,钟洵抬手拔出随身的佩剑,通体漆黑的沉渊剑出鞘迸出一道刺目的灵光,似有电光流窜在剑尖上,落到石坟上击出了一道裂缝。
明峤见他一击劈不开这座石坟,目光一沉快步跑到了另一边,一个旋身便将腰间的流光剑抽出,使足了力道朝面前积了土的石坟劈下去。
钟洵扬起的剑配合着他落下第二击,两道凌厉的剑气在寂静的山林里发出碰撞的呼啸声,应和着一声崩裂的巨响,两道裂开的石缝蔓延至了整座坟堆,带着积在上面的尘土一起滚落到地面上。
几人脸上的神色都一点点沉了下去,石块裂开后并没有如钟洵所料想那般出现进入墓穴的通道,而是一座散发着陈旧泥土味的土坟包。
盛兰初皱着眉绕着土坟包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们想错了,这衣冠冢真的就只埋了那只妖孽的衣冠?”
她的声音不大,在场的几人却能够听得清楚,钟洵将沉渊剑收回剑鞘里,沉着脸色没有说话。
“不对……”明峤用剑鞘拨了一下黏腻的陈土,突然出声打断了盛兰初的呢喃自语,道:“如果只是埋一副装着衣冠的棺材,何必在土坟上边又砌上石块?那妖龙早就没有了名声,总不能是指望后人祭拜的时候看着体面。”
钟洵抬眼看了他一下,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佩剑靠在了坟前的墓碑上,转身进了小山林里,拾了几根结实的粗树枝回来,分到了每个人手上。
不等另外几人开口询问,钟洵便用手里的粗树枝拨着坟堆的土,道:“明宗主说得对,灵隽法师想必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没准里面埋着的不并不是什么衣冠,而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钟宗主的意思是……”盛兰初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东阳彦,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所谓的妖龙衣冠冢只是一个幌子,灵隽法师的目的是把他的禅杖埋在这地下?”
“并不是没有可能,三百年来从没有人找到这里来,说明人们畏惧那已死的神龙,甚至不屑于祭拜他,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明峤顺着她的话分析了一通,也放下了手里的佩剑,握着树枝上前忙活起来。
他们没有带挖土的铲具,只靠着几根树枝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盛兰初和东阳彦相互望了一眼,也挽起了袖子一同帮忙。
吾念一直站在离墓碑不远的地方念着经文,见他们一起弯腰挖起了坟墓才停下来,拾起钟洵留在他脚边的树枝正要上前,目光忽然瞥到了一旁仍环着胸倚在树干上的司淮。
司淮的目光一直落在山崖另一侧重重叠叠的峰峦上,见吾念走了过来,才收回飘远的思绪,将手里拿着的木棍子往地上一杵,站直了歪斜的身子,问道:“念完经了?”
“我为许多人家做过法事,在棺椁旁边守过灵,跟随亲眷一起送故人入土,也做过迁坟的法事,独独没有挖过人家的坟墓。纵使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挖坟开棺这种事总是心里难安,还是要念上一遍经文让亡魂安宁才是。”
亡魂?司淮的目光落在吾念脸上,忽而轻声笑了起来。
魂飞魄散、挫骨扬灰,他哪里还有什么亡魂。
要不是留了一缕魂魄在世间,他也不能拼凑起自己的元神,更不会在三百年后跟着别人来挖自己的坟。
吾念细想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实在不知道是哪一句引他发笑,也不打算多追究,只问道:“你不打算帮忙?”
