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竟然是一口锅!——by豆腐军团

　　唐斯文深深吸了口气，搁下筷子，站了起来，平静无比的看着秦越：“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秦越的脸先是发白，然后涨得通红。他像是没听清，小声的说：“……什……什么？”
　　唐斯文看了眼周围，说：“秦越，我现在才知道，你居然是同性恋？实在是，恶心。”
　　秦越的鼻翼翕动，倒吸着气，望着唐斯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越，我不喜欢男人的。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是同性恋，才会和你这么……亲近。现在，我一想到，有一个同性恋跟在自己身边，就会很恶心，想吐，想让他滚。你……你行行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可以吗？！”唐斯文皱着眉头，一字一句的说。
　　秦越如雕塑一般，原地站了两分钟，左眼滑出一滴泪。
　　他没再说一句话，一个字，转过身，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看着秦越的背影，唐斯文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听着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但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即使秦越回头，也只会看见一张冷漠而绝情的脸。
　　唐斯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火锅店的。
　　但他刚一出门，就有一辆黑色的别克停在面前，跨出来一名戴着墨镜的年轻人。
　　“唐斯文？我是秦女士的朋友，我姓白，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她说，你可能会需要心理咨询。”年轻人镇定自若的介绍着。
　　唐斯文摇了摇头。他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他不想再和秦阿姨有任何的牵扯。
　　年轻人笑了笑：“秦女士说，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没有必要保留。这也是安排的一部分，希望你可以配合。”
　　唐斯文盯着年轻人，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是么。原来，我连记忆，都不可以有。”
　　两年后的夏天。
　　唐斯文和其他毕业生一样，穿着学位服，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拍照。
　　但，鬼使神差的，他走出了校门，来到了一家生煎包铺子的门口。
　　“好奇怪，我不记得在这里吃过东西……可为什么，这家店，让我那么怀念呢……”
　　他买了一纸袋的生煎包，拍了个照，传到自己的微/博小号上，配了行字：“第一次吃，却总觉得是熟悉的味道。”
　　半分钟后，他收到了一个赞。
　　他打开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没有名字，头像漆黑的号。
　　“僵尸粉吧。”唐斯文不以为然的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系统空间中。
　　唐斯文缩在地板上，发着抖：“秦越……秦越后来怎么样了……他……他……”
　　就像是为了回答唐斯文的疑问，画面再度亮起。
　　那是唐斯文从未见过的场景。
　　“秦博士，这位病人转过来的时候，大脑活动已经趋近于停止了，这种情况下，AI是没有办法引导病人进入Brain Repair System的。”一位留着络腮胡，身形胖壮的中年人在说话。
　　“如果AI不能用了，那我们可以试着用真人的意识对接，然后引导修复。”是秦越。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年纪，面色极其憔悴，但眼神异常的坚定。
　　“……秦博士，我不赞同您的提议。真人意识对接还没有经过测试，而且，如果这个人的意识陷入了病人的意识领域，无法抽离，那双方都会面临脑死亡。”中年人明确的反对着。
　　“赵教授，我已经测算过了。我的计划，是立刻启动真人意识对接。测试对象，就是我，和这位病人。”秦越抬起头，望着监控系统上的画面，平静的说。
　　画面上，是唐斯文的脸。他似乎只是睡着了，眉头舒展，呼吸均匀。
　　但是，他的脑电波，已经只剩下极微弱的起伏。
　　“秦博士！”中年人还想阻止，但秦越转过头，对他说了一句话：“赵教授，躺在那里的，是我一生中的挚爱。如果，我不能把他救回来，那我愿意，和他一起离去。”
　　“……”中年人咬了咬牙，“好，秦博士。我和整个项目组，都会协助你。”和秦越共事快6年了，他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这么外露，这么直接的情感表达。
