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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风一夜露华浓——by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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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太傅佝偻着一把老骨头,从满堂喝彩中钻了出来:“启禀皇上,老臣有本要奏。”
  皇上一看是他,顿时有些眉角抽搐:“太傅请讲。”
  这个长孙太傅,年过八旬仍不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日日高举着“清君侧”的大旗抓文武百官的小辫子,每回上朝必定弹劾一人。
  昨日被他弹劾的便是祁宸。
  “老臣要弹劾一人。”长孙太傅老当益壮,中气十足。
  皇上无奈道:“太傅今日又要参谁?”
  “老臣要参信王祁宸!”
  祁宸闻声看过去,表情纹丝不动。
  皇上头疼道:“太傅昨日不是已经参过他了吗?朕也就他私自扔下大军一事做出惩处,罚他半年俸禄,停建椒兰卿府邸了。”
  长孙太傅厉声道:“老臣今日还要参他!”
  皇上瞥了一眼气势凌人的祁宸,道:“行,太傅今日参他是何名目啊?”
  长孙太傅迈着四方步,跪在圣前:“信王祁宸受皇命率领援军驰援西洲,此乃国卒存亡之秋,可信王竟为同方侯爷争夺储位,延误军情,私自篡改战术,企图用我南粤三十万大军的人头换取一份战功,实不配为我南粤皇室表率!”
  朝堂顿时涌起一阵骚动和非议。
  祁宸面色冷峻,直直地看看进老东西的眼里,声音低沉到了危险的地步:“太傅莫要信口雌黄。”
  “哼。”左相冷哼,“长孙太傅莫不是老糊涂了,王爷此番协助方侯爷征战有功,您老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捕风捉影的谣言。”
  皇帝的神色瞬间冷却。
  作为一军统帅,包藏私心,视军情于无物,视军中将士的生死如草芥,不仅会寒了天下人的心,更有损朝廷威望,实在是欺上瞒下的大罪。
  皇帝:“左相所言极是,信王此番也是征战有功,爱卿如此指控于他,可有证据?”
  长孙太傅:“证人就在殿外!”
  祁宸压了压眸子。
  “证人就是霍达尔的王妹巴舒赫,监察寮的莫总督已经将人交到了老臣的手上,此时正押解着在殿外等候。”
  此言一出,全朝震动,皇帝脸上最后半分笑意也挂不住了:“押上来!”


第95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15)
  信王府——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惊惶的呐喊响彻整个王府,人声沸腾的骚乱在潇湘阁大院外愈演愈烈。
  齐德隆三步一蹒跚地冲进潇湘阁大门,左脚绊右脚险些摔个面朝黄土背朝天。
  骁粤正同刚回府的的褚玉闭门密谈,齐德隆惊张地推门闯——
  “出大事儿了!!”
  骁粤连忙将一本麻绳装订的薄书塞进了坐垫下,手肘撞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洒出。
  褚玉三两下擦干了眼泪,忿忿地瞪了齐德隆一眼,哑着嗓子啐:“什么大事小事,你不会先敲门的吗!!”
  齐德隆咋咋呼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神经病吧,呼呼喝喝的,齐德隆只是白了褚玉一眼,他看向骁粤,切换了焦急的神色:“我说猜得果然没错,方侯爷果然是东宫之主的人选,文武百官在太极殿开了个早会,然后信王就进去了!”
  进去了??
  骁粤心叫不好,桌上的水渍打湿了他的衣袖。
  骁粤大概能猜到出了什么事,赶忙从桌案后走了出来:“是不是早朝出了什么事?”
  褚玉也扔下当抹布,凑上前:“是不是方侯爷带了巴舒赫进宫了?”
  骁粤瞳孔骤缩:“巴舒赫?”
  如果骁粤没有记错,巴舒赫是西洲三部统领霍达尔的王妹,她本来是要嫁给孙忌的。
  褚玉吸了吸红肿的鼻头:“是这样的,当时在西洲信王假意要和霍达尔结盟,霍达尔一高兴把王妹献给了信王,信王转身又将她许配给了孙忌那个铁脑子,霍达尔死后信王派人处决了巴舒赫,但不知道为何巴舒赫没有死,还落到了方侯爷手里了。”
  祁宸他……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骁粤思衬着,虽然这样对一个女人的确过于残酷,但巴舒赫确实不能留,可是……
  可是,祁宸怎么会犯这样的纰漏?
  齐德隆:“哎呀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肯定是方侯爷早就打算回来收拾信王,所以他设法救下了那个美人!”
