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棠市逃出来的男人/要你寡——by莲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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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你就杀了我们所有人,阿什泰尔!”西川弘树爆发出竭尽全力的嘶吼。
蚂蚁多了,尚且能咬死一头大象,何况是五个高校的优异学子,在极端的怒火中合力发出的惊天一击?
杀意宛如在战场中实质化了,割得人脸颊生疼,几乎能沁出血珠来。无论何等凌厉,何等致命,阿什泰尔都岿然不动,仿佛悠闲地站在屋内,隔着玻璃窗去观赏那天空中纵横捭阖的雷霆。
“我也没想杀了你们。”他轻声叹息,目光竟然有些呆呆的,“真是让人怀念的情谊啊……”
电光凌驾于头顶,雷暴枪的射线已经稳稳对准了他的眉心,自爆的虫兵,天空中轰鸣的落雨,身后传来的风声细微而狠毒不堪……阿什泰尔如同置身于开动的绞肉机中,似乎在下一秒,他就会被风暴般搅动的钢叶打成碎末。
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竟然在愣愣地发呆。
太久了,久到他快要想不起来,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他多久了。
那个傻瓜一样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总要露出八颗还是九颗白晃晃的牙齿,像是每一个笑容都用尽全力。有些事情,自己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她却能笑到喘不过气,然后再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让他也跟着喘不过气。
有一次……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他纳闷地问那个女人,难道真有这么好笑么?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看不见你伤心失意,像个一根筋的笨蛋一样。
女人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呵斥道臭小子哪有你说得这么难听,我不过是乐观而已,反倒是你,一天到晚板着张臭脸,就像别人欠了你的钱一样,真有这么不好笑么?
过了一会,她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对他说既然你不笑,那我就连着你的份一起笑好啦,难道不可以吗?
在暴雨中,阿什泰尔的眼神柔软,甚至可以说是悠远的,他的嘴唇没有张开,轻轻哼起了一支歌。
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呢?我的一切都愿意和你共享,只是一个笑容,又有什么不行?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爱笑——起码对着自己时,她是一直笑着的。因为他们对彼此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对方稍稍动一下眉毛,就知道对方是饿了还是渴了,是吃甜了还是吃咸了……是伤心了还是生气了。
早在他们刚刚被接进赤红龙家族的时候,他们还只是身份卑贱的私生子,诺大的世家豪门人口众多,他们没有正统的身份,没有过硬的后台,有的不过是可以堪堪被接纳进去的血统,还有相依为命的彼此而已。在这种环境下,最不缺的就是踩高捧低的小人。
有一次,一个同龄的男孩过来,身份比他们都要高贵,差不多算是个少爷了。小少爷轻佻地摸了她的脸,然后被阿什泰尔一拳揍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和人起冲突。当然,这一拳不是没有代价的,小少爷带来的保镖差点把他活活打死,最后他们扬长而去,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
女人——当时还是个小女孩——没有笑,她哭了,冰冷的泪水滴在他的额头上,像雨。
后来他们都被选中去当驾驭者,上不了正规的学校,就去上家族的私学。阿什泰尔的天份使他崭露头角,他们都变得有出息了,在阿什泰尔当选为S+级机甲“黑龙的刽子手”的备选继承人的当天,他跟着昔日那个小少爷的行踪,在星舰上绑走了他,又随手挑了一个荒星,把他四分五裂的尸体抛在了那里。
迟来的复仇并不能令他心绪畅快,他始终记得那天夜晚的泪水,打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有刺骨的痛意。
谁让她的笑容消失,谁就要付出残酷的代价。
她也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因此在他面前都是笑着的,再也不见忧愁和烦恼。
后来、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啊,后来他始终记得那天的傍晚有如血蔓延的夕阳,黄昏暮色都美丽灿烂,正像她的名字。
她即将远行去做一个任务,家族派遣的任务,回来之后,她就有足够的资历,去继承那台光辉与传说都悠久夺目的“红龙的女武神”。
她站在高大的机甲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弯着眼睛,脸颊上的绒毛在火烧的霞云中泛着淡淡的金,朝自己惯常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笑容那么耀眼。
我走啦!她说,等我回来之后,我就和臭小子你一样厉害啦!
好,他也一反常态,对她微微地笑,我等你回来。
这惹得她大为惊奇,在自己身边又跳又闹了好一阵,才登上机甲。
在自己的目送下,从此一去不回。
许多年以后,他都恨自己为什么要笑,那个笑像是打破了他们相处的传统,也夺走了她。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笑,是不是她还能回来,还能继续苦恼地,锲而不舍地提他的嘴角,迫使他改变一下表情?
