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帝师高危职业 番外篇——by听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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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按照往年的情况,沈延是不被允许去参加宫廷家宴的,江闻岸不想让他冷冷清清过年的同时身体上又受冻。
沈延不动了,他没有再挣扎,垂着眼皮感受身上柔软的被褥和那一方重量。
如鸦羽的眼睫翕动两下,他突然问:“你不恨我了么?”
江闻岸低着头轻声说道:“你那时才多大?”
沈延愣了一下。
“又如何能以一己之力将一个大人救上来?”
沈延紧紧地看着江闻岸的脸,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可是没有,江闻岸说的都是真心话。
江闻岸还在温声说着:“你做的是对的,在不能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不能贸然去救人,不然还有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我从前……从前只是难以接受,做了许多错事。”江闻岸顿了一下,没有乞求他的原谅。
“江闻岸”不配被原谅。
江闻岸的声音还是冰冷的,可此刻却那么温柔那么温柔地说着话。
沈延的眼前慢慢模糊,身子不住发抖。
他怕水,从母亲去世那天开始就很害怕。
七岁那年,他亲眼目睹母亲被樱贵妃推入水中。
母亲在水里挣扎着,他却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嬷嬷紧紧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哭出声。
外边的人冷眼看着,没人救母亲。
他在假山后面泪流满面。
九岁那年,樱贵妃不慎失足落水,他刚好在旁边,听到女人的呼救声。
脚掌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在原地,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后来有人来捞她,可却于事无补。
他被那些人污蔑推了樱贵妃,或说他见死不救。
樱贵妃葬礼当天,江闻岸给了他一巴掌。
开始了漫长而又残酷的折磨。
可没有人想过,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没有人问过他怕不怕水,没有人问过他有没有能力在水里自保。
眼前这个人曾经无情地把他丢入水里,看着他挣扎,可又是这个人对他说“你那时才多大”、“你做的没错”。
沈延不想哭,可泪水却止不住。
***
那之后,江闻岸和沈延保持着微妙的关系,谁都没再提起那夜的事,彼此却心照不宣。
江闻岸去太医院找太医开方子给沈延补补身子,无意中得知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适,总也不见好。
听沈彦昭说了托梦的事之后,他一直在寻一个机会去见皇上,现下终于想到。
皇帝寝殿门外摆着一个珠盘,江闻岸在寒冬中吹了一个时辰的风,听得“铛铛”七声撞钟的声音,珠盘内哒哒哒落下七颗玉珠。
皇帝身边的太监终于出来传他进去。
刚一进门便觉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殿内点着烛火,但仍然昏暗无光,层层叠叠的纱帐轻拂面颊,让人恍如进入幻境之间。
江闻岸很是疑惑,难怪文中描述这皇帝性情阴晴不定,还神神叨叨十分相信鬼神之说,从这里的环境便可窥探一二。
他战战兢兢随着公公的指引往里走。
那公公只引着他到与皇帝一帘之隔的地方便停下。
“陛下,江先生到了。”
“嗯。”虚无缥缈的声音。
江闻岸跪下行礼,未敢抬头乱看,只听见公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寂静之下,江闻岸默默吞了下口水。
“江爱卿求见朕所为何事?”
第8章
江闻岸压下内心的怪异,说起正事:“启禀皇上,臣听闻皇后娘娘久病不愈,不知如今可有好转?”
“哦?爱卿又非太医,为何如此关注皇后的病情?”
“年关将至,皇后娘娘为国母,国母凤体有恙,身为我大燕朝百姓自然心下难安。”
他顿了一下,“臣不懂医术,按理说无法为皇上皇后分忧,然而臣近来夜不能寐,每每入睡总会梦见我那苦命的樱贵妃姐姐,实在是……”
“樱贵妃?”
江闻岸看到皇帝座位底下的影子往前倾了几分。
“她可说了什么?”
江闻岸终于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书中所写果然不虚,五皇子确实长得和皇帝很像,最大的区别在那双眼睛。
沈延眼里时常盛满阴郁,但至少是有波动的,有情绪变化的,然而皇帝的眼神却空洞无光。
“臣斗胆,敢问皇后娘娘近日可去过莲花池附近?”
皇帝沉吟片刻:“去过,爱卿何故这样问?”
