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成了宿敌的白月光番外篇——by倚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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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潇站在霞光之下,只觉晨风拂面,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然后他想,他要去看看林岫。
他向小厮问明了林岫的住处,又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便负着手,含着笑,迎着清风走了过去。
林岫把住处让给了他,自己则搬去了另一处相邻的院子。易潇边走边想,现如今林岫才是卧病在床的那个人,他得把房间换回来。
到了那院子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道:“公子眼下不便见人,易公子改日再来吧。”
易潇觉得奇怪:“他病得很严重吗?”
怎么会连人都不能见?
那人避而不答,只是道:“易公子改日吧。”
话说得客气,目光却冰冷如鹰隼,紧紧地盯着他,仿佛只要他敢再靠近一步,便要引来雷霆之击。
易潇看出来了,虽然觉得这人警惕过了头,但也没多想,只是以为林岫当真是情况危急。他有些担忧,然而他一个客人,出身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便是再担忧,此刻也无法帮上林岫,便只好笑了笑,道:“那我改日再来。”
他走了几步,忽而回过头,踌躇一下,问:“恕我冒昧,林岫他……”
没等他说完,那人便冷硬地打断了他:“我不知道。”
易潇心里暗暗叹气,眼神在那紧闭的门上停留片刻,想象了一下林岫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的样子,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他想,那就过几天再来看林岫吧。
此刻日头已升起,他披着一身灿金的阳光渐渐远去,与他一门之隔的院墙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朝阳被高耸的院墙挡在外面,整个院子都笼在不甚明亮的阴影里。屋子门窗紧闭,厅堂里只点了几只白色的蜡烛。神龛上燃着熏人欲眠的香,袅袅烟雾缭绕,直将整个屋子都变作模糊一片,神龛下则有一堆香灰,隐约可见纸钱的形状。
地面上跪着好几个人,当先一个,一身素衣,脊背挺直,半睁半闭的眼睛却毫无神采,宛如一个盲人。
——那人口中病得不能见人的林岫,并没有卧病在床,反而跪在这阴诡的厅堂里。
他身后跪着的,是几个族老和族长林易。
族老们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掐着繁复的法诀,好一会儿,忽听一位族老大声喝道:“拜!”
林岫便随着这一声拜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登时见了血。他却好似一无所觉,眼神仍是一片空洞。
——这一幕已经持续了一整夜。
林岫是被他们从床榻上拖过来的,那时他还在昏迷,到了半夜才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可惜这一点点清醒在族老们的念咒声下根本没有丝毫作用,如风中残烛一般,很快就湮灭了。
至此他身上属于“人”的气息已经淡得几乎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冰冷,无情,仿佛凌驾于众生万物之上。族老们原本跪坐着,但随着这气息渐渐浓郁,他们竟然被压制得弯下了腰。
而林岫的神情,也愈发的混沌,木然。就好像他的灵魂已随着那气息的降临而逐渐消蚀,慢慢变成了一尊徒有美丽外壳和暖热体温的傀儡。
族老们的头已低得快挨到地面上,可他们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异样狂热的光。他们艰难地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快成了。
——这是一场不为人知的仪式,为的是,请神。
李氏作为大衍帝国的皇室,整个中州都没有哪个势力敢撄其锋芒。但只有这些轻易不出世的人知道,李氏看似风光无俩的繁荣之下,藏着巨大的危机。
仙门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
仙门不开,意味着李氏会少一位守门人作为靠山,意味着李家的那些已濒临顶点的太上长老无法飞升,只能在下界蹉跎至死,同时,还会影响到整个李家子弟的资质。
没有人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这些年里,李家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求解决之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二十年前,也总算叫他们找到了一个法子:
以无上的灵体为祭,请神明降临,将神明的魂魄,引渡到这尘世中来。
在找到这个法子之后,林岫降生于世,天生便是无垢道体。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李家至高无上的《定禅朝神真典》,之所以除了林岫无人修行,不仅仅是因为它门槛高,还因为……这是为了请神而创造的心法。
修行此心法的人,七情六欲会逐渐消失,道法愈是精深,人便愈是冷漠。
到最后,情感泯灭,身体却强悍至极,便成了一具合格的“容器”了。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地跪在最后的林易忽道:“岫儿他是否当真能成事?”
