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受想开了——by乔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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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从得知这一点。
也不敢去问这一点。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舍不得云清辞。哪怕注定会被抛弃,在云清辞开口之前,他也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紧闭的帷帐内里探出了一只洁白的脚,趾骨紧绷着蜷缩,又克制地张开。
“阿瀛,哼……”
伴随着一阵低泣,那只脚缩回又蹬出,悬在空中一阵乱颤。
春日总是乍暖还寒,夜里的寒风刮着,枝头的花都被冻的蔫儿了,花瓣散落,露出黄色的蕊来。
云清辞的脚被捉了回去,塞回了温暖的被子里。他合上眼睛,心满意足地趴回李瀛的怀里。
李瀛拨开他因汗湿而粘在脸侧的发丝,在他饱满的额头落下一吻,然后把人拥紧,合上眼睛,眉心溢出淡淡的疲倦。
云清辞贴着他,拿细细的手臂丈量了一下他的腰身,嗓音绵软又沙哑:“阿瀛。”
“嗯?”
“你瘦太多了,要赶紧补回来。”云清辞没什么困意,还有功夫检查自己的劳动工具,并给出建设性意见:“明日我去……我不能去,你找个御厨出来,我们在外面见面,我跟他合计一下,怎么给你补补。”
李瀛嗓音很轻:“嫌弃我?”
云清辞仰起脸跟他对视,眼睛晶亮,一本正经分开拇指与食指,说:“有那么一点。”
李瀛凑过来亲他,云清辞缩着头,怕痒似地闷笑了一阵,然后用力推他,道:“好了好了,也没有很嫌弃。”
他脸颊嫩得跟水一样,李瀛一瞬不瞬地望着,心脏一寸寸地收紧,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我这不还是为了你好嘛,你之前一直疼的睡不着,本来就很憔悴了,后来又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我总也得回报一些什么。”
“不需要回报。”
“啊?”
“不需要回报。”李瀛说:“你好好的,就够了。”
云清辞的心又不争气地跳了几下。
他抿了抿嘴,摸了摸心口,对李瀛道:“你,别以为你跟我说好话,我就会感动,我,我以后会吸取以前的教训……不会对你掏心掏肺了。”
云清辞反观了前世,说到底,李瀛和他是两个极端,一个是理性大于感性,一个是感性大于理性。他虽然答应跟李瀛和好,可再也不会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压在他身上了。
他低着头,小声说:“以后,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对你好,你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对我好,没必要不图回报……人都是自私的,会想要回报很正常。”
云清辞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他的回答,重新抬眼来看,李瀛一如方才那样望着他,视线没有半刻离开他的脸。
云清辞推了他一下:“你听懂了没?我不需要你对我很好,就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李瀛还是望着他,点了点头,说:“听懂了。”
他以前觉得云清辞好像怎么也长不大,骄纵任性的像个孩子,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怎么说都不肯听。他想过逼着他长大,逼着他理智,逼着他不要再拿着稚嫩的爱情捆绑他。
现在,云清辞死过一次,都想通了。
他心里突然好似空了。
云清辞跟他对视,又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变得跟我一样极端,我以为我死了你醒悟了想来爱我了,所以我不愿意给你机会。”
“但现在我也要跟你说清楚,我觉得,你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痴情不悔,只是因为你经历了前世不人不鬼的十二天,所以……”云清辞鼓起勇气,说:“所以你不想亏空。”
李瀛说:“睡吧。”
“你别不高兴,我不是在欺负你,就是帮你搞清楚,毕竟如果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我不想你跟以前的我一样……”
他的脑袋被李瀛按在了怀里。
“我知道了。”
云清辞没有再动。
其实他知道自己在心虚,他的话里有个悖论。
如果现在的李瀛不是真的爱他,那么就代表以前的云清辞也不是真的爱李瀛。
