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他想开了——by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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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放离瞥他一眼,与丫鬟交待几句,没过多久,高管事端着药碗过来了,薛放离问江倦:“你是自己喝,还是要人摁着你喝。”
江倦震惊地看他,“摁着喝?”
薛放离下颌轻抬,两个侍卫走上前来,他垂眼望向江倦,“挑吧。”
江倦后悔邀请王爷去看烟花了,但凡他自己跑路,就不必再面对喝药的痛苦。
薛放离:“选不出来?”
江倦:“我自己喝吧。”
江倦叹了好长的一口气,捧起药碗,他闻了一下,味道实在是太讨厌了,又放了下来,“王爷,我不想喝。”
他总不肯承认自己在撒娇,可语气软成这样,不是撒娇,又是什么?
薛放离望向江倦。他本可以把人揽进怀里,哄着他喝下,可他又不太想。
少年总是这样懵然无知。
少年总是这样没心没肺。
他的烦躁、他的戾气,一再克制、又一再翻涌,可是自始至终,始作俑者都一无所知,他主动凑近,甚至还对自己回以无辜的眼神。
多可恶呢。
薛放离缓缓地说:“那就让他们摁着你喝吧。”
江倦一愣,两名侍卫领了命,对江倦说:“王妃,冒犯了。”
他们向江倦走来,再怎么样,江倦也不想被摁着灌药,太没有面子了,他抗拒不已,“王爷……”
薛放离置若罔闻,只垂下眼帘,没有再搭腔。
江倦想要躲开,结果没注意到脚下,被什么绊倒,磕到了膝盖。
这下子,江倦彻底安静了。
薛放离不想再管、不想再看,可此刻又过于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
少年这样娇气,这样怕吃苦,撒娇也好,抱怨也好,总归会吵个不停,不该这样安静。
皱了下眉,薛放离到底望了过去。
江倦坐在地上,好像摔疼了,他低着头,在查看自己的膝盖,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薛放离漠然地看了许久。
怎么只漏了一眼,他就能让自己受伤?
怎么计较到最后,他还是一无所知,自己却先心软了。
薛放离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江倦走来,他捏起江倦的下颌,垂下眼问他:“是不是只有把你供在佛台上,你才不会再把自己摔碎?”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黑化中咸鱼卷:摔倒王爷:……过来抱一下。
第42章 想做咸鱼第42天
江倦奇怪地说:“什么摔碎,我只是磕了一下,没有碎。”
薛放离不予评价,垂下双目。江倦已经把亵裤卷到很上面了,他浑身骨肉匀称,就连一双腿也生得细白而挺直,只有一处沾上了颜色。
——膝盖上,是淡淡的粉色。
磕了一下,细嫩的皮肉被蹭破一层,倒是没有出血,但薛放离还是俯下身,把坐在地上的江倦抱了起来。
江倦:“没有流血,应该没事吧?”
薛放离:“你也会说没事?”
确实没什么事,就是挺疼的,江倦不忍了,诚实地抱怨:“好疼啊。”
薛放离瞥他一眼,“娇气。”
江倦:“……”
他就不该讲话的。
薛放离把江倦放到榻上,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端一盆热水,再取一盒生肌膏。”
丫鬟急急退下,很快就把东西全部送了过来,江倦只顾着脱掉鞋袜,曲起腿看别处有没有受伤,还好只有膝盖蹭到了,他放心了。
“这一点不用上药吧?”
江倦太知道了,本来膝盖就疼,碰了只会更疼,他说:“天要黑了,王爷,我们去看烟花吧。”
薛放离没有搭腔,只是接过丫鬟浸湿了的帕子,他擦拭膝盖,结果还没碰上去,江倦就吓得开始推他,薛放离桎梏住他的手腕,手动不了,还有脚,江倦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踹来。
没踹上。
江倦受伤的膝盖,恰好是戴着小叶紫檀佛珠的那只腿,脚踝被一把抓住,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唯独这串佛珠,还悬在他脚踝上晃荡不停。
木质的深色珠子,与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它与江倦是契合的,明净亦无尘,它与江倦又没那么合衬,珠子大了一点,尺寸也大了一点,无言地昭示一件事情。
——他是被原先的主人从手腕上摘下,特意戴在江倦的足腕上。
佛珠是圣洁的,可此刻它又悬在江倦的脚踝上晃个不停,莫名多出一层宣示所有权的意味。
看着看着,薛放离抓住江倦足腕的那只手,抚上珠串,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珠子被缓缓拨动。
他摸的是小叶紫檀珠串,可江倦就是觉得好痒,玉润的脚趾几乎不受控制地蜷起,江倦往后躲了躲,但他的脚踝被攥得太紧了,他收不回来。
“你松手。”
江倦小声地说:“这样好奇怪。”
薛放离问道:“哪里奇怪?”
