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高墙内——by钟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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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考生依次入座,一边磨墨一边看策题:痛革国弊。
皇帝削藩之心真是昭然若揭,郑照叹了口气,你把东西给了人家,过了段时间又要把东西要回来,这叫什么事啊。他低头看向周围,少数人喜上眉梢,多数人抓耳挠腮。是了,各地来的学子,身家背景不一,哪里能都得到这个消息?
有足够背景知道这个消息,不过五六个人。郑照提笔随意写着,写了两笔看见自己的字,停了一会儿,思忖着词句练起不常写的字来。这篇文章不求经世致用引起皇上的注意,只求好看,文意通顺即可。字与字之间要有联系,不能割裂,也不能简单的方正。草卷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殿内的考生也走了一半。他笑了笑,指间轻轻一捻紫竹笔,蘸了墨水,淋漓尽致。
林梢一片雨,造次以笔追。
写完最后一个字,郑照舒了口气,揉着手腕看向空荡荡的大殿,只余他一人。
受卷官和监场官默默看着他。
郑照起身收拾考篮,受卷官过来收他的卷子。看见卷子的瞬间,受卷官不禁睁大双眼“啊”了一声。宣政殿的许多官员都知道郑照,字画双绝。往常他也认为这是少年轻狂,书画不过稍微好些,又有一副好相貌,便被好事者吹捧起来。今日一见,这笔字确实引人注目。
好想要草卷啊,受卷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草卷,却不敢要。
要了就会被监场官说记名舞弊的。
嘤。
受卷官忍痛转头离开,郑照拎起考篮,独自一人缓步出了承天门。斜阳余晖,余光笃和卫昀恒都在等他。见他走近了,卫昀恒便问道:“乱萤,平日里你都赶着出考场,怎么今日最后一个交了卷子。”
郑照道:“写字写得入神了,回首已是日暮。”
卫昀恒嘴角抽搐着,在殿试上练字,后有没有来者不知道,但大梁朝开科取士以来,绝对是前无古人。就他那笔字,除非和会试一样继续用誊写官,否则根本不用弥封,读卷官们都认得出来。
最好看的文章,就是郑照的。
三人一起上了马车,马车辘辘行驶。郑照殿试时没吃东西,此时便拿出了云片糕,香甜软糯。
余光笃道:“见乱萤吃东西我才想起来,你们知道吗?我去茅房回来路过前面,瞥见苑咸,就是那个第五名,正在吃馒头。殿试啊,再穷的人家都要买点糕点吧,他居然在啃馒头。我这一惊奇,就仔细看了看,他那个考篮里居然装了有三十多个馒头!”
卫昀恒闻言道:“他家贫,食量又大。”
“不说他了。”余光笃摇摇头,想要今日的策题不禁感叹了一句,“这殿试幸好不再淘汰人,否则我就要名落孙山了。”
卫昀恒道:“会试过了就行,殿试多半变动不大。”
余光笃皱皱鼻子说道:“别人这么说还行,长风兄你是知道的。若没有押中那道题或者没得到仇北英老先生的指点,我都是考不中的。虽然我记不住原文章,但我七篇时文都是按照仇北英老爷子的框架写的。”
卫昀恒道:“余兄,这话今后切莫再说。”
余光笃乖巧的点点头。
马车到了平安巷,郑照说道:“传胪大典在三日后,明天我请两位兄台踏青如何?”他不想在家,最后的借口没有了,清净也没有了,拂娘会一直念念叨叨定亲的事情。
余光笃拍手道:“效法古人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郑照道:“探春芳而已。”
卫昀恒道:“取个春魁彩头也好,明日见。”
会试榜上有名的学子在京城呼朋引伴四处游玩,不管殿试名次如何,这进士必然有了。他们这边欢乐热闹,皇宫里的阅卷官却在辛苦阅卷。
三月十七日,三百份考卷全部评完,二甲三甲名次已定,一甲三人的名次交由皇帝钦定。
吴太监在门外亲自拿了一甲三份考卷,又叫两个徒弟捧起二甲的考卷,拔腿就往紫宸殿里去。紫宸殿里皇帝正靠在上椅子上,朝阳公主正和他说话。见吴太监进来,朝阳公主也没回避,而是坐在一旁问道:“这是今年恩科的卷子”
“回公主的话,今年一甲二甲的卷子都在这里了。”吴太监习惯了朝阳公主僭越之举。皇帝老子都不气,他一个太监气什么?
