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吃太饱了——by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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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想都尝尝味道,但因今日只有二人,谢时最后便只点了江鱼兜子、决明兜子、桐皮熟脍面,煎鱼饭、奶房签、金梃夹儿、荔枝白腰子和两碗豉汤等几样菜色。这里头,两种兜子、荔枝白腰子和奶房签皆乃天香楼的招牌菜。因着今日人多,那店小二先跟谢时说了上菜会慢些,又送来一碟瓜果和一壶茶水并两个茶盏。于是谢时边喝着茶,边听周围的八卦。
“大伙儿,这天下是真的乱了,都乱套了!”
“何以见得?乐县自从韩大人接管后,不是好好的吗?”
“嗐,我说的哪里是咱乐县,我说的是外头!之前蕲水那不是有人造反了嘛?”
“这谁不知道啊,你消息也太滞后了,早把个月前,这姓徐的还称帝了呢!”
“你听我说完啊!那姓徐的不仅称帝了,现如今还拉着军队到处占地盘呢,听说已经要打到建宁那了!”
“嚯!真的假的,建宁可离得近啊,该不会哪天就打到咱福州来了吧!我的天老爷,到时候府城那群官军能挡得住嘛!”
“应该是真的,我听我表舅说的,他原本是建宁的,前月来了福州做生意,前不久便收到了家书,说是建宁城郊外,漫山遍野都是戴着红头巾的徐家军人马,少说也有几万人,指不定十几万呢!”
“天呐,十几万人的军队这建宁城肯定挡不住啊,建宁所有人加起来都没这个数,这岂不是下一个便轮到咱福州?”
“呸呸呸,快别乱说,只要有韩大人在,我们乐县就平安无忧,没看人韩家的家兵个个都以一敌十呢!”
一席人谈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军情消息,旁边坐着的谢时被迫听完这个八卦,倒是对时局没那么担心,根据他对韩伋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坐视徐家军往福建地区扩建地盘而不管的,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谢时的位置,右边靠墙,左边坐着一桌汉子,皆穿着靛蓝或洗得发白的素袍,脚上布鞋还沾着泥,许是趁农闲进城打工的农户,此时他们一人点了一碗豉汤并一碟瓜子,嗑着瓜子,谈的也是农事。
“今年地里的稻子第二茬的收成一般呀,要不是韩大人成了咱乐县的县令,秋天颁布了减税的政令,恐怕今年冬天又得借粮,哪像如今,咱还有余钱来这凑凑热闹,过年还能给婆娘孩子买点新衣穿。”
“可不是,这几年天越发不好了,瞧瞧这鬼天气,北方大涝,咱这儿却旱得很,这种水稻哪能缺了水!而且俺爹还说了,今年冬天也冷得很快,怕是明年会有灾呢,搁往年,这会还不用穿棉衣呢。”
“唉,也不知道明年是个什么光景,可别再旱下去了。”
“不过你们听说没,城郊谢家庄今年的稻田大丰收了,据说亩产足足增了两成!”坐旁边的谢时听到这,嘴里刚咽下去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这几位唠嗑的大哥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谢庄庄主就在旁边坐着呢,继续毫无顾忌地说道。
“这个我知道,我老丈人是住谢家庄附近村子的,听说谢庄用了新犁,还用了些没见过的肥!我老丈人秋种的时候还借了那新犁来使,听他说,那犁耕起田来,又深又快,比牛还好使!”
“真的假的,那新犁在哪里能买到,贵不?正好我家犁坏了,若是不贵,咱也买上一架!”
“应当是不贵的,我听我老丈人家说,他和周边的人家都换了新犁,待会咱也去这市集上的农具铺瞧瞧。”
谢时恨自己耳朵太灵,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不过新犁若是能推广出去也算是造福于民的事,县里那些农具铺受契书的约束,无法提高价也无法垄断,若是违约,谢时也不怕,乐县如今在韩伋的掌控之下,若是这些匠人敢阴奉阳违,谢时便亮出自己的靠山来!
正好菜上来了,谢时放下八卦,专心品尝食物。江鱼兜子和决明兜子这两菜名听着可爱,上菜了才知道俩分别是鱼肉和鲍鱼做的头盔状烧麦。虽然对鱼肉馅和鲍鱼馅的处理,无法同嗅觉和味觉超强的谢时一样,做到全然无腥只突出鲜美,但白案厨子的功力不错,做出来的兜子粉皮晶莹剔透,不显厚重,一碟四个,谢时同王甲各分食了两个,算是开胃小食。
金梃夹儿在谢时看来,有点像现代的藕盒,外皮被炸得酥脆,咬下去还掉了一些脆渣在碗中,里头是两片翠绿脆甜的笋片,中间夹着一片肥厚鹅黄的蟹黄猪肉馅,鹅黄翠绿,荤素搭配,浓淡适宜。谢时没吃过这种馅儿的夹子,倒是颇觉新奇,一脸吃了好几个。
荔枝白腰子这道菜不是一开始以为的荔枝甜品,人家跟荔枝基本没干系,就是一道爆炒腰花,之所以这样起名,谢时估计是因为这腰花切了花刀后,爆炒受热,卷曲成表面有颗粒凸起的小球,形同荔枝吧。可惜他在外喝不了酒,不然这道菜不失为一道下酒小食。
奶房签这道菜不愧是所有菜品中价格最贵的一道,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味道和做法完全惊艳到了谢时。名字听着像烤串,实则是用羊奶房做的网油卷!谢时用筷子夹起一个,仔细观察,又在口中细细尝来,猜想做法应当是将羊奶房煮熟切丝,调味之后铺在从猪肠子上撕下来的网油,然后再将网油连肉卷成长筒,在鸡蛋糊里滚一圈,封口到滚油里炸至通体金黄。
吃的时候,外层的鸡蛋糊焦脆,中间夹着的网油酥香,最内里羊奶房则鲜嫩无比,三种口感,不同滋味,混在一起却浑然天成,毫不冲突,美哉!
