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惨，他装的——by铁马倦倦

　　寒熠愣了片刻, 随即明白了。
　　虽然他们都是所谓的“藏品”，但未必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更别提当朋友了。
　　尤其是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状况之下, 每个人都必然是以自保为前提。
　　格瑞绕着寒熠走了一圈，谄媚地指着距离行宫大门最远的一棵树，“寒先生，您晒太阳的位置在那棵树下，那里风景最好！”
　　“好。”寒熠走了两步, 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中拿出格瑞的尾巴。
　　“如果你特意向暴君申请让我外出, 并且给我安排这种位置, 是为了看我会不会失误把你的尾巴留在房间里，唔......那你可能要失算了哦。”
　　阳光下, 寒熠的皮肤就像浪花一样闪着银白色的光芒, 格瑞随即一愣，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寒先生，活动范围五平米，放风时间一小时, 过后我来找你。”
　　说罢，他耷拉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寒熠伸了个懒腰, 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更是没有丝毫怜悯。
　　原主过得本身已经够惨的了，更别提他现在还要兼顾恢复嗓子和创造音乐，他绝不能再一味忍让，让老鼠管家在他背后捅刀。
　　这种依附在权贵身边吃渣滓的家伙，向来都是欺软怕硬的。
　　走到树下，寒熠才开始看向四周。这里的草坪十分柔软，树木也长得笔直，显然是被悉心照料过的。
　　树冠上，结了很多个类似巨大草莓的水果。
　　但寒熠没看得太久，他忽然感觉有人正注视着自己。
　　他猛一回头，竟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狼狈躲闪进了身旁树苗的阴影中。
　　但毛绒绒的大尾巴还露在外面。
　　是一只龙猫。
　　寒熠想了想，趁格瑞没看向他这里，利落地爬上树，摘了一个最粉嫩芳香的果子。
　　小龙猫探出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粉果子。
　　“想吃么？”
　　小龙猫眨了眨眼。
　　寒熠一笑，比划着他的胡子。
　　“你……要我的胡子？”龙猫奇怪道，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年岁不大，“换果子吗？”
　　“嗯，给我六根，我给你六个果子。”
　　“好！”
　　小龙猫虽然不理解对方的意图，但还是拔下了六根最长也是最坚固的胡子，像扔标枪一样扔了过去。
　　寒熠捡起胡子，拽了拽，满意地点点头。
　　确实，如原主记忆中的一样坚固，又有弹性，是做吉他琴弦上好的材料。
　　他当然也没有食言，又摘了几个果子丢了过去，小龙猫很快便把它们藏到了肚子上的袋子里，没说谢谢，也没再探头。
　　寒熠也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毕竟大家并不熟悉，也无法短时间建立信任，但用交易打破僵局总是不错的。
　　“嘿！新来的！不要给我们找麻烦！”
　　忽然一阵类似鸟鸣的高亢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回过头，发现不远处，一只仙鹤正叉着腰，恶狠狠地看向他。
　　“他能看到！陛下一直能看到！你不要搞小动作！否则我会直接报告杰瑞！”
　　“哦天呐，鹤老大，你可真是陛下忠心耿耿的走狗！”
　　仙鹤的声音立即引来了他身旁蛇女的不满。
　　蛇女上身是个异常美丽妖冶的女子，下半身却是一条翠绿的蛇尾巴。她显然对这位仙鹤积怨已深，构成她头发的几千条小蛇正嘶吼着看向对方。
　　“走狗？你要知道是陛下把你从那穷山恶水之地救了出来，还给你吃的！”仙鹤冷笑，指向寒熠，“况且，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
　　“他是那个人鱼！那个被全星际当众发现假唱的家伙！”
　　蛇女惊呼：“什么？！”
　　仙鹤的这一声不高不低，正好让周围的几位生物也都听到了。
　　这下，不止蛇女，连宝石男、幼鲛、竹怪、王虫……都面带怒火的看向寒熠。
　　“就是你！让我们异族在人类和星族面前丢尽了脸面！”
　　“天呐，你知不知道，因为暴……陛下一开始找不到你，才把我抓进来替代的？”
　　“我本以为你能替异族出头，谁想到你却是这么下贱的作弊者！”
　　“你让所有人鱼蒙羞！”
