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by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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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拽可不轻,喜福整个踉跄了一下,险些晕过去,骁粤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一步:“小心!”
喜福锁着眉看向他,眼神碰撞的刹那,骁粤的心像是被利爪攥住。
这个人是……骁将军吗?
可是如果他是骁将军,那……那骁粤是谁?
他看见喜福向他微微颔首,这不是一个布衣的气度,即使他穿着满是补丁的麻布衣裳,即使憔悴得如一页薄纸,即使浑身沾满灰尘,却也丝毫不显狼狈之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医馆的小工。
“拿出来!”老板娘手一摊,凶神恶煞地命令道。
喜福艰难地喘息了一口:“什么?”
老板娘:“老娘的簪子!今儿早上你打扫老娘的房间,不是你是谁!”
“我没拿。”喜福移开眼。
“那我就打死你!!”
老板娘再次甩起竹鞭,老板和胖丫头阻止已然来不及了,竹鞭打在了渗血的创口上,喜福顿时倒向柜台,骨瓷花瓶咣当落地,碎片迸溅。
骁粤大步上前在喜福倒地之前扶住了他:“……”
老板娘见她招财的花瓶碎了一地,抡着竹鞭就要继续动手,被胖丫头一把抱住了腰:“死丫头你撒手!!”
“不撒手…不要啊娘!”
骁粤扶着喜福,发现他几乎已经无法自己站稳了,顿时怒从中来:“他腿伤成这样,你们开医馆不给他治疗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虐待他??”
骁粤方才挨打都不曾动怒,老板娘觉得这倒稀罕了:“哼!关你什么事儿!这是咱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嘴!”
骁粤的左手食指缝里有一颗很小的红痣,于是骁粤拉过了喜福的左手——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同样的红点……
“把他卖给我吧!”骁粤倏地转过头看尽老板娘眼里,“既然厌恶他,不如将他卖给我!”
月牙儿立马掏出了一锭金子砸在柜台上。
老板娘整个一怔:“什么??”
老板挪到柜台边,拿起金子咬了一口,冲老板娘点了点头。
骁粤道:“他的伤口感染成这样,已经形成慢性骨髓炎,也就是你们说的骨痈,怕是命不久矣,我买下他你们还能赚一笔。”
“……”
短暂沉默后,老板娘再次被老板拉到一旁,低声道:“老婆子,卖不得啊!”
老板娘很心动:“那可是黄金!一锭黄金!”
老板指了指太阳穴:“他里面还有……那个。”
………
骁粤侧头看着那张如同照镜子般的脸,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这具身体就是骁将军,所以连储玉也将他认错,可是这个喜福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连指甲盖的弧度都一般无二,同样的泪痣和红记……
难道,这才是骁韩云本尊,而自己……是几百年后的骁韩云?
“哇啊——”胖丫头忽然坐在地上撒娇地哭起来,“不行!他是我的未婚夫,谁也不能带走他,爹~~娘~~”
老板赶紧将他拉起来:“好好好,不卖不卖…”
骁粤急道:“姑娘,虽然我不动懂中医,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腿上的伤是旧伤,由于长时间不能愈合导致反复的交叉感染,毒气深沉,结聚于骨的腐肉已经化脓,治疗成本巨大,还不一定治得好,将他卖给我们,我们有钱治他!”
“我们有钱!”月牙儿又掏出一锭金子“哐”地砸在柜台上。
老板娘看了看两锭金灿灿的金子咽了口唾沫,狠心道:“欠债还钱!”
一声令下,张二柱等四人扛着扫帚从后院冲出——
“欠债还钱在此!!!!”
老板娘:“把他们赶出去!!”
张二柱将喜福抢了过去,一阵扫帚乱飞中,骁粤和月牙儿被扫地出门,劈头盖脸地不知被打了多少下。
骁粤反手抓住一把扫帚,却被另一把扫帚打在了背上:“东家您开个价,多少我们都给!”
老板:“走走走!都散了,本馆打烊了!”
医馆的大门缓缓关上,骁粤只能大喊:“喜福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
“滚!!”老板娘一壶开水泼了出去。
还好骁粤二人躲避及时,不然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就医毁容。
骁粤望着冰冷的门板:“我们必须救喜福。”
月牙儿看着热气蒸腾的青石板路,眼泪开始打转:“我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从来没有人拿扫帚打过我,从来没有人拿水泼我,从来没有……”
“公主。”骁粤忽然说。
月牙儿一抹眼泪:“怎么了?”