云清辞心虚的点是因为,他以前那样爱李瀛,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得到自己应得的爱,他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李瀛的身上,认为李瀛辜负了他。
可现在,他想换个方式去活,像前世的李瀛爱他那样去爱李瀛,于是他开始给自己脸上贴光,说什么能力范围内去爱他。
他不是在否认李瀛,他只是不想李瀛走上他的老路,就是看上去,好像是把前世那个献祭万蛇的李瀛给否认了。
他伸手,默默环住了李瀛的脖子,小声说:“你别生气。”
“没有生气。”李瀛说:“阿辞说的对。”
“哪里对了呀?”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父亲一直担心你,也是因为你之前太喜欢我了。”李瀛摸着他的头,道:“你长大了,想明白了,会保护自己了,他一定很欣慰。”
那时的云清辞无知无畏,天不怕地不怕,一腔真心毫不掩饰地捧到他面前去,好像从来不担心会受伤。
如今他受了一次伤,于是开始怕了。
这是情理之中。
正常人,都会知道怎么样更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可以前的云清辞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想要保护自己,这也是情理之中。
没关系。
云清辞怕了,他不怕。
云清辞可以因无知而无畏,李瀛也可以因知之而无畏。
他就是来爱云清辞的,无论云清辞怎么说,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就不会停止爱他。
他支持云清辞的一切决定,一切想法,也愿意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云清辞看过他那副样子,还愿意回头要他,本就已经超乎意料。
不好在奢求更多。
云清辞的立场变得好不坚定,他一边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一边又觉得现在的李瀛更值得他掏心掏肺去喜欢,他觉得重来一次,一定一定不会发生前世那样的事情了。
可又觉得世事难料。
罢了罢了,他恹恹地想,还是睡吧。
他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李瀛已经离开了。
床头压着一张宣纸,写着:晚上见。
云清辞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又被担忧压下。
他不知道被无数条蛇撕咬是怎样的疼痛,当天跳楼的时候,他其实也没感觉特别的疼,因为身体都冻僵了,而且很快就死掉了。
可李瀛,却要时时刻刻的煎熬。
他是如何做到如常上朝,如常批折子,如常与群臣议事,又是如何做到,护送大哥千里迢迢从北宸回来的。
“李瀛……”云清辞嘟囔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又唧唧什么呢?”
外头传来声音,云清辞急忙把手信塞进了自己的袖口,喊了一声:“爹,你,怎么没去早朝啊?”
“最近这段日子朝中无大事,都是一些弹劾张家的,今日陛下命刑部立案,说要彻查张家。”云相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昨天晚上,陛下没来找你吧?”
“没有!”云清辞义正言辞地道:“爹你放心,和离之事未定之前,我不会再见他的,他来了我也得给他撵出去。”
他激动地一抬袖子,匆忙安放的宣纸当即被甩了出去。
云相看向地上折起来的小纸条,皱眉道:“什么东西?”
他起身,云清辞却快了一步,两步跑过去捡了起来,嘴里唧唧着:“什么东西啊。”
他拿纸背着云相展开看了一眼,顺手搓成一团,笑道:“好像是之前丁叔那个小孙子让我帮带的零嘴儿,那孩子嘴挑,我怕记不住,就都写下来了,没想到还在这个衣服里。”
云相质疑地盯了他片刻,手掌一伸,板脸道:“拿来。”
第57章
云清辞没有应付这种事情的经历,他前世的二十七年里,只有八年是和母亲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一切都以母亲为中心,没有撒过谎。
后来和云相决裂,面对完全不相干的亲人,更没有掩饰的必要。
他下意识将纸条背在了身后,又在云相越来越沉的脸色里,犹犹豫豫地拿了出来。
云相接过来展开看了一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但他并未呵斥云清辞,而是叹了口气,把纸条递了回来,道:“他昨晚留宿了?”
云清辞垂下脑袋,小小地嗯了一声。
云相又道:“你想清楚,当真不离了?”
云清辞没想清楚,他就是觉得,现在的李瀛离不开他,他们分别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李瀛来说都是折磨。
但在父亲面前,他只能道:“他病了……”
云相脸色一变:“什么?!”
