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吃太饱了——by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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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就是在这样奇怪的气氛里醒了过来,他一睁眼,整个韩府都复苏了过来,连带着整个三坊七巷都重新热闹起来。
冬日无事,闲来看雪。
这一日,谢时躺在北窗之下的贵妃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羊绒毯,身上盖着锦被,手里捧着一个下人刚换过的暖手炉,身上虽然暖和,整个人却如同雪人一般,脸上毫无血色,不过神情格外安宁,此时正望着窗外的飘雪赏景。
像只懒洋洋的家养狸猫。今日终于被允许过来探望先生的韩宁看到的第一眼,如是想到。
窗外的院子里,不仅有亭亭玉立的梅花绽放枝头,更有趣的是,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造型各异、憨态可掬的雪狮子,树梢上还挂起了一盏盏晶莹剔透的雪灯,在谢时躺着的这个位置望出去,可谓是美不胜收,奇景尽数收入眼帘。
在院子里堆塑雪狮子和挂宫灯的这个主意还是岑羽给韩伋出的,这些本来是冬日里达官贵族之家闲来无事的在家中摆酒宴必备的赏景项目。从前韩伋对这些高官贵胄间的娱乐项目丝毫不感兴趣,但这次却采纳了岑羽的意见,派能工巧匠在如今谢时住着的庭院里,一夜之间堆塑起了各种造型的雪狮子和雪灯。
一到夜晚,雪灯里还会透出一簇簇暖黄色的光来,谢时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惊呆了,十分好奇这样的雪灯是如何制成的,又是如何在火光中维持住不融化的,可惜没有哪一个人敢违背韩伋的命令,让他走出房门到院子里看看。这么说吧,睡了漫长的一觉,连骨头都软绵绵的谢时这会连自己下床都不被允许,更何况出门这个举动。
谢时开玩笑地同来探望自己的韩宁道:“我现在跟个不良于行,瘫痪在床的人似的,你小叔太过于小心翼翼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连喝口水都得人喂。”谢时没说的是,他也会不好意思的好吧。
韩宁却跟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劝说道:“先生如今身体还未好全,小叔再小心也不为过。先生要好好听小叔的话才对。”
韩宁哭笑不得,这哄三岁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虽然这话有些雷人,但怎么现在人人都把他当易碎的娃娃一样对待,干什么都有人伺候实在是让人颇不自在,更何况还是韩伋伺候的他。
蓦然,谢时安静下来,他侧耳倾听,忽道:“宁哥儿,你听,外头是不是有小猫咪的叫声?”
韩宁的耳朵没有谢时的敏锐,他在屋内没有听到什么猫咪叫声,但是他知道自家先生的耳朵灵,他说有猫咪叫声,就绝对有。韩宁让谢时稍等一会,自个儿走出房门,让人去院子的墙角四处探听了一番。
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来报,在东边墙角的一处草丛中,找到一窝刚出生不久的猫崽子,估计是哪一只母猫昨夜生下的,可惜的是,其中三只都已经冻死了,只余下一只黄白花色的狸花猫有气儿,刚才就是它一直在叫,不过声音太过微弱,只有谢时这等异常耳力的人才听得到。
谢时一听有一只小猫,就想掀开被子下床去看看,不仅一旁伺候的侍从们差点给他跪下,就连韩宁都被他吓得,不顾仪态,一个箭步冲过来,按住了谢时的动作。
“先生,您别急,我让下人收拾一下,给它包个被子暖暖,再送过来给您看好吗?”