　　“你应该被直接处死！怎么可能还出来放风呢！”
　　就连小龙猫听到后，都直接把手中的果子丢了回来，力气很大，差点砸在寒熠的脸上。
　　种族和谐共处了几百年，但人类依旧是这个帝国的主宰，看向异族的时候或多或少带着些“猎奇”的目光。
　　因此，他们这些异族，在星际帝国中的地位本就很低了，经常是靠着攀附权贵才有条活路，而有了小人鱼的假唱事件，现在更是连带着一起被万人唾弃……
　　寒熠面对千夫所指却并不着急，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
　　毕竟，这些当面的咒骂与之前他经受相比，已经算是很“友善”了。
　　更何况，他发现这些异族仍在“同仇敌忾”，这说明他们的血性和气节还没完全被暴君消磨……
　　这点微弱的能量，正是他需要的。
　　等喧闹的声音差不多结束，寒熠清了清嗓，在十几道愤怒的目光中，宏声向后喊道：“格瑞！过来！”
　　一众异族藏品瞬间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小人鱼会喊出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管家的名字！
　　而且，明明之前小人鱼的声音那么难听，此刻的一声却显得有些沙哑的蛊惑……
　　他们本以为格瑞会暴怒，带着皮鞭过来狠狠抽在小人鱼光洁的后背上。
　　然而……
　　格瑞很快四脚着地地跑了过来，毕恭毕敬道，“什么事，熠先生？”
　　寒熠朝上指指，“摘点果子，我想请大家吃。”
　　十几个异族愣在当场。
　　他竟然敢使唤这个无恶不作的大管家！
　　“你……你怎么敢摘陛下的果子！”仙鹤反应过来，怒道，“那些可都是帝国的财产——唔！”
　　寒熠二话没说，直接把一个果子扔进了仙鹤的嘴里。
　　粉红的汁水四溅，仙鹤下意识咀嚼了几下，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他竟然流下来两行泪水。
　　“我……我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寒熠笑笑，心道，想来也是。
　　他之前闲来无聊，在书房里找到一本《各族特性汇编》，几万页的书里详细记载了各个种族的特性，寒熠逼着自己将它们记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写道，龙猫一族堪称帝国之中口味最为刁钻的存在，肠胃结构也十分特殊，往往会因为多吃两口零食而暴毙。
　　换言之，连龙猫都想吃的食物……那必然口味极佳。
　　更别提是在这暴君的行宫里了，光是看刚刚那些异族的反应便知道格瑞除了对自己十分恶劣外，对他们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仙鹤终于回过神来，恢复了之前惶恐的神色，赶紧“呸呸呸”几声。
　　“呜呜呜，对不起格瑞大管家！我不敢偷吃！”仙鹤甚至开始扣喉咙，企图把果子呕出来，“卑贱的我怎么配享用陛下的鲜果，我这就全都吐出来！”
　　他如此惧怕格瑞，几乎想就地以死谢罪。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蛇女恨铁不成钢，“你可是鹤族！那么高傲圣洁的种族！你怎么能让羽毛沾染尘土！”
　　但仙鹤依然努力地呕着。
　　寒熠扫过众人，发现不少人的眼中都闪着怒火，也有疑惑，但碍于格瑞的存在，不敢再言。
　　“格瑞，”寒熠指指蛇女，“给她两个果子，现在。”
　　“可寒先生，这些果子都是联邦进贡的稀有品种……”
　　格瑞看着寒熠的神色，没敢再把话说下去，三下五除二摘了两个果子，塞进了蛇女手里。
　　蛇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你……你是怎么？”
　　但她也没把话说完，似乎生怕格瑞把果子收走，三下五除二将它们吞进了肚子里。
　　瞬间，蛇女呆住了。
　　“味道如何！”竹怪迫不及待地问道。
　　蛇女看向湛蓝的天空，温和的阳光照射在她苍白的面庞上，她品味着还停留在味蕾上的新鲜的、多汁的水果芳香……
　　“……是自由的味道。”
　　说完，两行热泪从蛇女的眼眶中流出。
　　她已经太久没有过这一瞬间的感觉了，阳光洒肩头，宛如自由人。
　　“谢谢你，小人鱼。”蛇女终于回过神，看向寒熠，“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谢谢你……谢谢你……”
　　寒熠回之一笑，“格瑞，给那几位也各送一个果子。”
　　这些都是刚刚出声骂过他的人。
　　心中有火的人。
　　而此刻，他们品尝着鲜美的果子，眼神中满是感激。
　　“对不起，我们不应该骂你。”
　　“是的，谢谢你，小人鱼……”
　　“这是我住进行宫三年以来，最美好的一天……”
　　“我向你献上宝石一族最纯洁的祝福！”
