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by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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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骁粤不能自私地瞒着她,毕竟骁将军才是她的家人。
“储玉。”
“怎么了倌人?”
骁粤接过她手中的毛巾,对她说:“你觉得喜福他怎么样?”
储玉略微回忆了一下下午见喜福时的情景:“卑职觉得他的神态很像我家将军,只是…”她说着略显失落,“他是您的兄长,就不可能是将军了。”
骁粤苍白地笑了笑:“去看看他吧。”
储玉一愣:“倌人您……”
骁粤对她微微点头。
储玉是有点明白他的意思,眼睛里沁出了隐隐的泪光。
骁粤动了动白皙的手腕,轻抚了她的头,眼角噙着半分笑,眼神却像是道别。
他无声地说:“去吧。”
……
储玉如石化般愣了许久,但她回过神,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营帐。
四下骤静,望着摇晃中的门帘,骁粤终于明白,原来“偷”来的东西,终归都是要还的。
储玉离开后不久,骁粤也走出了营帐,漫无目的地朝营外的方向走去。
夜深了,明月高悬,繁星似锦。
走了很远,骁粤有些累,他坐在崖边的石头上,往山崖下望去,月光朦胧地照着丘陵和平原,沿途不少的营帐依旧亮着火光。
他顺手摘下一片叶子,吹起旋律。
月亮照不到黄沙谷,骁粤看不见那片黑暗尽头的路,也看不见自己的路。
漫天蝉虫鸣叫声夹杂着清浅的旋律,耳畔是带着初夏气息的风,头顶是绚烂的星空,而骁粤的脑海里却容不下这些东西。
回想这漫长的一路,他的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储玉和齐德隆。
如今找到了治疗骁将军的法子,储玉也回到了他的将军身边。也许齐教授跟祁宸走是对的,待在祁宸身边他总能找到那个红色的盒子,骁将军也会带着储玉回到郦都,找回他们的郡主,而骁粤…
…他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
祁宸以后大概只会记得他的骁韩云,他辜负过的人也只有骁韩云,在他心里唯一的那个骁韩云。
骁粤终将是将一切都还给了他,连那些偷来的时光也不会属于骁粤。
……
方裕物走进骁粤的营帐,榻上的人不见了踪影,被窝里已经没了余温。
他循着去了月牙儿的营房,月牙儿已经睡下,当他到了骁韩云的营房,得知骁粤向储玉坦白了真相后,他心里的担忧如泼了油的烈火。
他着人四处寻找,把整个周边的寻了个遍,最终循着一阵飘在风中的旋律,在离营地较远的一处山崖前找到了骁粤。
方裕物悄悄遣散了同行的士兵,独自走上前去。
这片山崖朝着黄沙谷的方向,骁粤心里在想谁,方裕物不猜便知。
骁粤感觉肩头一重,身上多了一件衣服。
旋律骤然断开,骁粤看了看坐到身旁的方裕物:“…都谈完了?”
方裕物淡淡点头。
“我们能赢吗?”
骁粤的声音喑哑,弱的仿佛化在风里。
方裕物双手撑着身后的草地,仰视星空:“你都这样了,还关心我呢?”