谢时见他这么紧张,知道自己吓着人家小孩子,点了点头,道:“去吧,顺便让人给小猫弄点羊奶喝,刚出生的小猫跟人一样,只能喝奶。”
知道谢时挂念,几个下人的动作飞快,相互配合间,很快就收拾干净好猫咪,用一个襁褓一样的小被子包住它,暂且放在一个小小的竹篮子里头,提到谢时面前。恰好,去厨房的仆人也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羊奶。
谢时在榻上,没人敢让他下床来,他便充当指挥,按照从前刷过的云养猫视频,教导人给小猫喂羊奶。喂奶主力军是韩宁,小少年如临大敌,拒绝了下人的代劳,自己捏着一根小小的勺子舀起一点羊奶,送到小猫嘴边,小猫连眼睛都还没睁开,但这会或许是闻到了奶味,条件反射地开始舔。虽然一次只能舔一滴,但好歹是喂进去了,韩宁完成了先生的嘱托,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慢慢的,在温暖如春的屋内,小猫咪冻成冰棍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温热,僵硬的四肢开始活动起来,到最后,都不用韩宁喂,就自己吸着小鼻头往羊奶碗那里去舔食了。谢时全程笑眯眯地看着,见它吃饱喝足,四肢蜷缩在一起,巴掌大不到的一团窝在竹篮子里睡着了。
韩伋回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幕,美人长及腰间的青丝用一根玉簪松松束于脑后,额间掉落几根碎发,清隽脱俗中,添几许风流写意,此刻正托腮望着旁边篮子里的东西,嘴边带笑。
“这是什么?”韩伋出声,谢时抬头看来,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朝韩伋招招手,轻声道:“今天在院子里捡到了一只猫崽。”
韩伋正要皱眉,便被了解他的谢时一把打断,“放心,我没下床,是让韩宁去外头找的。”
韩伋这才满意作罢,朝旁边站着的韩宁点头道:“做得很好,马厩里的那匹天方宝马生下的那匹小马奖励与你。”
天方是古代华国对于阿拉伯地区的称呼,韩伋的马厩里有无数好马,其中便包括大名鼎鼎的汗血宝马,即阿哈捷金马,不过韩宁唯独钟情于那匹来自天方的玄色神驹,高大神气,且体态庄严,通体墨色,奔袭起来,千里绝群,名为玄影,是韩伋出行最常用的坐骑。韩宁自然不会夺小叔之好,而是看上了玄影的孩子,一匹继承了玄影出色外表和能力的小马驹。
不过韩伋之前因为他年纪未到,一直按着不给他,今日不知为何松了口。虽然很喜欢那匹天方小马驹,但韩宁当着小叔的面,还是摇摇头,道:“这是侄儿该做的,叔叔不必赏赐于我。”
韩伋挑了挑眉,谢时却是从韩伋身后探出了头,笑道:“有礼物可收多好,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呀,宁哥儿快答应,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立冬的时候,见到宁哥儿骑着小马,就觉得很可爱呀。”
韩宁:……虽然但是,先生下次夸我可以换个词吗?可爱什么的实在是太别扭了。
最终,韩宁还是喜提了心心念念许久的宝马坐骑,谢时还同他约定,等伤好了,要去马厩看看来自天方的宝马是什么样子的,再考察一下韩宁的骑术如何。
等韩宁走后,韩伋毫不客气地走近坐在他身边,撩开谢时的袍子,小心查看他的伤口。谢时的胸腹处中了一刀,幸好入肉不深,伤口不大,只是不宜扯动,一扯伤口就会裂开出血,因此韩伋每日总要检查几次。
谢时转过头去,望向窗外,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没话找话:“没裂开吧,我没感觉到疼。”
韩伋点头嗯了一声,垂首,重新帮他仔细绑好衣带,两人之间气氛静谧而安逸,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拉扯之感。
谢时这一次受重伤醒来之后,便发现韩伋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具体是什么变化谢时说不上来,但总归就是比往常更加主动亲近了些,偶尔谢时甚至还察觉到了其中的几分强势,只是这份强势用在了照顾他的事情上,谢时倒是没有反感。
然而谢时到底心有异样,一开始还会稍稍躲开,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韩伋没有发现,还是怎么的,反正韩伋的姿态和举动一直没有变回从前的进退有度,举止有礼 。谢时慢慢的,也习惯了,只是换药和检查的时候依旧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调查出刺客背后的势力了吗?”
谢时醒来这两日,韩伋一直随行身边,很少离开,即便是有急事也是在一墙之隔的小室里商量或是批阅公文。但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去了稍远一些的书房同岑羽他们议事,谢时便猜到是关于此次暗杀的事情。
韩伋点头,没有瞒他,而是将牵扯到这次刺杀行动的势力都一一讲与他听。
“浮云寺竟也牵扯其中?”谢时讶然。
韩伋神色冷凝,“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做,此次围剿查搜浮云寺,不仅从地宫中查缴了百余箱金银珠宝以及各色珍藏,还发现了这些僧人借着上香解签的名义,做尽□□、拐卖妇人的勾当。”
谢时气得,直骂道:“这就是一个贼窝!佛祖之下做这等大奸大恶之事,想来这群秃驴压根就不信佛,才会不怕佛祖怪罪。必须把他们的罪行公诸于世,要不然那些信徒还傻傻被蒙在鼓里,指不定心里怎么恨你呢。”
韩伋听到他最后一句,眼中泛出一丝笑意,“好,等全部招供后,我便会将这些证据和罪行全部张贴出去,告知百姓。”
谢时点头,“至于那些被迫害的妇人,若是她们没有地方去,又愿意换个地方生活,也可以去乐县的养济院,我打算年后扩充一番,再收罗一批乐县的孤儿,她们去了,也可以帮忙照顾小孩,人活着就好,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韩伋点头,“无需担心这些,我会安排好的。你想想今日想吃什么。”
说到吃的,谢时便愁眉苦脸,“伋兄,我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吗?那我可以吃牛肉火锅,油焖大虾,香辣蟹、糖醋里脊或者是炒牛河吗?”
