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高岭之花的心尖宠——by晏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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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呢?”薛明光不干了, “我这叫纤毫毕至, 巨细靡遗,很多时候, 我们就是需要这一分细致和耐心, 才能抽丝剥茧, 懂吗?总之,别催我, 也别打扰我。”
程雁书觑眼看了看依然相谈甚欢的韩知竹和白映竹, 退后一步, 站在薛明光身边,不说话也不动了。
不多时, 薛明光的查验完成。宋谨严也已收了灵力,韩知竹和白映竹也差不多同时向他们而来。
并无异样的查验结果, 反倒让诸人心里更加沉重了。
宋谨严沉声道:“既如此, 就去查看魔魅之窟的封印如今到底是何状况吧。”
走出石洞,站定在与来时路相对称的那条小径上,白映竹道:“此路向前约一里后,便是向下的九百阶。路窄,唯一人可行。此处我和映风皆未曾踏足, 各位请务必当心,以防万一。”
韩知竹微微颔首,转头看程雁书,沉声道:“你跟着我,不要走散。”
程雁书垂了眸子:“我不妨碍大师兄的正事。我跟着薛少掌门走。”
韩知竹的眼神波动一瞬,又恢复了凝重,他看着程雁书,却不说话。
宋谨严轻轻敲了敲站在他侧前方的薛明光的后腰。
薛明光立时反应过来,踏前一步,熟门熟路地揽住了程雁书的肩膀,对韩知竹道:“我和雁书志同道合,早已是莫逆之交,情比金坚!韩师兄你就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宋谨严也道:“此行前路未明,还请韩师兄先行,白师姐其后,白小公子、程师兄、薛少掌门依次行进,我殿后。”
韩知竹平静地道了一声“好”,又意味不明地看了程雁书一眼,便一个转身向前而行。
保持着高度的紧张,他们这一路走得并不快,但不多时也已经下到台阶尽头。
这段路,竟是平静得完全无事发生。这种平静,反而更让诸人心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敢懈怠分毫。
走到台阶尽头,又是一处石窟,这石窟比铸心堂镇妖的石洞要阔大许多,但并未刻意雕琢,粗糙许多。偌大的石窟中到处是嶙峋碎石,一堆一堆的不超过人的膝盖位置。
这些石堆看似凌乱,却又好像是刻意而为。程雁书看不懂,也丝毫不敢乱动,他一步一步跟着薛明光踏过的位置走,生怕自己一个不留心弄出什么祸端。
如此走了百十来步,他们进入了石窟的最中心。
中心处依然是碎石堆,却有了半人之高。一个两人并肩宽度大小的孔洞在碎石堆的正中央被流动的虹色光芒覆盖,虹色光芒之上悬空平铺着一张小小黄符,一块黝黑的拳头大小的石头隔着一指宽的虹光又悬在黄符之上。
这黄符和黝黑石头,便是镇住魔魅之窟里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意图出世的万魔的封印吗?
刚刚看过蹀躞之阵,程雁书有点不敢确认了。毕竟铸心堂锁着从魔魅之窟而生脱的妖物的阵法排场偌大,而镇住魔魅之窟本窟的四极封印就这样?这排场是不是就太小了一点?
几人快速交换过眼神,韩知竹和宋谨严便向封印而去。白映竹交代白映风站在原地不可走动,也随之靠近封印。
三人一起细细看了看那张黄符和黑石后,又彼此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韩知竹道:“确是四极封印。”
薛明光倒是没有过去,他一直不离程雁书左右,此刻正拉着程雁书八卦:“我听我二叔说,有四极封印用了古补天石压阵,补天石可将四极封印的威力放大到极致,却没想到这补天石竟是如此……雅致。”
宋谨严回身看薛明光,正色道:“但天地之气,在于正与直,而不拘于大或小。”
“是是是,宋少掌门说得对。”薛明光口中赞同着,却是对宋谨严做了个鬼脸。
宋谨严带着无奈笑了笑,转回身又看向四极封印。
韩知竹指向黄符上的一处,示意他们细看:“封印的这处,似是不对。”
宋谨严看过,凝重道:“确实,符咒被人平添了一笔,已是破了封印之意。”
说着,他一抖手腕,那薄刃又出现在他两指之间,血红光耀此刻变成了直线形状的投影,穿过流动的虹光,落在封印黄符之上。
黄符上的封印被这红光一映照,显出了两种陈旧度不同的笔墨。
“这一笔添进去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年。”宋谨严道,“此际尚未与封印符咒完全融合,因此封印尚能镇住魔魅之窟。但至多不过两月,这一笔便将融入进去,四极封印会无可转圜地失去封禁之力。”
“这一笔……”白映竹脸色沉到了极致,“坐实了。”
“坐实了。”宋谨严脸色也很糟糕,“墨和血都对,无可辩驳。”
“他们是在猜什么谜语?”程雁书被这气氛压得难受,又看韩知竹也紧蹙不放的眉心,小声去问薛明光,“坐实什么?”
