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幻搞基建——by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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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钱的档次衡量是同工种的横向比较决定的,大家都是干一样的活,干得多拿得多,干得少拿得少,谁也不能说什么。
考虑到财不露白和安全问题,给工匠们看的表格上没有标每个档次的工钱究竟是多少,劳伦斯只说等会大家排好队一个个单独发工钱,大家拿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要不要嚷嚷出去,叫别人知道了出了事情,也是他们自己担着责任。
为了方便运输携带以及清点发放,工钱统一换算成了银币单位——能换算到银币也证明这次不仅发工钱,工钱给得还相当良心,良心到工匠们怀里揣着银币都觉得这钱烫得慌,像是他们占了领主老爷的便宜,下一秒就要管事们翻脸抢回去似的。
他们一边这样惴惴不安,一边感觉心里头被这钱捂得又暖和又熨帖,绷紧了面皮又止不住地脸上的每个皱纹皴裂里都往外笑,脚下轻飘飘地像是还在梦里。
劳伦斯把清空了的空箱子关上,看着下头一个个只知道咧嘴傻笑的工匠,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再说废话你们也听不进去,就都快点回家去吧。”
“领主老爷说了,今年都不容易,送岁让大家过得好点。”
这次外来引资的顺利也离不开这些工匠任劳任怨地埋头苦干。菲洛比每天盯着他们监工,对他们有多辛苦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在对劳伦斯例行提交汇总报告的时候多提了几句,想给他们多少争取点工钱。
跟展销会上赚进来的相比,给工匠们发点工钱真的不算个事,劳伦斯对菲洛比提交的工钱预算没什么意见,拿去给管钱的道顿看道顿也觉得发点钱给人卖个好挺不错的,把马儿喂饱了下次才好接着叫马儿跑不是。
道顿还顺口向劳伦斯夸了几句菲洛比考虑周到,交上来的汇总表格也做得不错,格式规整字迹清晰,数字计算也很准确,等加工厂那边收尾之后要是没什么事就借给他们财务部门用几天,他们这些日子忙着归账统计展销会的收支,正是缺人的时候。
劳伦斯当时很爽快地就应了,但等他自己回去写给路西恩的汇报时,越琢磨越发现这个事情有哪里不对。
加工厂……是、是领主老爷的私产……吧?
而菲洛比——
菲洛比是郡政府的官员啊。
呆滞.jpg
在更加深入思考这件事会造成的影响之前,劳伦斯忏悔了自己第一反应居然是“那加工厂还能不能写到他们的年终总结里”。
所以说年纪轻轻当什么社畜,加班加得都要莫得人性了。
唉,主要还是这年头没哪个贵族老爷跟路西恩似的公私分明,自己的钱左右倒手都要自己给自己写切结文书,导致他们这些干活的没能及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给路西恩当私产管事当得还挺有成就感。
劳伦斯花了点时间在这件事上,先口头教训了菲洛比一通,再利索地对路西恩承认自己粗心大意没发现问题的错误,好在这个错误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没有损失那这件事在路西恩那里就不是什么大事,劳伦斯认错的同时还不忘夸一夸菲洛比勤勤恳恳把这活儿干得不错,给下属争取点印象分。
对路西恩的脾气劳伦斯已经摸出点经验了,活儿干得好路西恩的脾气就好,出点什么岔子也就是被口头上念叨几句,这时候别去试图跟路西恩争辩解释什么,低头听着是是是好好好我们以后一定注意,走个流程让这个错揭过去,路西恩才好借着台阶顺下去,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劳伦斯掌握并灵活运用了路西恩的顺毛法,不仅能够把加工厂写进了自己和菲洛比的年终总结里,从路西恩嘴里探听出一点对加工厂后续发展的想法,整理整理扩充了明年的工作展望,还成功地借此给工匠们争取到了比菲洛比计划里更丰厚的工钱,安抚下他们因为强行征召和高强度工作而产生的负面情绪。
白花花的银币谁不喜欢,被那亮闪闪的银光往眼前一晃,他们的脑袋里就只记得领主老爷慷慨仁慈发了大笔工钱,再提起加工厂也是有吃有住有钱拿,还不会累死人的好地方了。
加工厂在劳伦斯的年终总结里占据了不小的一块,修路修码头之类的建设工程则是另一块。建设部分是个长期持续性的工作项目,眼下征召日子过不下去的贫民做劳役来保证工程进度,搞建设是一部分以工代赈是另一部分,但这种劳役只能做短期工,他还要考虑如何在天气回暖后的春耕季和狩猎季保证工程效率。