其实这是很没有道理的恨意,不过他已经恨了太久,恨了太多,恨到无处可恨、无人可恨了,所以他只好来恨自己。
很多年了,阿拉暮,姐姐。
你离开我……已经很多年了。
阿什泰尔平平向前伸手,握拳。
平地轰然爆响!
西川弘树的电刀崩碎成数十块飞溅的碎片,半数深深插进了他的身体。奥利弗狠戾的刺杀未至阿什泰尔的心口,手骨已经寸寸断裂。自爆虫兵化为齑粉,雷暴射线在林间折射成千万道激光,将齐嘉佑炸飞在身后的树干上。阿什泰尔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捏住了金琦的脖颈,将其一把提起。
转瞬之间,五个人的攻势犹如蚍蜉撼大树,阿什泰尔不过是松松挥手,已然击退,并且重伤了他们!
“我说了,我也没有想杀了你们。”他看着金琦,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只要一个人的命,然后,你们就去替我大肆宣传吧。”
“——黑龙的刽子手在杀害继承人娜塔莉娅·赤红龙之后,叛出赤红龙家族。”他轻声说,“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第70章
落雨渐缓。
金琦摔在地上,少了她的操控,雨水又很快变得哀婉起来了,拂在人的眼角发梢,就像是悲凉的挽歌。
她浑身剧痛,她本来也只是炼金术士,体能跟不上驰骋疆场的驾驭者,连绵的泪水终于从她的眼眶滚落。金琦伸出手,泥水中,她徒劳地抓向娜塔莉娅的方向。
“娜塔……莉娅……”她咬紧牙关,呜咽都压抑在喉咙里,“别死……不要死……”
阿什泰尔停在娜塔莉娅身边,他的肩膀那么宽阔,脊梁那么挺直,仿佛能为她遮挡所有的风雨和困苦。过去无数个日子,娜塔莉娅就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想象自己总有一天能跟他肩并肩,能够达到他的高度……
“娜塔莉娅。”阿什泰尔叫了她的名字,娜塔莉娅黯淡的眼神闪了闪,她忽然想起来,父母和长辈亲人,她的朋友,包括那些想要讨好她的外人……全部用尽了各种各样的语气去叫她的小名,只有阿什泰尔,从来都是完完整整地称呼她,淡漠而板正。
“今天的雨很大。”他低声说。
他垂头看着她,两双瞳色相同的眼睛相互对视,这一刻,她似乎一下想通了许多东西。
世上是没有秘密的,即便长辈再怎么严防死守地隐瞒,她也有自己的渠道去探知关于阿什泰尔的往事。他坎坷的童年和青年时期,他的爱与恨,他的沉默和隐忍,他的汗水与荣光……他的孪生姐姐。
父母忧心忡忡地劝告她,长辈若有若无地提醒她,作为家主的爷爷同样语重心长,不止一次对她说过,阿什泰尔天赋卓绝,是倾国的锋锐宝刀,但他的刀刃横贯反骨,随时都有噬主的危险。
为什么呢?她不止疑惑地问过一次,他是黑龙啊,和红龙是王座上双生的统治者,一方手握权杖,另一方就去做拱卫权杖的尖刀,他的姐姐离开了,可我还是他的妹妹,难道我不是他的亲人吗?