韩伋没有摇头,只是静静看着他道:“可以,等你伤好了。”
谢时扶额,“那你不如告诉我今天有什么吃的?”
“除了药膳,医者说可以喝一碗甜汤,想喝什么?”
谢时没想到还有这惊喜,想了想,提道:“那就吃粉圆吧,我写个食谱,你拿给厨房照做。”
难得有谢时想吃又无需忌口的东西,韩伋自然纵容,“你说,我来写。”
《清嘉录》中是这样介绍粉圆的,“有馅而大者为粉团,冬至夜祭先品也;无馅而小者为粉圆,冬至朝供神品也。”这是泉州一带的习俗,不过粉圆这种吃食,不仅泉州有,福建各地差不多都有,甚至是潮汕地区、台湾地区都比较普遍。不过各地做法有所不同,叫法也不同,比如就谢时所知,潮州的清心丸做法其实就跟粉圆差不多。
因为木薯还在遥远的美洲土地待着呢,谢时要做粉圆或者清心丸都得用莲藕粉和糯米粉按比例混合替代木薯粉,做出来的粉圆才能既有韧劲却又不生硬,且还能呈现透明Q弹的形态。
用南瓜泥、胡萝卜汁、红曲粉等和混合好的粉类调和、揉成面团,再搓成一个个色彩纷呈的小圆子,最后加入绿豆、百合、莲子、白果和水牛奶一同熬煮,撒入些许糖霜便可开喝。若是夏日,还可以加入一些碎冰之类,做成冰饮,口味也颇好。
这会冬天,谢时便喝得是热腾腾的甜汤,味道奇怪的药膳下肚后,有一碗甜滋滋的粉圆甜汤冲刷口中的药味,就连喝药和吃药膳都没有那么难熬了。谢时喝着喝着,瞄到竹篮里睡觉的猫崽,忽然提议道:“不若给猫崽起名叫做‘粉圆’吧,我看它整只猫圆圆的,鼻子还是粉的。唤作粉圆岂不是刚刚好?”粉圆这名字挺好的,好就好在怪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我家猫崽“粉圆”名字的由来哈哈哈哈哈,其实就是潮汕的一种甜汤小吃~前面的清心丸改个bug,不用木薯粉做。
第68章
腊月十五,当街遇刺事件发生过后的第六天,是日晌午,韩家西院。
“沈官人您这边请。”
“好的,劳驾。”小厮儿在前头带路,身穿锦袍,头戴缨子帽的沈森跟随其后,行走于韩家大院中。虽说是第一次到福州韩氏祖宅做客,但此刻他却无暇去好奇周围闲庭深院的景色,反而满心都沉浸在思索待会见到那位谢公子应当如何表现,才能劝说他与沈家合作。
不知走过几座院子,跨过几道门槛,随着小厮儿的一声“沈官人咱到了”的提醒,沈森抬起头,发现他来到了一处精致错落的院落。
说它精致,确实不为过,只见举目四望,三步一景,五步成画,石台砌起,太湖石堆积,中有腊梅三株,傲然绽放,花上积着三尺香雪,暗香浮动;又有西府海棠二树,花出墙上,有如晓天明霞,香雾空濛,间有玉兰树亭亭玉立,点点白花,似玉如雪。梅根处栽有国色牡丹,隆冬时节依然绽放,旁侧又有霜菊花姿雍容,恬淡自处……
不知出于何意,此地的主人竟别出心裁,耗费不知多少财力物力人力,在寒冬腊月里用心经营了这么一片姹紫嫣红、生机盎然的花园盛景。
好在身在江南巨富的沈家,比这铺张奢靡的场景沈森都见识过,因而见到此景,他也只是在心中感叹了一番韩家家主对这位谢公子委实用心,便将其抛却脑后,整整衣冠,便踏进屋里。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满室如春。谢时原本正在逗弄捡回来的猫崽,听下人回报沈公子来了,便要起身相迎。只见厚重的棉布帘子一撩开,从外头进来一位约莫二十五六上下,身形中等,相貌平平的锦衣青年,虽说此人容貌并不出挑,但身上却自有一股初次见面便令人心生好感的儒雅气质,瞧着不像是生意人,反倒像是一位富有书生气的儒生。
谢时立刻拱手见礼,笑道:“久仰大名,沈公子,在下谢时。”
沈森虽说从前便知道这位奇人谢公子年方二十,年少有为,但甫一照面,还是心中一惊,内心咋舌,暗道这位也未免太年轻了些,且还是这般长相,实在是出人意料。沈森原本还以为会见到一位少年老成、恃才傲物的青年呢。
“鄙人沈森,苏州人士,对谢公子神往已久,此日总算是一偿夙愿,得以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