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吃太饱了——by行清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4-14
此时,梅林斋,韩宁换上了一身曲裾深衣,立于廊下等待小叔,深沉的颜色和略显阴冷的天气,衬得少年有些许陌生的成熟。
蓦的,吱呀一声,家庙厚重的大门从里头被彻底推开,同样一身玄色深衣的男人踏了出来,装饰着北珠的卷云冠微微晃动,他手执玄圭,看了一眼廊下的少年,淡淡道:“走吧。”
少年躬身行礼,恭敬道:“诺,小叔。”
残阳如血,杜鹃啼血,声声悲戚。山道上,高冠深服的男子面无表情,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骑在其身后的是同样面色肃然的少年,两人身后是长长的队伍,或提着宫灯,或抬着祭品,皆静默无声,一时之间,山中只余下鸟兽叫声和脚步的声音,很快便消失在深山中。
韩宁抬头看了眼骑在前头巍峨如山的小叔,眼中的濡慕溢于言表。很快,随着一声低沉的“到了”,队伍停下了脚步。此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郝然是一座隐于深山之中,巍峨庄重的宫殿建筑,周围苍松林立,高耸入云,数不清的碑道和石像伫立于两旁,在荒无人烟的山林中,颇有些诡异的气息。
然而在场之人却习以为然,开始安静且快速地布置起祭祀的东西。这座宫殿实则为供奉神位和供后代子孙祭祀的享殿,享殿之下才是安葬先祖尸骨的九座地宫。因为有守墓人日日打扫点灯,此时享殿内并不显得败落荒废,侍从们很快便点燃了整整三排的蜡烛,祭台上也放好了重重祭品。
韩伋上前,依次往享殿中供奉的十六个神位行礼上香,韩宁落在身后一一照做,身后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侍从,殿外,身穿铁甲的护卫也垂首跪下。韩伋抬头,目视高台之上的神位,淡淡道:“先祖在上,褚氏子孙褚伋、褚宁前来祭拜……”
返程途中,山路蜿蜒,夕阳已经快沉到山后头,倦鸟归巢,山猿如泣如诉。因两位主子心情不佳,众人皆如同来时一般沉默赶路。跟在主子面前伺候久了的老人却都习以为然,每年一次的祭祖前后,做事都得小心些,虽说主子们性情仁慈,赏罚分明,不至于迁怒下人,但到底府中气氛会阴沉一些,管事的也都耳提面命,不要让主子烦心。
韩伋确实心绪不佳,但不是寻常人以为的悲戚,事实上,每当他前往重新修葺的帝陵祭拜,看到那位高堂之上的那些神位时,感受更多的是一种枷锁在身的沉重,那是他们这些流淌着褚氏血脉的人与生俱来背负的使命,无法逃避。
“伋兄,宁哥儿!”忽的,一道清亮温柔的呼声打断了韩伋的沉思,也打破了队伍的凝重无声。
韩伋抬头一看,远处,提着食盒的青年笑意盈盈,朝他们挥手示意,原本复杂沉重的心绪便如同初雪消融般,烟消云散,韩伋下意识驱动马匹,快马上前。
谢时停下脚步,眯眼望向远处踏马而来,恍若神明的男人,心忽然漏了一拍,等他到了跟前,撩袍下马,谢时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你们这是去哪了?天都快黑了才从山上下来。”
韩伋见眼前人披风没有系好,鼻子被冻得有些通红,遂自然而然地上前帮他系好,这下谢时的脸色更红了,再也装不下去,幸好此时天色暗了下来,旁人才没发现。
“方才上山祭祖去了,阿时这是去哪儿?”韩伋见他手里拿着食盒,又是在这个路口相遇,忽然福至心灵,心中有所猜测,谢时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猜想,“我做了一些冬至圆子,家里吃不完,想着送一些给你,没想到你不在家。”
韩伋心中一暖,冷峻的面容彻底化为柔和,他邀请道:“阿时送的正好,我还没吃冬至圆,不若陪我回家再吃一碗?”