阿拉暮的死亡并非赤红龙家族的推波助澜,她用了很长时间去查证事实。阿拉暮遭遇迁跃事故,完全是一个巧合的意外,她在不应该的时间,出现在了不应该的迁跃点,这完全是她自发的行动,而不是出于谁的指使。
但爷爷看着她,只是叹了口气。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人的心那么小,可以装下的东西也是有限的。他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死了,于是再有更多的其他人想要进到那颗死寂荒芜的心,都是可以被随意抛弃的替代品。
他的恨始终熊熊燃烧,犹如永不止息的烈火,如果不能烧死这天下,就要烧死他。爷爷看透了这可怖的恨意,却不知道该如何劝阻自己寄以厚望的小辈。
“其实你也是我的亲人,”阿什泰尔忽然说,语气在雨幕中轻而温柔。他看着仍然挣扎着不肯死去的女孩,娜塔莉娅身上有很多保命的底牌,但他捅向肚腹的那一下,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再怎么急于修复人体的,高级的炼金药剂,此刻也不过是在徒劳地加剧伤者的痛苦,“你问的确实没错。”
娜塔莉娅眼中的光彩明明灭灭,她张开嘴唇,血就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原来……你……都、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阿什泰尔反问,“你对诺尔斯特大公问完这话的第二天,他就亲自接见了我,并且用尽手段,把一块生物起爆芯片送进我的心脏,在那里繁殖了两万一千二百枚子体。”
他笑了起来。
“他一直是这么多疑又敏锐的领导者啊,”阿什泰尔看着她,“就像你一直是这么天真的继承人一样。而且你的天真如此昂贵,你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有人替你买单,替你实现,不管那有多不切实际。”
他压低声音:“不过,只是心脏被控制而已,未必就没有其它方法脱困。”
娜塔莉娅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巨大的贯穿伤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她不会死于伤口感染,最大的可能是死于过度失血。
她只是凝视着阿什泰尔,那么用力,仿佛要把他的面容、他的神情、他的眼神,乃至他的背叛一同纂刻在视网膜上。
“还有什么遗言?”阿什泰尔终于蹲下了身体,近距离地同她说话,“只是不一定会帮你实现。关乎家族的存亡,关乎族人的性命……这种愿望就不用提了,你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娜塔莉娅的眼神悲哀,雨水打进她的眼心,又从她的眼角滑落出来,不断往上涌的鲜血堵住了她的咽喉,令她的声音就像挤出来的蛇嘶声。
“你……去死吧……阿什泰尔……赤红龙……”
阿什泰尔直视她良久,最终点点头。
“我会的。”他说,“我活得够长了,其实早在二十五岁那年,听到她死讯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死了。这么久的时间,不过是一直等待着下葬……或者死无葬身之地而已。”
他伸出手,按向女孩纤细的脖颈。
“住手、住手!”奥利弗声嘶力竭地怒吼,金发被雨水浇透,湿漉漉地粘在面无血色的脸上,“她是你妹妹,阿什泰尔!她是你妹妹!”
“要杀就来杀我!”厄休拉疯狂地尖叫,雷暴射线同样洞穿了她的四肢,所幸没有毁掉她作为机械师性命的双手,她浑身是血,“她对你毫无防备,你却从背后袭击了她!阿什泰尔,你这不得好死的贱种,她又做错了什么?!”
尤金·霍尔通体冰凉,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置身事外,确实可以想到更多事情。
——阿什泰尔为什么选在这时候叛变?
——按照他们的对话内容看,赤红龙家族对这把锋利却叛逆的尖刀可谓百般防范,甚至把生物起爆芯片这种只会用在大罪犯身上的违禁品用在一个S级驾驭者身上,可是他是怎么解除芯片钳制,还能不被赤红龙家族发现的呢?
——是谁帮了他,和勾结金鹿团的是同一拨人吗?
“加布里埃尔,我们先走!”尤金急促地低声说,“赤红龙的继承人死了,霍尔的继承人不能死!在这里全灭……那就真完蛋了!”
这时,视线中又是一动……居然还有人站了出来!
“喂!”李有灯脸色沉肃,“那个叫阿什泰尔的,停止你的违法犯罪行为。”
舍心眼珠子瞪大,拼命在后面拉她的衣角。
你在干什么,天谴指令还没送达!
阿什泰尔手指一顿,没有回头。李有灯手持长杖,决然地捋下胳膊上的臂缠金。
金圈犹如缠绕的蛇,冰冷而灿烂地依偎在少女光润的肌肤上,从大臂滑到玲珑的手腕。人皆有爱美之心,尤金看着她,脸不由皱成了苦瓜,黑龙的刽子手已经在沉默中变态了,没有丁点儿怜香惜玉之心的,美女你又何必上去找死呢?
“虽然但是,要看着一个活人死在我面前,还是太困难了。”李有灯叹了口气,臂缠金当啷坠地,“舍心,帮我拿好。”
空气中没有风,她散落下来的长发却在妖娆地舞动。舍心瞠目结舌地望着她,李有灯已经持握那根乌黑的长杖,仿佛古来的武者持握一人多高的薙刀,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劈向阿什泰尔的后心。
她带起的风声已经不能算呼啸了,简直是在咆哮!无从想象世上能有此等吞噬城与国的攻势,舍心曾经暗暗地思索这根其貌不扬的木头是不是用来增幅精神力的法杖,而现在李有灯手持他心目中的法杖,就像拿住了一根攻城槌,她将阿什泰尔的脊背作为她要攻打的城门,朝目标当头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