这几道菜除了名字颇让人迷惑外,谢时觉得味道其实都不错,尤其是奶房签,不过同桌一起吃饭的王甲却觉得这些菜的味道不及主子亲手做的十分之一,谢时身为上司,欣然笑纳了这一波彩虹屁,毕竟他脸皮薄,说不出自卖自夸的话,但是别人说的话他就毫不谦虚地认下了。
至于其他的桐皮熟脍面,煎鱼饭和豉汤则平平无奇,但谢时二人为了不浪费食物,还是一一吃完了,幸好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多。饭饱,方才招待的店小二立马又殷勤上前,问客人是否需要上茶,刚好台上一出杂剧新开场,谢时也不急着回去,便点了一壶天香楼最上等的骨金,留下看戏。
这茶据说是建州那边运来的本朝十大名茶,不过谢时被韩伋带着,喝惯了北苑茶,尝了尝这骨金名茶,觉得不过尔尔,暗道自个也是飘了,搁以前直接袋装茶包泡水喝也没嫌弃过呢。
谢时边喝茶边看戏,自觉同在座的客人没什么两样,然而殊不知,别人眼中的他,就是鹤立鸡群中的白鹤,显眼极了,通身富贵,身边还带着一看就是护卫的人,最关键的是神采秀美,目之宛若神仙,在这鱼龙混杂的大堂中,简直就是聚光灯般的存在,要不是他周围的护卫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指不定就有不少人上去搭讪了。
不过有会看眼色的人,就有不知情知趣没有眼色的人,谢时正看着戏呢,就看到王甲忽然站起身来,一脸沉色拦住一个抱着琵琶的粉衣女子。
“我们这桌不需要听曲,烦请前往别处。”
那女子大冬天的穿着薄薄的衣衫,露出姣好的身材,怀中半抱着琵琶,此时也不理王甲的阻拦,只柔弱无助地望向谢时,嗓音婉转,“官人,奴家只是想为您弹一曲,您家护卫未免粗鲁了些。”
谢时听谢巨提过,有些女子为了赚钱,会跑到酒楼或是茶肆,不打招呼便为客人弹曲,临走时客人便得给些钱财作为报酬,这些女子才会离去,俗称“打酒坐”,有现代陪酒的意味,不过人家是不请自来的。“打酒坐”若是被拒绝了,通常都不会纠缠,自去找下家,这女子不知为何,被王甲拦住了也不愿离开,还同谢时搭话。
可惜姑娘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谢时无福消受,但见她大冬天的出来卖艺也不容易,便对王甲道:“给姑娘一些银钱,让她离去吧。”
谁知那女子不愿接王甲给的赏钱,楚楚可怜地看了谢时许久,见他毫不挽留,才幽幽怨怨地抱着琵琶离去。谢时不明所以,反倒是周围桌的其他客人笑道:“那女子可不是为了要赏钱,分明是看上了官人的神仙样貌,盼着能结一段露水情缘哩!”
谢时哑然,心道,你们古代民风这么开放的嘛?
好在接下来有王甲拦着,谢时没有再受到其他打扰,得以安安生生看完了一场戏,等出了酒楼,天已经擦黑,此时街上灯烛莹煌,亮如白昼,车马盈市,人烟浩闹。庙会的地点在安定寺,离天香楼不远,谢时主仆二人信步而行,不一会儿便到了。
小雪之后这一场庙会,既不是拜神,也不是庆祝节日,据说是几百年前第一批南迁到此的中原人为了纪念在此安居而举办的,后成定例。这安定寺也是由南迁的北人出资建立的,本是族庙,后不知为何转变成为佛寺,此时安定寺内有百姓烧香,但更热闹的是外头。除了戏台唱戏之外,还有看棚里上演的各色伎艺杂耍,甚至沿街两侧都设有关扑买卖的棚子,但谢时逛了一圈,更吸引他的却是路边吆喝的小吃摊子。
“卖新鲜美味的猪胰胡饼和煎肝脏咯~”
“卖夜蛾,玉梅,科头圆子和拍头焦堆咯~”
“卖各色新鲜的水晶脍咯,刚刚冻好的水晶脍,客人可要来点?”