骁粤平静道:“我们去县衙吧。”
“??”月牙儿疑惑道,“上回我们被当成贼抓,你不是说亮明身份容易招来危险和皇兄的追兵吗?”
骁粤认真地看向他:“这次不一样,只有这样才能救喜福。”
月牙儿不明白:“他是您的亲人吗?”
“…”
“难怪他长得跟您那么像,”月牙儿好奇心一起,便忘了哭了,“可是……你不是皋戌国骁家独子吗?”
骁粤心里也乱得不得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吧,我们速度得快点。”
月牙儿愣了一下,随后连连点头;“对对对,晚了喜福会被折磨死的!快走快走!”
第77章 第五卷 ·玉树流光照后莛(14)
“威武——”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佩刀衙役身着差服,站于堂前两侧,三尺五寸的廷杖敲击地砖,高台之上,惊堂木一响,堂下所跪之人无不魂飞魄散。
堂上,月牙儿坐在太师椅上,用她突兀的的兔牙磕着瓜子,父母官赵汉生在一旁点头哈腰。
长生堂一家是死也没想到,大水漫灌冲了龙王庙,这破扫帚还真打了公主,这会儿两夫妻带着欠债还钱跪下堂下连连求饶。
月牙儿看在胖丫头奋不顾身护着骁粤的份上没让她下跪,反而是将她扔出了公堂。
胖丫头被衙役的廷杖架着拦在公堂外,将一众看热闹的群众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胖丫头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她一人的声音,足足盖过的堂上六个人的声音,月牙儿的惊堂木也没能镇住她。
月牙儿只能对赵汉生说:“赶紧去把她弄走,吵死了。”
结巴的赵汉生赶紧为她续上一杯茶,转头命令衙役:“把把……把那丫头扔……扔远点,再再再扰乱公堂,仗责五……五十!”
堂下的老板娘已经涕泪纵横,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里都夹带着泪水:“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民妇不是有意冒犯您,民妇该死!民妇该死!”
老板娘哭喊着驾轻就熟地举着巴掌往自己的脸上掴。
她丈夫和欠债还钱也依葫芦画瓢地开始自己掌嘴——
“草民该死!草民有眼无珠……”
“公主饶了我们吧!公主……”
“饶命啊公主……”
………
一时间,堂上哭喊声、求饶声混着啪啪声不绝于耳。
县衙后庭——
全城最好的三位大夫唉声叹气地走出了西厢房。
三人搂着药箱,相互打量了一眼,纷纷摇头。
骨痈乃附骨之疽,喜福腿伤长久不愈,已然恶疾缠身,并已有了显著地毒血症病症,即使医药齐下也是棘手难敛。
骁粤守在床前,望着床上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失了魂似的开始发呆。
这就是骁韩云……
祁宸日思夜想的那个骁韩云。
不……
骁粤现在甚至不敢确定祁宸对这位骁将军还有几分真心。
倘若他赠给骁粤纳赏七珍,目的是激怒皇上,让皇上下旨处死骁粤,那他就是在用骁粤的命,逼迫方裕物向皇上坦白驭兵之术一事,那……
他对祁宸的感情,忽然间变得荒诞而可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定要救下骁韩云,明明骁韩云的出现,让他的存在变得像个笑话……可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名叫“惺惺相惜”的奇怪感觉。
在意识到这一切也许都是祁宸的一场阴谋时,骁粤仿佛成了一缕无主孤魂,痛苦和失望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像两条嗜心的巨蟒,绞在他的心上。
在一路从郦都来到霖安的这段日子,骁粤日日夜夜都饱受折磨,他忍不住去想祁宸的眼神,祁宸的体温,他不敢相信祁宸吻他的时候在利用他,抱着他的时候也在利用他,他的身体像是被砸开了一个大洞,力量一点点地流失,疲惫到就连念出那个名字,都仿佛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就在这么难的时候,喜福出现了,他就是骁韩云,曾经对祁宸说出过“此生不复相见”的骁韩云。
他们有着同一张脸,同样的胎记,同样的灵魂……
骁粤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同他感同身受,那个人一定是骁韩云……
所以他救了他,像在绝望的忘川里,攥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在漆黑没有尽头的长廊里,拥住唯一的同行者。
许是感受到了一直在被人盯着,塌上的骁韩云轻轻动了动眼睫,缓缓的睁开眼。
骁粤收敛思绪,轻轻地扶他坐起来,抓起了空置的棉被往他身后塞:“大夫帮你清理了伤口,你现在不能乱动。”
骁韩云轻轻地闭了闭眼:“多谢。”
方才刮骨剔肉时他一直清醒着,听见了月牙儿叫骁粤作“将军”,便顺口问了几句,已然知道骁粤顶替他入了南粤一事。
对此他并未表示惊讶,与他长得如此相像之人,被认错也是百口莫辩。
骁粤给他递了杯温水,道:“你之前失忆了很久?”