骁粤知道自己很失态,垂下眼看着手中的树叶:“对不起侯爷,我没能劝住祁宸…”
“行了,”方裕物笑了,“红皮卷一事是本候自己的决定,你不必自责。”
骁粤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方裕物便打断了他:“其实祁宸比我更有为君的气魄,想来若先祖皇帝像我这般感情用事,那南粤大概是不复存在了。”
骁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对…”
“停。”方裕物无奈地打断他,“本候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那三个字,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本候倒宁可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些事。”
方裕物侧头看向骁粤,下颚扬起了一个弧度:“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比骁韩云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骁粤垂下眼,月光洒在他纸白的脸上,却被鸦羽般的眼睫挡住,眼底一片漆黑阴郁,像一个立在风里的纸人。
“骁粤,你看着我。”方裕物道。
骁粤抬头,方裕物那如兽瞳般的眸子直挺挺地看进了他的眼里,在月光下流转着异常严肃的光。
他说:“倘若本候未死,你也愿意,那本候还是那句话,我神通候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骁粤的眼中噙上了泪光,他看着方裕物:“侯爷您这样……骁粤无以为报。”
“不必报。”方裕物坦然道,“本候做事只讲开心,不讲回报,你若真的觉得内疚想为本候做些什么,那便不要再心灰意冷了。”
骁粤:“……”
“本候想看到当日那个拿着打王鞭运筹帷幄的骁粤,”方裕物坐直了身子,望着远处的山河平原,和苍穹之上更深的夜空,“那时候的骁粤没有依靠祁宸,没有依赖任何人,依然敢同本候这样的危险人物相坐对峙,甚至将本候算计得明明白白,所以……”
“………”骁粤眼中尽是颤抖闪烁的光芒。
“所以即便没有了祁宸,你也并非不能活,”方裕物道,“你只是需要时间振作,本候与祁宸不同,在我身边你可来去自由,他日你若有了方向,随时可以离开。”
骁粤深深地凝望着他:“侯爷。”
方裕物神情严肃,声音却很轻松,他站起身向骁粤伸出手:“我们回去吧,今夜本候亲自为你守夜。”
骁粤动容万分,他看着方裕物的手心,良久后,缓缓地伸出了手。
第86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6)
骁粤失眠,他根本睡不着。
他也没有想到方裕物会真的替他守夜。
方裕物每日军机缠身,与大臣夜夜会谈至深夜,时候还要一意孤行地为骁粤守夜,一连好几天。
莫子卫是在担心方裕物的身体吃不消,为了让方裕物睡个好觉,他串通了骁粤,悄悄在方裕物的茶水里下了蒙汗药。
子时已过,月儿高悬。
服了蒙汗药的方裕物被莫子卫背回了营帐,骁粤也很想给自己来一包蒙汗药,自从祁宸下山,他再也没有睡着过。
这几日,骁韩云的身体每况愈下,病情急剧恶化,甚至出现了咳血的状况,进食的次数越来越少,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老军医说他随时都可能醒不过来,骁粤担心五红珠还没送到,他就先撑不住了。
骁粤乘着月色走到了骁韩云的营房前,营帐里烛光微晃,门前的木板台阶上,储玉正坐在地上抱着脑袋打盹。
骁粤心想悄悄进去不惊扰她休息,怎料这小丫头惊觉敏锐,骁粤才刚一只脚踏上木阶,便听到了拔剑出鞘的声音。
“谁!”
储玉振身而起,睡眼蒙蒙地拿剑指着人。
骁粤看了一眼横在眼前的剑,无奈道:“储玉,是我。”
“倌人??”储玉收剑回鞘,揉了揉眼,“您怎么还不休息?子时都过了。”
骁粤看了一眼漏光的门帘,小声道:“将军入夜后醒过吗?”
储玉哭着脸,摇头道:“将军只有下午清醒过一阵,军医说他撑不了几日了,再等不到药恐怕……”
“不会的,”骁粤见她眼泪婆娑,安慰道,“侯爷收到飞鸽传书,岑副将在西洲一处民寨的老郎中那里找到了一枚五红珠的孤品,正在快马赶回来的路上,过了今夜就有药了。”
储玉一擦眼泪:“您说的是真的?”
骁粤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我帮着侯爷拆的信纸张,假不了,不要哭,哭哭啼给将军听见他会灰心的。”
储玉破涕为笑,三两下擦干了眼泪:“倌人谢谢您,谢谢您这么尽力地就我家将军!”
她说着便要下跪,骁粤连忙拉住她:“亏了将军的身份我才能活到今日,救他是我应该的,你…”
“——公子??公子!!”
营房里忽然传了老军医慌张的呼声。
骁粤和储玉风驰电掣地冲进营房,骁韩云剧烈地咳嗽着从昏睡醒来,一注鲜血从他的喉咙涌出,染红他白皙的脖颈,淌在深色的被褥枕头上。
“将军!!”
骁粤冲到大喊着冲到床前,听见老军医厉声道:“快帮他扶起来!”
储玉一脸惊恐地站在一旁,看着老军医飞快地取出了无数瓶瓶罐罐,骁粤将骁韩云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将军你怎么了?将军你看看我!”
骁韩云吃力睁眼去看骁粤,可是他咳得太厉害,暗红的血液从他的口中淌出,头几乎脱力般地从骁粤的肩头垂下去。
骁粤赶紧扶住他的头,白皙的手指沾满了血,他听见骁韩云在他耳边说:“骁粤……我……”
老军医将几颗白色的药丸塞给骁粤:“快先让他含着!”
骁粤慌张地将药塞进骁韩云口中,捞起衣袖替他擦着嘴边下颚的血渍,颤抖的手让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将军你先别说话了!别说话!”