  “一定是这样!”褚玉插话,“方侯爷原本打算在西洲便要设局除掉信王,是将军劝阻了他,但是方侯爷并有打算真的放过信王,这才刚回朝就要动手了。”
  骁粤一阵眩晕:“那王爷呢?他会被怎么论罪?”
  褚玉摇摇头:“南粤的律法我不是很懂,但是倌人您先别急,皇上和太后都宠王爷,应该不会杀了他的。”
  齐德隆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
  骁粤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脑子暂时无法理智思考,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齐德隆说的没错。
  齐德隆继续说:“这件事情当着满朝官员被揭露,现在皇上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削去了信王在朝中涉及的的一切职务,现在人都已经关进大理寺了。”他说着一把拉着骁粤,“我行李收拾好了,趁现在咱们赶紧跑!”
  骁粤反拽住他,声线微颤:“我不走,我答应过祁宸会陪着他。”
  方裕物对他虽好,但他在背地里的手段不比祁宸仁慈几分,他一定会抓住机会把祁宸逼上绝路。
  所以不能走,如果方裕物非要杀了祁宸,那骁粤只能……只能跟他死在一起。
  看着骁粤这幅样子,齐德隆知道他的别扭劲儿又犯了。
  “褚玉!”齐德隆道,“你赶紧把他打晕,咱俩想办法先把他拖出王府再说!”
  褚玉站着纹丝不动。
  齐德隆起急:“褚玉你别愣着啊,你难道想看着这个傻子赶着去给人陪葬吗?”
  褚玉看了看平静如水的骁粤,往他身后退了一步,道:“对不起齐教授,将军临终前吩咐我听命于骁倌人,我不能做任何违背骁倌人意愿的事。”
  齐德隆真的被气得脑溢血,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骁粤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端起了骂人的嘴脸,大声道:“你真是我祖宗,你知道现在什么局势吗?听说那个叫巴舒赫的女人一头撞死在了太极殿上,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祁宸为了自己的私欲,堵上的是南粤三十万大军的性命!”
  骁粤看着他,不语。
  齐德隆一边比划,一边激动道:“三十万是什么概念??这三十万人哪个不是来自寻常百姓家?这往小了说是祸乱朝纲,扰乱民心,往大了说,给他扣个谋逆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骁粤的胸膛颤抖着吁出一口气。
  齐德隆耐心地等他说话,半晌,他看到骁粤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齐德隆也知道他都知道,可是……
  哎!齐德隆就是觉得他为了祁宸这样的人搭上性命不值得。
  “骁善卿——”
  “骁善卿??”
  忽然,明朔焦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明千户??
  骁粤闻声疾步匆匆地从书房一路小跑到前堂。
  明朔已卸下飞鱼服,穿着普通侍卫衣裳,持剑立于前堂,神色间焦灼万分:“骁善卿,监察寮的人已经进王府大院了,您快随我去看看!”
  明朔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信王府除祁宸以外并无尊长,地位最高之人莫过于福嘉嬷嬷。
  可福嘉嬷嬷充其不过也只是个伺候的下人,只能惊动骁粤了。
  ……监察寮?
  骁粤忙问:“方侯爷来了吗?”
  “来了,”明朔道,“方侯爷要强行搜查千秋殿,福嘉嬷嬷拼死拦着,您赶紧去看看吧!”
  祁宸的寝殿……
  祁宸这样的人一定藏着很多不能泄露给对手的机密,方裕物如此来势汹汹,一来便要搜千秋殿,他想找什么?
  无论他想找什么,骁粤的第一反应都是不能让他搜。
  骁粤不由分说地冲出了潇湘阁。
  院子里已经不见了丫鬟奴仆的身影,四处都是提着刀的都察院和监察寮的侍卫。
  他们野蛮得如同入院抢劫的悍匪,闯入每一间殿阁厢房,搜刮的财物整箱整箱被抬走。
  现如今祁宸被撤去一切职务,收押待查,按照南粤律制,信王府内各个大小别院,及十六间殿阁,半数都要封禁,仆役不得超过二十人,粮不得超三十石,财物总计不得超过三千金,多余之物尽数收缴,以充国库。
  骁粤走得太急,与几名侍卫擦肩而过时险些撞上一口大箱子,还被啐了一句:“瞎了眼了!”
  褚玉当即拔剑:“放肆!”
  明朔:“此地乃信王府,不得造次!”
