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退隐了——by十步谈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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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他们所料,这巨人身上穿的一副虽说破烂不堪,上半身基本只剩下些碎布条,就裤子勉强完好,但从用料与上面的占星纹来看,当是大衍宫弟子的衣服。它也不知是受过什么待遇,满身都是割痕,细细数来,约有不下十七处伤口,露出来的皮肤均如干旱许久的土地那样皲裂开来,就连里面的血肉都硬邦邦的,仿佛是被全数冻住了。
那个女子看清了巨人,手中攥得更紧了些,正要做些什么,视线却忽然看到了半掩在箱子后的鸣木雀,一不小心,细如蚊呐地轻轻地‘呀’了一声。
拖着脚步前行的巨人忽然停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六根不净 的一个地雷,和 焚城雪 的一个地雷,鞠躬!
第24章 大衍宫
意识到不对,猛地将嘴捂住,但看见巨人的动作,女子就明白一切都晚了。她一双纤细的手被月光照得惨白,呼吸短促,眼中慌乱一望即知,尤其是在这个怪物向自己的方向转过脸时,原先要做的事情都顾不得,猛地猫下腰就地一滚,拔腿就想要跑。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古怪而又尖利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与鬼哭似的风声夹在一起,如同无数根尖利的针,几乎要顺着毛孔,将人的每一份每一寸都扎透。
狄三先眉头不适地轻蹙,定睛望去,却是那巨人在笑。
说是笑也不正确,对方那巨大的,干裂到几乎将唇瓣分为五块的嘴咧了开来,似乎是想笑,但脸上僵硬的肌肉无法配合做出表情,导致这个笑容看起来邪恶又扭曲。一对眼睛正极力地呲张着,几乎能有成年人的头那般大,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如血鲜红的眼珠子缩成野兽似的竖瞳,全是嗜血的野性,怎么看,也不似一个人类会有的样子。
那女子听到这笑声,显然更怕了,右手中仍紧紧地攥着某个东西,用力到指节都泛着青色,脚下步子不停,慌乱地想要逃离。
许是发现了猎物要逃,巨人尖利的笑声骤然一拔,嘴巴大张,音调高得几乎超越了人类嗓子能发声的极限。然后又转为一种极其诡异复杂的怪叫,像是铁器摩擦的‘嗞’‘嗞’声,又像是夜枭磔磔地鸣泣,即便是鸣木雀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也不适地搓了搓双臂上的鸡皮疙瘩,产生了一种让对方闭嘴的冲动。
可让人意外的是,下一瞬,另一道同样的怪叫也响了起来,紧跟着那怪物的每一个音节,仿佛隐藏在风沙中的恶鬼那般凄厉,简直要将这夜色都撕破了!
顺着那声音望去,他略显诧异地发现,另一道怪叫,正是从那原想逃离的女子口中发出的。
难道是被控制了?
事实正如他所料,在听到怪叫的那一刹那,那女子就仿佛被施了什么蛊一般,所有的动作都僵硬地定格在了原地。即便心理再怎么抗拒,大脑中再怎样疯狂地命令自己的肢体,都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收回动作,一步一步地像那个怪物走去。
不!不要!
面巾下的嘴不受控制地大张着,不断地发出恐怖而凄厉的怪叫,但女子面巾外的一双美眸却大睁着,满是挣扎,满是绝望。瞳孔中倒映的星光被泪水冲得模糊,一阵夹着砂砾的狂风吹来,寒冷的空气直接将那泪水冻成冰凌,覆在半边脸上,将眼睛周围那片皮肤冻得生疼。
恐惧蔓延到每一根汗毛,她极力地向后缩着,却尽是徒劳。步子越近,离那怪物越近,嘴里发出的怪叫声就越尖利,女子的绝望也越强烈,不过短短的两息,却比人生中任何一瞬都要漫长。
怪物身上的腐臭味顺着风钻入鼻腔,还有那洗也洗不掉的血腥味。死亡近在眼前,她即使不去触碰,也能感觉到心脏砰砰地跳着,用力到几乎冲破脏腑,面巾也被泪水浸湿,几乎要和脸上的皮肉冻在一起。
动啊……快动啊!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似的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抗拒着每一个动作。但这身体却仿佛与她的意志剥离,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别说是自主,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她抬起眼,正对上怪物那缩得只有针尖大小的血瞳,其中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暴虐的兽性。对方期待而贪婪地看着送到眼前的猎物,举起了手中的巨锤,似乎只要对方再上前一步,就能将女子砸成肉末!
冷汗从额头流下,在极度的惊恐与绝望中,女子的表情已经狰狞得不成样子。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抵抗附加于身上的那股力量,无可奈何地听着自己最里几乎要震破屋舍的怪叫,看着自己的腿又向前迈了一步。
不!!
