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by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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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德隆努力地抬头看他:“你看你,不用化妆都可以演吸血鬼了,你再哭几天就能去下去跟储玉作伴了。”
几日未见,骁粤削瘦得吓人,面色煞白,整个人苍白得犹如风中的美人灯,好似一吹就要破了。
伤心流泪既伤神又伤身,齐德隆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我是来给你送饭的,祁宸不在府上,福嘉就通融我见见你。”
骁粤压了压情绪,声音沙哑:“对不起……齐教授,我…”
“行了!”齐德隆打断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储玉已经没了,祁宸现在重回太极殿,外面满天下都在搜捕方侯爷,而且皇上已经知道祁宸和方侯爷在东湖带兵厮杀,现在外面把矛头都指向你一人,你跟我走一起逃吧,否则咱俩都得下去凑一桌麻将。”
“好。”
齐德隆听见骁粤说。
骁粤竟然不反驳了,齐德隆无数次同骁粤说过相同的话,这却是骁粤唯一一次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
齐德隆艰难地蠕动了两下,仰起头:“你想好了?”
骁粤想好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他继续留下来只会害死更多人,或许只有他走,才能结束这一切,或许他走了,祁宸也会放弃对方裕物的赶尽杀绝。
褚玉的死让他彻底清醒,他和祁宸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祁宸纵使真的爱他,他也只会是祁宸手里的玩物罢了,祁宸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摧毁他的一切,而他,连恨和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骁粤恨,他恨祁宸如此狠心,可是……
可是这一切却真的能全怪祁宸吗?
骁粤错的离谱,他纵然深爱祁宸,却仍然遂着自己的是非观,一次次选择伤害他。
曾经,祁宸是原谅过他的。
他将红皮卷的秘密告知方裕物,祁宸原谅了他。
他将祁宸和霍达尔的情报出卖给方裕物,祁宸也原谅了他。
甚至连祁宸认为是他拿驭兵之术帮方裕物破了西洲的战局,祁宸也原谅了他。
终于,他激怒了祁宸,害死了所有人。
骁粤有悔,他若是从来没有跟方裕物牵扯在一起,他若是不要那么心慈软弱,若他能再坚定一些,狠心一些,他是不是就能真正同祁宸站在一起?
祁宸是不是早就能入主东宫?
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都能好好地站在眼前?
……
可惜骁粤明白得太晚了。
一切都太迟了。
铸成的错已然无法回头,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骁粤殷红的眼眶噙着泪,眼神灰暗得近乎心灰意冷,沉默了很久,他喑哑地动了动嘴唇:“……我想家了。”
齐德隆从下往上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从洞里将脑袋拔了出去,然后塞进来一个篮子:“这里面是给你熬的粥和菜,还有福嘉老太婆给你的药。”
骁粤接过篮子,苍白的指节颤抖着。
齐德隆:“祁宸下令不许给你看大夫,这药是偷偷给你熬的,你留着命等我消息,这几两日会有雷暴,我想办法给信号泵充电,你乖乖吃饭。”
“……”
“听见没有!”
“…好。”
骁粤说。
……
第115章 第七卷 ·繁华草莽暮烟中(15)
紫宸宫——
皇上卸下了龙袍,穿着一身棕色的长袍坐在茶榻上,不怒自威的脸上阴云密布,他低首抬眸看着跪得笔直的祁宸,思量了半晌,沉重地开口:“一个意图早登大宝谋害朕,一个为了个男倌在王城脚下动兵厮杀,真是朕的好儿子,好皇弟啊。”
祁宸木着脸,跪得一派理直气壮。
皇上看到他的脸便忍不住声色俱厉。
“谁说宸儿是为了男人动的兵?”旁边的老太后将茶递到嘴边,还没喝又放下了,“分明是你那好皇弟的手下拒不伏法,宸儿不得已才与之兵戎相见。”
皇上转向太后,谦恭地颔着首:“就即便如此,那坊间传言也不能置之不理,现在百姓都在传那骁粤是迷惑信王和神通候的妖物,信王还为了一个区区男倌,假借抓捕谋逆之名公报私仇,这成何体统。”
“骁粤?”老太后一双蛾眉微蹙,长长的护甲敲击着玉茶杯,“就是那日在郦都城里,抱着尸体满城跑的那个?”
皇上点头哎了一声:“是他。今日朝堂上大臣们都纷纷上奏,要朕处死骁粤以平谣言。”
老太后放下茶杯:“处死便处死,你让宸儿跪在这儿又是做甚?”
皇上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祁宸,整张脸又沉下去了:“哼!”