司淮转头看了一眼卖力用树枝刨着土堆的几位宗主和少宗主,果断地摇了一下头,嘴角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道:“本公子怎么也是个玉树临风的风雅佳公子,这种挖坟刨土的事情,我不做。”
“……”吾念俨然已经习惯了他偶尔的不正经,伸手拿过了司淮当拐杖拄着的树枝,转身朝钟洵那边走了过去。
司淮脸上的笑意在他身后一点一点凝固,眼底的黑色浓郁得想化不开的永夜,最后只发出极轻的一声叹息,又偏过脸把视线落到了远处的群山上。
他不在乎灵隽埋在这座土坟底下的到底只是一副装着衣冠的棺材,还是真的是借着他的名头藏起来的禅杖。
他只是不想亲手挖开自己的坟,更不想破开这道表面上的这道屏障,露出底下藏着的让他内心无比恐惧和慌乱的东西……即便他根本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饶是仙门的几位宗主亲自动手,只靠着手里的几根粗树木枝,也足足挖了两三个时辰才把面上的土堆给挖开,最后还是依靠催动傀儡符咒,同时用修为催动了十几根树枝和大石一并动作,才加快了速度,赶在天上的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挖到了埋在底下的黑色木棺。
开棺比挖坟要容易许多,司淮睡了一觉醒来听见动静慢悠悠走过去的时候,冠盖已经被他们撬开,露出了棺椁里面的情形。
里面放着的并不是什么禅杖,而是一套整整齐齐的青白色服饰。
那衣服司淮认得,是他少年时候最喜欢穿的一套衣服,只是他的身体很快就长得和灵隽一般高,这套衣服也就穿不下了。
“看来真是我们想错了,确实就只是一座普通的衣冠冢……”明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疲惫地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带着歉意道:“劳累几位白跑了这一趟。”
“明宗主不必自责,这本就是碰运气的事,没有谁说禅杖就一定在这里面。”东阳彦开口宽慰了一句,见钟洵和盛兰初都沉默着,便也闭了嘴没有再作声。
司淮并不多理会他们几人,站在他们挖出来的大坑旁边望着底下的棺材,那套衣服摆放得太过平整了,让他不由得想起从前灵隽在禅房里替他整叠衣物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本就是他希望的,可是这会儿自己空荡荡的棺材,他又觉得这里不应该只是一副装着衣服的棺材,否则他不会在吾念说要来这里的时候、在靠近这里的时候,在心里出现那种极度强烈的不安的感觉。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转身走开,可双腿就像被灌了铅似的半步也挪不开,一个十分荒唐的念头在脑子里浮现,心里有一个仿佛不属于他的声音在告诉他,这地下还有别的东西,是灵隽留给他的东西。
“灵隽……”
司淮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转身从旁边的吾念手里拿过一根树枝,一言不发地跳到了木棺边上,沉着脸色挑开了整齐置放在里面的衣服。
众人对他此举有些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机关响动的声音传了出来,坟前的墓碑慢慢挪动着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地面的石砖被底下的铁链拉动,露出来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
离得最近的盛兰初探着头往黑漆漆的洞里看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道:“这底下真的有墓穴……”
“又是土堆又是棺材,险些把我们都骗过去了,衣冠埋在这外面,那墓穴里面必定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明峤快步走上前来,伸手拉了司淮一把,问道:“司公子怎么知道棺材里面有机关?”
“碰运气罢了。”司淮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有些忐忑地偷偷朝吾念瞥了一眼,见他没有在看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衣服底下的棺材板会是一道隔板,没想到误打误撞碰到了机关,灵隽费这么大的力气,若要说里面没有别的东西,连他都不相信。
可是……他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司淮的心无比忐忑,却又无比地放松,不管里面到底是什么,也算是有一个定局,让他此生能够心安理得地陪在吾念身边,亦或是被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死后复生的妖龙。
明峤拾起仍在地上的树枝,折断成一小段捆在一起,从外袍上撕了一大块布裹在上面,燃了张明火符将布团点亮,做成了一个小火把,走在前头正要下去,被钟洵伸手拦了下来。
“我在几人当中最后资历,年岁也比你们长些,我走前面,有什么不妥你们立马撤出来。”钟洵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伸手拿过明峤手上的火把,不容其他人说些什么,转身便走了下去。
明峤见状也不多说什么,跟在他后面往下走。
盛兰初探头往下看了一眼,正要跟下去,被东阳彦一把拽到身后抢了先,骂人的话还没有出口,东阳彦便转头朝她笑了一下,道:“你跟在我后头,我好在前面护着你。”