“实不相瞒,臣最近梦到樱贵妃……”
江闻岸添油加醋说起沈彦昭那日说与他听的梦,眼见着皇帝的神色由探究变为若有所思。
“臣想,定是姐姐有旧物遗落在莲花池中,才这般徘徊,不肯离去,才会冲撞了皇后娘娘凤体。”
皇帝本就相信这些,江闻岸又说得煞有介事,唬得皇帝授意他抽干莲花池水搜寻。
这一搜就搜到了除夕当天,宫人们掘地三尺找出了许多物品,都是历来的宫嫔或下人们不慎落下的,江闻岸找了许多从前在樱贵妃身边侍奉的人仔细辨认,都道这其中没有樱贵妃生前遗物。
倒有一名宫女讶异道:“这玉坠子好似是佟贵妃之物……”
既无果,江闻岸便打发了他们离开,无人认领的物品全都归入国库。
他心思一动,将那枚琉璃玉坠子留了下来。
池中既无樱贵妃之物,沈彦昭的梦只怕也是因着常年来的思虑愁绪。
江闻岸还是从从前伺候樱贵妃的宫女那儿拿到一根珠钗,交与沈彦昭让他安心。
沈彦昭收了珠钗果然高兴了不少,拉着江闻岸不肯让他走,说要与舅舅一同过年。
宫廷家宴设在初一,搬出皇宫的皇子或是出嫁的公主都得参加,除夕夜则是各府自己的家宴。
沈彦昭往年都和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一起过,今年却缠起了江闻岸。
宫中年夜饭由御膳房统一安排,未到黄昏就开始放饭。
江闻岸不忍拒绝外甥,打算先在沈彦昭这儿吃一点,晚些时候再去冷宫陪沈延吃。
如此想着,他差朱如先去告知沈延,方无后顾之忧地陪着四皇子。
近来四皇子对着他也无恐惧之色了。
年夜饭上,他与沈彦昭同坐,小外甥终于有了几分天真烂漫的模样。
江闻岸给沈彦昭包了压岁钱,又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沈彦昭还真有想要的:“去岁父皇赏过舅舅一只碧眼狐狸,舅舅能否送与我?”
狐狸?江闻岸穿过来之后还没在弄雪阁见到什么狐狸。
他这一番思索在沈彦昭看来就是犹豫了,当即扯着他的袖子撒娇纠缠。
江闻岸只得先行应下,想着回去之后再问问朱如。
*
冷宫,今年的除夕夜终于有了几分年味。
江闻岸早几日带了人来这儿帮他砍掉遮天蔽日的大树,冷宫内终于不再显得那么阴暗。
窗上贴着的红色窗花是江闻岸亲自剪的,有点丑。
沈延看着出了神。
御膳房放下来的饭菜已经慢慢变凉,沈延在窗边从天亮等到天黑,还是没有人来。
他看着他一年里能吃到最丰盛的饭菜,却觉得索然无味。
屋后灯火通明,就连太监宫女们都在自己屋里团圆热闹,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如往年。
他自嘲般一笑。
在期待什么?
今年难道就会有什么不同吗?
门外嘈杂声起,许多人闯进来的声音。
后边的宫女太监们声音停了下来,但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
沈延屋里突然多了很多个太监。
为首的他认得,是太子身边的刘公公。
“五殿下,得罪了。”刘公公装模作样给他行了个礼,之后便一扬手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们。
小太监们一哄而上。
有的将盆里烧着的银骨炭踢翻,有的扯过床上的被褥用小刀划破,一一撕碎。
“你们做什么?”沈延发疯似的去扑抢床头的新衣裳,可却来不及了,衣裳一半在他手里一半在小太监手里,被撕成了两半。
刘公公在一旁阴阳怪气道:“银骨炭珍贵无比,你一个住在冷宫的皇子如何用得起?一看便知是不知从哪儿偷来的,做出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实在有辱天家盛名。我们奉太子之命将你押去见皇上。”
沈延冷眼看着,抓着柔软布料的双手不住颤抖着。
他紧咬着牙根,看着这些人将他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毁掉,还“顺便”“一不小心”将桌上的饭菜撞倒。
江闻岸接到消息的时候沈延已经被押着去见皇上了,他火急火燎赶过去,在外听着皇帝盛怒摔杯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沈延被人押着出来,额头上流着血。
江闻岸欲上前,却被拦下,他只能隔着几个侍卫唤他:“五殿下……”
然而沈延无动于衷,就跟没有听到似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江闻岸悄悄往旁边的侍卫手里塞了一粒金豆子,好声好气询问道:“这位大哥,皇上如何罚五殿下?”