老太后顿时不悦:“可怜我这孙儿,遭了皇帝你那般对待,关进那大理寺几次遭人暗害也不记恨,还舍命护驾,好端端的没了一只眼睛,这会儿还被你罚跪。”
“太后明鉴,并非儿子罚他跪在这儿。”皇上起急了,瞪了祁宸一眼,斥道,“你自己说!”
老太后一脸心疼:“宸儿,快告诉皇祖母你为什么要跪啊?”
祁宸神色不变:“求父皇饶了骁粤。”
“你……”皇上横眉一竖,“太后您瞧瞧他,如此不知轻重。”
老太后故作不悦,道:“宸儿不可胡闹,民间传言可大可小,此事实在有损皇家颜面,杀一个骁粤能平息谣言何乐而不为?”
祁宸岿然不动:“请父皇饶了骁粤。”
老太后瞪了一眼又要发怒的皇上,轻言细语道:“前些日子你不是已经发现他同方裕物有染,下令要将他豁皮抽筋吗,怎的现在又不愿了?”
祁宸:“孙儿反悔了。”
“岂有此理!”皇上拍案怒吼,“为君之道岂能出尔反尔!”
“皇帝!”老太后赶紧阻止他,“皇家君臣也是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再言之那起初不就是你默许宸儿把那个祸害弄到身边的么。”
皇上反驳:“朕就是高估了他,让他去拿驭兵之术,他倒好,事没办成还给整个皇室蒙羞。”
“皇帝,言重了啊,”老太后觉着他越说越过分,“不就是一个男倌么,他若是真喜欢,你就依了他便是,难不成我堂堂南粤泱泱大国,解决祸事只能靠杀一个小男倌?”
皇上满心无奈:“太后您总这么护他,看看他现在都恃宠而骄成什么样子了,西洲一役他一意孤行险些酿成大错,这性子不治治,日后岂不是无法无天。”
“皇帝这话有些以偏概全了,这归根究底怎的还是哀家的错了?”老太后道。
皇帝噎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样祁宸。
祁宸依旧跪得不动如松。
皇上叹气:“儿子不敢,只是如今黎民百姓之间的传言甚是难听,前朝一片怨声载道,朕也很难办。”
老太后:“有何难办,给宸儿正经娶个王妃,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祁宸顿时神色一震:“皇祖母!”
“你先别说话。”老太后指了指祁宸,继续道,“长星别院不是还有个皋戌的郡主吗,就娶她。”
“这…”
皇上刚要反驳,又忽然觉得未尝不可。
既然驭兵之术如今已在方裕物手里,抓到方裕物自然能拿到这兵书,而南粤刚经历了西洲一役,此时正是要休养生息、养兵蓄锐的时候,不宜与皋戌再生冲突。
让祁宸娶了蓝珺瑶既能平了当下的风言风语,又能安抚皋戌,也省得祁宸再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皇上沉默了片刻,道:“你娶了蓝珺瑶,朕赦免骁粤。”
祁宸瞳孔紧缩如针:“儿臣不娶蓝珺瑶。”
这是祁宸的本能反应,他不想娶蓝珺瑶。
“成。”皇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朕立即下旨,杀了骁粤示众。”
祁宸大吼一声:“父皇!”
“宸儿!”老太后满面糟心,“鱼与熊掌焉能兼得,就听父皇的,不许再闹了。”
祁宸张了张嘴,不语。
老太后松了口气,就怕他继续犟下去:“皇帝政务繁忙,宸儿的婚事就交给哀家吧。”
皇上气得面色发青,沉声道:“那就劳烦太后操心了。”
老太后冲皇上压压手,示意他勿要急躁,顺水推舟地道:“这婚期就交由内务府择选?”
