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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退隐了——by十步谈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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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天海岸
另一边, 太阴殿中,化名狐言的圭璋正端坐茶几前,燃着与张曦屋内一般的熏香, 月冠流光, 墨袍迤地, 悠然点茶。他显然精于此道, 黑釉盏内的碧浪茶方经过击沸,乳白的茶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泡沫, 少倾,便有两行字迹显现于茶面。
那字遒劲有力,若怒猊抉石,渴骥奔泉,气势十足, 没有半分作为狐言时所展现的温雅之相。仔细看去,写的正是‘既明’与‘仇断肠’两个名字。
圭璋看着分茶所现,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拉长尾调,轻笑着自言自语道:“咦~长路既明?真是个好名字。”
“那……便让南,为你们点一盏长明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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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当日晚上, 便下起了大雨。
天空如破了个洞,雨水倾盆而下,打得窗外紫竹叶和着扶桑灵叶落了一地。张曦收整好,去看望了既明, 见对方适应的还不错, 便在巳时与仇断肠一同出了正殿。
圭璋果如昨日所言,已在等候, 两人出来时,便见他长袍迤地,怡然站在雨中,浑身干爽,若暖玉生辉,抬眸间,看到张曦身影,微微一笑,恰如天光破云,美不胜收。他温润有礼地双手执玉桂枝行了一礼,道:“昨夜休息得可好?”
仇断肠还未从生气中缓和过来,双手抱胸,怎么看对面的人怎么不顺眼,冷哼一声,撇过脸去,没有搭理。
张曦身负重曜,戴日冕,也穿上了天海岸弟子准备的墨色长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周身剑意圆融,自有一番风范。他听对方问候,笑道:“前半夜听微风徐徐,后半夜赏穿林打叶,这般闲适安宁的生活,我已许久不曾体会了。”
眼含笑意,圭璋满意道:“喜欢便好,不枉我特意吩咐。现下正是良时,不若与言同去太阴殿品茶,再商量后续如何作为。”
悠闲一夜已是足够,现在整个中原武林都盯着自己的动向,虽说天海岸位处偏僻,易守难攻,但被那群正道惦记着总归不是好事。这般想着,张曦道:“还请带路。”
圭璋扬手化出玉船,待人乘上,便飞向了不远处的太阴殿。
这里外部装饰与太阳殿极为相似,除了制式外,仅在纹雕细节之处将日纹换做月纹,将扶桑枝换做月桂。圭璋作为殿主,一路引两人入殿,穿过曲折廊桥,便到了一处月桂园。
凡间桂花虽香,但若是密集种植,难免过于甜腻,圭璋这里种的是月桂灵树,若有若无的香味虚虚渺渺,香而不腻,无论是十尺外还是凑近闻,都是同一个味道,并不冲鼻,反倒雅致的紧。待走进内室,便有白玉茶几一台,上面整齐地放着三盏色质极佳的黑釉盏,右边有一暖烘烘的碳炉,炉上置着灵玉汤瓶,想是为今日点茶所备。
三人扬袍落座,圭璋姿态优雅地将一小块茶饼放于小巧的银质茶碾中,反复三次,扫出碾得细细的茶沫,以茶匙分于黑釉盏中。这时,汤瓶中正传出水沸之声,他以灵起瓶,水波乍泄,右手持紫灵竹制茶筅极有技巧地迅速击沸,待得茶色乳白,雪涛满盏,就将茶盏递于张曦面前。
张曦见他捻茶动作流畅,想来是精于此道,又见对方击沸时动作利落,手势回环,竟隐有剑意便多留意一分。此时再看盏中茶汤,雪白的泡沫自行变幻,竟作飘雪随风,散落紫竹,又有屋舍隐于林中,无论竹叶茅顶,落雪皑皑,甚至雪中草叶都分毫毕现,久之不散,其精致唯美,说是执笔落画也不为过。
虽说平生未曾深研点茶之道,他也见过不少以茶入道之人,比之圭璋,竟无一能及,感叹道:“能将水丹青绘至此等境界,圭璋的手艺,说是善点茶尤不足矣。”
在他欣赏之时,圭璋已点好第二盏茶,以灵送于仇断肠面前,眼含浅笑,温言道:“消遣而已,不足为道,你若喜欢,我便是日日为你分茶又何妨?”
“哼,堂堂天海岸太阴天天给人分茶,你不如干脆去做茶童算了!”仇断肠耳中听着那酸得不得了的言辞,再黑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盏中,隐隐有些咬牙切齿道:“你给本座画个鹦鹉算什么意思?怎么,是看不起本座吗?”
面对如此挑衅,圭璋依旧是那副君子如玉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将用过的茶筅洗净,这才做出一副惊讶之色,道:“仇长老不喜鹦鹉么?那百年前相遇时,又为何化作鹦鹉之态?”