那人收了好处倒也好说话:“不过是禁足于冷宫,扣半年的例银罢了。”
他这话说得轻巧,江闻岸却知如此一来沈延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往日在有例银支撑的情况下尚且过得那般不堪,现下银子都被克扣了,指不定那些宫女太监们要如何待他。
江闻岸忧心忡忡,目送侍卫将沈延送回冷宫。
他求了情进去面见皇上,以要管教五皇子之名求皇上将沈延交与他处置。
皇上脸上神情莫测,目带探究看着江闻岸,不过也未曾怀疑。
毕竟宫里人人皆知江闻岸恨极了沈延,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否则江闻岸又怎能如此猖獗。
“樱贵妃的事过去这么久了,江爱卿还未放下么?”
江闻岸心里咯噔了一下,细心观察皇上的神情,如履薄冰。
“失去至亲的痛又如何能够那么快愈合?”
他试探性说着,见皇帝眉心微微舒展,方继续说下去:“姐姐那么早便香消玉殒,留下彦昭一人,我自然不会忘记。”
他说着面露伤心之色。
皇上点了点头,安慰道:“爱卿也不必过度伤怀。”
指尖摩挲着一串佛珠,皇上半眯着眼睛道:“沈延生母乃是异族,血统本就不纯正,生性顽劣,确实需要人管教。”
“你想要便要去罢,我对他也没什么期望,只不让他污了皇家名声就好。至于如何“管教”,切勿失了分寸,朕相信江爱卿知道轻重。”
江闻岸听得一阵恶心,可面上又只能陪笑。
从皇帝那边回来的路上江闻岸碰到了一群侍卫,其中还有朱如,他正喝得醉醺醺,搂着先前往弄雪阁带的那个小侍卫。
过年期间皇宫侍卫轮值,没当班的侍卫便不受严格约束,喝点酒也是被允许的。
“诶,这不是江先生吗?”一众侍卫向江闻岸行礼,站在朱如旁边的拍了拍他。
“朱如。”
江闻岸忙着赶往冷宫,本不想多做停留,没想到朱如竟满脸惊慌凑了上来。
酒气扑面而来,江闻岸有些难受地屏住呼吸。
过年几人聚着喝酒无可厚非,江闻岸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先生,我……我忘了。”
“什么?”
“您吩咐我去与五殿下说晚些再去他那儿,我在路上碰到他们,聊着聊着一行人说要去喝酒,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江闻岸愣住。
难怪沈延方才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不怪他难哄,而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过阴差阳错。
若他是沈延,只怕也会认为自己被耍了。
他几乎要吐血了,冷着脸看朱如:“自己去领罚。”
丢下这句话,他握着手里有些冰凉的琉璃玉坠,快步往冷宫去。
冷宫比往日更显萧瑟,江闻岸还未进门便发现他前几日在窗上贴的窗花已经被人撕下来了。
他垂下眸子,加快脚步往里走,才刚踏入门一步,远处便砸过来一个迅疾的虚影。
“砰”的一声,一个白色的杯子碎在他脚边。
“滚出去。”
江闻岸又往前挪了一步,还未开口说话,先发出“嘶——”的一声。
一个碗从沈延手中飞出来,掷中他的膝盖,磕得隐隐作痛。
江闻岸也没叫,毫不犹豫往前走,期间跨过滚落在地面的寥寥几块肉。
沈延便不停扒拉着床边小桌上仅剩的一些玩意儿不管不顾地砸过来,能接住的江闻岸都接住了,砸到没有东西可砸。
江闻岸终于走到他面前,也终于看清楚了,烧过的炭火被踢翻在地上,他送来的鹅绒被子被扯得乱七八糟丢在地上。
而沈延正抱着他原来盖的旧被子,一针一针缝补。
那还是先前江闻岸非要换他的被子时扯开的,换下来之后便被江闻岸胡乱塞进衣柜里了。
如今又拿出来……
小孩儿拿着针的手因用力而颤抖,刺破自己的指尖渗出血滴。
江闻岸感觉心口针扎似的疼,抓起他的手,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他陪着外甥有说有笑吃年夜饭的时候,沈延正被人诬陷偷东西,受到极大的侮辱,江闻岸想想都觉得难受。
良久,江闻岸说——
“跟我回弄雪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