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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风一夜露华浓——by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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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方裕物的出现只会打乱了阵脚,即使方裕物坑害他,他也不能看着方裕物死在眼前,他仍会念及方裕物对他的好,这份羁绊就像一块铁烙,烫过的创口即使愈合,也会留下刻骨的疤痕。
  骁粤还能怎么做?
  为什么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救人,可他们一个个都只会反复地伤害他,利用他?
  骁粤不想这样,骁粤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他已经无力再同这些人纠缠下去,他已经筋疲力尽,他的善良和纯粹已经死绝了。
  只要回能二十一世纪,这里的一切都再也与他无关,在那里,这些都是早已作古的死人,南粤还是一个被深埋底下,不曾被考古发现过的古国,骁粤情愿回到那个冷漠的世界,去继续承受那些命运带给他的痛,也好过于在这里自作孽不可活。
  骁粤走得很急,梵草花在这片山中盛开,星团锦簇的白花散发着清香,混着松木的气息。
  方裕物跟得很近,骁粤一转身,方裕物险些撞到他身上。
  骁粤:“方裕物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方裕物的大名。
  方裕物神色柔软:“我回来是为了找你,自然是跟着你了。”
  骁粤觉得大可不必:“方侯爷,我曾念您救我性命,待我以诚,也不顾一切地报过恩了,无论您暗算我利用我,我也还是接受了,我们就此一别两宽,死生各安天命。”
  “骁粤,”方裕物平静道,“我确是有意出言刺激祁宸,对你下药一事也实属情非得已,你知道的,我不能让你把骁韩云的兵书交到皇上手里。”
  情非得已?骁粤看着他,笑得凄凉而讽刺:“为什么你们伤害了我就可以是情非得已?”
  “……”
  “我做错事了就是罪该万死,就该千刀万剐?”
  “骁粤你冷静一点……”
  “请你不要碰我。”骁粤掀开方裕物的手,“就因为我没有按照你们的意愿活着,就要被你们不择手段地折磨和驯服,而你们捅了我一刀,却要让我体谅你捅我的苦衷……”
  方裕物摇头:“不是‘你们’,我和祁宸不一样。”
  “一样!”骁粤恨恨地看着他,“你和祁宸一样,你们的血脉里都流淌着一样血。”
  方裕物一双棕瞳映着骁粤的脸,沉默了片刻,他才道:“那骁粤我问你,倘若那时我并未出现在潇湘阁,你会为了祁宸将兵书交出去吗?”
  “会。”骁粤毫不犹豫,“你也知道我会,还知道我生性软弱,定会对你心生愧疚,所以你利用我的愧疚,把我困在东湖廊坊,派人看守我,派重兵围困我……”
  “我那是在保护你。”方裕物打断他。
  骁粤皱眉:“保护?是保护还是怕我有机会把兵书呈给皇上?”
  “……”
  方裕物却始终如鲠在喉,半晌未语。
  骁粤粲然一笑:“你默认了。”
  方裕物一把拽住了转身就走的骁粤:“骁粤,我承认我有私心,是我对不住你,可自我让月牙儿告知你一定要来三里亭,我便一直在等你来,我送走了跟随我的所有人,独自回来等你,我是真的想……”
  “想怎样?”骁粤问。
  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死在祁宸手里了?
  还是要回来陪骁粤一起死?
  骁粤已经不再相信他的话,方裕物不知该如何自辩:“骁粤……”
  骁粤闭了闭眼,理了理情绪,问道:“方侯爷,我再问您一个问题,关于西洲一役,你明知我不是骁将军,还自愿跳进红皮卷的陷阱,是不是留了反击祁宸后手?”
