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宫猫管事 番外篇——by问尘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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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快要成功了,方啼霜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可这一笑,便不小心扯疼了脸颊上的鼓包,方啼霜无意识地“嘶”了一声。
这声响并不大,蚊蝇叫似的,可裴野还是敏锐地回过了头:“做什么呢?”
方啼霜把脸一拉,垂头丧气道:“每次你都能发现,你就不能让我吓一回吗?太小气了陛下。”
说完他便旁若无人地往裴野旁侧一挤,然后下意识往他桌案上一望,只见那桌上摆的并不是什么奏章,而是一卷又一卷堆叠在一起的画像。
每张画像里头都是一水的美人图,旁侧还有一行蝇头小楷批注着此女子身份名姓,几何年芳。
“吏部尚书寇氏之嫡长女,”方啼霜顿了顿,看向那座上的皇帝,“年芳十九。”
第七十章 他们会分道扬镳吗?
方啼霜念完了那行字, 心里莫名觉着有些不太舒服,可他的手指顿了顿, 还是指向了其中的一幅画,而后随口夸赞道:“这一幅画得最好。”
他这几年除了念书识字,还跟了一位名师学画。
起因是有年他随手给裴野画了一张图做寿礼,陛下也不知怎么从他这幅天马行空的画里瞧出了他有绘画的天赋,于是当即便决心给他请一位当世的名家做老师。
他在那群画师里筛来选去,最终订下了一位很年轻, 但却很有名气的画师。
这位画师还颇有脾气,入不得他眼的学生,他是给多少钱都不肯收的,而那段日子里恰巧天灾频发, 又逢边境干戈, 陛下忙得脚不沾地, 也是百忙之中才定下了这位画师, 只瞧见过他作下的画,却并不知其人。
所以这事儿还是裴野让人把方啼霜的画带去给他之后,才偶然听闻了此事。
皇帝一开始是不报什么希望的, 因为那画作笔触稚幼, 他有些怕是自己爱屋及乌, 高看了方啼霜,一会儿若被人推拒了,小孩儿知道了恐怕是要伤心的。
但不料那位画师见了他的画作后,却表示可以见一见这位小朋友。
见了面才知道,这位声名远扬的画师原是位娘子, 寻常都是女扮男装, 日日宅在府邸上, 少有人知,故而外头才都以为这位“言蝉”先生是位男子。
这回这位江言蝉因要面圣,不好欺君,这才换成了女人的装束打扮。
她已是半老徐娘的年岁,却一点儿也不见老,换上娘子的装束后,也莫名还留存着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说话也不像寻常世家小姐一般拘着藏着。
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和方啼霜一见如故,当日便结为了师徒,裴野曾经去旁观过几回方啼霜学画,只觉得这位江画师教他的时候,像是哄孩子一般,不过方啼霜的画技倒的确是一年更比一年好了。
这也说明了他没看错人,他们霜儿确实是有天赋。
裴野有些摸不清方啼霜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又指了指旁侧另一幅丹青:“那这幅便画的不好了吗?”
方啼霜摇了摇头:“都很好,也都很见画师功底,只是匠气太重了,有些瞧不出那些娘子原来的灵气。”
裴野默然半晌,食指在桌案上轻敲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孤要立后了,若依太后的意思,孤最该立寇氏为后,其余的女子便册二妃四嫔,借以充盈后宫。”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方啼霜的那张侧脸,可那没心没肺的傻小子面上却始终带着那副天真无邪的笑意:“寇氏挺好的,样貌端庄,很有一国之母的样子,名义上又是陛下的表姊,若立她为后,便是亲上加亲,想来……是很好的。”
裴野掩下了目光里那几分失落,心里觉得方啼霜是让那姓游的给教坏了。
他心里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可他宁可瞧见这小孩儿像他养鹦鹉时那样闹上一场,也不想看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陛下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满脑子都是这样离经叛道的幻想。
“那你呢?”裴野脱口问,“可有中意的适龄女子,明岁也可订下婚约了——怀亲王不比你大几岁,如今却已生养的两男一女了。”
方啼霜楞了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心里像是被剜空了一块,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他每日除了读书作画,脑子里便从未想过这些人生大事,也几乎不曾想过裴野还要立后,而他也要成家。
那这之后呢,他们会分道扬镳吗?