他口吻平淡,甚至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摩挲珠串,好似正在慢条斯理地把玩珠串,可把玩的却又不太像是珠串,因为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江倦蜷起的脚趾上。
江倦:“哪里都奇怪。”
薛放离:“那这样呢?”
手指探入珠串,抚在足腕外侧的踝骨上。
指腹偏凉,可触上来的一刹那,江倦却只觉得一片滚烫,他的反应也如同被烫着了似的,倏地往回缩,却又不慎一脚踩入放在地上的水盆里。
“哗啦”一声,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溅在江倦的腿上,溅在薛放离的衣袖上,这一刻,四处很静,唯有水声依旧。
“我不是故意的。”
过了好一会儿,江倦才心虚地开了口,薛放离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替他把膝盖处理好。
江倦不想喝药,只想开溜,他又向薛放离提了一遍,“王爷,去看烟花了。”
他在想什么,实在是好猜,薛放离望过去,放了一段时间,药已经凉了,再煮上一遍,只会更为腥苦,再逼着他喝,说不定又要咬人。
“补药就算了,你不想喝就不喝了,”薛放离缓缓地说,“再如何补,你若心情不好,心疾照旧会发作。”
江倦眨眨眼睛,对他的上道很是满意,“嗯,我不能生气的。”
薛放离又道:“先沐浴,再去看烟花。”
江倦想回来再说,他怕赶不上了,“我不——”话还没说完,薛放离瞥他一眼,淡淡地问道:“浑身都是水,你想染上风寒?补药可以不喝,若是染上风寒,每一剂药,都得老老实实、一口不落地喝完。”
江倦:“……”
他有被恐吓到,只好迅速趿上鞋,让丫鬟领着自己去沐浴。
换好干净的衣物,收拾好自己,江倦忙不迭地催促薛放离:“王爷,看烟花。”
薛放离颔首,“去吧。”
江倦拉着他就要跑,薛放离却纹丝不动,江倦疑惑地回过头,他淡声道:“本王何时答应过你一起看?”
江倦:“?”
不行,害他磨蹭了这么多时间,王爷必须得去,江倦瞅他一眼,慢吞吞地问道:“王爷,你不去吗?”
“王爷要是不去,我就心情不好,我心情一不好,说不定心疾就要发作,我心疾一发作,王爷你也不得安宁了。”
他这不是提醒,而是明晃晃的威胁。
灯光下,少年睫毛掀起,眉眼俱是灵动,薛放离看了很久,他再如何不满足、他再如何烦躁,这些纷乱的心绪也于此刻尽数烟消云散,他几乎融化在少年的目光之中。
“让本王不得安宁……”
薛放离掀起唇角,轻轻地笑了,“那本王只好去了。”
烟花是在宫里放的,与王府有一段距离,想好好看上一场,只能到朱雀大街,然而江倦催得再急,也还是没能赶上。
夜色沉沉中,轰隆一声巨响,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江倦坐在马车上,只能看见一点坠下的小尾巴。
“开始了。”
江倦仰起头,“王爷,你快看。”
薛放离对烟花并没有太大兴趣,江倦在看烟花,他却在看江倦,薛放离问道:“你喜欢看烟花?”
江倦“嗯”了一声。
他身体不好,每年都很眼馋跨年烟火,想去现场玩,可是跨年夜人又多又挤,他心脏也太脆弱,只好看看直播了。
烟花放了好一会儿,江倦也看了好一会儿的小尾巴,他其实还是有点遗憾的,蔫巴巴地趴在窗边,失落地问薛放离:“王爷,现在回府吗?”
薛放离打量他几眼,嗓音平淡地问道:“不想看了?”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江倦一愣,“啊?还有吗?”
薛放离颔首,“还有。”
江倦立马又快乐起来,“想看,还想看的。”
马车继续驶向朱雀大街,薛放离姿态矜贵地掀起一角帘子,悠悠地看向高管事,高管事带着一脸惨淡的笑容,自觉地跳下马车。
开始了,王爷又开始了!
