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by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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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甚至在想,如果祁宸真的只能活三天,这三天他们还可以说好多话,做很多事,但好在他熬过来了,骁粤总觉得不真实,即便祁宸就站在他面前,他也有种抓不住、摸不着的感觉。
骁粤习惯性放缓脚步,躲在垂帘后先朝内堂望上一眼,祁宸依旧坐在他的书桌前,穿着紫色的丝绸居家肘袍,直领大襟,宽袖细带。
祁宸眼睑微抬,喊出了来人的名字:“骁粤,你的棋盘暴露了。”
越是精明的人,干起傻事便越是可爱,骁粤自己藏起来了,棋盘却漏了一大在外边。
骁粤从垂帘后面走出来,便看见了祁宸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倾斜的阳光下分外湛蓝。
骁粤上前将棋盘放在祁宸的桌案前:“还给您,要不要数数看有没有少两枚?”
祁宸略一思衬,点了点头:“好,你来数。”他说着往旁边挪了一些,拍了拍身旁的垫子,“坐过来。”
骁粤很听话,坐到了他的身边,祁宸天天泡在汤药里,身上还是散发着那股熟悉的山檀香,骁粤一边呼吸着那淡淡的体香,一边打开了白棋的盖子:“先数白棋吧。”
祁宸忽然在耳边一笑:“骁倌人,本王让你坐过来,可没让你贴这么近。”
骁粤转头看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不能吗?”
祁宸吐息清浅地回视着他。
见他不说话,骁粤便自觉地便要往旁边挪,却被祁宸一把揽过腰肢,拉得更近了:“能。”
骁粤并未抗拒,也没有羞怯,他甚至想伸手回应祁宸,只是他忽然想起祁宸曾经说,他不喜欢簪花奴太过主动。
于是他兀自忍了一下,道:“那数吗?”
“数。”祁宸的双手环上他的腰,下颚抵在他的肩上,“你数吧,本王看着你数。”
“好。”
骁粤将一百八十枚白棋倒在桌面上,十颗十颗地放回玉盒里,玉石棋盒叮当作响。
骁粤虽认真地数着棋子,却清晰地感觉到,祁宸的目光一刻也未从他脸上移开过。
祁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在骁粤数到第一百颗时,祁宸忽然在他温热的颈间亲了亲。
一颗棋子顿时从骁粤的指缝间掉落,在桌面上当当当地跳了几圈。
祁宸明显感觉得骁粤纤细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王爷您又……”
“你继续数,不用管本王。”祁宸吸了吸他颈窝里好闻的热温,鼻尖一遍遍轻扫着他敏感的肌肤。
骁粤的身子开始有些酥酥麻麻,轻轻地躲了一下,埋怨道:“可是王爷您这样我没法专心数。”
祁宸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本王影响你了?”
“您……”骁粤红着脸,欲言又止。
祁宸打趣地看着他,不管在任何时候骁粤总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当年是,如今亦是,跟他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不知祁宸在想什么,片刻后,骁粤终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转头胡乱将棋子捧进玉盒里,状似无情地道:“我不数了,回头要是缺了少了,潇湘阁概不认……唔!”
祁宸扳过他的下巴,在他唇瓣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
这两日祁宸总会这样突然亲吻他,仿佛要一次性把这辈子的吻全部给他似的,骁粤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但每次还是会被他的突然袭击打得愣头愣脑。
骁粤先是怔了一下,祁宸揽在他腰上的手一紧,侧脸贴近了他的颈窝里,浑身心都宣示着想要与怀中人亲密的渴望:“本王就是想与你亲近。”
骁粤只能用微微侧颈的姿势迁就他:“不行,蒲提点和赵太医说了,您现在只能吃斋念佛,听说太后还有意安排您去行宫修养。”
祁宸:“你愿意吗?”
“啊?”
“我去行宫,”祁宸道,“你愿意吗?”
骁粤笑了:“这恐怕还轮不到我愿不愿意吧?”
这是太后意思,连皇上都不该忤逆,骁粤这样的一个奴谈什么愿不愿意。
祁宸又问:“那你愿意陪本王同去吗?”
这个骁粤倒是愿意,不过他不能去:“太后说了,谁都能去,只有我不行。”
祁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故作埋怨:“谁让你当着整个太医院的面说爱我,现在连皇祖母也知道你魅惑本王了。”
骁粤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我没有!”
这简直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何时做过一件魅惑祁宸的事了,幸好祁宸是活过来了,否则他失去理智时说得那些话,一定会成他被押去浸猪笼的铁证。
祁宸不说话地看着他,要笑不笑的眼神像根极细的针,骁粤有些置气地说:“行了吧,您最好今日便去行宫,免得您的身体久久不能恢复,别人还以为是我把您怎么了。”
“噢?”祁宸别有意味地道:“你能把我怎么了?”