  方裕物瞳孔骤缩。
  骁粤果然猜对了。
  确实如此,方裕物和祁宸最大的区别,就是方裕物从不企图强行占有过他,也没有非要得到他的野心,骁粤在他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他怎会甘心为骁粤十年基业一朝丧。
  骁粤苦笑:“齐教授说得对,是我多管闲事了。”
  方裕物冲他摇头,刚一张嘴便被骁粤抢了话头:“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
  骁粤抓着方裕物的手松开了自己手臂,跳下了半人高的土丘,往山下走去。
  方裕物并未因为骁粤说不想见到他而放弃尾随,但这次他只是远远地跟着,骁粤一路下山,走上了一条樵夫开垦出来的小径。
  方裕物原本没想再同骁粤搭话,骁粤正在气头上,他多说也捞不着什么好。
  只是骁粤的方向感有些失聪,险些走错岔路,方裕物不得不远远地提醒他:“去三里亭镇走左边。”
  骁粤恍若未闻,但也理智德选择了左边的路。
  方裕物在三里亭镇待过数日,知道齐德隆住在哪儿,他担心骁粤为了找齐德隆在人多眼杂的镇子里抛头露面,届时又被祁宸的人抓了去,跟着他还能给他指个路。
  二人就这么沿着林间小路一路走到了镇上。
  骁粤终于在日落时分站到了镇子的牌坊下,三里亭镇是由三个小村子合并而成,高高的木牌坊上写着“二里亭”,三的最后一横已经脱落无痕了。
  站在镇口的牌坊下,一眼望去,街道两侧全是鹤发苍苍的老人妇孺,一起风就有沙尘,卷起了漫天的黄沙,人们纷纷往回走,关门闭户遮挡风沙。
  这个镇子的年轻人都出去做生意了,留下来都是些风烛残年的老人,看上去毫无生气,骁粤正在兴叹,就看到什么一大片什么东西从风沙里蠕动。
  骁粤先是看到了齐德隆的脸,然后再是追在他身后的大批官兵。
  齐德隆抱着一块包袱没命地朝骁粤和方裕物冲来,边跑边扯着喉咙喊:“快跑啊!!!快跑啊!!!!”
  骁粤原地怔愣了一下,那些官兵披甲持枪,气势贯虹,大地在无数铁靴的踩踏下阵阵震颤。
  齐德隆扑到骁粤面前,如即将累死的老狗般喘着粗气:“快快……快…跑!!!”
  方裕物神色一凝,抓住骁粤:“快走。”
  追兵已然扑来,三人撒腿奔向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第125章 第八卷 ·落红满地归寂中(8)
  峨梵山脚下,官兵不敢再追了,只能看着三人的身影没入了山中。
  “报,不能再追了,山上野兽毒禽众多,再追就把人往深山里赶了!”
  信王有令,骁粤只能抓活的,入夜后更是危险重重,带头的百夫长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快禀告信王!”
  峨梵山上有一条路长满着新木,虽然已经被杂草掩盖,但不难看出这里曾经被开出过一条山道。
  追兵没再追上来,齐德隆抱着一棵粗壮的橡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王八蛋祁宸……也太狠了,通缉令上画你俩的肖像也、也就罢了,连他妈我……我的脸也给荣登通缉榜……”
  骁粤也累得不行,坐在一块石灰岩上,苍白的脸上满是供氧不足的倦色,他环视了一圈周遭的密林,一片盛着清水的绿叶忽然递到了眼前。
  也只有方裕物这样的练武之人,才能在长时间地剧烈奔走后,还能跃下溪涧取水。
  方裕物:“喝点吧?”
  骁粤熟视无睹,起身坐到了另外一边的石头上。
  “给我给我!”齐德隆喊道,“他不喝你给我啊…可把我给渴死了!”
  方裕物恍若未闻,将叶子扔在了地上,水顷刻渗进土里,齐德隆哀嚎了一声。
  骁粤倏地看向他,方裕物直视着他的目光,怡然地拍了拍手心里并不存在的灰尘,莞然一笑。
  方裕物就是故意讨骂,可骁粤并不想骂他。
  “齐教授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打水。”骁粤说完起身往溪涧的方向走去 。
  方裕物兀自一笑,将散在胸前的乌发拨到身后,转身追了上去:“骁粤,这山里危机四伏,你不要独自走动。”
  骁粤从说完不想见到方裕物起,就再没跟方裕物说过半句话,若不是方裕物有意侮辱齐德隆,骁粤甚至都不正眼看他。
  山涧不深,方裕物倒是终身一跃,飞身下了十几米高的突破,坐在溪边的巨石上,欣赏骁粤笨拙的身影。
  土坡上长满了各种叫不出名的荆棘和灌木,骁粤走得很辛苦,好不容易才到了溪边,中途还抓到了一条带刺的藤条。
  骁粤拔出肉里的倒刺,清可见底的溪涧倒映着他一席火红的衣衫。
  忽然,一粒石子从天而降,溅了骁粤一脸水星。
  方裕物赫然笑了,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他的折扇:“你说我俩是不是天定的缘?你上回来这峨梵山是为了救人,本候上回来也是救人,这回我俩又撞巧了,都是逃命来的。”
  骁粤摘了一片大荷叶,认真地清洗着。
  方裕物摇着扇子:“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姓祁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骁粤没理他。
  “二十四年前,南粤先帝久病成翳,为稳定政局,他将自己最爱的嫡公主嫁给了泊尓沁草原的可汗,七年后两国再次开战,我皇兄当年初登大宝,率军亲征泊尓沁,恪文公主以身殉夫,皇太后念及与我母亲的一母同胞之义,将年幼的我带回了南粤,为我封爵开府,却唯独没真正让我认祖归宗,我也就随了母家的老姓,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一个流着蛮夷之血的人,就该随着我的母亲一道赴黄泉,为了活下来,我受尽了皇室宗族的冷眼……”
  骁粤浸在水里的手微微一顿,触到了水底的碎砂石。
  方裕物的声音清朗,仿佛所说之事事不关己:“所以我儿时从来未上过御书房,也没上过皇家校场练武,所幸我觅得良师,助我在第一次皇家围猎时击败了所有瞧不起我的人,十五岁我皮甲上阵,十七岁我平北疆,击溃大覃四十万大军,功盖全朝,封一品宗正神通候……”
  骁粤忍不住看向他,方裕物放眼摇着扇,眼前的绿满山原:“自那以后,但凡谁敢违逆我半个字,我就把他们抓起来,割了他们的舌头再活埋,或剔骨扒皮喂野狗”他说着看向骁粤,笑道,“我可怕吗?”
