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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皇宫猫管事 番外篇——by问尘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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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方啼霜不一样,他眼里没有那些大而无当的心怀,他只知道自己的阿爷战死了,尸骨回不了家,朝廷发放的抚恤金经过层层克扣,到他们孤儿寡母手里还不够他们吃饱饭的。
  “不是你的阿爷死在战场上,你也不会吃不饱饭,你怎么会知道呢?”方啼霜心里有些莫名的愤怒,眼里顿时汪了几滴眼泪,口不择言道,“我阿爷他每日都会给我带好吃的,他还会用草编蚂蚱,编兔子……”
  他心里情绪很满,可说出来的话却显得有些不尽如人意。
  裴野冷冷地看着他,似乎也动了怒。
  没人敢这样教训皇帝,除了帝师和他的几位尊长,但那都是他的长辈,他可以虚心受教。
  侍立在一旁的戚椿烨与堂下宫人心里皆是一惊,没想到这小孩竟这样胆大,戚椿烨估摸着依规矩,方啼霜怎么也得被罚个笞刑三十。
  那实打实三十个板子下去,即便是成人也未必能受得住,何况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
  曹四郎觑着皇帝的神色,毫不犹豫便朝他跪下了:“陛下,霜儿他少不经事,口无遮拦,并非有意冒犯——霜儿,还不快跪下向陛下谢罪!”
  方啼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错话”,可他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把这话说给皇帝听。
  他看了看堂下一脸担忧的曹四郎,正欲要跪,却听那座上之人忽然徐徐开口:“罢了,童言无忌,别把衣裳跪脏了。”
  方啼霜就快要跪下了,闻言身形一晃,忙抬手扒住了桌案的边缘,然后形容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此举让裴野不禁想起了那小猫儿,那小狸奴寻常也喜欢这样扒着桌案,趴上来偷瞄一眼他在做什么。
  戚椿烨见状也给了曹四郎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起来,曹鸣鹤很机灵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退回到了边上。
  他原本都做好替弟受罚的准备了,不料皇帝却这么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了。
  方啼霜见他并不打算追究,于是又重操旧业,继续开始研墨。
  这回他很老实地不再开口说话了,皇帝也没再找他搭话,方啼霜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裴野写字,他发现他来来回回就写着那四个字。
  内有……内有什么来着?方啼霜觉得后面两字自己好像曾经见过,但又好像没见过。
  还没等方啼霜想明白那后两字是什么意思,裴野忽然就从写好的宣纸里抽出一页来,然后转身递给了戚椿烨:“小猫儿找着了吗?”
  “回陛下,还没消息。”戚椿烨双手接过了那张宣纸。
  “等有了消息,记得即刻来告诉孤。”
  “是。”
  “孤有些乏了,”裴野站起身,“今日就早些更衣入寝吧。”
  戚椿烨忙跟上他,曹鸣鹤看了眼桌案边的自家小弟,也跟着同去了。
  可就在裴野行将离开正殿之时,他忽地脚下一顿,回头看向方啼霜:“愣着做什么?”
  方啼霜怔楞了片刻,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奴婢也要跟去吗?”
  “那是自然,”裴野冷淡道,“今晚你给朕守夜。”
  方啼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了过去,他一路小跑着上前,随后跟在了曹四郎的身边,两兄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到了皇帝寝殿,裴野行至一扇半透光的屏风之后,戚椿烨连忙跟上,又招呼了一眼曹鸣鹤,打算替皇帝更衣。
  不料裴野一摆手,却道:“都退下吧。”
  戚椿烨脚步一滞,又与曹鸣鹤对视了一眼,两人便双双退到了屏风后头。
  而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打算一道离开的方啼霜却被叫住了:“你、留下。”
  方啼霜只好停住脚步,身子再往后一转,见裴野正在解衣带,他也完全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反而警惕着“非礼勿视”四个字,伸手将双目遮了起来。
  裴野偏头看了他一眼:“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孤更衣?”
  方啼霜怔了怔,他左右再没有旁人了,因此裴野口中这个“你”,应该只能指的是他。
  站在屏风外的曹四郎心里一慌,小声对戚椿烨道:“公公,霜儿他不会……”
  戚椿烨看他一眼,而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说话。”
  屏风内的方啼霜硬着头皮上前,而后笨手笨脚地开始替裴野解起了衣带,他寻常没接触过这样复杂的衣物,因此动起手来也显得格外的不熟悉。
  可偏皇帝今日这件衣袍穿的格外隆重,剥了一层还有一层,根本脱不到头。
  再见那刺绣料子、一金一银的丝线交错,其间又点缀着数百颗东珠宝石,在葳蕤灯火下熠熠生辉,弄坏了哪颗都是把他囫囵卖了都赔不起的价格,故而方啼霜脱的小心翼翼的,连手指尖都在发抖。
  裴野低头瞧见,便轻声揶揄:“这衣裳会咬人吗?”