“自然能。”一名族老道,“你可是心疼了?”
林易沉默摇头。
族老看着那犹有些单薄的背影,淡淡道:“心疼也于事无补。我等本想让他顺其自然地修行下去,可惜……他注定该命绝于此,我等也无法。”
命绝于此。
任谁都知道,今日之后,世间再也没有林岫这个人。
那单薄少年身上的气息愈发强盛,肃杀中透着无尽的苍茫,林岫的神情则越发的木然,生机也飞快微弱下去,到了最后,竟然有随时要断绝之感。
族老们都没了交流的心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应该早就失去了自我的“容器”,突然皱了皱眉,睫毛剧烈地颤抖,眼中神光忽明忽暗,竟好像要挣扎着醒过来。
而那苍茫的气息也不稳定了起来,族老迅速发现不对,正要顶着压力去查看一番,便听前方传来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一声:“易……易潇……”
族长林易愕然,脱口道:“岫儿?”
那降临在他身上的厚重气息波动了起来,林岫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重重地仰面倒了下去。
族老眉头紧皱。
清醒只是一瞬,生机的流逝已让他虚弱到了极点,他竭力睁大了眼睛,视野却仍一片模糊。
他说的第二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是:“我……我想见他。”
而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这个时候,易潇距他只有十丈之遥。
族老们面色凝重,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分明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怎么会突然出了差池。
请神倘若失败,不仅多年筹谋付之东流,还要白白失去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这等代价,便是他们也承担不起。
幸好,在林岫心跳停止的那一刻,那股子模糊又强大的气息,再度壮大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出任何差错。
第18章 多情苦(十一)
在很久之前
修真界是有神明降世的。
约莫四万年前,修真界曾有一大劫,无数邪魔从天而降,魔气滋生,对仙修们修行所需的灵气具有天然的克制作用,而相对于注重法术道心的仙修,邪魔的肉身坚硬无比,两相对上,仙修几乎是节节败退。于是仙道式微,而魔道则前所未有的猖獗。
到后来,甚至有那心狠手辣的魔头,依靠吞噬仙修与其他的高级邪魔,得到了一身通天的法力,一个眼神便可让当时的仙修大能灰飞烟灭。这个魔头也因此自封“魔神”。
此劫名为“天魔劫”。
这场空前的劫数持续了有一千年之久,最后,是修真界的惨象惊动了上界,方才有一位慈悲的神明降临,以一身饱含浓郁神力的血肉化作封魔之阵,将魔神与其他几位顶级魔头一并封印。此后,仙修们总算渐渐挽回了颓势,又花了数年,才让修真界重现清平山河。
也是因此,这么多年以来魔道一直不成气候,便是有不争气的仙修堕魔,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然而,尽管在一般人的心里,神明将身躯献祭给了封魔阵,却也有那么一些秘辛记载着,神明并未真正陨落,他的魂魄还停留在修真界,守护着这个他用生命保住的世界。
请神术也是因此而来。
本该万无一失的仪式中途竟然出了那么大的岔子,想到这么多年来的谋划险些毁于一旦,众族老均心有余悸,即便是眼看着那没了生机的人胸口又慢慢有了起伏,知道这事终究是成功了,他们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虽然现在看起来是成了,可若是一直将易潇放在“林岫”身边,谁知道会不会再出差错?
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他们再次交换了几个眼神,心里便有了决定。
根据那古老隐晦的请神术所言,神明是因他们的召唤和献祭而复生,所以欠着他们一个承诺。也就是说,神明睁眼之后,无论他们提什么要求,神明都不会拒绝。
两天后,易潇收到了一面来自林岫的令牌,言一个半月后他可凭此令牌参加论剑大会。
随令牌一起到的还有一块玉牌,专门陈列了此次论剑大会的奖赏事宜,其中前三名,可每人得一株朱雀草。
不得不说在一连几天的杳无音信后,这块令牌给了易潇一定的慰藉。他忍不住想,林岫能让人给他送东西过来,是不是已经好些了?说起来他和林岫的修为不相上下,也不知一个半月后的论剑大会,他会不会和他对上?
