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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你撒谎番外篇——by林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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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事关兄长,再浑的水我都要蹚一蹚。”季霆抱着剑,转头看向刘韫,笑问:“大人怕吗?”
  “怕……怎么可能怕。”刘韫控制不住腿抖,装腔作势地挺直腰板,四下张望道:“季将军怎么还没来,不如下官去将军府请上一请。”
  “我刚从将军府出来,我哥不在。”季霆勾住刘韫的肩膀,防止他开溜,慢悠悠道:“刘大人还是省点力气协助查案吧。”
  顾淮山见摆脱不了二人,捋着胡须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如果二位非要插手此事,不如一同前往刑部大牢,仔细勘察韩晔死亡的第一现场,我这腰牌可以暂借……”
  “顾大人且慢。”季霆眼中精光一闪,笑得像个修炼千年的狐狸:“事到如今韩晔怎么死的根本不重要,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您拿块腰牌哄我玩吗?”
  何况这世上怕是没人比他更清楚韩晔究竟是怎么死的。
  顾淮山垂着眼睛叹了一声,揣着手往回走。
  刘韫愣住,问:“你上哪去?”
  顾淮山停下脚步,拎起残破的衣袖回头,横眉竖眼:“我换衣服!”
  “大人莫怪,改日让刘大人赔您一件新的。”季霆勾起嘴角,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刘韫:“……”这两兄弟还真是如出一撤,都拿他当小金库使唤了。
  在门外二人看不见的转角处,顾淮山步伐骤然加快,他顾不上换衣服,急匆匆地抹了一把汗溜到后院,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后,侧着身子从狭窄的后门挤了出来。
  “顾大人,好巧。”季霆踏着细碎的光影缓步走来,笑容颇有深意:“怎么你换身衣裳却换到这来了,难不成在自己家也会迷路?”
  顾淮山一惊,彻底泄了气,摆出一张苦瓜脸道:“这案子季将军当年交代过,除了我和他以外,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当年?”季霆哂笑,压低嗓音道:“当年我哥还差点弑君呢,现在这天下还不是姓褚。”
  顾淮山摇头,颓然倚上自家院墙,似乎快要与那饱经风霜的砖瓦融为一体:“这个案子远不止你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和季将军……对了,那时候他还不是将军。”
  季霄年少时曾有过一段风光肆意的日子。
  那年他新科及第,又贵为将军府长子,一时间风头无量,皇城内外都少不得要赞一声天纵奇才,甚至他去过的茶楼,坐过的雅座,腰间挂的坠子,手中把玩的折扇……都会引得少年人争相效仿,趋之若鹜。
  相比之下,季霆这个将军府二公子便鲜有人知,他不爱念书,练武也喜欢偷懒,并且,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承认季霄是他哥。
  直到那一年元宵灯会,季霆和一群朋友在市井闲逛。
  “快看,这什么时候多了一家酒楼。”
  “哇,他家的灯好大好漂亮。”
  “那里好像在猜灯谜,过去看看……”
  诸位官家少爷平日里难得出来一趟,此刻都被热闹的场景吸引住目光,季霆就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他虽比不上季霄,但在同龄人中也算身手矫捷,轻而易举便拔得头筹。
  嫉妒烧红了人眼,皇城里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季霄已经够令人讨厌了,他们无时无刻不被拿来与之比较,偏偏又连那个人的衣角都够不着,现在……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下了黑手,季霆双手捧着刚赢来的礼盒,猝不及防被人推倒在地。
  热闹嘈杂的街道,冰凉脏污的鞋底从他手腕碾过,紧接着身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趁机踹他几脚,踩他几下。
  “——起来。”
  季霄就在这时出现,他眼中藏着愠怒,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拉起了满身尘土的季霆,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盒子,神情冷淡地问:“你的?”
  “我的。”季霆狠狠抹了一把脸,拿回自己赢得的礼盒,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更可气的是他刚才差点儿被人踩烂了,这盒子竟然完好无损!