看着巨锤落下的那一刹那,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下一句:上神保佑。
‘轰隆!’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女子刚刚还觉得自己死定了,下一瞬,却见那怪物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狠狠地向后仰翻了过去,直滚了七八圈,才化解了那力道。然后她的头上忽然一重,有个不知什么东西,用着奇怪的音调在自己头顶上嗷嗷叫道:“厉害——厉害——”
“哈哈哈~你个马屁精,忘了是谁刚刚脑袋都快缩脖子里了嘛!”笑着堵了那只鹦鹉一句,无视对方瞬间炸起来的羽毛,鸣木雀几个起落便跃了过来,用简单的胡语,对这被吓到的女子道:“喂,姑娘,你没事吧?”
………………
直到现在,女子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余光掠过后方,看见另一个男子双手聚灵,正与那巨人缠斗,似乎还占了上风的样子,她顿时就慌了,不管不顾地高声尖叫道:“住手!快住手!!!”
狄三先本在对武时便觉得这怪物强得离谱,不仅身法灵巧异常,招式诡秘,处处暗含杀机,推测平日里惯用的武器当不是这巨锤,而是其它什么东西。如今听到这一嗓子,立时明白其中定有隐情,便收起灵刃,单手化掌,灵力做风,直接将那怪物束缚在原地,然后趁着对方未挣脱时迅速后撤,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鸣木雀看出了好友的意图,带着那个女子跑得比他还快。
图南走得最晚,正巧那怪物自灵锁中挣脱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却被一柄扇子轻轻松松地抵住,不得寸进。他面上含笑,银眸中却是令那怪物都胆寒的气势,手腕一翻,便有灵力化作飓风,一下便将那怪物扇飞几里,爬都爬不起来,这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优哉游哉地追了上去。
前面的两人正飞到了当做城墙的巨大怪石边上,就在他们准备越过城墙时,那个被带来的女子却仿佛见到了洪水猛兽,身子极力向后仰去,惊叫道:“不行!我出去会死的!不可以!”
连续被叫停两次的狄三先:…………
转过头,正看到二师兄那张笑眯眯的脸,只觉突突跳个不停的额角,他停下动作,灵力向四周蔓延,确定那个巨人并未追来后,索性也不走了,只找了个没有人的帐篷避风,准备将事情问个清楚。
这次鸣木雀很机智地裹了身厚厚的羊皮披风,还特意从酒馆老板那买了身胡袄,即使外头滴水成冰,也没给冻着。进了帐篷后,他收回对方身上的束缚,动作娴熟地点燃中间的火炉,冲火堆搓着手笑道:“三鲜,图南你们也来啊,干杵著作甚?抗冻可不代表不冷……嘿,你这只鸟!”
他失笑道:“又不是叫你,你来作甚?”
还站在门口那边,正不知当如何的胡族女子只觉头顶一轻,就见一只仿佛长着羊毛的怪鸟张开翅膀,正正地落在那个说话男子身边。听见男子说的话,还很通人性地梗着脖子叫到:“多事——多事——”
她本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异兽,但定睛一看,才发现不过是只鹦鹉,只是身上披了层羊毛,脖子上还围着条毛色油光水滑的貂皮围巾,头顶带了个貂尾胡帽,才让她一开始误看了。
鹦鹉仿佛是察觉了有人瞧着它,头一歪便看了过来,一双黑豆似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又嘎嘎道:“交代——交代——”
心下忽地一颤,女子抬眼,便见那个救了自己两次的紫眸青年正静静地抱剑直立,虽无催促,但其中意味,自是明了。
不知握着什么东西的手又紧了紧,她定了定神,将那东西放回腰间的羊皮口袋中,又掏出了一只一尺二寸长的大衍尺,竟一言不发地盘膝坐在了地上。
鸣木雀觉得有趣,两只手还摆在火前烤着,身子已经转了向,抻长了脖子看去,就见对方双手聚灵,气沉丹田,大衍尺上的符文便化作五十数。灵力再动,五十分二、挂一、揲四、归奇,空中便由尺得一爻为阴,复算,又得一爻为阳。如此往复,得六爻,再经一变,遂成卦。
大衍宫以卜卦成名,狄三先并不觉意外,但他见这卦显为‘初六,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六’,主为巽卦,客为兑卦,上泽下风,泽灭木,乃为大过,并非什么好现象,可见对方所忧之事并不简单。
“怎么样,三鲜?”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的鸣木雀顶了顶自家好友的肩膀,双手抱胸,探着头好奇道:“这卦吉吗?”
