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by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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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最终又平安地回到这个地方,可很多人和事却再也回不到原点。
骁粤有些后悔了,他反思了很久,不知道自己执着地救骁韩云究竟是对是错。
或许他不该滞留在霖安,不该救骁韩云,那样至少害死骁韩云的就不是他。
齐德隆推门进来,看到泡在水底下的人,以为骁粤淹死了吓得脸色一青,大叫一声:“——骁粤!!”
木地板的震怒从水下传来,骁粤骤然从水里冒出头,浇了齐德隆满头满脸的水,好在他闭嘴及时,否则还得喝上一口。
齐德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你干什么,太他妈吓人了,浸在水里一动不动你演浮尸啊?”
骁粤的水性好,能憋气三分钟,状态好甚至更长,只是他不想解释这些多余的事。
齐德隆看着骁粤身上因泡水而半透明的深衣,无语道:“祖宗你洗澡为什么又不脱衣服?聋女哑女不会进来偷窥你,来,上衣脱了!”
齐德隆伸手就要去扒拉骁粤,骁粤下意识一把揪紧了自己的领口,遮住了脖根处紫红的淤青。
齐德隆动作微顿:“信王他……他原谅你了?”
在西洲的日子里,齐德隆一直被祁宸的人看守着,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他只知道大家都说是骁粤出卖了祁宸,还将驭兵之术泄露了方侯爷。
骁粤是不是叛徒他不清楚,但驭兵之术肯定不是骁粤泄露的,没人比他更了解骁粤,他知道个屁的驭兵之术,他还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骁粤,可骁粤一直都是这幅生无可恋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刺激他,只能对着这个祖宗劝吃劝喝,苦口婆心劝他想开点。
但无论他怎么语出惊人,骁粤就像魔怔了半句话也不说。
骁粤清浅地闭上眼,水珠顺着纤长的睫毛滴落,他疲倦地开口:“……齐教授。”
这是近些日子来骁粤说的第一句话,齐德隆还以为自己幻听。
“我想回家。”他说。
骁粤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带着气音的空响。
这句回家是说到了齐德隆心坎里去了,让他一个年过半百,经历过社会风霜和人间苦难的老油条都不禁灰心。
“骁粤啊。”齐德隆在木桶边湿答答的地上坐下,难得地声色严肃,“世界这么大,一块盒子掉了想找回来谈何容易啊,这一转眼春去秋由来的,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了,我平日里敛财也是无所事事,外加给自己一点盼头,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喂喂喂你别哭啊!”
骁粤不禁又红了眼,忽然说:“喜福死了。”
齐德隆两杠白眉一拧:“喜福?鞑玡山上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那个?”
骁粤看着水面的波纹,细微点头。
齐德隆盘腿换了个姿势:“祖宗啊,我明知故问地问一句啊,那个神喜福,是不是真的骁将军?”
骁粤抬眼,淡淡地看着他。
“我他妈就是说!”齐德隆顿时激动了,“我回来之后是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哪有那么巧的事,我怎么就遇不到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一来遇到俩,三个人连眼角的痣都是一水的,韩国的整容技术都整不了这么像,我他妈还对着他唱了半天的精武门……等等,你刚说什么?他死了?”
骁粤依然看着他。
“………”
齐德隆大概猜到了,他确实听说月牙儿跑到黄沙谷问祁宸拿药,估计是祁宸请了药,骁韩云的病情拖不住人没了,这么一来岂不是祁宸间接害死了他?
完了!骁粤这回的黑锅背大了。
许是担心隔墙有耳,齐德隆压低嗓子:“信王知道这件事吗?”
骁粤摇头:“…不能说。”
不能告诉祁宸,祁宸会怨他,会恨他……
齐德隆松了口气,往桶里又加了一瓢滚水:“当然不能说,骁将军都亲口为你的身份打掩护了,你得拿出金猴子奖影帝的演技把戏演得像点,信王那心眼比针眼还小,他要是知道了真相,肯定立马把你生吞活剥了!”
骁粤知道,这些骁粤都知道,可是……
“可是知道我身份的人很多。”骁粤道。
齐德隆赶紧问:“谁?”
骁粤看着他:“方侯爷、储玉……和蓝珺瑶。”
“………”
齐德隆整个人都愣了。
这……这还瞒的住吗?齐德隆思量了半晌道:“不要慌不要慌,你容我捋捋,储玉现在是认祖归宗了,方侯爷对你是有歪门心思的,对了!……骁粤,咱们去投靠方侯爷吧??”