薛明光的脸色也很不好:“坐实了,四极之内,定有叛徒。”
叛徒?
薛明光沉重点头,“四极封印,是用封印魔魅之窟的四极先人的血合上熏风庄的若木之墨写就符咒。要破这符咒,必须有四极传人的血,以及若木之墨。”
他又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对程雁书耳语:“更头疼的是,当世唯一能将血融入若木之墨的,只有熏风庄掌门,或者,还有少掌门。”
程雁书怔住了。
薛明光毫不犹豫道:“我信绝不是他。”
他一拍程雁书肩膀,“你待着别动,我去看看他。”
看着薛明光过去毫不迟疑地环住宋谨严的肩膀,贴着他耳边说着什么,而宋谨严淡淡笑着,侧头看薛明光,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是安稳,程雁书下意识地又去看韩知竹。
韩知竹眉心没有展开,看着四极封印思虑着什么,程雁书轻轻合起想去抚平他眉心的手指,握成了拳。
白映风倒是对四极封印没什么兴趣,他只兴致勃勃地看那些碎石堆,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一拉程雁书:“程师兄,你跟我来。”
程雁书被他拉着向左侧走出几步,不禁扬声道:“白公子,不要移动比较好。”
“这里!”白映风好奇地指着一堆碎石,“你看。”
里面有着什么东西在闪闪发着光。
浓绿色的光。
程雁书立刻心上一凛,劈手便去拉白映风想快速后退,没想到白映风好奇心太重,竟然比程雁书快一步地去踢了那碎石堆一脚。
破空之声顿起,那浓绿色里闪电般地飞出无数小小的飞蚊,直扑向最近处的白映风和程雁书。
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白映竹当时便以抢步过来,见此情境立刻抢在了白映风身前,金光闪过,无数飞蚊如进入电网般噼啪着坠落,却有更多仍然直扑向完全避之不及又孤立无援的程雁书。
眼看着那数之不清的飞蚊如一团乌云向自己罩顶而来,程雁书连惊讶都来不及反应,只出于本能的抬起手臂挡住了口鼻,闭上了眼。
但那些飞蚊到了程雁书近前,却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无声地大片如雪屑般落下了。
飞蚊撞击中,淡青色光时隐时现,即使飞蚊绕到程雁书身后,却仍然进入不了那把他圈得密密实实的屏障。
接着一阵劲风做了收势,飞蚊尽灭,韩知竹一手收回结成屏障保护了程雁书的归朴,一手环住程雁书的腰,急急问了句:“有没有伤?”
程雁书心里一热,却没说出话。
韩知竹拉住程雁书,把他又护在了身后,再急道:“有没有伤?”
“没有。”看着韩知竹挺拔的脊背,程雁书低声道,“我没事。”
那脊背明显地放松了些,程雁书垂下头,落寞道:“大师兄,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和你无关。”韩知竹解决了绕着他和程雁书的飞蚊,转过身来,扶住程雁书的肩膀,再度仔细确认过他并未受伤,才松开手,“魔魅之窟本就凶险,你没事就是最好。”
“可是你……”程雁书手微微发着抖,捧起韩知竹受伤的左手,血已经止住,但在这种情况下,韩知竹并未去清理血污,修长好看的手指此际附着干透的血痕,在韩知竹的动作中又掉落了一部分,显得分外狰狞。
韩知竹垂头,看到程雁书低头露出的颈线也在微微颤抖,想也没想地翻转手腕,又压住了程雁书的脉搏。
程雁书立刻退开了两步:“大师兄,我真的没事,不用渡了。”
“那你……为什么发抖?”韩知竹低声道。
“我害怕。”程雁书怔怔地看着韩知竹手上的伤,“我害怕你受伤。”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锥进心底的恐惧,比自己受伤更为慌张。
韩知竹的喉结微微一动,静了片刻,抬起手,温和地抚了抚他的肩。
待要说什么时,白映竹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但尖锐的痛呼。
众人循声看去,白映竹的左手手背瞬间已经变得乌黑。
宋谨严直接封住了白映竹中了飞蚊的左手脉络,和薛明光一左一右守在白映竹白映风身边,提防再有飞蚊趁虚而入。
白映风带着哭腔慌张想去拉白映竹的手:“我错了,我不该好奇的……”
白映竹叹口气,却又沉稳地安慰他:“暂时无事,别急,冷静。待回铸心堂,总有解决之法。”
宋谨严看向韩知竹:“此地不宜久留?”