“陛下喜欢这里头的哪位娘子?”方啼霜忽然又问。
裴野随手翻了翻,顿了半刻后才道:“孤连她们的人都没见过,也不知她们的脾气秉性,又谈何喜欢呢?她们入宫也只是为家为族,而孤则是为了权、利与子嗣,都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方啼霜忽然觉得裴野与这些女子都很可怜,虽然他也说不上来是何处可怜。
他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只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陛下以后若是有了心爱之人呢?”
他问得随意,可裴野却答得很认真:“倘若孤日后果真立后封妃,便不要爱他了,免得他往后尽受委屈……倒不如让他另辟良人,也好过困在这后宫里,和旁的女子争风吃醋。”
方啼霜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很唏嘘,可怜他至高无上,却还是不得自由,于是又陪着在他身侧坐了一会儿,而后便回寝宫养伤去了。
曹四郎去地窖去取了冰,做成了冰袋进来给他敷脸。
方啼霜刚开始疼得龇牙咧嘴的,后来便渐渐习惯了,而后便垂下了眼,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曹四郎今岁刚过十七,已出落成了一个身量颀长的翩翩少年,五官脱去了稚气,很有几分大人模样了。
而那小床上的方啼霜却像是永远长不大似的,无论是气质还是面相,都还是一团孩气,时间在他身上仿佛被某岁冬日的寒冰冻住了,岁月也夺不走他质洁的天然本性。
曹四郎注意到自家小弟的失落情绪,于是便问他:“今日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又同圣人置气了?”
方啼霜的性子天然乐观,几乎每日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开心模样,所以曹四郎极少见着他这副样子。
只见那小孩儿微微垂目,有些疑惑地问:“阿兄,这世上是不是人人都要成婚生子,如若一个人他不成婚,会怎样呢?”
说完他便意识到了不对,他阿兄已是阉人之身,余生再不能人事,早不是个健全人了,他这话问的,倒像是刻意在往他心窝子里戳。
方啼霜忙瞧了他阿兄一眼,然后爬起来捉住了曹四郎的手:“阿兄,我……”
曹四郎却并未因此与他置气,只神色温和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像是并未把他这话放在心上:“傻小子,人但凡到了年岁,自然都是要娶妻生子的——怎么?这么早就想要讨个媳妇儿了?和阿兄说说,你看上了谁?”
方啼霜顿时羞红了一张脸:“我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曹四郎仔细忖了忖,而后笑道:“别是婉儿姑娘吧?她比你年长四岁,无……不过也好,你这性子,还是要年长些的才好管教。”
方啼霜气急,没轻没重地拍了曹四郎的大腿一下:“你别乱说,当心污了人姑娘家的清白。”
曹四郎稍躲开了些,又笑了笑:“哟,还知道要护着心上人的清白了,你放心,等得了机会,阿兄便替你去试探她几句,宫婢过了二十五便要出宫了,那时你也才二十一的岁数……
“阿兄!”小孩儿一撇嘴,不太高兴地打断了他,“我只把婉儿当阿姊来看,你莫要再拿这个来捉弄我了!”
曹四郎见他的神态语气,便知晓了自家小弟这位“心上人”一定不是婉儿了,而后他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便正色道:“好好好,阿兄不说你了。”
他稍稍一顿,而后又道:“你只顾把书念好、把画学好,旁的什么都先别想,知道吗?”
方啼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晌午时分,皇帝寝宫内。
裴野缓步进了殿,他自幼便没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可床榻上那只小猫儿有,而且若是到点了不睡,午后便就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唔……说是午后小憩倒是有失偏颇了,他养的这只小猫儿无论昼夜,只要是一闲下来,不是四处捣蛋,便是随便找一处好躺的地儿窝着打盹。
皇帝走到他床边,先是俯身瞧了瞧他的两颊,只见那肿包似乎消下去了不少,而后他才轻推了这小猫儿一把:“霜儿。”
小猫儿翻了个身,把屁股对向他,还和那床小被难舍难分地纠缠着。
“江先生快到了,”裴野原本想伸手掐他的脸,可目光在那小猫儿脸上梭巡了一圈,实在没找着可下手的地,“还不快些换好衣裳去上课?”
小猫儿懒洋洋地往被窝里一钻,过了半晌,忽地露出了一张双颊皆是鼓鼓囊囊的人脸来,连眼也没睁开,只闷声道:“不去,我现在不能见人呢。”
“怎么不能见人了?”裴野站在床前,看着他犯懒耍赖。
方啼霜没回答他,只懒洋洋地说:“而且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两日恐怕都画不了画了。”
陛下便俯身上去,伸手做势要掰他的眼皮:“真睁不开了?给孤看看?”
