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弟捅死以后——by醉斩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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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给想求这个待遇的人吃吧。”
沈秋庭回了一句,懒得继续听他耍嘴皮子,拍了拍身上的雪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围山林崎岖,皆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一眼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
陆乘见他的动作,提醒道:“别乱跑,这边路不好找,一不留神怕是回都回不来。”
沈秋庭应了一声,随口道:“我就在周围转一转。”
陆乘见他果真没有往太远的地方去,便没有继续管他,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将树下的雪清理干净铺上了一层软垫,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沈秋庭在周围转了一会儿,忽然在雪中看见了一点绿色。
他蹲下身来凑近看了看,是一片新鲜的嫩芽。
奇怪的是,这嫩芽的品种并不是什么珍稀的、能在冰天雪地中生存的灵草,而是最为常见的野草。
沈秋庭拨弄了一下嫩芽,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类似的违反季节习性的草木。
这种情况在典籍中有过不少类似的记载,大概只会有两种原因,要么就是天道示警之类的无稽之谈,要么就是附近的灵力状况出现了问题。
此处怕是并不寻常。
沈秋庭正想试探着运功吸收一下周围的灵力试一试,突然砸过来一只传音符。
他打开传音符,陆乘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过来:“接我们的人来了,赶紧回来。”
沈秋庭看了一眼柔嫩的树枝上探出来的淡黄色小花,放弃了继续试验的想法。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先回去把精力放在对抗兽潮上为好。
他刚一回到两个人醒来的地方,陆乘便迎了上来,啰啰嗦嗦地盘问道:“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慢?”
沈秋庭将自己方才的发现说了一遍。
陆乘皱了皱眉,拿折扇点了几个陆氏的弟子,吩咐道:“你们暂且留下,在此处查探一下。”
见那几个弟子应了声,陆乘回头对沈秋庭道;“我们先回去,昨夜我们不在的时候出了一些事情。”
沈秋庭见他说的含含糊糊的,皱了皱眉,询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陆乘眼神躲闪了一下,没有多解释:“回去就知道了。”
沈秋庭见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也不多问了,跟着陆乘一起上了一艘小型飞舟。
飞舟回岁寒城的时间至少也要一个时辰,两个人落了座,陆乘给他倒了一杯茶,踌躇了一会儿,道:“秋庭啊,你往日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承受能力应该挺强的对不对?我待会儿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要冷静。”
沈秋庭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应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从上了飞舟开始,他就不自觉的有些心神不宁。
路上无聊,外头两个弟子便凑在一起开始闲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零零碎碎地传进船舱中来。
两个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话题拐向了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我在别处,听说冰原上场面挺大的,现下究竟如何了?”
“唉,谁也没料到那只化神期妖兽的能力会导致雪崩。白仙君将所有人转移出危险地带之后被那妖兽趁虚而入,被迫跟那妖兽一同摔下冰窟了,眼下……生死不知。”
这句话说完,那弟子就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北域冰原之下其实并非全然是实体的,其中存在着不少空隙,平日里在其上行走没有问题,一旦冰层上因为什么缘故出了裂缝,这裂缝又正巧倒霉对上了某一处空隙,就会形成冰窟。
冰原上的冰窟往往极深极陡,地下的千年玄冰在一定程度上还会抑制体内的灵力,修为再高的人只要掉下去了就别想上来。
虽然说是生死不知,但这种情况之下,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可惜白仙君这等人物,竟然折在了这里,可真是天命难违造化弄人啊。
询问的弟子也没料到竟然是这个情况,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沈秋庭脸色一白,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滚烫的灵茶泼洒在手背上,将手背烫得通红,他却毫无所觉。
陆乘没想到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沈秋庭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由得暗骂了门外两个闲聊的弟子一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秋庭,你……手没事吧?”