而除去加工厂和建设工程,劳伦斯手底下还有一个被路西恩放置到现在终于有了空闲,即将接受路西恩检阅视察的重要项目。
——他们和光明教会一起搞的救济所。
从收益上看这个项目就是个麻烦赔钱的无底洞,光明教会只负责在祭田边缘划一块荒地,想起来派个祭司学徒来念念祷文教义,以及有人死掉的时候简单主持个葬礼。
但劳伦斯却要派人专门盯着这件事,从找建工建房子开始一步一步把救济所的框架搭起来,而且真正的孤寡病老不会消息那么灵通也没能力自己找上门,现在救济所里养着的都是征劳役的时候捎带回来的。
当然,社会背景和生产力所限,救济所不可能像路西恩上辈子的慈善机构那样,也就是提供个住处一天管一顿饭,从附近雇个农妇来做饭和看顾婴儿,老的小的生病的能不能活下去又能活多久,就全看各自的命了。
第41章
空气混浊的屋子里, 将死的老人满脸灰败,神情似是痛苦又似是安宁,墙角躺着捡回来的弃婴, 声嘶力竭也不过发出奶猫似的微弱呜咽, 年长些的孤儿躲在门后, 面颊凹陷眼神麻木, 全然不似孩童应有的天真懵懂。
这里就是救济所了。
路西恩面上微笑着听伊莱诺主祭夸夸其谈, 说着光明教会对救济所多么看重多么上心, 每天都要为这些可怜人向光明神祈祷, 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够被光明照耀。
反反复复, 说得伊莱诺主祭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他用力吸着鼻子,憋足了劲力地要使一个圣光术来“让光明照耀”。圣光术这一类法术被归为【神术】, 又被叫做【祈祷术】, 施法原理与魔法不同,依靠信仰而产生作用。
虽然路西恩哪个都不能用, 也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具体区别。
莹莹的白色辉光在伊莱诺主祭掌心亮起,路西恩作为离他最近的人, 感受到的效果影响也最强烈。
——温暖,安宁, 心底涌起欢愉欣喜的情绪, 辉光溶溶如春日暖阳。
光明教会的主祭人人都会这么一手,属于教会主祭的传统艺能, 闪亮灯球般自带打光结界,煽动性和感染力十足, 但凡被照过没几个能抗住不对教会真香。
伊莱诺主祭这还只是初级版, 路西恩病得厉害的时候接受过中央主祭的高级祈祷术【光明礼赞】, 那是温暖到如同回归母体一般的舒适放松, 暖融融的白光晃得当时病得睁眼都困难的路西恩恍惚迷离,要不是紧接着被划拉了一刀放血到昏迷,他差那么一点就要当场蒙了白巾入教了。
从那以后路西恩就再也没主动接受过光明教会的祈祷术,并且他发觉自己似乎对这种法术有了一定的抗性,现在这般圣光照耀下还能有闲心感慨神术的体验感确实不错,圣光一照通体舒泰,从内到外轻松愉快压力全消,能发展成养生休闲项目的话一定会很赚。
要是没有信仰加成这个debuff,最起码路西恩是很想给自己的下属们都安排上的。他很清楚在自己手底下干活压力大任务重,加班加点还容易脱发,这个世界又没有心理辅导,为了保证工作效率必须得有适当的情绪纾解渠道。
君不见这才一个多月劳伦斯的发际线就疑似往后退了那么一点,眼下青黑皮肤都不那么细腻,充分证明了天赋者的强健肉体也扛不住零零七的摧残。
不过他的精神状态倒是相当不错,六边形战士在续航能力和工作热情上都表现得十分优秀,半点不辜负前东家卢瑟斯对他“忠实能干”的评价,任劳任怨自我管理能力优秀,放在哪里都是领导最喜欢的那一类下属。
劳伦斯耐心地等伊莱诺主祭表演完,圣光术并没有对他的情绪造成太剧烈的影响。他在屋子里一片跪伏祈祷哭泣的嘈杂声音中面不改色,只矜持地垂眸俯首,和路西恩一样轻轻颂念了一句“愿光明护佑”。
然后劳伦斯就巧妙地挤开还想接着说点什么的伊莱诺主祭,把话题从无意义的歌功颂德引到了路西恩更关心的实际问题上。
“目前救济所收容了四十七人,累计收容七十六人。”劳伦斯把总结文书上的内容简略地给路西恩又口述了一遍,“四十七人中二十五人是五十岁以上老人,十八个五岁以下的孤儿;所有人中身患疾病或残疾的有三十三人。”
“死亡的二十九人中,二十六人为病死,三人伤重不治,没有人饿死或冻死。”
“如您所见,救济所的屋子都充分修缮过,不会漏风漏雨,屋子都有火炉,木柴供给充足。食物方面这里每天提供一餐,以热粥为主,五岁以下的孩童和五十五岁以上的老人每三天可以喝一次奶粥。”
说是奶粥,也就是在煮粥的时候额外倒一碗奶进去,有时候是牛奶有时候是羊奶,具体要看那天哪种比较便宜,但不管是哪种对于缺乏营养的孤儿和老人都是难得的营养补充了。
所以救济所里的孤儿基本都活下来了,死去的一个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被捡回来时肚子上还连着脐带,即使去求了圣水为她擦洗身体,喂给她温热的羊奶,也没能让她活过那个夜晚。
但总体而言,救济所里的死亡率其实比路西恩预计的低。
