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by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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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宸以为骁粤不会原谅他,以为会想从前一样,把自己送给他的衣裳褥幔统统烧掉,再也不期待他这张脸。
骁粤看着祁宸不露声色的脸,半晌,才听他说:“进来。”
祁宸坐回书桌前,抬头看向站在一丈外的人,低声道:“不是送吃的么,拿过来。”
骁粤提着篮子的指节紧了紧,慢慢走上前去,将枣花酥和青团放到了红皮卷的旁边。
祁宸垂下眼,视线微不可察地在红皮卷与枣花酥之间飘移了一下,根本没有半点胃口。
但他还是拿起了一块枣花酥,咬了一口扔回碟子里:“吃过了,拿走吧。”
祁宸随手翻开了一本折子,半晌才发现自己拿倒了,内心油然而生一股焦灼,骁粤仍然站在他的桌前,祁宸没有抬头看他,很自然地将折子倒回来:“你怎么不走?”
祁宸或许不知道,他不笑的样子真的很冷漠,骁粤心颤得生疼。他望着盘子里被咬过一口的枣花酥,眼眶一热,视线一片模糊。
一滴泪从眼角掉出,砸在了桌案边缘。
祁宸骤然抬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了一瞬心如刀绞的痛意,可惜泪水模糊了骁粤的视线,他没能看见祁宸的心痛。
骁粤深吸了一口气,将哽咽憋回肚里,将几乎没动过的糕点胡乱地装回篮子里,转身便要走。
“站住。”祁宸却叫住了他。
骁粤不敢转身看他,他的眼泪在祁宸的冰冷的挽留声中止不住的往下掉,他竭力地制止了自己好几次,都失败了,他的眼泪根本不受他控制,甚至连大脑都开始不受控制。
他想要逃离,在祁宸的长椅上,他们曾在上面那么亲密地依偎过,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疯地想要坐到祁宸的怀里,骁粤光是回想那隔着布料肆意交换的体温,便已经像个犯了瘾的瘾君子。
不可以这样!
再这么下去不行!
可是祁宸没有再给他逃走的机会:“骁粤!”
祁宸的声音和脚步声同时响起,旋即骁粤的身体被重重地拽了回去,跌进了那个让他身心颤栗的炽热怀抱。
祁宸眼眶赤红,狠狠地捧住了骁粤的脸狠狠地吻了一下,将他拥进怀中,低沉的嗓音微颤着,“对不起……骁粤对不起!”
骁粤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在祁宸过于温柔的声音中吧嗒吧嗒地掉进他的怀里,心底决堤地悲恸找不到宣泄的途径,亦无法失声痛哭,骁粤只能越过祁宸的肩膀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祁宸用力地将他勒在怀里,怀中人每一次的颤抖都仿佛抒发着分离的恐惧,他不住地在骁粤耳边重复着那句“对不起”。
此时此刻,骁粤全身心都化在了他的一声声道歉中,就仿佛再多的伤害都可以就这样被原谅,直至很久以后,骁粤才会真正明白祁宸此刻的道歉,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63章 第五卷 ·玉树流光照后莛 (1)未删减版
这一天,骁粤第一次在千秋殿同祁宸一起共进午膳,桌上全是鸡鱼河鲜,都是平日里骁粤碰都不碰的菜。
骁粤坐在楠木桌边,望着整桌的大鱼大肉,迟钝地拿起了筷子。
虽说这些才他都不爱吃,但是也不会过敏,只是单纯没那么而喜欢,吃了也没什么影响。
他的视线在桌上盘旋了一周,选了一道相对更能接受的八宝鸭片,筷子刚伸出去就被祁宸的筷子拦下了。
骁粤惊讶地看向他。
“不爱吃便不要勉强自己,”祁宸抓住骁粤的手,抽走了他手中的筷子,塞了杯温茶给他,“这桌菜是给你认的。”
骁粤更不明白了:“认?”
祁宸伸手理了理虚耳畔的发丝,道:“再过半月便是皇家围猎的日子,届时本王要带你一同去恒山围场。”
围猎?
骁粤闻言一怔。
祁宸要带他去围猎……可是骁粤不会骑马射箭,甚至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会……会穿帮的……
祁宸见他傻乎乎的样子,不禁一笑:“放心,你如今身份只是我信王府的一个簪花奴,本王说过,你的手再也不必拿刀剑了。”他说着,灼热的掌心覆上了骁粤的手背,“这是本王早先给你的承诺,即日兑现。”
骁粤依稀记得,那日风月大观,祁宸的确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祁宸扫了一眼桌上:“围猎之前会有一场夜宴,这便是夜宴上的部分御菜,食用的顺序和主次都有明确的规矩,我先教教你。”
难怪祁宸忽然摆这一大桌,骁粤还以为是祁宸给他备的和头酒,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这样也好,骁粤还担心自己不爱吃,辜负了祁宸的一番心意,这么一来他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骁粤轻松地笑了一下,指着面前的一道蘑发菜,问:“这个是前菜吧?”