沈秋庭摇了摇头,低下头用灵力将被灵茶打湿的衣服重新蒸干,冷静道:“老陆,送我过去。”
陆乘就怕他这个样子,咬牙劝道:“咱们先冷静一下,人已经掉下去了,你过去也不顶什么用啊。”
“老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沈秋庭平静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也是在北域,也是兽潮的时候,我掉进冰窟,是谁拼死把我带出来的?”
陆乘一愣,也跟着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当时他们年纪都还小,修为也不够高,沈秋庭掉进去之后,陆乘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谁知那个一直跟在沈秋庭后头的师弟突然就跟着跳了下去,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做到的,十天之后真的从里面爬了出来。
陆乘都开始给沈秋庭准备香烛纸钱了,突然听闻这狗东西又回来了,当即便放下了手头上的生意从南域赶到了中州。
万幸是回来了。
虽然沈秋庭回来之后因为在千年玄冰中间待的时间太长坏了根骨,失去了所有修为,好歹也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陆乘想起当年的事还是后怕,不由得暴躁道:“上一次是运气好,你们两个才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你能保证你们的运气一直跟上一次一样好吗?”
两个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陆乘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叹了口气,找人进来吩咐道:“带他去。”
看沈秋庭这个架势,如果他现在不送他过去,怕是沈秋庭立刻就能跳下飞舟自己过去。
那弟子听完吩咐,迷茫道:“去哪里?”
陆乘忍不住踹了那弟子的屁股一脚:“你们方才在外面唧唧歪歪被他听见了,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那弟子挨了一脚,茫然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方才谈的内容是什么,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求证道:“真……真要去冰窟啊?”
那个地方眼下可不安全,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
陆乘没好气地将折扇往桌子上一扔,拿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沈秋庭:“你问他。”
沈秋庭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弟子敏锐地察觉到船舱中的气氛像是有些不对,应了一声“是”之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陆乘还憋着气,沈秋庭又没有说话的心思,船舱中一时沉默下来。
飞舟的速度很快,改了方向之后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冰窟附近。
冰原上的温度比岁寒城还要低,陆乘在南域和中州待习惯了,一下飞舟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还有不少人围在冰窟附近,尤其是凌云阁中的一帮弟子,不死心地想要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出来。
陆乘还想找沈秋庭商量一下具体的救人方法,谁料好友三两步窜了过去,半点招呼都不打地就跳了下去。
众人只见一道人影飞快闪过,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冰窟下面就多了一个人。
陆乘没料到沈秋庭就这么下去了,简直觉得心脏都被吓停了,跑到冰窟边上大喊了一声:“姓沈的!”
楚寄雪正好在附近,唯恐一个看不住再下去一个人,立刻提溜着陆乘的领子把他从冰窟边上拎了回来。
陆乘挣扎了一下,被楚寄雪丢到了地上,怒道:“楚寄雪,你做什么?”
楚寄雪拧眉道:“陆少主,请不要冲动。”
陆乘骂了一句:“冲动?我看谁都没有姓沈的那个狗东西冲动。”
他缓了缓神,终于勉强找回了一点理智,问道:“诸位可知道下面的情况究竟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回应。
下面的情况……自然是九死一生。否则他们也不至于在这里耗了一夜还没有想出办法来。
见没有人回答,楚寄雪客观地说了一句实话:“凶多吉少。”
林修立刻走上前将楚寄雪拎去了一边,宽慰道:“陆少主也不必太过忧心,无论是白仙君还是那位沈小友都是有勇有谋之人,必然能够逢凶化吉。”
这话的安慰效果也没有多少,陆乘焦头烂额地叫了人过来,吩咐先想法子搞清楚这冰窟的深度和走向。
一片忙乱中,林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抓住陆乘的袖子着急地问道:“方才跳下去的是我小师叔?”
陆乘觉得脑仁突突直跳:“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脑子有毛病?”