　　“System Docking Failure，System Docking Failure.”机械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这已经是第十一次尝试对接了，依然没能成功。
　　秦越摘掉头上的各种线圈，面色青白：“赵教授，启用冬眠系统。我需要大量的镇定剂。”
　　“……？你疯了吗！秦博士！进入冬眠系统后，你根本操纵不了你的意识，你只会陷入虚无的梦境，碎片一样的场景——你这样，简直就是去送死！”赵教授吼了起来。
　　“不。”秦越摇了摇头，“我想过了，目前斯文的表层意识活动已经停止了，但他的潜意识还有活动迹象。我想要成功和他对接，就必须走得更深，放弃我所有的记忆，意识，才有可能把他找回来。赵教授，这是唯一可能的路了，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看着这从不肯出言求人的年轻人，赵教授咬着牙：“我特么遇到你这个同事，真是见鬼了。”
　　第十二次测试的时候，秦越躺进了冬眠仓中。
　　这一次，系统没有再报错。
　　半个小时后，冬眠仓开始报警。
　　赵教授打开舱门，秦越左眼流着血，从里面爬了出来：“可以了，可以了！我找到他了！虽然他没有认出我，甚至没有认出他自己，但是，我知道，我找到他了！”
　　他不顾自己流着血的眼睛，右眼闪闪发光，抓着赵教授的胳膊：“赵教授，你知道吗，太神奇了！我们的意识混合在一起后，围绕着我们的想象，居然自主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小世界！在那里，我进入了他的意识领域，我的意识，好像变成了附在他身上的一个‘系统’，我可以和他对话，天啊，虽然他不知道那是我，但是，天啊，我终于可以和他说话了！”
　　他接过助手递过来的毛巾，按在左眼，那只完好的眼睛，不住有泪落下。
　　“秦博士，恭喜你——但是，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赵教授担心的问。
　　“啊，这个，我们的意识分离的时候，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赵教授，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然后，我的潜意识对这个名字反应太过剧烈，然后，神经系统可能就过载了。”秦越解释着。
　　赵教授点了点头，看着屏幕上一串串的记录，对秦越说：“看上去，那个‘小世界’是在不断刺激他的脑部，激发他的脑活动，让他逐渐恢复意识。这条路，可行。但是，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你爱人的安全，我们需要做一些小小的修正。”
　　秦越坐到椅子上，哆嗦着喝着营养补充剂，说：“是的，有一些漏洞需要堵住。赵教授，我会和你一起，尽快完成修复。”
　　96小时后。
　　秦越再次从冬眠仓出来时，已经憔悴得没有人样了。他几乎是被抬到了病床上，手脚不住颤动，同时干呕个不停。
　　“秦博士，作为你曾经的上级，我命令你，暂停实验！”赵教授痛心的说。
　　“赵教授，你知道吗，他已经快恢复了。他的意识领域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了他自己的意识。我们一起做为‘系统’，附在他身上，和他说话。然后，他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他构造了一个完整的大陆，不同的种族，各种各样的技能……他甚至能自己发现这个世界的逻辑漏洞……他一定会好的。”秦越半躺着，眼睛还是那么的亮。
　　“你……唉。”赵教授摇了摇头，“秦博士，你在里面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对这个现实世界的记忆吗？”
　　秦越的眼睛黯了些：“没有。完全没有。就和你之前说的一样，那是一个……完全脱离了现实的梦境。我的一部分潜意识，作为‘系统’和斯文纠缠在一起，这一部分，似乎还有着一定的目的性，会想让斯文离开梦境。但我的另一部分……几乎是沉迷在了这个梦境中。”
　　赵教授叹口气，递给他一个文件夹：“秦博士，你在冬眠仓的时候，我们终于拿到了所有被封存了的资料。这个，你看一下。”
　　秦越翻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是一个华裔的资料，照片上的人明眸皓齿，看着不过是个少年。
　　“汪明皓博士……？这不是，BRS早期的创始人之一吗？百年一遇的天才，后来发生事故，意外身亡了？”秦越努力回想着。
　　“从这些资料上来看，是汪博士最早提出来用冬眠仓和镇定剂，打破测试者的表层意识，浸入BRS的方法。他成功的进行了两次实验，但是……第三次实验的时候，他的意识，再也没能回来。他的身体机能，也同步停止了运作。”
　　“所以，我们猜测，如果与BRS联结过于紧密，或许……会让意识再也无法抽离。秦博士，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再次进入BRS，但是，请你务必小心，牢牢记住你的本意。”赵教授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秦越看了看资料，又看了看监控器上的唐斯文，缓缓点了点头。