“不必。”皇上道,“以免夜长梦多,今日朕便下诏,三日后大婚。”
……
郦都城一夜暴雨,黎明的日头升,一纸圣旨颁至三省六部,信王与皋戌郡主大婚的消息渗透了郦都城每一个角落。
诏书曰:“皋粤二国,世贸其昌,亲结其缡,凤凰于凤,和鸣锵锵,南粤国皇二子祁宸,正一品宗正信王,迎娶皋戌国正一品和亲郡主蓝珺瑶,两国缔结鸳盟,于八月十一永结秦晋之好,普天同庆,钦此。”
不日,长星别院大门重开,钦天监携内大臣、散佚大臣、侍卫、护军等,聘三书六礼,十二版帖,赠封赏九珍,鸾凤紫金冠,十二尺凤尾霞帔,计有镶嵌东珠珊瑚金项圈、衔珠金簪、嵌东珠金耳坠、金银纽扣各百颗、貂皮、獭皮数十张,狐皮朝服一件,狐皮袍一件,雕玲珑鞍马一匹……除此外,仪币包括首饰、衣料、日用银器等上百件。
信王府张灯结彩,红烛囍字,赤绫彩帐,内务府女官八进八出,奉馔酌酒,乐队仪仗设而不作,牛角灯挂满婚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而喧嚣之外的王府东南角,只能隐隐听见嘈杂声,时而混着风声传来,时而被风声淹没。
吟霜用石头在院子里搭了露天的锅灶,熬着齐德隆偷偷送来的药,搞得院子里烟雾缭绕。
由于是随意配的药,药效并不显著,骁粤吃了起色特别慢,但好在已经不烧了。
骁粤坐在屋檐上的风铃下,倚靠着斑驳的柱子闭目养神,雨后的空气满是泥土的芬芳,让他格外昏昏欲睡。
吟霜围着药炉踩了一脚的泥泞,叽叽喳喳地跟骁粤搭话:“刚才送饭的人来过了,说明日王爷要大婚,外边可热闹了。”
骁粤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起,眉头似蹙。
祁宸大婚……
难怪这么吵。
骁粤缓缓地睁开眼,望着雨后萧索的杂草丛,和袅袅的细烟,总觉凄凉了些,只是一墙之隔,外边的热闹仿佛怎么也跃不进这冰冷的院子。
他耳边忽然想起熟悉的声音,平静的,温柔的,还有焦虑的。
“本王可以不娶蓝珺瑶,你求本王一声,本王便答应你。”
“那倘若有一日,本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骁粤,我是个疯子,你爱不爱我。”
“不会……不会有江粤李粤,本王只要你。”
骁粤粲然一笑。
那些种种,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恍若隔世般遥远。
这条路走得太久太远了,骁粤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发。
他太累了。
吟霜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骁粤却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走不出来。
忽然,左侧墙头上传来了极度嚣张跋扈的声音——
“明朔你大胆!本公主是金枝玉叶,你胆敢碰我一下试试,看本公主不砍了你的脑袋!”
月牙儿搭了一把梯子爬上了墙头,凶神恶煞地冲着脚底下的人嚷嚷。
骁粤撑着柱子站起身,拧着眉望着墙头:“公主?”
他愣了一下,想着祁宸大婚在即,月牙儿来府上也不足为奇。
月牙儿抱着墙头,往下狠狠地踹了几脚:“滚!!谁敢碰本公主,本公主就喊非礼了,让父皇灭你们九族!!”
月牙儿喊着转过头来,看着骁粤憔悴的面容,顿时哭丧起来:“小郎君!!”
骁粤生怕她掉下去:“……公主小心点。”
月牙儿梯子一晃,墙外传来一阵乌泱泱的惊呼,看来人数不少。
“皇兄太过分了,他在外边欢天喜地,扔你一个人在这儿自生自灭,还不让大夫进来看你……哇啊……”
月牙儿露着偌大的兔牙顿时哭出了声,骁粤手足无措:“公主……我挺好的。”
为了彰显自己挺好的,他硬生生将一声干咳别了回去,尽力扬了扬声线:“公主您快下去,这墙腐化严重,您这样很危险。”
月牙儿哭着朝骁粤扔了东西,可惜方向不准,掉进了一堆杂草中,骁粤只隐约看到是个明晃晃的东西。
他正要问月牙儿扔了什么,就看见月牙儿拼命冲他挤眉弄眼。
月牙儿:“储玉我已经帮你安置好了,我在城外三里亭给她立了坟,你不用担心……滚滚滚!!别碰本公主梯子……小郎君,皇兄要娶皋戌的郡主了,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皇兄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变了,呜呜呜呜……”
骁粤眼眶一酸,冲月牙儿一笑:“谢谢您。”
月牙儿半个身子都扑在墙头上,哗哗地流着眼泪:“皇兄他不让我来见你,说要将你关在这里非死不得出,如果你能逃出去,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骁粤:“……”
“我要走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你记得去三里亭,半山腰的老槐树下,你一定要去……啊啊啊啊!!”
月牙儿从墙头跌了下去,外面的一片哄然,吓得骁粤胸口一紧,直到听见月牙儿跋扈的声音再度响起,骁粤才略微松了口气。
月牙儿只是来告诉他记得去三里亭?
一定要去……
骁粤的月牙儿还想对他说什么,可是……
可是骁粤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