  方啼霜在心里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但面上却怂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怯怯道:“不咬人,但我害怕。”
  “怕什么?”裴野明知故问。
  “怕把陛下的衣裳弄坏,”方啼霜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裴野有些啰唆,很影响他解人衣裳,可他是皇帝,方啼霜又不敢对他甩脸子,于是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觉得这一颗珠子都比我要值钱。”
  裴野笑了笑:“无妨,弄坏了孤也不要你赔。”
  “真的?”
  “孤从不食言,也从不心疼衣裳。”
  听他这么说,方啼霜手上力道却半点也没加重,裴野是不心疼,但他还是心疼银子的。
  “都不要你赔了,怎么还这样束手束脚的?”裴野很想打哈欠,可他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每次一遇上这小奴,他就格外得困,这小奴简直比太医开的安神香要管用的多。
  方啼霜想了想,然后嘀嘀咕咕地答道:“可我舍不得,这一件差不多就够我吃一辈子的饭了,这一套衣裳,换下的大米能把大明宫给堆满吗……”
  他这句很务实的话,不知怎么就戳中了裴野的笑点,但碍于面子和威严,皇帝还是板住了一张脸。
  可一想到在这小奴眼里,这件冕服就等同于无数大米,皇帝还是有些忍俊不禁,可忍着忍着,他忽然就打了个情难自抑的哈欠。
  旋即他便忍不住笑了,方啼霜看他笑得这么莫名其妙,于是也跟着他一道开始笑。
  屏风后的两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怎么里头忽然就笑作一团了。
  方啼霜抱着皇帝换下来的衣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上一软就把衣裳弄掉在了地上。
  听见那衣裳落地的身上,裴野面上的笑意忽的一止,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于是便冷声道:“行了,闭嘴。”
  方啼霜这会儿又很识时务了,他立刻止住了笑,然后蹲下去把不慎掉落的衣裳一一捡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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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唱来给孤听听。”
  皇帝脱去了一身累赘, 最后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贴在身上,那身料子是绸制的, 光是肉眼看上去都觉得极薄。
  不过从小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的裴野却并不觉得在方啼霜面前穿成这样有什么的。
  而方啼霜虽然心里谨记着母亲所教过的“礼义廉耻”,可他自幼便与兄弟姊妹们待在一块,就连阿姊们更衣入寝,也从来没有害羞着要避开他的,毕竟他们家也就那么大一点地儿,一堆丫头小子都同睡在一张床上, 实在没什么好避嫌的。
  所以原则上他对这些同龄人也是不害臊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野并不是他的亲人,他总觉得裴野很不一样,眼下这幅场景, 他也很不该看。
  于是方啼霜便抱着那足有他半个人重的一套冕服, 把脑袋严严实实地缩在了衣裳后头。
  与此同时, 他听见裴野唤了一声:“椿烨。”
  等外头的人应了声, 他又忽地朝他这边道:“你不累么,打算当一晚上的衣架?”
  方啼霜闻言,这才把那贵值千金的冕袍轻轻堆放在了坐塌上, 然后再同搬运工一般, 将那衣裳一层一层地往衣架上套。
  奈何那衣架实在有些太高了, 他只得踮起脚来干活,有时还得跳将起来,才得以把那衣裳捋平,实在是很辛苦。
  偏那皇帝倒是很悠闲自在地漱口洁面,净手烫脚, 时不时还往他这边瞧上一眼, 仿佛把他当做大街上卖艺的乐子似的观赏。
  方啼霜敢怒不敢言, 只得埋头继续整理他那套复杂又麻烦的盛装。
  等勉勉强强整理好了那套冕服,方啼霜已经累到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整个人蔫蔫巴巴的,唯一的心愿便是回到猫舍里躺着。
  皇帝洗漱过后,戚椿烨照例在香炉里点了安神香,然后端起那裴野用过的水盆和绢布,俯身退了出去,曹四郎则上前替皇帝放下了床帘,接着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待退至屏风后,他略止住了脚步,而走在前头的戚椿烨则扭头对他使了一个神色,低声提醒道:“圣人入寝时不喜有人打扰,走吧。”
  曹鸣鹤面露难色:“可是啼霜他……”
  “那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既然进了宫,便都是圣人的奴婢,这是规矩。”
  曹四郎不由自主地往后瞧了一眼,屏风后灯火渐熄,香炉中飘来一股奇异的药香,而那后头的人影,他已然是看不真切了。
  如若是在宫外,街坊邻居有谁胆敢欺负了霜儿,他就能不顾一切冲上去和人家拼命,可里头那位并不是什么街坊邻居,而是这天下的主人。
  他要是拎不清敢对他不敬,那他宫外的家人们,恐怕都得受到他的连累。
  而那扇屏风之内,明黄色的帘帐落了半边。
  裴野侧着身子,又半倚着床头,看着贴墙而立的那人:“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方啼霜低声支吾了一句什么,裴野没听清,只见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然后孤零零地站到了这偌大寝殿的正中央。
  “你杵在那里像是根矮柱子,实在很碍眼,”裴野不满道,“要孤怎么睡?”
