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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设计师番外篇——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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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午后,徐煌天做东请大伙儿喝下午茶。郭文雅、蒋宽、宋凯霖都在被邀之列。
  Afternoon tea也是名副其实的舶来品,时下相当流行。
  年轻人喜爱约上三五好友,穿上精致考究的服装聚在一块儿品茶聊天。
  譬如今日,郭文雅穿了一袭极具设计感的浅灰流苏长裙,一头长发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话不多,多数时候静静听着同伴的高谈阔论,间或点点头,举手投足间流露着知性美。
  徐煌天与旁人说着话,一双眼睛却黏在她身上,频频走神。
  “煌天,你总盯着郭小姐看,索性坐过去吧。”蒋宽享用着新出炉的华夫饼,笑得一脸暧昧。
  徐煌天瞪了眼蒋宽,抛出一记杀手锏:“蒋少,我前两天瞧见你未婚夫了,他居然跑丽都去当歌星,现在可红了,那开表行的盛老板,被他迷昏了头,天天往丽都跑呢。”
  此话一出,满座寂静。
  半晌,宋凯霖打破沉默,试探着问:“夏谨亭与蒋家有婚约,怎么能随便出入丽都那种地方,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错不了!”徐煌天嗤笑,“他的模样我记得一清二楚,灯光一亮我便看清了,就是夏谨亭!”
  宋凯霖轻轻拽着蒋宽的衣袖:“阿宽,我听说夏谨亭他……离家出走了?可有此事?”
  这话正戳到了蒋宽的痛处,夏谨亭的确出走了,前些日子蒋宽费了好一番心力才将人找到,本以为丢了工作,夏谨亭便会乖乖回家。没想到他非但没回家,反而又一次失去了踪迹。蒋宽派人寻遍大街小巷,愣是没找着人。谁曾想夏谨亭竟跑到那风月场所当歌星!
  蒋宽气红了一张脸,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他好大的胆子!”
  这时,久未言语的郭文雅发话了:“夏先生……许是有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难不成嫁给蒋少还委屈他了?”徐煌天立马抢白。
  当日酒会上,郭文雅对夏谨亭青眼有加,一直是梗在徐煌天心头的一根刺,如今她又为夏谨亭说话,更让徐煌天心生忌恨。
  蒋宽听了这话,如同被人扇巴掌般憋屈,他阴沉着脸招来仆人,当着众人的面下了死命令:“把夏谨亭给我绑回来!”
  ——————————
  同一时刻,夏谨亭正呆在家中赶制纸样。
  此番舞台被砸,夏谨亭亦受了牵连,陈胜权让他暂且休息,避避风头。
  得了空闲,他便继续未干完的活,依着尺码为段正楠打样。
  正使着剪子,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
  夏谨亭撂了皮尺,起身去开门。
  屋外站着的是果贩阿城,他手上提着一篮子柑橘,笑得很是殷勤。看到夏谨亭的一刹那,阿城脸上的笑垮了。
  “有事?”夏谨亭问。
  “没事!”阿城蔫了吧唧地应着,一双眼睛拼命往夏谨亭身后瞧。
  夏谨亭看穿阿城的心思,摇头道:“彭姐不在,她去梁先生那儿了。”
  阿城听了,眸光瞬间暗淡下来。他将那篮子柑橘往夏谨亭手里一塞,失魂落魄地离去。
  夏谨亭目送那落寞的背影,轻叹一声。
  连日来,梁司围对彭秀华发动猛烈的追求攻势,对彭秀华本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彭秀华的态度逐渐软化,两人也从雇佣关系发展成情侣关系。
  虽然大家都知道阿城爱慕彭秀华,可与梁司围相比,阿城实在差得太多。
  梁司围有光鲜体面的工作,阿城只能推着板车风里来雨里去地卖水果,梁司围住公馆豪宅,阿城连租金都付不起,梁司围受过良好的教育,阿城大字不识一个。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梁司围都比阿城要强上许多,用王桂花的话说,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要选梁司围。
  傍晚时分,王桂芳约了老友搓麻将,彭秀华外出未归,柳至方亦要登台,家中仅剩夏谨亭一人。
  他做了白面条,正想简单吃点儿,忽然听见“砰”的一声。
  夏谨亭疑心家里遭了贼,顺手提溜起一根擀面杖,轻手轻脚地走至客厅,看见彭秀华一手牵着宝儿,背抵着门直喘气儿。
  “出什么事儿了?”夏谨亭察觉到彭秀华眼角微红,一副刚哭过的模样。
  彭秀华用手背飞快地抹了把脸:“没事。”