  然而还没等他探究里面装的是什么,季霄已经施展轻功带他飞上阁楼,下一刻,月光下几百枚闪着金光的钱币,如同天女散花般洒了一地。
  百姓们欢天喜地地蹲下捡钱,一时间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剩下那几位从小长在金窝银窝里的少爷,一时间傻了眼站在原地。
  季霄掏出一把弹弓,和一袋弹丸,递给季霆,后者短暂怔忡过后,心领神会地接过。
  “怎么回事,我想打他屁股,总也瞄不准。”季霆玩得兴致高涨,报仇报得十分爽利。
  季霄看着底下几个想跑跑不掉,想躲躲不开,被打得吱哇乱叫抱头鼠窜的小毛孩子,眼底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一本正经地指点:“手腕不要抖,瞄准一点。”
  半晌,季霆缓缓收回手,神情有些不自在,低头道:“哥,以后你教我吧。”
  季霄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季霆把赢来的礼盒往他手里一塞,沉甸甸的:“就这么说定了,收了我的东西,不许反悔。”
  季霄没有拒绝,丰神俊朗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即使在乍暖还寒的时节、清冷皎洁的月光下,也令人沉醉其中。
  然而,这个夜晚仿佛注定了让所有美好与丑恶、良善与血腥交织在一起。
  皇宫传来密诏,供奉在太庙里的镇国宝剑失窃了。
  一夜之间,朝中三位大臣分别死在了青楼、酒肆、以及家中的书房,均是一剑封喉。
  老皇帝震怒,派顾淮山暗中追查宝剑和凶犯的下落,季霄从旁协助,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这等危险性极高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刚正不阿的刑部侍郎和刚入朝为官的季霄似乎是个比较恰当的选择,但又处处透着诡异。
  季霄跟着顾淮山办案,大约过了半月有余,他们还没理出个头绪,凶手又出现了。
  这次死的不仅是朝中大臣,还殃及了其年仅六岁的幼子。
  他们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永昌侯府,看到那具年幼的尸首时,季霄神色骤变,眼神变得冰寒刺骨,他攥着顾淮山的衣袖哑声道:“你现在立刻回去,这个案子不能再查了。”
  “为,为什么?”顾淮山眼神惊骇,同时心底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果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季霄深吸了两口气,想要维持冷静,眸色却越来越深,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才能全身而退。”
  “等等,你要去哪?”顾淮山一把抓住季霄的手臂,却被后者更强大的力道挣开。
  季霄消失在夜色前,克制着翻涌的情绪,一字一句说道:“我必须亲自验证一件事。”
  “所以我哥当年一定发现了什么,才会刺激他做出后面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季霆神情激愤,恶狠狠地盯着顾淮山:“这些事你竟然瞒了这么久。”
  “稍安勿躁,季大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先皇也驾鹤西去,许多真相早就随着尸骨埋进了黄土。”顾淮山缓了一口气,扶着院墙直起身道:“况且当时情况复杂,季将军认为的真相也并不一定全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让我翻出这桩旧案来。”
  “那也未必。”季霆眯起眼,沉声道:“或许我哥就是想把这一团肮脏、污秽、恶心人的事情,按照它原本的轨迹晾给那些尚在人间的恶鬼看呢。”


第046章
  “你俩杵在后院当门神呢?”
  刘韫抹着汗急匆匆走来, 丝毫没察觉气氛不对,哀怨道:“我在大门口等你俩好半天呢,这案子还查不查?”
  他按照季霆的叮嘱留守前门,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等了半天不仅姓顾的老家伙没出来,连季霆也没了音信。
  “查, 当然要查。”季霆转头一笑,眼神有些渗人:“不过从哪查起, 还得顾大人定夺。”
  “咳。”顾淮山抵在唇畔, 借着低头的动作收敛起脸上的神色,平静道:“我已经差人往永昌侯府送了拜帖,你二人便跟我一道过去吧。”
  “永昌侯府?”刘韫迷惑地瞪大双眼, 神色不解:“那个早年同先帝南征北战异姓封侯, 荣耀一时现下却门可罗雀的永昌侯府?”
  “正是。”顾淮山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叮嘱道:“永昌侯府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只剩下小郡主孤身一人, 算算年岁也该行及笄之礼了。”
  “等等,我们不是查案吗, 去那做什么?”刘韫一头雾水, 转过头看向季霆。
  “好生跟着就是了,那么多话。”季霆先一步开口打断, 神情冷漠地加快脚步, 同后面两人拉开距离。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呢。
  刘韫心里犯嘀咕,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压低嗓音凑近顾淮山:“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莫不是和六年前侯府那桩惨案有关?”