　　画面和声音，终于都彻底消失了。
　　唐斯文半跪在系统空间里，脸上的泪已经干了：“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天书游戏世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越和我共同想象出来的，是刺激我恢复意识的一部分？”
　　这时，原本应该一片死寂的系统空间里，飘出了一个带着点儿怯的声音：
　　“宿……宿主？你，你通关了吗？”
　　这是那个最开始，会被唐斯文欺负得嗷嗷哭的系统的声音。
　　唐斯文的眼泪又下来了。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秦越这个傻瓜，还有谁，会被我欺负得嗷嗷哭呢？明明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聪明，却偏偏……爱上了我，一个软弱的我，一个自以为在保护你，却比谁都伤害你更多的我。
　　“啊，宿，宿主，你，你怎么哭了？啊啊啊，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地方犯错了？啊啊啊你不要投诉我，我，呜呜，你别哭了……呜……”系统似乎在急得满地打转。唐斯文眼前，蓦的浮现出，小秦越在青云派围着自己转个不停的模样。
　　“嗯，我不哭了。我不会投诉你的。现在，我通关了，你也，可以回去了。”唐斯文擦了擦眼泪，柔声说着。
　　“……回去？我……我也可以回去吗？咦……好奇怪……我怎么这么困……啊……我明明是系统，怎么会这么困……”系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唐斯文的周围，也一点点的，完全被黑暗所侵蚀。
　　“秦博士！秦博士！你等等！你还没有注射稳定剂！你现在太虚弱了！你回来！”S大研究所的走廊上，一个穿着连身衣的身影，在连滚带爬的往前跑。他身后，是身材胖大一跑就喘气的赵教授。
　　秦越对赵教授的警告置若罔闻。他扑到那间特殊病房的门前，用肩膀撞开了门。
　　病床上，是他朝思暮想，他愿意为之放弃一切，也愿意为之创造一切的人。
　　唐斯文艰难的睁开眼，抬起一根手指，眼泪不住滚落：“秦……越……对……不起……”
　　半年后。
　　清晨。
　　唐斯文把包子从蒸笼里取出来，开始拍照。
　　他的脑部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持续工作太长时间，或者有突发事件，他可能会晕厥。
　　因此，他暂时辞掉了工作，一边复健，一边学着做点心，再写一些评论的文章，算是同时锻炼手、眼和大脑。
　　他正弯腰拍着照呢，突然被人从后面搂住了。
　　“斯文……”又甜又黏的声音。
　　他拍了拍腰上的手：“别闹。拍完就给你吃。”
　　“哦，哦？”秦越的声音变得很兴奋：“拍完就给我——吃？”
　　唐斯文脸红了：“我是说包子！包子！”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秦越一边答应着，一边还是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他吃得这么投入，以至于他们养的那只牧羊犬，阿嚎，都看不下去了，冲着他嗷嗷叫了起来。
　　等终于吃饱了，秦越坐在椅子上，抱着唐斯文，手指摸着他耳朵上的那颗小痣，有点犹豫的问：“对了……昨天……
　　唐斯文先替他说了：“你是说，阿姨的那封信？我看见了。”
　　秦越有些尴尬，把唐斯文放到料理台上坐好，自己站了起来：“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你不用去见她的。”
　　唐斯文摇摇头，极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秦越，当年的事，我非常，非常后悔。但是，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我只恨自己太懦弱，放弃得太快。经历了这些事以后，现在的我，会很自豪的告诉她，我们很相爱，我们在一起，很幸福。”
　　“而且，”唐斯文捏了捏秦越的手指，“而且，我猜，我入院以后，你能那么快的接到通知，也是阿姨安排的吧？”
　　秦越“嗯”了一声，手指和唐斯文的扣在了一起：“嗯，我当时以为你真的是异性恋，只敢每天偷偷看着你的微/博，从网络上查查你的信息，和跟踪狂一样默默的关注你……如果不是我母亲突然给我电话，我大概……来不及把你送进研究所的。”
　　他永远记得那个电话。他的母亲，以一种不容分说，不容争辩的口吻，告诉了他全部的事实。最后，他母亲说：“如果那个孩子真的走了，我大概会永远失去你。所以……小越，请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怨恨我上面，去做你能为他做的事吧。”
　　唐斯文反扣住他的手，用自己的额头抵住秦越的，轻声说：“没事的。我现在，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怀疑或者阻拦，而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