储玉在一旁捂着嘴流泪,老军医将烧得通红的银针刺进了骁韩云耳后和手心的穴位,骁韩云的重重地痉挛了几下,最后一点在骁粤的怀里软下去。
“将军??”骁粤惊惧交加,声音不住地发抖,“军医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会这样??”
老军医满头大汗地朝骁粤压了压手,缓了口气,道:“赶紧让他躺下,”然后喘着粗气对储玉说,“别哭了,快去烧热水来。”
骁韩云似乎在逐渐平复,眉头痛苦地皱着,胸腔里仍旧传来断断续续的闷咳,骁粤真怕他再咳出血来。
骁粤的肩头、胸前、衣袖全都沾了骁韩云的血,他被吓到了,脑子空白了好一阵,才惊魂未定地看向军医:“他怎么会这么严重?怎么会吐这么多血?”
老军医死死地皱着眉,神色如墨般凝重:“这位公子的病情本就万分堪舆,加之近日他忧思过度,这病情是一日一变,老臣能稳住他这回,下回也不好保证啊!”
忧思过度……骁粤看了看床上人染血而惨白的面容。
骁韩云果然还是被祁宸影响了,他的心并不像他表面的那般冰冷。
老军医道:“还是要快些拿到五红珠,有了药引老臣才好下药啊!”
骁粤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今日傍晚岑副将飞鸽传书说已经在回程的路上,距离鞑玡山八十里,算算也快到……”
“——报!!”
一个突兀的声音刺破夜色,打断了骁粤的话音,一名身身披盔甲的将士冲进了营房,扑通一声跪在了骁粤面前。
骁粤认得他的脸,是山下守关口的百夫长秦虎。
骁粤起身上前:“是岑副将回来了吗?”
秦虎:“报告大人,岑副将带着人送药回营,在距离鞑玡山三十里外的商道被信王的人拦截,岑副将和药都被劫走了!”
骁粤心神一颤,迈下床阶时险些踩空:“你说谁?”
“是信王!”
祁宸??
祁宸劫走了骁韩云的药??
为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骁粤定了定神:“信王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带头的百夫长抬头看了一眼骁粤,旋即又埋下头:“信王的人说要…要您亲自下山,若天亮之前在援军的粮草营见不到您就……”
“就怎样?”骁粤沉声问。
“就…就烧了五红珠!”
骁粤猛身心巨震,老军医作势要上前扶他,骁粤冲他一抬手,摇晃着自己站稳了。
祁宸为了让他下山,竟然截断了商道。
营房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莫子卫也接到了线报,匆匆赶来,他猛地掀开帐帘:“万万不可!”
骁粤循声看去,莫子卫快步走到他眼前:“信王就是想使手段引您下山,你不可跳进他的圈套!”
现在在祁宸眼里“喜福”是他的兄长,祁宸是要拿他兄长的命威胁他下山。
骁粤有些窒息,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不择手段逼骁粤就范!
骁粤倏地看向莫子卫:“莫副将,我必须下山把药拿回来。”
“不可!”莫子卫反驳,“您不能下山,侯爷知道一定会担心!”
骁粤去意已决,镇定道:“岑副将奔波了方圆数百里,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才找到的这枚孤品,重新再找根本来不及,只有让我下山去试试,”他转头看向老军医,“好好照顾将军,务必尽最大努力保住他的命!”
老军医匆匆点头。
骁粤:“麻烦莫副将找两个人送我下山,侯爷清醒了替我告诉他,让他不用担心我,祁宸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莫子卫点头,高声道:“秦虎!”
百夫长:“末将在!”
“送骁善卿下山!”
骁粤向莫子卫颔首行礼,匆匆出了营房,走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鞑玡山外五十里,南粤援军粮草营——
明朔带着人连夜将一处营房的内侧镶上了铁栅栏,将一座搭建精良的营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鸟笼。
“大人,草民已按王爷的吩咐全部改建完成了,是…是否可以离开了?”
老铁匠战战兢兢地跪到明朔跟前,满头大汗也不敢抬手擦一下。
明朔环视整座营房,外表果然与普通的营房毫无二致,不见丝毫破绽。
“来人,送老师傅回镇上去。”
明朔扔下一句话,留老铁匠在原地连连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
此时的骁粤一心只想拿回骁韩云的药,不曾去想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他也无暇去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