  顾淮山微微颔首, 眸中满是惋惜,如果当年他能早一步勘破凶杀案,那或许根本不会有第四件惨剧发生,永昌侯府也不会一夜之间,侯爷世子双双毙命。
  “还真是?”顾淮山右眼皮突突直跳,心里直打退堂鼓,恍惚间一抬头,永昌侯府已经到了。
  曾经辉煌的府邸现下冷清至极,匾额蒙尘,石阶开裂,一眼望去甚至不如皇城中普通的商户。
  “这里怎么会破败至此。”季霆喃喃自语,触动了心里的某根弦,再一抬眼,门内已经有小厮探头探脑地迎了出来。
  顾淮山和他交涉一番后,小厮领着三人走进侯府,一路来到卧房门口,低声道:“郡主今日晨起不适,所以只能隔着帷幕接待几位大人,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是我等唐突了。”
  按常理来说,他们三个成年男子贸然进入郡主闺房,已是大不敬之罪,但那小厮却连连致歉,可见永昌侯府近几年是多么谨小慎微。
  刚一推开房门,里面便传来几声似有若无的咳嗽,季霆走在最前面,对屋子里的陈设一览无遗,只能说王公贵族里再找不出比这更简陋的房间了。
  “顾大人,你来了。”
  隔着厚厚的帷幕,小郡主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不是咳坏了嗓子的缘故,季霆总觉得有些微妙。
  顾淮山遥遥一礼,恭敬道:“郡主,今日前来打扰,是有一桩旧事想询问一二。”
  “大人只管问便是。”小郡主语气柔和,听着便像是性格温软之人。
  顾淮山不愿揭人伤疤,斟酌着语气道:“六年前……侯府那名不速之客,郡主可还有印象?”
  “我不记得了,那时我才六岁,见到父亲和弟弟浑身是血,下意识就闭上眼,什么都不敢看。”小郡主停顿片刻,似是中气不足,嗓音虚无缥缈:“顾大人怎么想起专程来问这个,是皇上的意思吗?”
  季霆眉头一皱,上前两步站在帷幕前,阴影笼罩瞬间阻隔了光线,他眯着眼目光如炬,似乎想把帷幕盯出个窟窿,好好看一看那人说话时的表情。
  “那,那就不叨扰郡主了”
  话说到了这步,顾淮山心知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他找了个托词,想带着二人告退。
  但季霆站在那纹丝不动,俨然一副不问出什么誓不罢休的姿态。僵持半晌,他回头瞥了一眼顾淮山,沉声道:“两位大人先回去吧,我还有几件事想要单独向郡主讨教。”
  “你,你别胡来。”顾淮山不敢出声,用嘴型警告季霆:“她年幼失怙,身世已经够凄惨了,你别再逼问人家。”
  季霆勾起唇角,露出招牌一笑,真诚道:“放心。”
  房门轻轻关上,季霆自顾自在房中巡视一圈,最后在一把掉了漆的旧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帷幕后的视线正凝视着他,因此越发不疾不徐地开口:
  “郡主这些年过的实在清苦,梳妆台上竟然连支发钗都没有,难不成皇上发的俸禄都让下人克扣了?”
  屋内静默了一瞬,数息之后帷幕间传来一声模糊的笑。
  “大人误会了,永昌侯府感念皇家恩德,今年已将积蓄尽数送往江南救济灾民。”
  “哦……”季霆故意拉长语调,轻笑道:“郡主还真是菩萨心肠。”
  “大人过誉了,侯府就剩下我一个,本就用不了多大开销。”
  “虽说郡主崇尚节俭,但也不能过于克己。”季霆曲起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状似不经意间提起:“郡主这是生的什么病,可有找大夫瞧过,城中几位名医我都熟悉,不如请来诊治诊治。”
  “不用了,我……”
  “不用,还是不敢?”
  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季霆动作戛然而止,隔着帷幕眨了下眼睛。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郡主嗓音辨不出喜怒,只略带了几分疑惑。
  季霆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多年前,我曾听家父提起过,侯府喜得一双儿女,乃是龙凤胎,我当时年纪虽小,却对此事记忆犹新,只因当时参加喜宴,我喜不自胜,抱着刚满月的小世子跌倒,不小心在他手腕上留了一块疤。”
  话音未落,帷幕后的呼吸声似乎沉重了几分。
  季霆状若未闻,继续道:“老侯爷怕我回家挨揍,便向所有人瞒下了这件事,时隔多年,我原本也记不大清了,不知为何,见到郡主突然又想起来了。”
  “……没想到阿沅竟和大人有这样的羁绊。”
  帷幕后的人低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他披散着满头乌发,视线落在衣袖半褪的手腕上,那里赫然存在一道淡红色的疤,像一朵褪了色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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