朝阳公主好奇的问道:“一甲三人都是谁?”
吴太监正要回答,却听皇帝说道:“别名字,先把涉及削藩的卷子都找出来。”
“是。”吴太监低头领着徒弟找卷子,卷子的名次顺序不能乱。
朝阳公主闻言不屑一顾的说道:“这些卷子有什么好看的,父皇,你不会真以为这些还在读死书的榆木脑袋有什么良策吧?”
“有这么跟父皇说话的吗?”皇帝伸手敲了一下朝阳公主的脑袋,“看看他们态度罢了。”
“皇上,涉及削藩的卷子都找出来了。”吴太监低眉顺眼的说道。
皇帝接过卷子随手翻着,翻着翻着就手不自觉的停了下,笑道:“文章写得一般,字挺好看,竟然有些疏雨横斜的意味。”
朝阳公主凑了过去,手摸着那些字,满眼惊艳。
“把名字拆了。”她说道。
吴太监看向皇帝,皇帝点点头。得了准许,吴太监立马拆开了卷子的弥封,根本不管什么规矩。
规矩都是皇帝老子定的。
“郑照。”皇帝看着开头三代行脚的说道,“郑祯家的啊,他人一般,没想到孩子却不一般。”他说着不禁想到了妄园中见到的温婉女子,“探花吧。”
“不行!”话音未落,朝阳公主猛然起身反对道。
“怎么不行?”皇帝诧异的看向朝阳公主。
“不行就是不行。”朝阳公主撒娇道,“父皇说这是我的恩科,要给我做主,我说不行就不行。”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那吧他往后放。”
朝阳公主拿过郑照的卷子,往小太监怀里随便一放,说道:“就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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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世界编号:1
三月十八日, 乃传胪典礼。戊巳科的三百名士子齐聚国子监领进士巾服,卫昀恒是国子监的斋长,他走进来的时候监生们也都向他祝贺。看他在寒暄, 一时抽不开身, 郑照和余光笃就先去换袍服了。
“乱萤兄, 很少见你穿袍服啊。”余光笃看见换上红袍的郑照, 眼睛亮晶晶, “颜色很好看, 以后可以多穿穿。”
郑照摇头笑道:“你快换衣裳吧。”
余光笃答应了一声, 专心换衣服,正系腰带的时候,发现带勾扣不上。他吸气收腹又努力一次,还是差点, 皱着眉说道:“身短是省衣裳布料, 可腰带不能省啊, 怎么扣扣索索的?我去外面找小吏换个。”
过了会儿,余光笃气哼哼的回来了小声嘀咕道:“一群尸位素餐的家伙, 居然让我自己找人换?要是参见皇上时裤腰带掉了, 这不得治我一个御前失仪的罪。”
郑照解下腰带, 无奈的说道:“试试我的吧。”
余光笃接过郑照的腰带,吸了一口气能系在腰上。他不好意思的说道:“正好能系上, 多谢乱萤兄。”
“腰带而已。”郑照系上余光笃的腰带,松垮的袍服勾勒出腰来。
等诸士子都换好衣服,便分乘马车, 由皇城守卫军开道,浩浩荡荡来到朱雀门,再由礼部官员领着来到宣政殿。今日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都到齐了,正是进士的殊荣。
郑照依旧按照会试名字排在第二十三位,有点无聊的数起大殿柱子上盘龙有多少块鳞片,九千九百九十九片。
除他之外的士子们都喜气洋洋,吃了多少年的苦头今日终于可以尝到甜味。巳时三刻,丹墀檐下的中和韶乐奏起乐章,司礼官鸣鞭三次,皇帝健步走上宝座。士子们是第二次见到皇上,可还是有好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险些错了礼仪规矩。他们看见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的理想抱负。不管是飞黄腾达,还是忠君爱国,此刻两种人的情感交融在一起。
礼乐声止,百官勋贵叩首,三百名士子也行百拜礼。两个内侍抬出黄案,读卷官行三跪九叩礼,将殿试的金榜捧上黄案,丹陛乐声又奏起,鸿胪寺官宣读御制诰书。
“开平二十二年三月十五,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二甲五十名,赐进士出身,第三甲一百四十七名,赐同进士出身。”
诰书读完,该传胪官开始唱名了,众士子无不屏息倾听。百官则虽然也好奇,但并不是很关心。毕竟,几个首辅是状元?