骁粤的耳朵猝不及防地就红了:“王爷,您怎么像个…”
“像个什么?”
“流氓。”
祁宸眉头一蹙:“再说一遍,像什么?”
骁粤以为他不高兴了,支吾了两声,依旧立场坚定地小声道:“…流氓。”
祁宸忽然又要凑上去,骁粤反射性地脖子往后一躲,他以为自己躲开了,却听见祁宸说:“过来。”
“………”
“过来。”祁宸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命令的意味,甚至是温柔的。
骁粤抱着不让他失望的心态靠过去的。
第58章 第四卷 ·妖姬脸似花含露—(14)未删减版
骁粤在祁宸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张绘图,像一只青鸟的图腾,骁粤越看越眼熟,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问过祁宸,祁宸告诉他他看错了,没有那样的图。
骁粤哪儿有那么好糊弄,他确定自己看过,而且不止一次,还能依葫芦画瓢地临摹个七七八八。
但这个“七七八八”是骁粤自己以为的,齐德隆是完全不敢恭维他的画风,评价为:像一串扭打在一起的葡萄。
“你真不去送送你的叶钊??”齐德隆坐在潇湘阁门前的大院里,手里焐着暖炉,看着骁粤扫了半个时辰的雪,“你要是再不去,车队可就出城了?”
骁粤抖了抖扫帚上的雪末:“他叫祁宸,不叫叶钊。”
“不都一样么,你听得懂我说谁就行,他这次去行宫要三个月,你确定不去送?”齐德隆可是亲眼看到祁宸的车辇在王府门口停了很久,应该是没等到骁粤,最后慢悠悠地走了。
骁粤倒是想得开:“我送不送他也要等春暖花开了才能回来,再说他不在我们就可为所欲为了。”
齐德隆面色一苦:“为所?欲为?”
齐德隆想起了昨夜的那封飞鸽传书,方裕物炸开了山壁,带回了红头铁烙,抢了骁粤的一等功能,皇上念他救祁宸有功解了他的禁制,他马不停蹄地就来骚扰骁粤了,让骁粤将诗集还给他,并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美其名曰——讨债。
祁宸八成也是病糊涂了,王府骁倌人同神通候厮混东湖廊坊的事,民间传得已是沸沸扬扬,连齐德隆都听说了,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在私底下咬耳嚼舌,估计皇太后看他碍眼也有这方面原因,全世界就唯独祁宸一人在装聋作哑,到现在也只字未提。
虽然方侯爷确实于骁粤有大恩,但齐德隆觉得,都这个时候了骁粤还不懂驱利避讳,多少有些脑子进水了。
齐德隆一脸指责:“你又要背着叶…呸。又要背着祁宸去见方侯爷?”
??
骁粤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还仿佛看到他沸腾的脑浆。
“想什么,正经一点。”骁粤白他一眼,将雪扫进了小池塘。
扫帚挥动,积雪不断跌入水中,顷刻消融,骁粤的声音徐徐:“方侯爷替我挡下杀太子的嫌疑已经是大恩了,这回还救了我,我见他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何况我说的也不是这个。”
那就齐德隆就放心了,道:“那你想怎么个‘为所欲为’法?”
齐德隆特地重重地咬了咬“为所”两字,嫌疑觉得听着又猥琐了。
骁粤:“我是想说既然镇抚司和司库房都找不到信号泵,那会不会是被祁宸故意藏起来了。”
齐德隆略微一想:“完全有可能!”
一般爱侣之间是会尽量地去满足对方的需求,但祁宸不一样,他不喜欢成人之美,这是他自己说的。
骁粤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好的,或坏的。
“如果我们的猜测不假,他最可能会把东西藏在千秋殿,这三个月我们可慢慢找。”骁粤道。
齐德隆拍拍怀里的暖炉,笑容欣慰:“我收回那句话,如果有机回去,我愿意收你做学生。”
骁粤一笑,顺过了靠在一旁树上的扫帚:“接着,干活吧。”
齐德隆接住了迎面飞来的扫帚,十分不情愿地放下了暖炉:“扫扫扫!”
骁粤随便给他指了一块地儿,齐德隆活动了俩下他的老胳膊老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地上划大字:“我上回扫地都是二十多年前了,岁月催人老呀!”
扫帚划出簌簌的响声,在清冷的院子里此起彼伏,还有齐德隆的喋喋不休。
“骁粤不是我说你,这扫地是下人干的事,你干嘛拉我在这儿费劲?”