“…”
“方侯爷如今战功赫赫,东宫的宝座八成是他的了,咱们趁信王还被蒙在鼓里,咱们赶紧跑路吧!”
“…”
“现在只有方侯爷能保护咱们,还能继续帮咱们找信号泵,死马当成活马医…”齐德隆说着话音骤停,骁粤的表情太过澜不惊,他看着犯怵,“我的祖宗,你不会在想那些儿女情长吧?”
齐德隆觉得自己多此一问,骁粤越平静越固执。
骁粤的眼底一片灰暗,齐德隆说得对,如今方裕物战功赫赫,足以威震朝堂,祁宸此番如此设计害他,来日他定是不会放过祁宸,所以……
所以,骁粤不能离开。
“齐教授,你去收拾行李吧。”骁粤说。
齐德隆以为他想通了,一脸欣喜,还没高兴几秒钟就又被泼了盆冷水。
他又听见骁粤说:“我不能连累你,你去投靠方侯爷吧,他会看在我的份上厚待你的。”
齐德隆气得岔气:“你让我把你扔在这儿啊?”
骁粤口吻淡然,丝毫不带情感:“你我本来就非亲非故,聚到头来终须散,我不想连累你。”
齐德隆有些窝火,他的确跟骁粤非亲非故,可这么长时间他们同甘共苦,相依为命,互相帮扶,齐德隆当他是救星,也当他是半个儿子,可骁粤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真是白瞎了这段日子齐德隆为他操碎了心。
齐德隆撸了一把他严重脱发的脑袋:“看见没?你跟方裕物一跑就是俩月,我天天担心得觉都睡不着,头发都熬白一大半了,你现在跟我扯什么非亲非故?”齐德隆说着一扬手,作势就要去呼骁粤的脑袋,但最终也下不去手,“你!你就不怕祁宸宰了你吗?他是疯的,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骁粤生着一双烟柳似的含情目,细长的眼角一旦垂下去,就是显得多情而凄清,他道:“我要留下来,希望方侯爷能念及我对他的情义,对祁宸手下留情。”
齐德隆牙疼地皱了皱五官:“祖宗,你以为这是二十一世纪的道德社会吗?你怎么会有这种痴心妄想?信王那么爱你,连你出卖他他都能原谅,但他有为了你对方侯爷手下留情吗?这可是皇权之争,你这种爱情至上的思维模式是叶钊给你灌输的吗?”
骁粤知道这也许不可能,但让他就这样扔下祁宸,他做不到。
他原本已经万念俱灰,可昨夜祁宸抱着他,吻着他,爱着他,狠狠地占有他,他痛苦至极,又万般依恋,祁宸与他身心交融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其实祁宸的痛苦并没有比他少,祁宸确实伤害了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做着伤害祁宸的事。
骁粤轻轻扇着睫毛:“是我顶替了骁将军,才让祁宸铸下大错,我愧对他……”
“你没有!”齐德隆当即反驳,语气恶劣,“他是作茧自缚,他要是不利用你设局坑害方侯爷,他能有今天?他明知道喜福是你兄长,还完全不顾及他的病情,不顾及你的感受,用心何其歹毒,他是咎由自取,你别什么破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当什么慈航普度的三圣母!”
骁粤:“……”
齐德隆看骁粤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听不进去,他已经在这段错误的感情里泥足深陷,根本是油盐不进了。
祁宸虽然没干对过几件事,但有一件事他是对的,就是对骁粤这种人必须用强硬的手段。
齐德隆将手里的水瓢扔进桶里,砸得水花四溅:“以前你任性胡来我管不了你,但这回性命攸关你必须听我的,等方侯爷一回来,你必须跟我一起去神通候府。”
骁粤平视前方,不语。
齐德隆扔给他一句“我就算打晕你,拖也要把你拖走”。
“祁宸去哪儿了?”骁粤看着齐德隆的背影。
齐德隆一只脚迈出房门,回头看了他一眼:“死了。赶紧起来换衣服,身子骨弱就别一直泡,水都凉了。”
骁粤执着地看着他:“祁宸去哪儿了?”
齐德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忿忿道:“被他身后那帮老臣给喊走了,出这么大事儿他能闲着!”