林琅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昨天活下来了啊。”
陆乘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不过眼下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便忽略了这句话,继续去指挥人了。
林琅一个人站在原地,表情一点点冷漠起来。
他在冰窟边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冰窟。
他其实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不是想要这个人死。
毕竟他活了这么多年,难得看见这么一个鲜活的人,被折磨了那么久也没有褪色的意思。他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鲜活,不过物以稀为贵,这个人活着,倒是让世间多了那么一点意思。
如此,是死是活那便让听天由命吧。
“阿琅,你怎么站在这里?小心掉下去!”
听见裴子均的声音,林琅愣了一下,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回过头去又变回了往常的模样,担忧道:“师兄,你说师伯和小师叔能不能回来啊?”
裴子均揉了一把师弟的头发,面上也染了忧愁,叮嘱道:“希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吧。师父现在还在赶来的路上,我待会儿要去跟昆仑剑派的人一起清理周边的妖兽。你跟着陆少主,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什么事就发传音符给我。”
林琅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秋庭虽然跳得干脆利落,却也没有傻到直接去送死。
下落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准了一处冰缝,迅速将灵剑插了进去。
有了阻碍,下落的速度开始减缓,沈秋庭趁机打量了一下冰窟中的环境。
这一处冰窟看起来很大,四周杂乱地堆着一块块奇形怪状的坚冰,四面密布着宽窄形状不一的通道,也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
落了地之后,沈秋庭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巨型妖兽的尸体。
这妖兽看起来应当是冰原特产的妖兽,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雪白的毛发,尽管看起来已经死了,浑身上下却依旧散发着还没有消散干净的恐怖气息。
他想了想,走过去看了看。
像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尸体”忽然剧烈地动弹了一下。
还没死?
沈秋庭摆出防卫的姿势,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妖兽艰难地挣开了血红色的眼睛,鼻子中呼出一口白气,又扑腾了两下,像是在警告沈秋庭不要靠近。
虽然还在挣扎,这妖兽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沈秋庭放了心,毫不犹豫地动手结束了妖兽的生命。
杀完妖兽,他绕着妖兽的尸体走了一圈。
妖兽的尸体上存在着不少剑伤,沈秋庭能认得出,正是白观尘修习的剑法。
妖兽在这里,那小白去哪里了?
沈秋庭按捺住焦急的情绪,试图找到一点白观尘留下来的信息。
可除了妖兽身上的伤口,冰窟中并没有任何一点人存在过的痕迹。
小白是和妖兽一起摔下来的,既然没有在附近见到……尸体,那他一定就还活着。
沈秋庭闭了一会儿眼睛,凭直觉选了一条路顺着走了过去。
如果掉下来的是他,那么在救援困难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在原地坐以待毙,白观尘也不会。
接下来要赌的就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路中能不能找到白观尘走的那一条路。
冰窟中的每一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满目寒冰,看得久了就分不清方向也感觉不到时间了。
沈秋庭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几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更糟糕的是,在冰窟中待久了,千年玄冰的影响逐渐发挥作用,沈秋庭身上的灵力已经有一大半被压制住了。
透骨的寒意涌上来,沈秋庭的脸色迅速白了下去。
他调动起不多的灵力维持住体温,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掉下冰窟的那一回。
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身上的灵力消散了个七七八八,迷迷糊糊身体中像是在渐渐觉醒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将经脉拉扯得生疼。
他将整个人缩成一团,以此来留住所剩无几的温度。
迟明剑焦急地在他身边飞来飞去,最后因为没有灵力支撑,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他当时还是凌云阁中最有天赋的大师兄,自小没经历过什么生死之事,算得上顺风顺水,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后来那般坚韧的心脏。
他会感觉疼,会感觉委屈,会觉得就这么死了,还挺遗憾的。
他还没有好好游历过九州,没有看着那些不省心的师弟师妹们好好习剑,也没有感觉过师父闲暇时跟他讲过的高处的风光。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还有没有人能忍着小白那些臭毛病。
可遗憾归遗憾,真到了要死的时候,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他乱七八糟地做完了心理建设,勉强算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马上就要死掉的现实之后,忽然感觉一阵不属于自己的灵力进入了经脉中,一点点化去了经脉中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