  说完,她也不等夏谨亭回答,径自领着宝儿上了楼,反锁了房门。
  夏谨亭皱了皱眉,往锅里添了些面。
  面出锅后,夏谨亭拿上阿城送的柑橘,敲响了彭秀华的房门。
  门内却许久无人应答,夏谨亭侧耳细听,听到一阵细微的啜泣声。
  “彭姐,你还好吗?”夏谨亭在门外询问,“先吃点东西吧。”
  片刻后,啜泣声渐渐停了。
  房门打开的一刹,夏谨亭瞧见彭秀华通红的双眼。她批头散发、满脸泪痕,丝毫不见往日的精气神。
  “彭姐……你……吃点东西吧。”夏谨亭将托盘递上。
  彭秀华接过盘子,却没端稳,热腾腾的面条全撒在身上,烫得她瑟缩了一下。
  夏谨亭伸手扶她,却见彭秀华无比惊恐地朝后退去。
  匆促间,夏谨亭瞧见她白皙的胳膊上有几道扎眼的血痕,明显是被木棍一类的钝器击打所致。
  “梁司围打你了?”夏谨亭反应极快。
  彭秀华还想躲,却被夏谨亭眼疾手快地拉住。
  这时,夏谨亭嗅到屋中浓重的药味,他朝床上看去,宝儿阖着眼睛,胳膊上满是伤痕。
  “那畜生还打孩子?!”夏谨亭出离愤怒,
  在夏谨亭的不断安抚下,情绪几度崩溃的彭秀华总算吐露了实情。
  彭秀华在梁家做家庭教师已有一段时日。
  起先,雇主梁司围对彭秀华很好,他表面上文质彬彬,极懂礼数,追求彭秀华时也很有分寸,从不逼人做决定。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守侯打动了彭秀华,两人好事将近。
  既决定了日后一同生活,彭秀华便领了宝儿去梁家。
  今日,宝儿与梁司围的儿子启亮玩耍时,两人起了争执,扭打在一起。
  彼时彭秀华不在场,梁司围不由分说地将宝儿提溜起来一顿好打,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幸而宝儿是个聪明的,见到彭秀华的刹那,立马朝她身后躲。
  彭秀华瞧见儿子胳膊上的青紫,登时恼了,她尝试与梁司围沟通,可梁司围却像头暴躁的雄狮,甚至对彭秀华也动起手来。
  那一刻,彭秀华才意识到,梁司围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炮弹的伪装,他由始至终在乎的只有亲儿子,若是宝儿与启亮起了争执,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偏心。
  彭秀华也曾问过梁司围,为何在那么多女人中,独独看中了她。
  对此,梁司围的解释是自己工作忙,没时间照看孩子,家中正需要一位贤惠的女主人。
  彭秀华理解梁司围的处境,可男人暴怒的模样却镌刻在她心头,让她无端恐惧。
  宝儿身上的伤痕,也无时无刻提醒她,梁司围像颗□□。
  夏谨亭看着哭得浑身发颤的女人,心生怜悯。他理解彭秀华的难,这个时代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还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大家都默认她找不到好男人。
  梁司围在众人眼中是一等一的优质男,彭秀华跟了他是撞了大运。
  即便彭秀华把挨打的事实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站她这边。
  “你说,我该怎么办……”彭秀华眼中盛满了绝望。
  “你该离开他。”夏谨亭的态度无比坚决。
  彭秀华诧异地抬眼,轻声呢喃:“可我们已经……牵了手……”
  夏谨亭失笑,他险些忘了,这是个无比纯情的年代,男女牵个手,便是认定了彼此。
  “牵手不打紧,打紧的是日后……他现在就能这样对你和宝儿,婚后更会变本加厉,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宝儿想想。”夏谨亭提醒道。
  梁司围这样的男人,外表看着光鲜,内里却极自私。他娶彭秀华并不是出于爱护,而是想要一个免费劳力帮忙照看儿子。
  他对待彭秀华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毫无血缘关系的宝儿了。
  提到宝儿,彭秀华也冷静下来,她心疼地看着床榻之上的儿子,轻抚着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宝儿睡得极不安稳,在睡梦中轻声说着:“别打我,我真的没抢他东西,别打我!”
  彭秀华听清了,鼻尖一酸,滚下泪来。
  哭过后,她咬牙道:“我决定了……”


第二十一章
  彭秀华向梁司围提出分手那天,夏谨亭终于制好了纸样。
  这天傍晚,他再一次造访段公馆,这一回公馆门前站了一排下人,一副列队欢迎的阵仗。
  夏谨亭一脸莫名地进了前厅,见段正楠早已候在那儿。
  与上回的言语撩拨不同,今日的段正楠格外规矩,全然收起了平日里的油腔滑调。
  夏谨亭将纸样取出,替段正楠套上。纸样大体合身,腋下、领口处有些许赘余,夏谨亭伸手替段正楠理衣领,后者却跟被火烫了似的,匆促退开。
  夏谨亭手下一顿,蹙眉道:“怎么了?”
