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不下去了——by醉饮长歌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的声音。
　　秦煜城看到窗外漏进来的阳光，光线中水雾与光尘纠缠着悠然漂浮。
　　他的目光顺着流光落在被朝阳笼罩的人身上。
　　牧沐垂着眼，阳光拢在长睫毛上，在眼下落成了一面扇形的影子，白皙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被朝阳温柔的捧着。
　　秦煜城喉间干燥。
　　“我可以抱抱你吗？”他问。
　　牧沐一愣，转头看他。
　　秦煜城迎着光，朝阳轻柔地挥散了他眼中静谧无声的黑夜，呈现出温柔的咖色。
　　这对咖色的眼睛温和而专注的注视着眼前的人。
　　“可以吗？”
　　牧沐眼睫微颤，抿了抿唇，擦干了手上的水迹，转头给了秦煜城一个抱抱。
　　秦先生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将主动拥抱他的人拢进怀里，垂下头来，在牧沐颈间蹭来蹭去。
　　玫瑰的香气变得浅淡了许多，秦煜城轻嗅着鼻尖的气息，漫不经心地想着。
　　牧沐感觉秦煜城像只巨型犬一样，在主人怀里拱来拱去的撒着娇。
　　“可以了可以了。”牧沐拍了拍秦煜城的背，“秦老板该上班了。”
　　“唔。”秦煜城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放开牧沐。
　　他贪婪的呼吸着玫瑰的香味，小声道：“我可以亲亲你吗？”
　　牧沐：Σ？！
　　牧沐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抬手盖住秦煜城的脸，把那个帅脑袋推远：“你不要得寸进尺！”
　　好吧，操之过急。
　　秦煜城饱含遗憾，顺势松开了手：“行吧，我去上班了。”
　　牧沐赶鸡：“去去去。”
　　秦先生充足了电，精神抖擞的上班去了。
　　牧沐洗完碗，又伺候完了那一堆绿植，看着客厅茶几上他的电脑和笔记本，发现笔记本上记录租房的那一页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家里只有他和秦煜城两个人。
　　不是牧沐自己画的，那自然就只有秦煜城了。
　　牧沐：“……”
　　幼稚。
　　牧沐合上本子，背上了电脑。
　　他今天不去工作室，得去跑厂子。
　　……
　　秦煜城这两天心情相当不错，哪怕在一次饭局上意外遇到了易安宁，都难得的没有阴阳怪气的刺上两句。
　　哪怕是前往民政局领离婚证的时刻到来了，他也仍旧喜悦着。
　　为什么不呢？
　　秦先生握着方向盘，根本不觉得离婚是个事。
　　——他已经可以不用这个遗留的婚姻来困住牧沐了。
　　他可以凭借自己的爱意，扯住牧沐想要离开的脚步。
　　牧沐愿意留下来，是因为他本身，而不是其他的外物。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秦煜城简直开心死了。
　　他愈发觉得牧沐说得对。
　　原来的那个“牧沐”遗留下来的问题，就应该全部解决掉。
　　之后他们干干净净，重新开始。
　　再换个角度想，牧沐一直没有直接跑路，而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和平离婚，也始终都是在为他着想。
　　秦煜城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反复确认证件和凭证的牧沐。
　　“到了。”
　　“哦哦。”
　　牧沐拎着包下了车，跟秦煜城进了民政局。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
　　牧沐拿着离婚证，几乎喜极而泣。
　　草啊。
　　兄弟们，五百年了兄弟们。
　　搞个离婚证简直他妈比猴哥从五指山下爬出来还费劲！
　　阿宅落泪。
　　牧沐飞速把小本本收好，转头看向正翻看着离婚证的秦煜城。
　　秦煜城对他的视线很敏感，在牧沐看向他的瞬间，就抬眼看了过来。
　　“你这两天有空吗？”牧沐问。
　　秦煜城算了算时间。
　　他最近忙碌的那个展销会在23号，只是现在已经有很多相关的公司提前过来Z市了。
　　秦煜城最近的应酬就是在与他们交际。
　　但牧沐既然问了，那交际先放放也是可以的：“有时间。”
　　秦煜城说着，把离婚证合上，交给了牧沐。
　　牧沐把他递来的离婚证放进包里：“那你明天跟我回一趟帝都？”
　　秦煜城一愣：“去帝都做什么？”
　　“见父母呀。”牧沐答道。
　　秦煜城张了张嘴，眉心微蹙：“你要带我回去见你爸妈？”
　　这么突然？
　　他可什么都没准备。
　　秦煜城有些头疼。