方啼霜忙笑着躲开了,把眼皮掀开了一条细缝,江先生平日里都是午后才来,因此他也常常为了多睡会儿午觉和裴野耍赖,不过最后总还是会起来去学画的。
可今日他心情莫名不是太好,两边脸颊又受了伤,因此觉得自己格外脆弱,便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我就歇这一日,上回得了风寒都没歇呢,就让我歇一回吧,好不好?”
“不行。”裴野淡声道。
皇帝平日里对他都很纵容,可唯独在学画与读书上,他一向是不容他偷懒的,无论这小猫儿怎样撒娇耍滑都没用,陛下自己是从未因病休过朝的,因此也用对自己的那一套来要求方啼霜。
小孩儿知道他在这事上的严苛,怕再磨下去,陛下便真要生气了,于是忙在被窝里换好了衣裳,然后跳起来去捉皇帝的衣袖:“好啦好啦,我不歇啦,你别生气嘛。”
裴野忽然低头看向了他捉住自己袖角的那只手,而后沉声道:“你岁数也大了,往后便不要再做孤做这样亲密的举动了。”
方啼霜眼里的光黯了黯,然后默默收回了手。
第七十一章 陛下不要不理霜儿,好不好?
江言蝉向来到的要比方啼霜早些, 每回等这小孩儿半梦半醒地逛到偏殿里的时候,她都已经铺好了画卷, 甚至开始执笔在宣纸上画起了草图。
“老师!”今日方啼霜忽然不梦游了,一路小跑着进来,一见着江言蝉,便急匆匆地要和她告状,“您快瞧瞧我的脸。”
江言蝉收了笔,这才抬头看向那白玉似的小人儿, 单薄的身板子、细条条的腰肢,两边脸颊却高高地肿起,有些头重脚轻的怪异感。
“欸,”江画师笑了笑, “这是让谁给揍了?”
方啼霜往她面前的小桌上一坐, 气鼓鼓地抱怨道:“不是旁人揍的, 是今晨让那恼人的蜜蜂儿给蛰的, 我今日连肉都吃不成了,陛下还不许我休息,只歇一日都不成, 实在很不讲道理, 您说是不是?”
“圣人确实是过于严苛了, ”江言蝉的话总是顺着小孩儿的心思讲,“不过陛下也是为了你好。”
方啼霜一努嘴,很轻地“哼”了一声。
江言蝉稍稍靠近了一些,面上浮起几分笑意,而后忽然对他道:“老师这儿有件好事儿, 你要不要听?”
方啼霜嘴里的气顿时一泄, 往小桌上一趴, 很好奇地问她:“什么好事儿?”
“昨日你寄在外头的画作卖出去了一幅,”江言蝉并不吊他的胃口,开门见山道,“那人出价不低,但也不太高就是了。”
小孩儿高兴地一拍桌:“真的?您可别拿我寻开心——卖出去的是哪张?”
他执意不肯在那些画作上冠上“言蝉之徒”的名号,因此方啼霜心里也做好了这些画作无人问津的准备,只要有人肯买,他便是只收两个铜板也很舍得卖的。
“咱们霜儿往后也是要成为名画师的人,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江言蝉刻意打趣他道。
而后她稍稍一顿,又答道:“是你送出去的第一张画,画中是棵开了花的山楂树,半倚斜阳,树下还有只抬目而望的小猫儿。”
不必她说,方啼霜当然记得很清自己这画上画了什么。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回 把这张图送去给江言蝉看的时候,她夸了好几句,说是画的很有意境。
于是一下课,他便兴致勃勃地把画带回去给裴野瞧,陛下只吝啬地夸了一句有长进,然后又问他,是馋蜜红果了是吧?
方啼霜被戳中了心思,但却不肯承认,把画一收,说让陛下赏画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今日下了课后,方啼霜照例去了正堂,宫人们替他在裴野下首支起了一张小食案,让他与陛下一道用哺食。
他用膳的时候嘴总是很碎,嘴里吃什么都不耽误他讲话,虽然裴野总教训他说“食不言寝不语”,可方啼霜偏回回都不听话,一回来就要同他分享今日的琐碎趣事,麻雀儿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可今日他悄悄抬头偷瞄了裴野好几眼,心里很想同他说几句话,但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于是直熬到食盘中空了,两人也没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