这么说,便是直接承认自己身份了,仇断肠最不愿别人知道的,便是自己化作兽身时做过的那些蠢事,如今被这人一张嘴全秃噜出来,冷哼一声,不甘示弱道:“百年前?好啊,那你怎么不给自己绘一副偃甲图呢?你那时候,可比本座丑多了!”
圭璋依旧是那副温润之相,不紧不慢道:“君子当戒斗,当语之有理,仇长老还是先戒躁吧。”
张口君子,闭口君子,外面端得也是如玉之姿,仇断肠却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冷哼一声,道:“对你这种伪君子,我何必客气。”
圭璋却不再理他,只看向张曦,温声关切道:“可还顺口?”
张曦见两人口舌相争,正欲制止,忽然被这么打岔,便低头看向茶汤,见其中水丹青至今未散,茶漠丰沛,紧紧咬盏,忍不住又赞道:“果然好技艺。”
轻啜一口,只觉雪白茶汤调如溶胶,汤嫩味甘,又有灵力和着灵茶本香充盈口鼻,不禁闭目回味几息,这才轻叹道:“我此生从未饮过如此好茶。”
旁边仇断肠闻言,不服气地喝了一口,随即愣住两息,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茶盏,老半天,竟也说不出半个不好。
此时圭璋也已为自己点茶,与两人不同,此次他只点茶而未分茶,是以并无图案显现,见他夸赞,也浅啜一口,算是揭过方才争端。
简单闲聊过去,也该进入正题,张曦放下黑釉盏,正色道:“如今中原正道对我恨之入骨,迟早会派人攻来,躲在这里也并非长久之计。”
圭璋墨瞳直视着他,温声道:“那小太阳觉得,如何是好呢?”
张曦道:“今早我清点天海岸余下战力,莫说正道联合,怕是连武道最为式微的隐圣谷也不能对付,硬碰是万万不行,还是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从长计议。”
仇断肠虽背后有纵横山庄,但也不是傻子,才不会在这个狐狸面前暴露自己实力,只问道:“那群正道追杀你两年,哪能这么轻易放弃?”
浅紫色的双眸转向他,张曦道:“所以,便要再树一个敌人,好转移他们的视线。”
压住眸中盎然兴意,圭璋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雅之态,道:“小太阳可是已有人选?”
张曦道:“衔花城。”
说到衔花城,与张曦缘分着实不浅,既被他救过,也于器鉴中亲口污蔑于他,其中祁长言还是这个身体的创造者。再加上如今中原正道是四方天门,季清派与隐圣谷三家结盟,不好拆解,若当真要对付中原正道,衔花确实是最好的突破口。
不知是回忆起了器鉴时的屈辱,还是想到造出自己这个偃甲之身的祁长言,他眼睑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其中神思,道:“衔花应钟曾因研究永生,被上池垣驱逐,后借灵宝之利于悬湖森林中继续试验,死者多逾千人。此事被正道压下,无人过问,若能将东风恶行散布于江湖,许能拖住一些时间。”
仇断肠好看的眉头蹙起,不解道:“正道势大,就算散布言论,也会被压下,此举当真有用吗?”
圭璋听他说出衔花而非季清派,知是仍顾念鸣木雀,眸中笑意便淡了两分,闻此言语,轻笑一声,道:“自是有用。”
仇断肠见是他回话,冷哼一声,道:“你说有用就有用,凭什么?”
圭璋却并未直接回答问题,反倒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半分未乱的袖口,这才道:“你可知,这些年中原正道分明能直接杀死阙近天,却又迟迟不动手,是因为什么?”
仇断肠何等聪明,被这般点拨,立时就明白了:“为灵宝。”
“然也。”圭璋指腹摩擦着茶盏,低眉浅笑道:“当年八大门派结盟时,已将灵宝分予天海岸,并定下协议,除非掌门亲许,任何门派不得强夺。阙近天曾为岸主,只有他亲口首肯,才能名正言顺的将灵宝据为己有。”
“他们算计这么多,这才诱得阙近天主动将把柄送上门,未想机关算尽,还是没能得到灵宝,定是不甘。若是此刻将衔花推出,给他们一个取衔花灵宝的理由,你说,会如何?”