  骁粤只是看着他,默然不语。
  “我能有争储的资格,从来不是因为以德服人,”方裕物道,“我从未改变,只是在你面前,我习惯了收起獠牙罢了。”
  骁粤定定地看着他,眼波不自觉地闪,片刻后起身打算离开,结果不知为何事分神,踩在一块活动的鹅卵石上。
  落日余晖下,金色的水花涌溅,水声哗哗。
  方裕物就这样看着骁粤跌进了半人深的溪涧里。
  他怔愣了半晌,看着骁粤浑身湿透地站在水中,赫然捧腹大笑。
  骁粤黑着脸,抓起拳头大的石头砸向方裕物,怒喝:“方裕物!!”
  方裕物旋身而起,石头砸空,坠落在石滩上。
  齐德隆听到了动静跑来,站在土丘上,抓着树枝朝下望。
  只见方裕物踩着溪边凸起的石头,朝水下的人伸出了手,骁粤一脸冷似寒霜,拉住方裕物的手,将人狠狠地拽下了水。
  又是一阵水声隆咚,飞溅的水花折射刺眼的夕阳,险些晃瞎齐德隆的老花眼。
  骁粤将人拖下水后,头也不回地上了岸。
  齐德隆挪了一处光滑点的斜坡面,滑滑梯似地溜了下来:“干什么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干架!!”
  骁粤冷着脸,哗啦啦地拧着衣服上的水:“那边有枯死的茶树和树枝,帮我弄一些过来,我要烤衣服。”
  方裕物站在水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着冲骁粤喊:“你就这么恨我?我救了你,你这是恩将仇报。”
  骁粤脱下了鲜红的中衣,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亵衣:“我欠你的已经还过了。”
  “那是之前的账,今日的账呢?”方裕物走上岸,浑身淌水,“你可知昨夜义庄里的老者是谁?”
  骁粤手里的动作一滞:“果然是你。”
  方裕物略一皱眉,故意调笑:“我哪能那么老?那是当朝右相马肆原,我的义父。”
  骁粤有些语塞,不去看他:“我没让你救我。”
  “你困在钟乳洞时也没让我救你。”
  “……”
  “有恩必报的骁粤也要赖账?”
  骁粤不回答,充耳不闻地接过齐德隆捡回来的茶树枯木,从齐德隆的包袱里掏出火折子,架起了火堆。
  天色渐暗,星明朗月。
  沿着水岸飞舞的萤火虫像大地的星辰,火堆噼啪声不断,光映红了周遭的鹅卵石和水岸。
  齐德隆枕着一块石头,瑟缩着闭目养神:“幸好这周围干柴多,烧着火也能驱赶野兽,等天一亮就是八月十五咯!”
  骁粤看了看方裕物扔在一旁的衣服,衣角还在淌水。
  这虽是夏季,但这山中入夜了也偏凉。
  骁粤伸手拿起了那件银纹青衫,展开烤 了起来。
  其实骁粤并非如外表这般怨恨方裕物,只是他快要走了,就别留下什么不必要的羁绊了。
  可是一想到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他和齐德隆走后,就只剩方裕物一人在这山中,心下仍是酸楚。
  骁粤不禁想起了义庄里的那位风骨威严的老者,还有今日冒死送他出城的守庄人。
  其实骁粤一早就猜到在幕后安排之人可能是方裕物,他也算是在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这份施舍和帮助,既然主动接受,又何来否认的道理。
  方裕物抓了两条鱼,用尖锐的竹片处理了内脏,走回来便看见骁粤盯着火堆发呆,手里还拿着已经烤至半干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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