传胪官从黄案上拿起金榜,唱名道:“第一甲第一名——卫昀恒——”
卫昀恒身子一震,巨大的狂喜出现在他的脸上,十多年有多少不甘,有多少痛苦,这一瞬间就有多少喜悦。状元,殿试第一,这是所有挤在科举独木桥上的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传胪官见卫昀恒不动,便又唱了一遍名:“第一甲第一名——卫昀恒——”
卫昀恒惊得回神,急忙走出队列,跪倒在地。
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在打量自己年轻的状元,他需要一批态度鲜明,能为他冲锋陷阵的年轻官员。
传胪官又唱道:“第一甲第二名——苑咸——”
苑咸激动的近乎失态,还是赞礼官走到他身边提醒道:“苑咸,出班跪下。”
随后第一甲第三名也出班跪拜,二甲三甲唱名就行不用出班行礼。
郑照很满意这点。
唱名唱多了,传胪官的嗓子有些嘶哑,他咽了下口水,继续唱道:“第一甲第二十七名——郑照——”
第二十七名,比会试的二十三名落下去四名。郑照站得纹丝不动,只正等传胪官接着唱名,这是殿上却有一个太监尖声道:“圣上有旨,郑照近前跪见。”
这要搞什么事情?文武百官都一头雾水,互相交换着眼神。庆国公郑祯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蘅儿正要进宫参选,这要紧的关头不能出意外。
乐中悲,郑照随赞礼官往前走了十几步,跪拜行礼。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靠回了龙椅上,一副君心难测的模样。吴太监知道皇帝老子纯属好奇心犯了,可留下的烂摊子得他收拾。按照历代的规矩,三甲赏玉佩,取端方之意。小内侍捧着红木托盘经过皇帝,表示这是皇帝赏赐的,实际上皇帝问都没问过。
现在地上跪着四个人,托盘上只有三个玉佩。吴太监偷偷拽下自己的玉佩藏在袖子里,上一步从小内侍手里接过托盘,将玉佩顺手放在里面,走到了卫昀恒面前。
三个一样的玉佩,一个不一样的,傻子都能看出来谁是那个异类。
卫昀恒拿初左起第一个玉佩,叩首谢恩。苑咸拿了第二个,他用手不断摩挲着。第三块也被拿走,最后轮到了郑照。郑照拿起玉佩,吴太监顿觉肉疼,这块玉佩他爱不释手,昨晚刚得就挂腰上了,谁知今早就没了。
韶乐起,新科进士四拜,起立平身,这传胪大典就结束了。
跟着鸿胪寺官出了朱雀门,新科进士们都放松了许多,京兆府的鼓乐依仗在等着他们,打马游街。实在点说就是骑马各回各家。
卫昀恒牵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越过人群看向郑照和余光笃,神采奕奕的说道:“两天乱萤邀我们踏青,小鱼还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今日不如去京郊看花。”
他很少有这么放纵的时刻。
余光笃小心翼翼上了马背,他只骑过驴子,此时还有些害怕,却仍十分开心的说道:“当日长风还说要讨个春魁的彩头,今日果然是魁首。”
“长风该去还愿了。”郑照踏蹬上马,看着满地笑开花的新科进士们,不由得也笑了一下。
三年一度的盛会,百姓们也夹道看进士们游街,哪个老,哪个少,哪个是殿试吃了三十多个馒头的,他们一边点评着进士老爷们的相貌年纪,一边传着小道消息,简直不亦乐乎。其实最受关注的就是状元郎,可当人们找到状元郎,目光却都不自觉的被他身边另一个人吸引。
“好俊俏的模样,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他是谁啊?”妇人问向周围。
“郑照,书画双绝的郑三公子。”当铺账房眯着眼睛说道。
“那个携妓子私奔,没钱还卖字的?”坐在地上的大汉说道,“这进士老爷也是个风流的啊。”
“别胡说!”卖花女瞪了大汉一眼,瞧见郑照经过,红着脸把一篮子花都掷向他。
红的黄的粉的,乱花坠地,郑照接住一枝杏花,花香沁人心脾,他闭上眼睛感受片刻,只觉被人群簇拥的气闷消散了不少,便对路边的卖花女说道:“多谢姑娘。”
卖花女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呆了一会儿,羞着跑进人群。
“金榜头名也抵不过乱萤露一面啊。”卫昀恒感叹了一句,笑着问道:“在宣政殿的时候,我瞧你那块玉佩与我们不同,写得是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