“听到了吗?”司淮状似不经意地转头看了吾念一眼,凑过身去压低了声音道:“你走我前面,我在最后头护着你。”
吾念正要说什么,盛兰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口,他被司淮在后边轻轻推了一下,便又把要说的话忘到了脑后,矮下身子跟了进去。
通道口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前面下来的几人都在前面等着,吾念见司淮慢悠悠晃了下来,才放心跟上前去。
两边的洞壁凹凸不平十分粗糙,脚下却整整齐齐地铺满了地砖,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看见上面画的都是莲花,颜色不一,形状也各异。
司淮望着满地的莲花,在狭窄的石阶上停了一下,心里总有一丝莫名的感觉,可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只得暂时放下杂乱的思绪快步往下走。
脚踩上地面的那一刻,一阵轰隆巨响从顶上响起,上面朦胧的光亮突然间被遮蔽住,一块圆形大石从山洞口滚落下来,带着雷霆万钧的架势朝着司淮砸去。
司淮目光一凛,迅速飞身往下掠去,那石块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推着似的顺着狭小的通道轰隆隆滚了过来,通道内施展不开,司淮只能一边把身后的人往后赶,一边抽出了腰间的飞花逐月扇作阻挡。
手中折扇飞旋而出击在大石上,崩出一道极强的肃杀之气,顷刻间整个地底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大石停在离司淮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中间被扇子击中的地方打横裂了一道缝隙,似乎断成了上下两截。
“没事吧?”吾念快步走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司淮有些生硬地应了一声,僵了一会儿转过身,有些无奈地冲他笑了一下,扬了扬手里破裂的折扇,探头冲他身后的几人道:“出去了你们可得赔我一把兵器。”
吾念左右看了看见他神色确实没有异样,又听见几位宗主朗声答应,才放下心来继续跟了上去。
司淮望着吾念的背影,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回头朝那巨石望了一眼,上面的缝隙还在不断地开裂着。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他在方才迸出的那道肃杀之气中,似乎感应到了山河剑的气息,转瞬即逝,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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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余忆念珠 五
这条铺着莲花地砖的狭小甬道并不是直的,七转八弯地往底下更深处盘桓而下,一眼望不到尽头。
越往里走通道也更宽阔了些,能容下两三个人一起并排行走,两侧的石壁变得光整平滑,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尊菩萨石雕出现在墙面上,用一副大慈大悲的神情看着这数百年来的头一拨“来客”。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脚下踩着的地砖上的纹案已经从形色各异的小莲花变成了大朵大朵的佛莲,逼真得像佛祖座下的莲花台,透着无尽的圣洁与庄严。
一行六个人自觉地两两凑成了一对并排走着,脚步踩在地砖上发出沉沉的声响,在空寂的甬道内异常清晰。
这墓穴的甬道内有这么多的佛家雕画是司淮没有想到的,见吾念边走边看的神色十分认真,他也没有出声催促,只慢慢走在吾念边上,琢磨起了方才的事情。
山河剑是他的随身佩剑,他不可能感应错山河剑的气息。
可是那道气息又实在是太过微弱了,隐藏在飞花逐月扇和大圆石撞击迸发出的气浪里,实在是不容易察觉出来。
难道灵隽藏在这墓穴底下的,是他的山河剑?!
司淮连忙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念头,山河剑是一件上品仙器,凝了他的修为在里面,如果真的在这墓穴里,不可能只有这么微弱的气息。
他抬头看了一眼旁边专注看着壁雕的吾念,忽然在心里后悔了打开通道的决定,万一里面放着的真的是一件会暴露他身份的东西,这一世,他也许就没有机会守在吾念边上了。
走在前面的东阳彦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大抵是觉得这一路安静得心里有些发慌,没话找话似的和旁边的盛兰初小声说起话来,问道:“前几日我送你的发钗怎么没见你戴?”
“扔了。”盛兰初目不斜视地扔出来两个字。
“你不喜欢?不喜欢没有关系,回头我带你到首饰铺子去挑,我们渝州的匠人手巧,做出来的首饰……”
“我早就说过了你喜欢精巧温柔的姑娘上你们渝州找去,别缠着我,我不戴首饰。”盛兰初转头白了他一眼,两手往胸前一环加快了脚步,嘴里不忘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以前你见着我就冷下脸,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回你娘肚子里重新投生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