  方啼霜一本正经地答道:“那陛下您就不要看我,您一直盯着我看,当然就睡不着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皇帝并不愿意听,强词夺理道:“孤就喜欢盯着人睡,你过来。”
  方啼霜于是又挪到了裴野的床边,接着很乖顺地立在了他放下的那一面帘帐前。
  从裴野的视角,恰能瞧见他的半面身子,那张白嫩的侧脸上团了一团肉乎乎的小奶膘,俨然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方啼霜能感觉到裴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不太喜欢被人死盯着的感觉,可他又没胆子让皇帝收回目光,于是只好折中道:“陛下,您要是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您讲故事听,我还会唱哄睡歌。”
  “哄睡歌?”
  “嗯,我从阿娘那儿学来的,我阿娘唱的可好听了,”小孩儿很骄傲地说,“阿娘的声音比其他很多娘子都要好听。”
  裴野的嘴角不自觉地舒展开了一个很浅的弧度:“唱来给孤听听。”
  “唔……我想想,”小孩儿微微仰起脑袋,嘴里开始哼起了一个柔而绵长的调子,哼了一会儿后,他才鼓起勇气,小声通知道,“我要开始唱啦。”
  “嗯。”
  他的唱腔和说话时的声调变化不大,都是很清澈的童声,没有任何技巧,歌词里夹杂着一些方言词语,但并不难懂。
  小孩儿的咬字很含糊,偶尔忘了词,便硬凑一个词塞进去,听来虽然有些不对劲,但因着是童稚奶音,听起来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裴野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的状态,可实际上他的右手一直按在枕下的刀柄上,只要方啼霜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他就会用那把淬了毒的匕首,割断他的喉管。
  可他看起来实在太真诚了,既不主动向他靠近,唱起这安眠曲的时候也很卖力,仿佛是真想哄他睡着似的。
  这让皇帝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想了?眼前这只不过是一个天真的童稚小儿,并不是有意要接近他的奸细,也没有心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与心机。
  但那怀疑也只是片刻,方啼霜的来历不明,动机蹊跷,裴野说什么也不相信他真是一个干净的人。
  方啼霜的歌声悠长不止,也不知是不是那裴野早已免疫的安神香终于又起了效用,还是他今日应酬得实在太疲乏了,裴野竟觉得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了起来。
  困意就像是层层细密的蛛网,蛛丝柔软地攀附了上来,几乎要蒙住了裴野的眼神与意识。
  他终于不再盯着方啼霜了,只是用余光追着他青色的袖角。
  “别唱了,”裴野忽然道,“还是讲故事吧。”
  他把这小奴叫来这里,并非是真缺人守夜,只是想亲眼瞧瞧,他究竟是如何金蝉脱壳,又是如何悄没生息地从这宫里逃走的。
  然而即便方啼霜不唱了,开始讲他那些幼稚的小故事,皇帝的睡意也不减反增,他有些疑心,是不是方啼霜身上携带了什么无色无味的安眠香,否则时常失眠的他今日怎么会这样困?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连方啼霜的声音忽然停下了,他都没立即发觉。
  等皇帝注意到方啼霜没声了的时候,他抵抗着睡意一睁眼,却发现方啼霜方才站立的地方早已经空了。
  裴野捏住那只匕首的手柄直起身子,而后翻身下床,低头看了眼那件落在地上的空荡荡的天青色衣袍,他的面色沉了又沉,朝外喊道:“椿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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