  骁粤顾不得快跟带刀侍卫打起来的褚玉明朔,一路绕开凶神恶煞的侍卫,直奔千秋殿而去。
  骁粤从未觉得从潇湘阁走到千秋殿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他知道,这一次他大概是真的害了祁宸。
  是骁粤错了……齐德隆说得对,骁将军的身份特殊,站在这样的立场,他和谁都不会有纯粹的感情,他要么害死方裕物,要么……害死祁宸……
  在敌我双方的生死关头,只要一方逃出生天,那另一方便只能下地狱……也许真的无法两全。
  他恨自己这了颗贪得无厌的心,让他忍不住自责痛苦,让他做不了狠心人。
  他恨自己活成了骁韩云的影子,恨自己跟方裕物产生了抹杀不去的羁绊,恨自己一手催成了今日的结局。
  可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因为比起死亡,他更害怕痛苦地活着。
  如果祁宸死了,而他也再也找不回叶钊,那他宁可就这样死掉……他承认自己懦弱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那么坚强的人,他被爱了太久,回不去那个弧度阴冷的角落了。
  那个男人给他拥抱和亲吻,在所有合时宜不合时宜的时候占有他,攻陷他。
  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记得祁宸的体温,记得祁宸怎么吻他,记得祁宸怎么破开他的身体。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这份爱,如果没有了祁宸,他会死……
  既然都会死,那骁粤不如哪儿也不去。
  骁粤加快了脚步,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庭院长廊,远远地看见了千秋殿殿门前站满了人。
  ……
  监察寮从六品以上官员尽数出动,带着数千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王府大院。
  王府丫鬟、仆役、侍从、园丁、杂役共三百四十人,被尽数捉拿,齐整整地跪于王府大院内的草坪上,各处无处不见带刀侍卫八风迅捷的身影。
  千秋殿前得台阶下,上百名持刀侍卫将殿门围得水泄不通。
  福嘉嬷嬷只身站于千秋殿匾额之下,神色决绝:“请方侯爷在此等候,王爷的奏折公文您可以一并带走,但必须由老奴亲手为王爷整理,您的侍卫不能进王爷的寝殿!”
  “噢?”方裕物摇着折扇,狐疑地问身边的莫子卫,“她刚说什么?”
  莫子卫道:“回禀侯爷,她说您想进千秋殿就从她的尸体上跨过去。”
  方裕物笑了,刷地一收折扇:“去吧,成全老人家。”
  “是!”
  莫子卫一步迈上台阶,铁剑“噌”声出鞘,朝福嘉的喉咙划过去。
  “——住手!”
  听见是骁粤的声音,方裕物动了动眉梢:“停。”
  福嘉紧闭双眼,剑刃刮起的风划过面颊,锋刃却迟迟未落下。
  福嘉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看着抵在颚下的白刃,深凹的眼瞳里满是濒死的惊恐。
  方裕物看着迎面而来的骁粤,一双兽瞳立刻杀意尽消:“你怎么来了?本候说了任何人不得闯潇湘阁,是哪个不长眼的叨扰你?本候帮他削了他的耳朵。”
  骁粤看了一眼被剑指着脖子的福嘉,皱着眉正要说话,就听见方裕物在耳边说:“你瘦了。”
  骁粤根本无心于方裕物暧昧的声线,急色道:“方侯爷,皇上没有下令杀王府任何人,您快让莫总督把剑收起来。”
  方裕物叹了口气,笑道:“骁粤啊,一个奴才而已,杀她用不着圣旨。”
  骁粤:“可是…”
  “可是骁粤开口了,”方裕物抢过话头,“本候姑且放过这位忠心可鉴的老人家。”
  骁粤松了口气:“方侯爷您……”
  方裕物一根手触在骁粤的嘴唇上,骁粤话音皱断,本能地躲了一下。
  方裕物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提了提嘴角:“骁粤,你对本侯的好,本侯永远铭记于心,你想本候为你做任何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不行。”
  骁粤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方裕物听见他说:“方侯爷,我今日不是要求您,是想告诉您,骁粤欠您的已经还了,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方裕物:“两不相欠?”
  “您救我一回,我也救了您一回,便算是两清了。”
  方裕物一旦冷下眼神,笑起来就有一种不容置喙的阴狠,他盯着骁粤的脸看了许久,半晌才道:“你这是拒绝本候,要同本候一别两宽?”
  骁粤移开眼,看到远处的长廊上,侍卫们抬走了原本属于司库房的的箱子:“骁粤福薄,怕是要辜负侯爷厚爱了。”
  方裕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兀自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本候明白了。”
  骁粤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方裕物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你在生本候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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