薛明光谨慎地横剑当胸,注视着周围所有的动静,同时道:“四极封印的情形已经查看清楚,走吧。”
韩知竹即答:“是,走。”
但白映风又发出一声哭腔更重的惊呼:“你们快看!”
不过瞬间,虹光流转的四极封印周围已经泛起了浓绿的雾,并极快地以封印为中心蔓延向石窟里所有的空间。
韩知竹握紧归朴,松开握住程雁书手腕的手,嘱咐他道:“你和薛少掌门白大小姐,连同白小公子先走。”
“不。我不走。”程雁书拉住韩知竹手腕,“我和你一起。我不怕。”
那绿色浓雾蔓延极快,要撤出已是来不及了。深深看程雁书一眼,韩知竹道:“护好自己。”
下一瞬,雾盖过了他们。
不过一眨眼,韩知竹发现呼吸间已尽皆是青竹淡雅的草木气息,自己回到了四镜山的小院。
这一次心魔幻境里,竟然不再是母亲离去的那个瞬间了吗?
韩知竹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怎地,他知道他将见到谁。
果然,下一刻,一个温软的声音响起来:“大师兄,你让我等好久。”
这声音,让他渴望,更让他恐惧。
抬眼看去,程雁书正坐在院里的石桌前,笑得眼尾弯弯地抬起手,对他做一个“过来”的姿势,又亲昵又自然。
虽然心里知道“这不是真的”,更希望这不是真的,但四师弟这般模样,他实在无法抗拒。
矛盾中,韩知竹抬起脚,一步一步迈了过去。
程雁书仰起头牵住了他的手:“下次,再让我等这么久,我就罚你。”
“罚什么好呢?”他眨眨眼,笑得肆意。
韩知竹贪恋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里紧握着的手。
“罚你这次陪我久一点吧。”
那独属于四师弟的温度和力道都太过真实,被四师弟拉着俯下身,继而贴过来的唇的触感更是和梦境中一模一样。
小小软软的舌尖探过来,调皮地在唇线上游走,轻易撩拨出从未有过的,不可控的欲。
即使知道这是幻境,他却还是奢望在这赊来的梦里,给自己、也给四师弟一点甜,半分温柔。
缠绵间,程雁书渴望吻得更深而溢出的催促般的轻哼,打碎了韩知竹所有的理智。
想把四师弟揉进身体里,想用他的体温解渴,想要他来消解刻在命数里的毒。
只有他是他的解药。
反客为主紧拥住四师弟,强硬地吻下去的瞬间,压在韩知竹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应验了。
他怀里,空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步伐一点也不端方稳重,带着自然活泼的热闹,独属于他的四师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四师弟身边还有个韩知竹,两人牵着手。
他知道四师弟会去哪儿。他伸出手,想喊,想拉住他,但他四师弟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
只跟着那个虚幻的他,毫不迟疑地向前而行。
黑色深渊显了形,那个虚幻的他把四师弟环在怀里,用深吻剥夺了四师弟所有的感知,一起坠了进去。
从小到大从来逃不开的温厚慈祥,却不怀好意、邪魅至极的声音响起:“恭喜你找到除了你娘之外,最重要的人。”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只要你坚持那可笑的‘道’,你的元神和寿数很快就会耗尽,那个时候,你留给他的,除了虚空、悲伤、怨恨、寂寞,还有什么?”
“只要你坚持那可笑的‘道’,所有能入你心的人,所有的,都会卷进你的命定劫数,被元神耗尽的你摘心而亡。”
“你娘在失去理智摘你的心之前跳了舍身崖,用神魂俱灭来护住了你。你呢?你选择自己跳下去,还是到彻底被心魔吞噬的那天,亲手摘下他的心?”
程雁书被一片漆黑托着从深渊中慢慢升起,脸上还带着那温软笑容,眼尾弯弯,好看得惊心动魄,心口却多了一个洞,汨汨地流着血,他说,“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心?”
那片漆黑透过心口的血洞,渗透进程雁书的身体,他的表情痛苦不堪,一如那次从手臂中生生剖出“钩子”时,随时都会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