集市上的小贩热情招客,谢时被水晶脍这一小吃的名字吸引了,到他的摊子一看,是一样乳白色状如果冻的吃食,谢时好奇地买了一份这果冻一样的东西,尝了一口发现其实就是皮冻,不过这小贩的手艺着实一般,谢时味蕾和嗅觉比普通人强,只觉得这皮冻做的实在是太腥腻了,里头甚至还有未过滤干净的碎骨,勉强吃了两口便搁下了。
王甲环视周围,提议道:“公子,这里太挤了,不若到前边荷塘去,待会那里可以看到烟火表演。”谢时这会已经对摊子上的东西都没了兴趣,感觉还不如回家自己做,当下便应下来到荷塘边。
荷塘边没有灯烛,灯火阑珊,少有人来,绿杨垂柳,槐阴渐没,倒是一片清幽安静。谢时已经看到对岸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下人,已经在准备燃放烟火了,遂准备看完花火表演便家去。
蓦地,正环顾四周欣赏风光的谢时眼神一凝,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指着不远处人的身影道:“王甲,你瞧,那是不是宋家的小孩?”
王甲的五感没有如同谢时那样被老天爷加持过,但毕竟是韩家甲卫出身,并没有这时代普通百姓都有的夜盲症,因此这会朝着主子指着的方向,凝神去看,确实是一个大人抱着小孩匆匆赶路,不过王甲没有见过宋家幼子,倒看不出是也不是。
谢时也反应过来他不认识宋璲,不过本着宁可认错道歉,也不可放过后悔一生的心理,谢时当机立断命令道:“王甲,快拦住前面抱孩子那人,那很有可能是偷孩子的人贩子!”
月色正好,谢时又眼尖目明,远远便看见前几日刚见过一面的粉雕玉琢的宋寿幼子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若是其他时候,谢时还会犹豫一下,猜想那是不是宋家的仆人,但老天有眼,谢时惊鸿一瞥之下,认出了那抱着孩子的男子面孔,正好今日下午在天香楼见过!
王甲不用谢时催促,当即便快步朝那人追去。那人贩子估计也一直在谨慎观察周遭,听到后头有人追来,也顾不得暴露,直接跑了起来!这般做贼心虚,此人是人贩子确凿无疑!谢时没有在原地等,也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人贩子抱着小孩,自然跑不过顶尖护卫身手的王甲,眼看着就快要追上拦截住,没想到到了一条暗巷,齐刷刷从路口处又跑出来几个蒙面大汉,这人贩子竟还是团伙作案,有接应人!更关键的是,几人手中都拿着刀,谢时一时之间心都提了起来。
王甲却没有怯步,这几人脚下虚浮,底盘不稳,一看就是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二癞子,手上没点真功夫。他直接上前,赤手空拳几个来回便夺了其中一人的刀,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是很快便耍着夺来的刀将其中二人放倒,只剩下二人,一是方才抱着孩子的人,另一个人则手上拿着棍子朝他扑来。这会子孩子已经被丢在地上,没点动静,估计是被捂住下了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眼见着王甲身手完全能对付这伙人,谢时提着的心缓缓放下,心神松懈间,竟没注意到另一狗急跳墙的人贩子蓦然朝着自己扑来!
这人贩子名叫吴二麻,因出生时脸上有两个显眼的黑点而得名,此人是村里人尽皆知的闲汉,平日里游手好闲,靠小偷小摸养活自己,这次本想趁着庙会热闹赚一笔大的好过年,遂勾结了一帮平日里臭味相投的弟兄,不仅在庙会上当扒手,顺走了不少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身上的财物,还专门挑那些个瞧着便锦衣玉食,身边还跟着丫鬟小厮的孩童下手,只因这样的孩子白嫩胖乎,卖出去的价格更高!
这次拐卖行动原本进行地格外顺利,在拐宋璲之前,他们团伙作案已经得手了几个别家小孩,按照前几次的经验,趁乱分开了宋家的仆人和大人,然后由个子最矮,最机灵的吴二麻用药麻晕了小孩趁机抱走,离开人群,哪知道夜路走多了,遇见了鬼,正好碰到了到荷塘边等烟火,还拥有绝佳视力的谢时!
这会几个一同作案的兄弟都被制住,吴二麻心知自己和另外一人更是打不过人家,眼珠子一转,果断将目标转向了一旁明显是主子的谢时,打算劫持住这贵公子好逃走。
谢时一路急速狂奔,又一直提心吊胆,这会气还没喘匀呢,就发现小命危矣,见这人贩子手上还有小刀,正想着搏一搏,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阿时,蹲下!”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谢时条件反射,按照指示直接原地蹲下了,等做完动作才想起这是韩伋的声音,没等他想别的,前方一道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谢时甚至能察觉到箭矢经过自己头顶上方,破开空气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入肉的钝响和男子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