——王妃抵达朱雀大街之前,他要弄到烟花,再让王妃看个够!
朱雀大街,京中最为繁华的街市,此处建有一座朱雀台,用以登高远望。
马车就停在附近,江倦却不太想下车。
“好高啊。”
江倦只想看烟花,并不想爬高楼,他诚恳地说:“王爷,在车里看就好了,不用到上面。”
薛放离不为所动,“下来。”
江倦磨蹭半天,薛放离朝他伸来一只手,江倦只好握住,慢吞吞地踏出马车,结果脚还没落地,那只手倏地发力,他一下子被扯了过去。
也被扯进了怀里。
江倦吓了一跳,薛放离顺势揽起他,抱着他走上朱雀台。
江倦一愣,连忙抱紧他。
可以偷懒是挺好的,就是朱雀台太高了,江倦有点害怕,他不安地说:“王爷,你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
“自己走?”薛放离望他一眼,“你在府上摔一跤,只是磕到膝盖,在这摔下去,就不止是膝盖了。”
“可是……”
江倦好担忧地问:“王爷你行吗?”
薛放离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问他:“本王不行,你行?”
反正江倦觉得他比王爷行,不过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会伤到王爷的自尊心,江倦连忙说:“王爷你行的,你最行了。”
薛放离:“……”
他不再理会江倦,抱着他登楼。
可江倦还是害怕,毕竟他在王爷怀里,王爷要是撑不住,他也得跟着一起倒霉,江倦说:“王爷,就在这儿吧,我不想上去了。”
“我真的不想再往上了。”
薛放离垂眼,见江倦缩在他怀里,几乎不敢往下看,还是“嗯”了一声,把他从怀中放了下来。
他们没有到最上面,但也爬到中间了,江倦不太讲究地坐到台阶上,还邀请薛放离一起来,“王爷,坐这儿。”
薛放离看了他一眼,掀起衣摆坐下来,明明是席地而坐,姿态却依旧优雅不已。
此时,晚风和煦,夜色如水。
江倦看看天空,不确定地问薛放离:“王爷,真的还会有烟花吗?”
薛放离颔首,“嗯。”
他这么确定,江倦被说服了,他左看看右看看,又要对薛放离说什么,“轰”的一声巨响,烟火升空,在空中徐徐绽放,落下一地星辉。
“轰轰轰——!”
烟花一簇又一簇地绽放,满是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江倦仰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好久,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幅画卷。
“王爷,给你。”
薛放离看过去,随即一怔。
“下午问你要的画,”江倦说,“在百花园的时候,陛下让杨柳生帮忙修复旧画,我想起来你手上也还有一幅损坏更严重的旧画,就想让他也帮你修复一下,所以答应了让他作画。”
“……可是他居然还想再画一幅,还说上一幅被人抢走了,怎么会有人抢我的画像?”
这是兰亭刚才替杨柳生转达的话,江倦听了只觉得奇怪,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江倦对薛放离说:“王爷,你快打开看看,有没有修复好。”
薛放离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江倦看。
烟火摇曳中,少年的脸庞忽明忽暗,他笑得眉眼弯弯,柔软的唇也向上轻弯,眼神清透又纯粹。
江倦问他:“王爷,怎么了?”
薛放离说:“你……”
他开了口,哑着嗓音吐出一个字,却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少年问他要画,是为他修复旧画。
少年答应作画,也是为他修复旧画。
是为他,也又是因为他。
薛放离与江倦对视,他想起自己许多次的意动,也想起自己许多次的克制。
一念妄心才动。
他若是未起妄念,又怎会日日如履薄冰、杯弓蛇影、瞻前顾后。
他若是没有心动,又岂会想让少年心生怜爱,又怕他太过心疼,想让少年畏惧自己,又怕他真的畏惧自己,连哭也不愿再伏进他怀里。
他早就起了妄念,也早就心动了。
也许是少年笑弯了眼说他是好人,也许是少年伏在自己怀里哭得一塌糊涂还在安慰自己,也许是他在罗汉堂把灵签送给了自己……
是他小心翼翼,是他再三克制,也是他——情难自持。
这一刻,压抑了许久、深埋于心底最隐晦的渴求,终于溃堤,汹涌而来。
他想要的很多,他想要的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