  段正楠摸了摸脖子:“我们这样……太亲密了……”
  夏谨亭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瞅着段正楠:“你脑子里成天想的什么?哪家裁缝做衣服不试样的?!”
  说着,他替段正楠拢了拢腰线,这个动作瞧着就像环抱似的,段正楠立马抽起风来,一个用力将人推开了。
  夏谨亭无言以对,用力拽了拽皮尺,朝段正楠微笑招手。
  “做什么?”段正楠犹豫着上前,不曾想被夏谨亭用皮尺捆了胳膊,前端还用力打了个死结。
  “既然你不配合,我只能用强。”夏谨亭拍了拍手,继续试样大业。
  没了段正楠的添乱,试样进行得十分顺利,但直到夏谨亭起身收拾,仍旧没替段正楠松绑。
  “你这……正经活干完了,就替我解了呗。”段正楠苦瓜着脸,小声讨饶。
  夏谨亭慢慢悠悠地喝着香片,权当没听见。
  直到那客厅的电话铃响了,夏谨亭才“大发慈悲”地解了皮尺。
  段正楠“逃出生天”,只狼狈了几秒,接起电话时,又端起了大佬的范儿。
  电话是凤翔戏班班主打来的,说是今日轮到名旦孟景棠登台,特邀段正楠前去赏戏。
  段正楠瞧了眼万年历,见那日历上划了个大大的红叉,皱眉道:“你唬谁呢,按日子今天是柳至方的戏,怎么变成孟景棠的了?”
  忽然听见熟悉的名字,夏谨亭倏地抬眸,看了段正楠一眼。
  电话那端,班主卖力赔笑:“段先生您有所不知,至方他生病了,今日登不了台,这才让景棠替了他。”
  听了这话,段正楠的脸色更臭了:“生病了?他怎么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关切,末了又补上一句,“病了就别登台祸害人,把他的场都排给孟景棠吧。”
  戏班老板对段正楠这位大主顾自然是言听计从,只一个劲儿地应着,对柳至方的病,却交待得模棱两可。
  挂了电话,段正楠的脸色十分难看,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踱步。
  夏谨亭在弄堂里撞见过段正楠和柳至方,知道两人之间有些龃龉,他不欲了解内情,喝了茶便起身告辞。
  段正楠却先一步把人叫住:“慢着,你是住在齐仁巷?”
  夏谨亭狐疑地看他一眼,点点头。
  “我送你回去。”段正楠不由分说地拿起外套朝外走,也不管夏谨亭同不同意。
  “段先生……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夏谨亭看着面前的豪华轿车,微微皱眉。
  岂料段正楠直接拿车拦了他的去路,一脸严肃地摇下车窗,撇下一句:“上车。”
  夏谨亭哭笑不得,实在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司机。
  事实证明,段正楠的车技,也与他的个性一般,十分张扬无忌。
  大块头的轿车在路上窜得飞快,连到了齐仁巷也毫不减速。
  平日里这个时间点,弄堂里多是三两妇人聚一块儿聊天,这会儿却全挤在弄堂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段正楠迅速下了车,正想往里走,却被人拦住了。
  “使不得,巷子里头出事咧!”一个身着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人好心提醒,“桂花姐的房子烧起来咧。”
  段正楠的脚步乍然一顿,一把将女人的手挥开,朝王桂花家跑去。
  女人不满地揉搓着手,骂道:“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好心提醒,你还非要进去!”
  话音刚落,眼前“嗖”地又跑过去一人。
  夏谨亭紧赶慢赶,总算追上段正楠,可眼前的情形却让两人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往日充满生活气息的房子,此刻正烟熏火燎的,好在王桂花和彭秀华都在房子外头,人身安全无虞。
  “桂花姐,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夏谨亭全然没想到,自己只是出门一趟,再回来时竟出了火灾。
  往日风风火火的王桂花,此刻只漠然地瞧了夏谨亭一眼,平静的声音风雨欲来:“蒋家未过门的男妻丢了,你知道吗?”
  夏谨亭被一句话钉在原地,陷入默然。
  蒋家,蒋家,还是蒋家,无论他藏到哪儿躲到哪儿,都绕不开这家人。
  “夏谨亭,你说话啊!”王桂花拔高了声音,“蒋家派人来一通搜,搜不到人就把东西砸得乱七八糟,连房子都烧着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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