“您难道没有发现,他瘦了很多么?还有头风,那日更被我气得吐血,他的身体……现在很不好,我不能在这个丢下他。”
云相沉默了片刻。李瀛的状态很不好,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何止是他,其实其他臣子也都瞧了出来,今天还有人上奏请求重新择妃入宫,好为皇室开枝散叶之事。
云相退回椅子上坐下,脸色凝重,道:“你可知具体如何?是得了什么病,还是……”
“不知什么病,但很严重。”云清辞一点都没撒谎:“他一直在疼,哪怕是写字的时候,都会疼的受不了。”
云相仔细回忆,抬手抚须,道:“难怪……此前你昏迷不醒,陛下命人将折子都送到了别院,我便发现他伏案批阅的时候,总是显得十分吃力。”
李瀛肩上好像总有卸不完的重担,前世身体都那个样子了,还坚持把李恒培育成人,灯红之后,明知自己油尽灯枯,必死无疑,也还是强撑着把李恒送上了大位。
要说他在乎荣华富贵吧,赴死时却只是孑然一身,除了那身与云清辞相配的殓服,他什么都没带。
他前世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忙,今生,又是为了什么在强撑。
云相缓缓叹了口气,道:“站在爹的角度,自然是向着你多一些,爹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勤勉的好君王,从他登基到现在,爹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能独当一面,心中也倍感欣慰……可他身为皇帝,注定给不了你全部的深情,你与他在一起,只怕是要失望的。”
父亲倒是看得极透。
前世的李瀛的确对所有人和事都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可唯独没有对云清辞尽到全部的义务。
如果他早早听到父亲的这番话,还会继续与李瀛纠缠不清么?云清辞没有答案,就像是这世间没有如果。
“罢了。”云相站了起来,道:“既然身子不好,我得拟个折子,让他尽快立褚,无论过继还是再择妃入宫,此事都得有个定论。”
他擦过云清辞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件事,就依你吧……若你愿意,多陪陪他,爹不管了。”
云清辞下意识转身,云相已经快速走了出去。
他张了张嘴,总觉得父亲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不会是觉得李瀛命不久矣吧?
可思及李瀛现在那个样子,的确不像是长命的相。
李瀛,会死么?
这个想法冒出来,云清辞心里又一阵不是滋味儿。
虽然父亲没有再继续唠叨他,但云清辞还是离开相府回到了别院。在他昏睡的那些日子里,院子里的桃花悄悄地开了满园,往年这个时候,他会坐在桃树下绘画练琴,或者提升一下自己的棋艺,怀念母亲犹在的时光。
他生命中的过客很单调,只有母亲和李瀛停留的地方最重要,时间也最长。
云清辞没办法抛下现在的李瀛,不管他说的再冷静再理智,他都不可能放得下他。
就让爹先误会着吧。云清辞走回房间,拉开抽屉,将纸条放了进去。
抽屉里躺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牌,是李瀛的手笔,木牌下压着一个绘制完成的图纸,是云清辞昏睡前画的,准备替换掉李瀛刻的这枚,成为青司交接的新信物。
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李瀛就是伏在这张桌案上批折子,他一定看到了这张图纸,认出了上面内嵌的青司二字。
云清辞倒没有什么心虚的感觉,他放不下李瀛,不带一定要像以前那样去爱他,他还是坚持之前那个想法,不能一切都以李瀛为中心,所以这个牌子,他是换定了。
抽屉被推进去,云清辞走入了别院的小厨房。
他认识许多瓜果蔬菜,手艺也很不错,闲来无事,他决定亲手给李瀛做一些吃的送过去。
他的旧伤不能烟熏火燎,便戴上了阻隔油烟的面巾,尽管如此,伺候的婆子还是吃了一惊:“这样的事,还是奴才们来吧。”
“不碍事,你们烧火,你去给我切菜。”
这样的事情基本也累不到他,打下手的人很多,都听着他的指挥。
饭坐到一半,忽然有人来通报:“林小侯爷来了。”
云清辞只能放下了锅勺,摘下面巾走出去,林怀瑾一袭白衫,君子如玉,站在桃花树下回头看他,见状失笑,道:“我来的可能不太是时候?”
云清辞摇了摇头,请他在桃林里的石桌前坐下,道:“小侯爷这是来……”
“听云二哥哥说你醒了,我便来瞧瞧。”
不知为何,云清辞发现他的神情带着几分难掩的雀跃,他亲手给对方倒了茶水,随口道:“这是有什么开心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