两年前阙近天将自己送离天海岸,什么都没给,只将灵宝交付于他时,张曦便已有了猜测,如今被直接点出,便接道:“天海岸地处偏僻,无论是集结弟子或是赶路,都需花费不少时间。衔花城被四方天门,季清派,隐圣谷与上池垣围在中央,若要动手,自是衔花更为方便。”


第91章 天海岸
话说到这份上, 便基本敲定,只是圭璋又眉头轻蹙,似是隐有忧思道:“天海岸于中原眼线均被铲除, 若要将这言论散布出去, 许是仍有些难处。”
见对方总算有做不到的了, 仇断肠冷哼一声, 道:“纵横山庄在中原还有点人,我回头与阿兄说一声便是。”
圭璋做出意外之色, 浅浅一笑,道:“那便有劳。”
见他道谢,仇断肠眉头微挑,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忽听一声巨大的爆炸之声, 随即地面便开始震颤,若非圭璋及时护住, 怕是周围的东西就要全数掉下来了。
张曦担心既明,正要询问情况,就见一个弟子小跑过来,有些慌张道:“岸主!太阴!不好了!镇星的炼器炉又炸了!”
谈话时被打扰, 着实令人不快, 圭璋动作优雅地起身,慢条斯理道:“早便要你戒骄戒躁,何以这般着急?”
弟子听他这种时候还这般不紧不慢,急得脸都快抽抽了, 镇星每次炸炉就着火, 这扶桑灵树又是竖着长得,烧一烧可不就烧到他们门口了么!之前荧惑殿就是被这么烧没的, 要不是荧惑为人温和可亲,并且没有烧掉什么贵重物品,估计两人都能打起来!
圭璋当然知晓此事麻烦,也不耽搁,化出玉桂船,便载着张曦与仇断肠两人一道飞去,并在路上简略说明了一番情况。
镇星位处七曜最末,居所也在扶桑树最下端,因为平日不喜人打扰,除了他本人,连个弟子都没有,所以才会有烧了上家才被人发现的前例。
三人赶到时,火势正是熊熊,圭璋面含浅笑,双手捏诀,引万顷海水化雨,轻描淡写地便将这火浇灭了。
落地站定于前殿,举目望去,就见镇星殿已烧得一片焦黑,殿门残破不堪,后面也只剩残垣断壁,早已看不出原样为何。
本应在太阳殿中的既明浑身湿透,灰头土脸地扛着个人从里头往出走,出门正看到自家木头人,高兴得嘴里喊着‘曦曦’,举起手就使劲挥,却忘了那个胳膊是用来固定肩上人的,这么一松,人便直直掉了下来,‘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好大一滩水花。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既明忙蹲下去,把人翻过来,着急道:“喂!你没事吧!喂!”
见对方这么有活力,想是没受什么伤,张曦松了口气,上前查看地上的男子,见对方身材魁梧,虽只穿着身寻常武袍,但头带星冠,便知是一直不曾见面的镇星。他本以为这人是被爆炸波及,但细细看来,对方脸颊潮红,呼吸粗重却匀称,浑身狼狈,但并无半点血腥之气,再加上鼻端隐隐传来的酒气,倒更像是醉酒之相。
事情也却如他所料,他刚起身,一女子便远远赶来,眼睛直勾勾盯着着倒在地上的镇星,甚至都未曾意识到边上还有人,弗一落地,便毫不留情一巴掌就扇到对方脸上,张口就着急道:“你怎么又喝这么多!我之前怎么说的!”
这一巴掌端的是气势十足,吓得旁边既明都下意识将手捂在脸颊上,瞪圆了眼睛,傻愣愣看着对方。地上睡至正酣的镇星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也被打得有点懵,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极力看了半晌,才确认是岁星,打着哈欠,道:“早啊。”
岁星都快气死了,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隐怒道:“早?你差点就见不到太阳了,还敢说早?”
听她这么说,镇星总算发现不对劲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就瞅到自己炸的啥都不剩的家,哀嚎一声,道:“啊?怎么回事?我明明熄了炉火才去喝的,怎么成了这样了!天哪!我炼了整整一年的灵器啊!名字还没来得及取啊!”
要说这镇星,虽然为人不靠谱了点,但记性还是不错的,即便喝醉酒,第二日也能完整复述出前一天发生了什么。况且他对灵器一向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若是当真有正在炼的东西,必是多加谨慎,分毫不错。
见对方如此说,岁星也觉得不对劲,谁知一转头,便看到旁边的张曦既明,以及稍远些的太阴和仇断肠,顿时吓得噤了声,方才凶悍之色也半分不剩。
她不说话了,沉浸在灵器被毁之痛中的镇星却没反应过来,宽大的手掌直接拽住离得最近的既明,怒道:“你小子是谁?为啥在我镇星殿!说!你来这干嘛!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既明皮糙肉厚,被这么抓着倒也不疼,就挠了挠后脑勺,傻乎乎道:“我看到这里有光,就来看看……啊对了!”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珠子,憨憨道:“这是你的吧?”
镇星本还怒火攻心,气得脸都涨红了,见到此物,立刻两眼放光,一把夺过珠子,兴高采烈道:“是了!是了!我炼了一年的灵器!你小子居然给我带出来了!竟然已经炼好了!”
忽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将灵器凑近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两圈,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道:“不对啊……我没加楠石啊……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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