　　“？”牧沐摇头，“不，是你的爸妈，我们不是说好了，离了婚我就告诉你你亲生父母的事吗？”
　　秦煜城该不会忘了吧？
　　牧沐迷惑。
　　这种事也能忘，是不是有点离谱。
　　听牧沐这么一说，秦煜城心中生出几分失望。
　　秦煜城对自己亲生父母兴趣其实并不大。
　　他是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福利院的阿姨经验相当丰富，直言告诉过他，这是有意抛弃。
　　身体健康的婴儿包着完完整整的襁褓被放在福利院门口，这不是有意抛弃，还能是婴儿自己跑过来的不成？
　　他丢了之后，亲生父母明明活得好好的，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找过他，要秦煜城心里有什么所谓的“生恩的感激”是不可能的。
　　他的爸妈，有养父母就足够了。
　　不过线索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了解一下也没什么。
　　秦煜城和牧沐肩并肩往停车的地方走：“先说说他们是怎样的？”
　　“唔。”牧沐点头，“你先冷静一下哦，等下听到什么都不要激动。”
　　秦煜城有点想笑，他忍住了。
　　“我很专业的，一般不会激动。”
　　牧沐心说那可不一定。
　　“你知道帝都的牧家吗？”牧沐问。
　　秦煜城点头：“知道，你家。”
　　“准确来说，不是。”牧沐否定道。
　　他站在车子副驾驶门外边，看着在驾驶座外边与他隔着一辆车的秦煜城，说道：“你其实才是牧明远的小儿子。”
　　秦煜城愣住。
　　他看着牧沐，脑子里转悠过重生前仅有一次的、远远地看到那个“牧沐”跟在他的父亲——牧明远身后出入社交场合的画面。
　　他那时候的关注全都落在了“牧沐”身上，对牧明远并没有投注多少注意力。
　　秦煜城沉默许久：“你说真的？”
　　“嗯。”牧沐点头，“我看过你们的亲子鉴定书。”
　　秦煜城深吸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外边热，进车里说。”
　　“好。”牧沐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秦煜城打开空调，看着停车位前边的绿化带，又略过绿化带，看向一条马路之隔的大海。
　　他脑子被搅得一团糟。
　　现在好了。
　　不用牧沐说，他也知道原来的那一位刻意接近他是因为什么了。
　　不想自己富裕的生活被毁，所以率先来毁掉他。
　　这实在是非常好理解的想法。
　　但人与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明明长着同一张脸。
　　那个牧沐只想着毁掉别人，而这一个却非常干脆利落的扔下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秦煜城的思绪到了这里，骤然意识到一丝异常。
　　等等。
　　如果他才是牧明远的小儿子，那牧沐呢？
　　牧沐的父母呢？
　　“那你呢？”秦煜城转头看向牧沐，“你的父母呢？”
　　牧沐愣住，没想到秦煜城会突然把目标转向他。
　　他模棱两可的答道：“他们都不在这个世界呀。”
　　秦煜城一言不发地盯着牧沐。
　　他此时倏然意识到——
　　牧沐手上的细疤、对家务了若指掌、对普通生活的从容、对批发市场的熟悉、对祭扫的了解、奇特的生死观与笔记本上清清楚楚一条条的账目。
　　牧沐身上的每一处，都毫无隐瞒地向人诉说着，这个人历经过的孤独与困苦。
　　只是牧沐太乐观了。
　　他将这些都视作平常，光明正大且快乐地做着这一切，于是便让人难以察觉那快乐之下所掩藏的东西。
　　秦煜城阖了阖眼。
　　上午的太阳已经有了惊人的热度，几乎将他的眼睛刺痛，泛出了些微的酸意。
　　“你希望我认回牧家？”秦煜城哑着嗓音问道。
　　牧沐点头，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啊，那本来就是你的家。”
　　“那你呢？”秦煜城问。
　　牧沐一愣：“我？”
　　秦煜城抿着唇：“我认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没关系的啦！”牧沐笑着摆了摆手。
　　牧沐知道自己与秦煜城的不同。
　　秦煜城有过好几次得而复失，但他仍然希望拥抱一份爱，甚至主动展现出自己的爱意，期望与人组成一个家庭。
　　这大概得益于秦煜城的养父母，让秦煜城对“家”这个概念有着最美好温暖的印象。
　　而牧沐自身，已经靠着自己独自扛下了所有。
　　人无法掌控他人的改变与行动，却绝对可以掌握自己的。
　　于是牧沐保持着独自一人的生活，并不主动去追寻什么羁绊。
　　别人有人陪很好，但他自己一个人也不赖。
　　秦煜城想要家，那就将家给他。