不死人是不可能的,社会生产力和医疗发展水平摆在那里,没有依靠又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就是熬着日子等死,即使勉强撑到了救济所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救济所能提供的不过是最后吃顿热粥和死得还算体面,以及能让个祭司学徒在简陋的坟墓前念两句愿亡者回归光明的祷词。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路西恩很早以前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时代大背景下,他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诚然他来自一个比这个世界文明先进不知道多少的世界,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或许他的确因此怀着隐秘的傲慢而目中无人,但是在某个时刻——也许是在他病得快要死了的时候,亦或者其他什么明明一死了之更轻松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那么挣扎地想活着的时候,他接受了自己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只能】做到这么多的事实。
这个世界的权利结构很稳定,大抵是因为天赋者的存在缓和了阶级矛盾,连续几代大陆上各个国家的统治者又相对靠谱,整块大陆处于和平发展期,没什么天灾人祸兵荒马乱,平民的日子基本能过得下去。
而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平民,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就会本能地去抗拒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即便路西恩来自一个更加文明更加先进的世界,不管他站在多么高大的巨人肩膀上,这个时代都没有孕育【变革】与【进步】的土壤。
他可以适度的出格,利用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牟取利益,给这个世界带来限度内的变化,但当他贪心地想要更多,试图播撒下历史没有发展到那个阶段的种子,寻找无意义的熟悉感时,时代的大潮流将瞬间把他碾得粉身碎骨。
况且路西恩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去做什么变革者,他没有那个为了更美好的明天牺牲自己的觉悟。甚至他很清楚,自己站在救济所里,面对着满屋蔓延的绝望气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感触。
真可怜。
路西恩这么想。
但他也只是站在救济所后的一个个无名坟冢前,祈祷了一句“愿故去的灵魂回归光明”。
明年……
要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
另一边郡政府里,泡在满纸乱账中的道顿,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他是办公室里坚持到最后一个倒下的,在他之前财务部门的官员已经一个接一个在庞大繁杂的数字和怎么算都平不了的收入支出面前扑街。
他们可以大致估算这次展销会收了多少税又拿了多少手续费,也对建会场雇佣车马法师佣金等支出费用心里有数,可想要一笔一笔算清楚每个条目,就是越算越乱越来越对不上的可怕噩梦。
况且道顿要做的不只是一份收支清晰没有计算错误的账本,还需要带着整个部门针对这些数字分类别算比例画图表,分析这次展销会的销售情况,总结活动举办经验和可改进项目,作为财务部门年终总结的重要组成部分。
道顿被年终总结搞得头痛欲裂,每天泡在加班地狱里要死要活,但是跟他还有劳伦斯比起来,威廉姆才是最想直接眼睛一翻死过去算数的那个。
毕竟道顿和劳伦斯再怎么说,那也都是专业对口的文科生。
道顿有没事复盘过去反思总结的好习惯,搞财务跟他以前的工作也有不少相似,加上财务工作大多是数字的罗列和分析,他写起来艰难但也不是什么都写不出。
劳伦斯更不必说,以前作为罗勒斯庄园的管家他每年要给卢瑟斯写信汇报庄园过去一年的情况,很清楚年终总结需要写哪些内容上去,而文书格式在这段时间路西恩的折腾下也得到了充分的练习,可以说是所有人里最不担心年终总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