谢时正会心绪有些乱,没听太清韩伋的话,头比脑子还快地点了点,等反应过来,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同人回了梅林斋。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身后听大人说话的韩宁才得以有空插话,同谢时行礼,“见过谢先生,祝先生冬至安康。”
谢时这才发现韩宁,摸了摸韩宁的头,笑道:“宁哥儿也在呀,真乖,也祝宁哥儿冬至过后,添了一岁,岁岁平安。”
这还是韩宁第一次被除了自己母亲以外的人摸头,就连小叔都没有——当然他也不敢想象,韩宁有些羞赧地抿了一下嘴,暗道,谢先生的手好小好软的感觉。
出乎谢时意料之外的是,比起豆沙馅和芝麻桂花馅的汤圆,韩伋竟然更中意被众人视为异类的咸口汤圆,尤其是鲜肉馅儿和什锦素馅儿的。谢时是用里脊肉做的鲜肉馅,再适当加入一些五花,肥瘦适中,通通剁成了毫无筋理的肉糜,吃的时候嫩滑无比,腴香适口;至于什锦素馅的里头有荠菜、雪藕、韭黄、蒜苗等时蔬,入口宛如碧玉溶浆,清香如春,兼之藕香淑郁,可谓素馅珍品。
谢时还拿出特制的一袋汤圆,吩咐韩家的厨子同其他的汤圆分开煮熟,这是专门给韩宁吃的冬至圆。听说按照乐县的习俗,冬至这一日,若是家中有孩子的,母亲在包汤圆的时候会专门给孩子捏一些小动物模样的汤圆,除了保平安,也有哄孩子的意思。
谢时听到这个习俗的时候,便顺手捏了一盘小猫、小狗、小老虎、小猪形状的汤圆打算带给韩宁。韩宁拿到专属于自己的那一碗冬至圆时,看了一眼碗中漂浮的圆子,有些发愣。倒是韩伋瞟了一眼,同谢时道:“阿时不必宠着他。”
谢时不以为然,“只是顺手捏的,哪里算得上宠?再说了,宁哥儿这么乖的孩子,合该好好宠着。”韩宁这中品学兼优,乖巧内敛的小孩,可比现代的熊孩子好太多了,谢时总忍不住给他投喂些吃,大的都投喂熟了,小的自然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啦。
老话说,无论贫寒富足,吃了冬至圆,来年便会是圆圆满满的一年。冬至当晚,韩家一大一小都吃上了迟来的冬至圆,皆心满意足。韩家叔侄俩此时均没曾想到,在此后漫长的年岁里,对面这个笑盈盈看着他俩吃圆子的如玉青年会同他们结下不解之缘,年年岁岁常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家人们,为完善行文逻辑(主要是为了逻辑自洽地写更多吃的)前文第一章有修改,增加了直播内容,即谢时前世主业为农科研究生,副业为某站佛系美食大博主的设定,后文其余内容不变,不回去看也不影响阅读。
很抱歉修文,之后我会更加谨慎,避免修改,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给大家鞠躬!
另外,本文的感情线终于有进展了!!!喜大普奔!两个男主,一个是后知后觉内心型,一个是凭直觉行事直男不直型,两人相处模式就是,别人看了都觉得在一起了,但是两人却觉得对方真是莫逆至交……
八过,俺们谢时是天蝎座,没有天蝎座撩不到手的男人!
第58章
冬至过后,蕲水县雪下得愈发大了,清泉寺即如今的叛军皇宫,清晨,宫中一片安宁,唯有扫洗的宫人起了个大早,他们必须在宫里唯一的主人晨起之前,扫干净每条道路上的污雪和残叶,若是哪里的道路上有积雪和水渍让贵人滑了脚,那就是轻则打骂重则杀头的罪名。好在这清凉寺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宫,没有三宫六院一百零八房,宫人们打扫起来倒不至于误了时辰。
倏尔,这寂静的皇宫被一声快马奔腾而来的疾报声打破!
徐寿真从温柔乡挣扎起来,匆匆忙忙披上外衣,到了议事堂,此时,除了在外带兵的大将,其余人全数到达,人人面上都是疏松的睡意,显然也是刚刚被侍从从床上叫起来。
那禀报军情的斥候往堂下一跪,铿锵有力道:“报!陛下,此前一股归属不明、头戴红巾的势力流窜于建宁、信州山林之间,且几次攻打建宁城,近日福建行省的达鲁花赤派兵剿贼,不慎被杀,其麾下众官军皆望风而逃,府尹据说也逃了,关键时刻,福州韩氏带家兵击退了进犯的贼人,福州如今已落入韩氏手中。”
徐寿真拧眉,“在座有谁知道,这韩氏是什么来头,可对我们之后谋夺福建有碍?”
跟随徐寿真的人都是一些草根出身的农民,本就没有多少文化人,还几乎都是中原北人,对这南地的势力都是一问三不知。不过幸亏在座的还有能说得出韩家一二来历的军师兼宰相彭玉,他出列,拱手道:“臣当和尚那几年,走南闯北化缘,听过不少韩家的消息。这韩家乃东南地区数一数二的望族,虽说靠商业起家,如今也是经商为主,但据说富可敌国,其势力盘根错节,同不少官府都有联系,如今韩家掌管福州,对于陛下谋夺南地可以说是非常不利!”
“这可如何是好?”
“那伙同样戴红巾的难道是青莲教姓罗那帮人?他们怎么跑到我们的地盘来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别的地方的教众叛乱了,姓罗的哪敢跑到信州、建宁去,就不怕被我们带兵围剿?”