祁宸略微惊喜了一下:“不错,看来你对南粤的酒宴也有些研究?”
“并没有,”骁粤摇头,“这是上桌的第一道菜,我乱猜的。”
“那也不错,”祁宸指了指骁粤面前的五个琉璃盏,“南粤皇家宴会先上前菜五品,一般用琉璃盏盛放,最先上桌的一品为头菜,不可动,要等所有菜上齐,才能动头菜。”
“头菜不能动…”骁粤默默地重复了一遍,“那上菜结束了会有人提醒我吗?”
“不会。”祁宸道。
没有?那不就是要自己数菜?骁粤瞳孔一张:“那一共有几道菜?”
祁宸觉得骁粤的甚是有趣,决定逗逗他,于是故作皱眉地思考了片刻。
骁粤见他想得费劲,心想那得多少菜,成功地被吓紧张了:“是很多吗?”
祁宸撑着头,怀向骁粤,道:“不多,也就前菜五品,御菜十七品,饽饽六品,膳汤四品,膳粥一品,水果一品。”
骁粤养成了条件反射,看到祁宸怀向他,就情不自禁想往里靠,思路被干扰得断断续续,根本没记住几个:“罢了,届时我只动那些别人动过的菜,这样就不会出错了。”
祁宸饶有兴趣地提了一下眉角:“骁倌人真是机智过人啊,你怎么就不想想会坐在本王身边呢?”
骁粤看着祁宸略带笑意的明瞳,忽然一哂:“王爷别开玩笑。”
祁宸是皇二子,是会坐在皇上身边的,骁粤一届草民,在王府也就算个客卿,即便是承了祁宸的雨露,怕也只能坐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怎敢奢望与他并肩列宴。
骁粤兀自摇了摇头,伸筷子指了指对面够不着的菜:“夜宴上应该不能下座位夹菜吧?有转桌吗?”
“别转移话题,”祁宸拉住了骁粤的手臂,振臂一拽,将人拉近了怀里,“你想不想与本王同坐?”
骁粤坐到了祁宸的腿上,微微垂眸迎上了祁宸的视线:“可是王爷,自古按皇族礼制,坐在您身边人应该是准王妃,也就是珺瑶郡主…”
骁粤话音还未落,腰窝就被祁宸不满地捏了一把,骁粤一痒,扭腰避了一下,正经道:“我说的是实话,这样的场合只能是珺瑶郡主陪您,我就在一旁看着您就行。”
祁宸莫名从骁粤的语气中摸索到了一丝委屈,愈发用力地搂住他:“本王是问你愿不愿意,没跟你论国俗礼制。”
若是如此……骁粤愿意。
虽说要跟当朝的天子贵妃们离得那么近,骁粤想想都有些胆怯,但倘若能那样光明正大地站在祁宸身边,他很愿意,十分愿意,非常愿意。
骁粤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愿意”连个字不足以表达他强烈的意愿。
祁宸微微仰视他,耐心等着怀中人的答复。
骁粤坐在他的腿上,二人形成了一个微妙的高度差,骁粤的唇很自然便落在了祁宸的额角。
祁宸笑了,骁粤清晰地看见了映在他眼睛里的自己。
“不够。”
祁宸这么说。
在骁粤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够的时候,祁宸已经揽住了他的后颈,含住了他的唇。
骁粤微怔。
祁宸的唇湿热而柔软,带着令人深陷的侵略和占有,骁粤的手一点点攀上了他的胸膛,欢迎着他的入侵。
祁宸感应到了迎合的气息,一点点撬开了骁粤的唇齿,逐渐深处,逐渐激烈,甚至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骁粤很快被祁宸清冽的气息占满,只能回应以凌乱的呼吸。
就在骁粤完全消融在那样激烈的攻势下时,祁宸忽然抱住他的头,将他推离了一寸。
唇齿骤然分离,骁粤迷离地睁了睁眼,看见祁宸近在咫尺的红唇,失神地就要含上去。
可祁宸用力地制住他的头不让他吻,骁粤顿时委屈了一下:“王爷…”
祁宸被他软绵绵的声音喊得心尖一软,险些吻回去,却还是说:“本王吻你,你为何不动?”
骁粤的眼神沾着情欲,看上去格外含情脉脉,他嘴唇微动着,羞涩地等待着祁宸的唇:“我……我动……”
祁宸的手摁上了骁粤的后背,狂风骤雨般的吻再次落下,骁粤攥紧了祁宸的衣襟,胸腔里发出了甜腻的呜咽,祁宸吻一会儿就把嘴唇分开一次:“骁粤,帮本王一个忙…”
“我……唔……”骁粤来不及回答又被祁宸的舌头搅弄得说不出话。
“帮本王一个忙……”祁宸边吻他边说,“替本王给方裕物送个东西…”
“唔——”骁粤想说话,但是一张口,所有的呜咽又都被祁宸尽数吞下。
“答应本王……嗯?”祁宸紧紧地将骁粤按在怀里,疯狂地爱抚着他的敏感的腰背,炽烈的吻重重压下。
骁粤的呼吸被碾得破碎仓促:“……王……唔!”