　　仙鹤见他们并没有受到惩罚，也不顾形象，爬到了寒熠的脚边。
　　“人鱼大哥！求你，再给我两个果子吧！”仙鹤开始磕头，“不……我不该这么贪心的，一个也行！求求你了！”
　　寒熠垂眸，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下，没有理睬他的乞求。
　　“我最恨的，不是身陷泥沼的人，而是像你这种被统治者压迫、剥削、限制，却还要为统治者说话的人。”
　　这句话，碍于格瑞在场，寒熠并没有说出口。
　　但看着周围其他“藏品”鄙夷看向仙鹤的目光，寒熠知道，一切尽在不言中。
　　寒熠看向满身树叶，狼狈不堪的格瑞：“今天的事，你不许告诉陛下，懂么？”
　　“没问题！”格瑞连连点头。
　　“以后对他们也都好点，大家都是异族。”
　　“是是是！”
　　所有手中拿着果子的异族，爆发出了一阵胜利的欢呼。
　　“还有……”寒熠顺着小龙猫的目光，指向另一棵果树，“下次放风，我们要去吃那个果子。”
　　“没......没问题！”
　　*
　　当然，寒熠也不是全凭借着“全体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信念去帮助这些人的——这次放风结束，趁着格瑞不注意的时候，他换回来了各种东西。
　　竹怪身上脱落的各种木材、宝石男的一些碎石、蛇女粘稠的毒液、小龙猫的长须子，等等……
　　所有异族把东西交给寒熠的时候都会问他：“你确定要我们身上的这些垃圾吗？你要用它做什么？”
　　寒熠当时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三日后，夜已经深了，在确认格瑞也停止巡房而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寒熠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
　　他要做一把吉他。
　　这个世界几乎不用吉他这种原始且音色单一的乐器，因此，即使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也没有现成的图纸，寒熠只能自己凭借着记忆，反复设计修改。
　　今晚，他终于要开始动手了。
　　而他不仅仅要做吉他。
　　他在书房中找到了一个残缺的摄像头，配合上宝石男的碎屑充当镜头，勉强能用。
　　他决定从今天就开始直播，先从直播做吉他开始。
　　比赛还有十五天就开始了，他仍需要三十万粉丝。
　　在填写了一大堆个人信息后，他终于在音乐区创建了账号，并开启了直播间。
　　寒熠有意把周围的环境用床单遮住，这样即使暴君亲自看直播间也不会知道是他，可与动辄富丽堂皇、近乎上千种色彩的别的直播间相比，他的背景可以称得上寒酸。
　　而且，他还是个新人。
　　更别提，他的虚拟形象还是个落魄牛仔，几乎看不清脸。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来到他直播间的人数是“0”。
　　即使在深夜，仍有几万人在直播，他丝毫没有竞争力。
　　寒熠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后台。
　　捉摸了半晌，终于，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推广”功能。
　　逻辑很简单，这个视频网站限流，只要是新人账户，不买推广，那么就会被限制人数。
　　而你想被人刷到，视频热度越高越有可能，这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可寒熠一时半会根本没有买推广的钱，想要动用只能从行宫主管那里申请。
　　到时候皇帝就会知道，而且寒熠也不想动用那位施暴者的钱。
　　寒熠咬咬牙，将自己在注册账号之初所带的“面罩”出售。
　　这样，他那张本身有些太引人注目的脸就露了出来。
　　他的下颌曲线仍是人鱼的样子，简洁而流畅，像是被海水冲刷了数年的贝壳，还有那双翠绿的眼睛，与周身的落魄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仿佛在泥沼之中有颗珍珠般突兀。
　　寒熠端详了自己半晌，放下心来。即使是这样的样貌，应该也不会让人联想到“E”就是“熠”。
　　毕竟，熠哪怕是在当时最狼狈的状态下台，但仍保持着帝国流行的一贯审美，华美而又浮夸，与他现在的叛逆形象大相径庭。
　　系统自带的面巾虽然很廉价，但换来的金钱刚好够他买一个最便宜的推广，按照算法介绍，如果运气够好，这能为他带来近一百个观众。
　　而寒熠的直播间，果然蹦出了一道提示。
　　用户[怪咖搜集bot]进入直播间。
　　寒熠：“......”
　　看着对方的ID，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