“如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韩氏势力不小,听着就不好对付呀!”
“要我说呀,你们就是想太多,韩氏就是一奸商,手上那点家兵,哪能比得过陛下座下数十万猛虎之狮,如今趁机谋夺了福州乃至福建行省,又有何惧,要我说,韩氏就是一只大肥羊,富可敌国啊,听说那里还有一个岑氏,做的糖霜和娘们用品的生意,日进万两,咱若是带兵抢了福州这块地盘,主公岂不是坐拥这滔天财富?”
首座的徐寿真被底下人说得蠢蠢欲动,毕竟财帛动人心,反倒是这里头对韩氏稍有了解的宰相彭玉坚决反对,“陛下,您想想,若是韩家真的不过几千家兵,又是如何击退那群攻打建宁信州的山贼?据之前的斥候禀报,那伙势力估计有数万人,由此可见,这韩氏只怕一直以来都在豢养家兵,陛下三思啊!且再观望观望,查探清楚韩氏的实力再定夺。”
徐寿真能到达如今的地步,有一半功劳得归于宰相彭玉身上,被他这么一劝,只好暂时按捺住抢大户充盈府库的心思,同众人商量之后如何加派斥候前往福州打探。
…………
离腊月不到几日,家家户户得都开始张罗着置办年货,一年到头了,有钱没钱总得过一个好年,然而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却很快从福州传开来,转移了人们的视线,这几日茶馆酒楼几乎都爆满,流言横飞,暗潮逐渐涌动。
“你们听说了没,那姓徐的反贼手下的大将率兵打到咱们福州来了!姓虞的府尹连夜收拾家当逃了,那掌兵的达鲁花赤还被杀了!听说城外的血流了一夜呢!”
有些人还得知了一些小道消息,信誓旦旦道:“我家亲戚中有人是看城门的小兵,听说那潜逃的虞大老爷,家当整整装了二十辆车,有好几辆车压得泥土路上都有深深的辙痕!”那人说到这里,声音放得越发低了,环顾左右,才对同桌人悄声道:“那些车里装的可都是整箱整箱的黄金白银!”
“嚯!这得多少钱啊!”
“这府尹老爷也太有钱了吧!”
“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吧!这姓虞的狗官贪生怕死,竟不顾咱们百姓的生死第一个先举家逃走了!这样的人怎配为一方父母官!”
消息一传进乐县,顿时人心惶惶,人人都在担忧过不了几日,那徐皇帝的军队就会占了乐县,届时徐皇帝不知会如何对待底下的百姓,听说蕲州的青壮都被征发入徐寿辉的香军了,如今人人都带红头巾。
“天呐!福州被乱军占了,那乐县沦陷岂不是早晚的事情?!咱们可如何是好?”
“且安下心来,听我说,福州没被那徐皇帝的大军给占了,咱乐县也没事,要我说,乐县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没被占了?那就好那就好,可不是说那带兵的达鲁花赤都被杀了吗?谁抵挡得了这群乱军?”
“兄台为何这么说?乐县有何喜事可言?”
那传播消息的人神秘一笑,夹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愈发悠哉,“你可知现在接任府尹的是哪位?”
旁人给他倒了一杯茶,催他:“在场的诸位这年冬天都忙着买水泥修缮房子呢,都没去福州,不比你了解,你甭卖关子了,快讲快讲!急死人了!”
那人才道:“就是咱现在的县令韩大家主!哦,不,现在应该叫做韩府尹了。”
满座哗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只是过了一个冬至,吃了冬至圆,这韩大家主就从乐县的一介县令变成了福州府尹?!
别说别人整不明白,不敢相信,就连谢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满心懵然,他眼睛瞪得发圆,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嘴里还吃着糕点呢,愣是几口快速吃完咽了下去,才惊道:“你这是怎么悄无声息做到占了福州的?”
韩伋见他吃得快,赶紧将建盏推到他跟前,示意他喝茶润润嗓子,边道:“阿时不急,吃慢些,我一一同你说。”谢时按捺住震撼的心绪,乖巧地拿起盏杯喝茶,听他细细将缘由道来。
却原来,那一日,韩家送信之后,福州府尹虞怀手下无兵权,为了自保只得去找了掌管福建行省虎符的察罕托塔尔,要求察罕向朝廷申请兵力援助,且率兵前往建宁抗击反贼,免得火烧到福州来。
喝得醉醺醺刚起的察罕满脸肥肉,一开始内心还不以为然,他认为反贼徐寿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向福建下手,能守住如今占据的江北都是高估了这群乌合之众,这些都是农民的杂牌军迟早会被朝廷派来的官军镇压,届时包括福州在内的福建行省都会安然无恙,虞府尹的担忧简直就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