就在此时,传菜的人忽然进殿,骁粤连忙推了推祁宸,想要出声阻止,结果一张口就是撒娇般的低吟:“王爷,有人……”
祁宸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愈发用力,还反扣住了骁粤的手,传菜的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地走到桌前,有序地将桌上的菜品撤走。
骁粤被他吻得神魂颠倒,意识就像漂在空气中的羽毛,祁宸还在不断抚摸着他的脖子,耳朵和脸颊:“骁粤…好不好?”
骁粤的喘息粗重而颤抖,传菜的小厨娘红着耳朵,死死地埋着头,忽然她的手闪了一下,汤勺脱手而出,在汤盆上磕出“当当”的响声。
即便如此,祁宸依然并没有停下,手指插进了骁粤的头发里,传菜的人忽然偷觑了他一眼,骁粤羞耻得紧,强行咬牙将呜咽吞回肚里。
祁宸无视怀中人难受的闷哼,直到所有的菜被撤走,才逐渐放慢了节奏,边蜻蜓点水似地一遍遍亲在他的唇上,边不停地问“好不好”。
骁粤的嘴唇微肿,祁宸微微仰头,四目相对,那双湛蓝的眼眸犹如温柔浩瀚的大海,轻柔地将骁粤的意识尽数卷走。
没问是什么,也没问为什么,骁粤点了点头。
第64章 第五卷 ·玉树流光照后莛(2)
隔日,娇阳初上,潇湘阁院门大开,人头攒动,侍女奴仆往来不断,络绎不绝,生生将萌芽的草坪踩出了一条显眼的小径。
潇湘阁内的一切珍、设、制皆按正妃仪制,降香黄檀木家具,小叶紫檀木屏风,玉石摆件,金银挂饰,琉璃香鼎,锦罗华帐,绫罗绸缎……转眼之间,原本堪称“家徒四壁”的潇湘阁被改头换面。
福嘉嬷嬷携王府厨房掌膳、后勤掌制、账房掌房三位王府管事,齐齐列于堂前,府中三等以上奴仆跪于堂前两侧,三等以下跪于殿外。
齐德隆和褚玉并肩站于正堂右侧,双双低首垂眉,因为往来进出的人尽是低头颔首,他们也跟着不敢抬头。
齐德隆转着眼珠,拐了一下褚玉的胳膊,压低声道:“这是要升天啊!”
“别胡说,小心犯忌。”褚玉低着头,浑身上下纹丝不动。
“骁粤到底干了什么啊,”齐德隆眼观鼻,鼻观口,“你昨天不是给他去千秋殿了吗?他怎么一夜未归?”
褚玉咬着牙关动嘴皮:“废话。”
褚玉昨日在千秋殿前等了许久,被福嘉嬷嬷给打发回来,骁粤定是宿在千秋殿了。
这王府就像是整个帝王家族的剪影,荣辱皆在他人一念之间,身败名裂与富贵荣华只在朝夕之间。
褚玉瞥了一眼福嘉的身后——三位即将交出大权的管事神色难掩怨忿:“…你看他们…一脸不服气啊。”
“废话。”齐德隆哼哼,“骁粤现在声名狼藉,位份再高也很难服众的。”
这句福嘉听见了,一眼看了过来,齐德隆立马调转视线,眼神一阵乱飘:“老巫婆看我们呢。”
褚玉:“闭嘴。”
福嘉对他甚是不喜,她觉得这人为老不尊,满口胡言,对骁粤更是没大没小,也不知为何骁粤总惯着他,真是不像话!
但这是骁粤的人,她也不好责备,便转头环视堂下,严肃道:“肃静!宣读王爷令旨!”
一旁身着官服的令官三步上前,烫金黑金帖书一开:“承王恩玉令,潇湘阁倌人骁氏,温恭懋著,勤谨奉上,今纳为内府善卿,掌理王府内务账目,即日着工部于王府一侧兴土木,修建“椒兰卿府”,打通内墙,中通内院,赐予骁善卿。”
音落,全堂叩首。
可骁粤不在,令官和福嘉同时看向了齐德隆,只得由齐德隆代为领封。
齐德隆被堂上数十双眼睛看得一愣。
褚玉看他迟钝木讷,踹了一脚他的膝窝,低啐:“快跪下。”
齐德隆扑通跪地,福嘉嫌弃得眉头抽搐,懒得再看他,抬眼平视前方:“骁善卿此刻尚在千秋殿随侍王爷,就由齐先生代为领了这纳赏七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