早就知道,能让这个狐狸盯上,还特地把自己骗过来的事情绝不会简单。狄三先在得出卦象前就已知不是凶就是大凶,总之肯定吉不起来,如今看到个不算太差的,反倒能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泽水过涉则会灭顶,栋梁超载则会弯曲,过犹不及,有拆毁之相。此乃中下之卦,并容凶吉之相,但主方衰落,难回乾卦。”
鸣木雀一听不是好卦,正要再问些什么,落在狄三先肩膀上跟着看热闹的鹦鹉就先嘎嘎叫道:“凶——凶——小心——小心——”
那女子本正对着卦象出神,这一声声的‘凶’就仿佛撞钟的木头,狠狠地照着心门上敲,简直连心神都快被敲散了。她双目泛红,挥手散去卦象,怒叱道:“闭嘴!臭鸟!我要拔了你的舌头!”
“姑娘。”用灵力封住那鹦鹉的嘴,狄三先并没有吵架的兴致,只是平静地问道:“那街上之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焚城雪 的一个地雷,鞠躬!
哎,整天在游戏里被打得跟狗似的,从今天起不打游戏了,好好更新
第25章 大衍宫
“他……”
没想到对方一问便问到了重点,女子心里明白对方肯定是猜到了些什么。但此事事关重大,这两人又不是大衍宫弟子,在这种时候出现,未免也太巧了,难保没有别的什么目的……
“姑娘,你想够了没?”鸣木雀见对方的表情渐渐凝重,想也知道肯定是不信任他们,便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牌子,笑道:“见了这许久,还没跟你介绍,我师从季清派,位夏执令,这是我的好友鱼羊……噗,咳咳,还有南湖叠玉,来到这里纯属误打误撞。”
当初八大门派盟约时,便定下由季清派维护武林安定。季清派也不负众望,一向以公正严明闻名于江湖,即使身居沙漠,常年不与外界接触,这种消息也还是知道的。
见女子的面色缓和了些,他继续道:“此事看起来似乎与大衍宫有关,若是你不需要帮忙,只管说出来,我等也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不用明日一早,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听到要离开这段,图南仍旧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仿佛把人骗来的不是他,又或者他早已认定这个女子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
事情也确如他所想,女子心里清楚地明白,按照自己的实力,是绝对无法化解大衍宫的危机,只有靠这两个陌生人的帮助,方有一线生机。即使对方当真是骗子,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况且即是季清派弟子,总比其它江湖人靠得住……
女子看了看眼前之人,又看向另一个人,再想想刚刚卜出的大过卦,心绪千转,快速地权衡着利弊。过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她的眼神才复又坚定起来,用稍微带了些口音的中原话,说出了一个让狄三先都感到惊讶的名字——
“你们所见的怪人……是我们大衍宫的宫主,阿史那。”
“啊?竟是大衍宫宫主?”被这个消息一震,鸣木雀跟听天书似的,眼睛都睁得圆了一圈。他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我十年前曾有幸于与师父见过阿史那宫主本人,修为之强,可占涉天机,以易动百岁,怎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提道这茬,女子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双手紧握,恨意堵在胸腔,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那个灾星!”
鸣木雀眉毛一挑,重复道:“灾星?”
“对!就是那个灾星!”
“那个灾星!他害死了我的姐姐,窃取了大衍宫灵宝,囚禁了所有人,还将宫主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
说到这个罪魁祸首,女子刚从死亡线上,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立时便崩塌了。她情绪激动地站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静静看着她的狄三先,像是要将所有不满宣泄出来那般恨声道:“现在这城里,整个大衍宫里所有的人,都成了他作乐的玩具!要不是我得了宫主所赐灵符,连站在这里说话的命都没有!那个灾星……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么严重啊……
用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下巴,鸣木雀问道:“你是说这个城里,还有大衍宫里的人都被那个‘灾星’控制住了?”
“没错!”女子恨道:“他趁宫主不备,借由灵符为媒把所有人都困了起来,平日里抹去他们与这件事有关的记忆,哪日心情好了,就将记忆还回来,然后放出宫主,玩这种鬼抓人的游戏!”
“跑得晚了,或是被发现,就像我刚才那样被控制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砸成肉泥!可一夜过去,大家就都忘了这些惨事,和平日一样生活,我虽然侥幸留有记忆,却万万出不得这个城,否则立马就会化为灰烬!”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早上不让我与三鲜碰那个灵符。”鸣木雀思考了片刻,深觉此事棘手,忽然,他想到了刚刚在街上时,对方手中似乎一直攥着什么东西,便问道:“对了,你刚刚手上拿的是什么?难不成可以对付那guai……咳,阿史那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