“生命在于运动。”
“你这是僭越,不该管的你也管,好比我们搞科研的,那都是分工明确,你见过电子信息专家去看生物学论文的吗?尽费*事儿!”
“您是教授,注意文明用词。”
“我就脏话了,我还打学生,我敲他们脑门……”
………
出城四十里,山岭绵延,南北双峰耸峙,遥相呼应,地势北高南低,遥望北峰可见山寺庙宇的金顶,云深雾霭,钟声袅袅,是乃南粤皇家寺庙——奉天国寺。
南峰地势较为平缓,绿林间可见红墙赤瓦,界墙随山就势,蜿蜒起伏,此间便是南麓行宫。
行宫之大,又分为很多个殿阁庭院,祁宸住在最大的一处“四面云山”。
四面云山内,清虚玉宇,东涧中通西涧,泉水叮咚,林深石润,就是过于冷清。
祁宸每日坐于内舍的中庭,望着窗外的雪景,或是与棋手对弈,与画师作画,日日数着天上的日头,也才过去十来日。
今日沈易安给祁宸拎来了一只竹鸟笼,哼着曲儿踏进了四面云山。
“你们都出去,我和王爷有要事相商。”沈易安阔步走进正阁,扔了一句话给在门口伺候的人。
二楼高台是飞檐式建筑,台阁大半伸出建筑,俯瞰园景,眺望山林,台阁四角设有方炉,炉中碳火正旺,祁宸正在正前方的红木书案前抄写清心咒,皇太后懿旨,回宫前抄满一百遍。
“参见王爷!”沈易安拎着鸟笼,踩得木地板咚咚作响。
祁宸停下笔,看了眼桌案上忽然出现的鸟笼,又看向桌案前的人,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易安神秘一笑,缓缓地坐在木椅上:“卑职不是怕您无聊么,这是卑职下山给您找回来的乐子。”
乐子?
祁宸看了看那只浑身黑漆漆的红嘴小鸟,嫌弃得眉心一蹙。
沈易安忙道:“这鸟叫鹩鹦,它能说人语,卑职从隔壁镇上一个说书先生那儿买的,学舌学得好极了,它能陪您唠嗑。”
祁宸一哂:“有你在本王面前聒噪便足够了,拿走吧。”
他说完便垂下眼去提笔蘸墨,沈易安咂了咂舌:“王爷您再看看,它学舌的功夫真不赖,看它给您表演一个……来,鹩鹦,叫一声王爷吉祥。”
“啾啾——”
“王爷吉祥。”
“啾——”
“王、爷、吉、祥。”
……
时间过去了很久,在沈易安对着黑鸟喊完了九十九声“王爷吉祥”之后,他终于不耐烦地将笼子推到了一边:“骗子!江湖骗子!那个说书的铁定是给我掉包了,看我回头下山砸了他的……罢了,这不重要。”
祁宸正写完了整整三页纸,蓦然道:“你不是有要事跟本王说吗?”
“噢,对对,”沈易安恍然大悟道,“郦都传来密报,骁倌人这几日天天在府中扫雪,打扫您的寝殿,没有再出去找过方侯爷。”
祁宸笔尖一顿,抬眼看他:“沈签事,这事昨日你已经报过了。”
“无碍,卑职还有一件要事,“镇抚司之前下放的悬赏有信儿了,隔壁泉水镇的樵夫曾在杜鹃坳捡到过一个红色铁盒,拳头大小,会自发震动,发出嗡鸣,百姓说那是神物,已经送到奉天国寺供起来了……王爷您最后两个字写错了。”
祁宸停笔一看,他竟将整段经文最后两个字写成了骁粤。
沈易安看见祁宸自嘲一笑,将抄废的纸揉掉了,沈易安喟叹道:“您要是想他了就回府去看他一眼,这往来一趟也就两日。”
祁宸重新铺好纸:“罢了,皇祖母年纪大了,还是别惹她动怒,本王权当为老人家尽孝道。”
沈易安一脸操心:“您别啊,”他说着一拍胸脯,“卑职掩护您逃下山去,绝外不会对往泄露半点风声。”
祁宸:“罢了,你去安排一下,本王即日转去奉天国寺疗养。”
“啊??”沈易安顿时一惊,“您想好了?”
奉天国寺乃南粤皇家寺庙,南粤在朝天子每年必有一月入寺修行,兵马随从不得上山,皇帝也必须卸下龙袍,身着布衣,赤足上山,且寺中不养闲人,祁宸若是去那儿,不是修养,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