　　牧沐举起右臂，弯曲，用力握拳，然后拍了拍自己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
　　“我很厉害的，比你坚强多了，独居经验超丰富，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秦煜城听着这话，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之前总是挂在嘴上的“习惯了”。
　　可是，没有人是应该习惯孤独与失去的。
　　“什么叫一个人？”秦煜城伸手把牧沐的手臂拉下来，与他对视，“我不是人吗？”
　　牧沐愣住。
　　“你的同居经验会比你的独居经验更丰富的。”秦煜城松开他的手腕，发动了车子，“你那么厉害，还比我坚强，之后可就拜托你好好照顾我了。”
　　牧沐在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不知不觉被他揪成一团的下裙，沉默着松开手，转头拉下了安全带。
　　安全带“咔哒”一声落入了锁扣。
　　“行……行吧。”牧沐小声嘟哝，“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
　　秦煜城转头看了一眼牧沐。
　　牧沐看向车子行驶的前方，两眼晶亮。


第五十六章
　　牧沐坐在衣帽间里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行李，在他不穿裙子之后，来来回回穿的也就那么几件自己修改过的T恤。
　　衣服随随便便就收拾好了，牧沐拉着凳子，开始把藏在首饰盒丝绒垫下边的东西往外拿。
　　先给手机插上之前的手机卡，然后继续翻箱倒柜。
　　秦煜城订好了机票，站在衣帽间门口，看着牧沐翻出证件，评价：“挺能藏的。”
　　“是啊，我也觉得。”牧沐点头，“应该还有别的地方我没找到的。”
　　不管怎么想，原主也不可能只藏了身份证这些东西。
　　应该还有银行卡之类的别的东西——毕竟他能出得起会所的八十八万年费，这个消费力度跟那张余额三十多万一直没进账的卡并不相符。
　　秦煜城看了一眼从丝绒垫下边摸出了一张新身份证的牧沐，想了想，也撩起袖子开始找了起来。
　　牧沐听到动静，转头看他：“你行李收拾完了？”
　　“嗯。”秦煜城随意点了点头。
　　实际上，除了比较重要的场合或者应酬的时候之外，秦煜城对穿着并不挑剔。
　　牧沐之前在批发市场买的白T，因为买的最大码，所以他也能穿。
　　二十多件，牧沐也穿不完，非常公平的给了他十件。
　　秦煜城不觉得去见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多么重要的场合。
　　他没记他们遗弃他的仇就不错了。
　　秦煜城想到这里，问牧沐：“对了。”
　　“嗯？”
　　秦煜城头也不抬，继续在衣帽间的收纳格子里翻找：“关于我……被遗弃这事，你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吗？”
　　牧沐摇头：“我不是特别清楚。”
　　毕竟作者还没写到就弃坑了。
　　“我只知道是被掉包了，你的父母并不知情。”牧沐取出了户口本，回忆道，“被谁掉包的，为什么掉包，我不知道。”
　　“哦。”秦煜城应了一声。
　　牧沐拿着户口本，转头看了秦煜城一眼，迟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秦煜城对认亲这件事好像兴趣不大。
　　“你是不是……不愿意啊？”牧沐问。
　　“倒也不至于不愿意。”秦煜城把收纳盒重新整理好，“只是觉得无所谓，换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因为突然多出了一对陌生的父母而感到高兴吧？”
　　牧沐代入了一下，发现确实。
　　都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突然蹦出这么一件事，从现实的角度来讲，当事人心里大概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觉得荒谬。
　　牧沐以常理揣摩：“可是一般来讲，发现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超级有钱人，还是会高兴的吧？”
　　秦煜城问：“换做是你，你会高兴吗？”
　　牧沐认真思考片刻，摇头。
　　他妈妈可好了，牧沐觉得这世上恐怕少有比他妈妈更好的母亲。
　　要让他喊哥哥姐姐什么的问题倒是不大，但要他喊别的人爸妈……
　　牧沐疯狂拒绝。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