“啪”的一声,房门关上了,骁粤沉沉地闭上了眼。
第94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14)
凯旋的大军归城,百姓涌上长街,百里相迎,蔚为大观。
太极殿前,九十九登天梯下,御道篆刻浮雕,九龙腾飞,云纹游弋。
方裕物卸甲入宫,踩着云纹突起的天子御路,享受着百官的朝拜。
太和楼的雄钟响起,太极殿上,皇帝身着龙袍,起身迈下殿阶,穿过文武大臣中间的走道,迎上了风度翩翩的神通侯方裕物。
“参见……”
“神通侯免礼。”
方裕物膝盖尚未碰地,便被开怀大笑的皇帝扶起,牵引着走上堂前。
皇帝:“来人,赐座。”
方裕物:“谢皇上!”
“参见方侯爷——”
满堂朝拜声中,方裕物看向了站在百官第一排的祁宸,以及他身后那群神色阴郁的朝臣。
右丞相白发入髻,年过喜寿依旧容光焕发,双手执象牙笏,站到殿前:“恭喜皇上!”
右相沧桑的嗓音一响起,方裕物就瞧见祁宸的脸绿了大半,看向方裕物的眼神藏着不动声色的敌意。
方裕物阔袖一扬,在祁宸的注视下坐下身来,享受着朝臣们一波接一波的拥捧。
右相:“此番方侯爷大获全胜,平边境之乱,将西洲三部收归我南粤,可谓是威震内外,定社稷安民心,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右相抑扬顿挫地说完,满朝文武纷纷执笏俯首——
“恭喜皇上!”
“贺喜皇上!”
“恭贺方侯爷凯旋!”
……
皇上坐于龙椅之上,龙颜大悦:“好!甚好!神通侯平定西洲有功,朕重重有赏!”他说着激动地指了指方裕物,“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允你!”
方裕物起身行礼,豁然道:“那臣弟便大胆向皇上您讨个饶。”
“讨饶?”皇帝蹙眉,“此话怎讲?”
方裕物一笑,不像讨饶,倒像是请功的姿态:“接连数月的战乱导致西洲三部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臣弟见流民小儿啃食草根树皮,便自作主张设点布施,将我军多余的粮饷尽数分发给了灾民,请皇上饶恕臣弟先斩后奏。”
“哈哈哈哈!”皇帝闻言大笑,声震全朝,“好!!战乱平息,朕本该体恤民意,蔚及民生,你是替朕先一步于三部树威立望,朕不但不会罚你,朕还要再赏你!”
“谢皇上隆恩,”方裕物颔首,一派潇洒恣意。
皇上是深知他这个皇弟的秉性,金银财宝不是他所求,于是扫视群臣:“神通侯此番护社稷有功,朕想给他一个赏赐,众爱卿们有谁能帮朕拿个主意?”
“老臣斗胆!”皇帝话音刚落,康程大学士也拿着他象牙笏出列,“东宫之位虚悬已久,须早做定夺以安社稷,皇上曾昭告天下,神通侯与信王谁得驭兵之术便可入主东宫,如今神通侯凭借驭兵之术拿下西洲三部,老臣斗胆请皇上立方侯爷为储,以镇朝纲!”
“臣附议。”左都御史道,“此次西洲赈济难民一事,可见方侯爷心系社稷,爱民如子,实乃储君的不二人选。”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朝堂上附议声不断,方裕物以十分放松的姿态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手中的象牙笏,目光时而落在祁宸的脸上。
祁宸长身静立,面无表情,站在他身旁的左相和秦太师黑口黑面,却半句也插不上话。
“信王。”皇帝忽然唤道。
祁宸出列:“儿臣在。”
皇上正色敲了敲桌面:“此事你可有异议?”
祁宸的余光觑了一眼方裕物,方裕物已然是一副胜者的姿态。
事到如今,他又能有什么意义?即便他有,又有何用?
自古便没有侯爷被立储的先例,但皇上在多年前便有意打破陈规,左相曾竭力劝阻,最终也是徒劳无益,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这“祖先先例”的借口是不能再用了。
祁宸冷下声,一字一句道:“儿臣,无异议。”
“好!!”皇上当即宣布,“立即着内务府拟定诏书,择日举行立储大典!”
“皇上英明——”
“贺喜皇上——”
“贺喜后侯爷——”
方裕物也毫不推辞地谢恩了,他的野心皇上知道,满朝文武都知道,若此时故作推脱,还显得装腔作势了。
祁宸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连神色都未曾有过变化,但他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皮囊论骗谁也骗不了方裕物。
不过这只是开场戏而已,为了回报祁宸给他制造的诸多惊喜,方裕物也给祁宸一份大礼。
方裕物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