说起来,除了初见那次,他俩就没正儿八经地比试过了,他还真有些怀念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倘若能在擂台上重逢,那也不错呀。
怀着这样的期待,易潇便安下了心,专心调养身体,顺便参悟功法。
一个半月转瞬即逝。
李家势大,论剑大会的奖励也给得大方,故而,即便这论剑大会年年都举行,每一次还是会有无数英才从五湖四海涌来,只为了搏那一线机会。
好在论剑大会有个规定,一个人五年内只能参加一次,否则,只怕白玉京还要人满为患。
同一境界的为一个擂台。开场前易潇四下看了看,却依然没看到林岫的身影。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暗想这林岫又不是弹琵琶的美丽娘子,难道还要人千呼万唤才肯露面吗?
此时人多,他不好把神识放出来乱晃,只好压下心头的失望。等比试一开始,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擂台上,观察他的“对手们”。
能拿到令牌的都是些小有名气的俊杰,使出的术法都颇有精妙之处,便如此刻,擂台上的两个便都使得一手好剑,一人使重剑,招式大开大合,有泰山压顶之势,另一人却耍的是快剑,一把灵剑都成了虚影了。
都很不错,易潇心想,可是比起林岫还是很有一些距离。
这么看了十几场下来,易潇对自己的对手们的平均水平便大概有数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进前三名约莫还是没有问题的。
易潇自信地想,他比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英才们都还要强一些,可见他也算是一等的人才了。
也只有他这样的少年英雄,才配得上林岫这样的天之骄子。
又过了一阵功夫,轮到他下场,果然不出所料,得胜而归。
对手认输跳下擂台,易潇站在高处,趁机一扫视,终于看到了林岫的身影。
他远远地立在人群之后,微微侧着脸,像是在和身边的人说话,眉眼间一片淡漠,仿佛这边的喧闹沸腾一丁点也影响不到他。
易潇微微皱眉,心想,他病好了怎么也不来见他?
别人还等着上台比试呢,他只是看了两眼便跳下了擂台。
终于能近距离地见到林岫,是在三天后的擂台上。
这时易潇已经进了前五,再赢一次,便能挺进前三名。
而他的对手,恰好便是林岫。
易潇先林岫一步跃上擂台,回过身便见林岫站在他对面。多日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许,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就连嘴唇都不如往日红润。
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
易潇登时就心疼了,他不知道林岫为了救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只是看到对方这般模样便心生焦急,甚至冲动地想跳下擂台认输,然后把林岫拉到一边仔细看看。
但最后他还是按捺下了这种不理智的想法。他想,这次机会可是林岫为他争取来的,眼下他离目标也只差一步,他如果在这个关头放弃,林岫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至多,在比试的时候他小心一些,别伤着林岫就是了。
如是想着,他便按照惯例,向林岫拱了拱手,林岫也回了他一礼。
下一瞬,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动了。
易潇于剑术上不如林岫精湛,此时便也明智地不做那以短击长之事,手一扬便扔出了一把符篆,同时飞快地掐诀,灵剑脱手而出,刹那间分出无数带着火的剑影,形成了一个困阵,将林岫团团困在了中间。
剑影里只有一把真剑,火却是真的灵火,一旦沾身,便会顷刻将法力烧尽。
然而,面对如此险境,林岫却连一丝停顿也无,手持灵剑,身形一晃,便已脱阵而出。
易潇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觉眼前一花,林岫便到了他的跟前,利剑挟着凛冽剑气,转瞬逼到了他的眼前。
好快!
易潇精神一振,不惊反喜,脚步一错,偏头躲过剑锋,一手并指点向林岫持剑的手腕。
就在这时,林岫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
那是异常幽冷的眼神,不带丝毫温情,简直比他方才迎面刺来的剑锋还要冷。分明仍是那副熟悉的眉眼,却让易潇觉得如被深渊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