骁韩云看着他,眼神清冷。
骁粤回视着:“方才大夫在为你检查时,发现你除了患有附骨之疽和毒血症,右侧太阳穴斜下方半寸的位置,被钉入了刺颅针,左侧也有同样的针眼,大夫说这个位置刺入金针会致人失忆。”
“原来如此,”骁韩云提了一下嘴角,“左侧刺颅针是最近……我自己拔出来的。”
自己……
骁粤不懂什么刺颅针的奥秘,但光是看方才三位大夫的表情,便知道此法凶险的程度。
大脑是人体最为复杂的结构,稍有偏差都能使人立刻丧命,能自己设法下狠手取针,骁粤佩服他的胆识,也佩服他命大。
骁粤垂了垂眼,轻声道:“既然恢复了记忆,为何不回南粤,或回皋戌?”
骁韩云道:“腐朽之身,又能去哪儿。”
“……”
骁粤多此一问了,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住任何的颠沛了,连呼吸也不过是耗命。
骁粤尽量宽慰他:“不会的,这城中大夫眼界学识有限,等与南粤神通侯的大军汇合,军医一定能治好你。”
骁韩云闻言轻叹,话峰一转,“郡主在朝中可好?”
骁粤很想安慰他,但这非小事,他摇了摇头:“那日杜鹃坳一战,我被错认成你,去诏狱住了几天,郡主被许给了信王祁宸,祁宸后来看上了我……的驭兵之术,褚玉他知道我的身份,但她愿意配合我……”
在接下来的半盏茶时间里,骁粤向骁韩云挑精捡髓地讲述了一遍这段时间南粤发生的事。
当然,和祁宸之间的许多细枝末节被他本能地掩盖了,但其实骁韩云看的出来,每每提到祁宸二字,骁粤神色间的恍惚与波动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
但骁韩云并未戳破,只是悉知明了地点头:“那你为何会在霖安。”
他这么一问,骁粤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骁将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骁韩云淡淡点头。
骁粤接过他说中的空杯,起身走到桌前:“你以前有没有将一本驭兵之术的手抄本赠送给祁宸?”
骁韩云微微疑惑:“驭兵之术乃我骁家秘诀,祁宸与我非亲非故,我怎么会给他。”
非亲非……对了,骁韩云当年眼疾未愈,他不知道祁宸的身份。
骁粤端着一碟酸枣干走回床边坐下:“其实当年的…”
骁粤话音一滞,他看到骁韩云摇头:“我过敏。”
骁粤下意识缩回手,忽然猛地一怔。
“过敏?”骁粤提高了音调。
骁韩云也是愣了一下:“嗯。我不吃这个。”
骁粤:“…………”
骁韩云对酸枣干过敏??
可是骁粤第一次见蓝珺瑶时分明……
蓝珺瑶她……是借着酸枣试探骁粤的身份?
这个郡主真是……骁粤心说,罢了,她早晚该知道,这样还能避免解释时的尴尬。
骁粤只是笑了笑,骨肉分明的手指不自然地攥着碟子。
骁韩云抿了抿苍白起皮的嘴唇:“你方才说当年的什么事?”
骁粤:“当年的祁亭……”
骁韩云的眉心微微抽搐。
“祁亭他……”骁粤动了动嘴唇,那个名字就像鱼刺一样卡在了他的咽喉,因为他看到骁韩云眼中跳跃的光。
见骁粤欲语还休,骁韩云虚弱地追问:“你见过他了?”
骁粤掩了掩睫毛,视线不自然地飘了飘,良久后,他点了点头,喑哑道:“……见过了。”
骁韩云眼中有了稀薄的温度,但很快便再度冷了下去,因为他听骁粤说:“祁亭……就是祁宸。”
“…………”
骁韩云怔愣了很久,眼中满是悲意:“原来真的是他……窃取了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