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吃太饱了——by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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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想到会议开那么晚,今天又有一个,所以抱歉更晚啦~
第71章
腊月二十四,乃交年。这一日送神上天后,戏班子封台,寺庙封门,官府封印,各行各业开始放假。不论士庶,也不论大小家,家家户户皆开始洒水扫尘扫门闾,以除去旧年的尘秽,净庭户。
谢时客居于韩家,“掸尘大扫除”的事情自然无需他操心,不过既入易牙一行,腊月二十四祭灶君总不能落下,要不然灶君回了天庭述职说人坏话就不好办了。
这日简单吃过朝食,谢时便出了门,往西院这边的后厨去。他的伤势仍未好全,但总算是被允许下地走动,甚至如今也可以走出房门了。然而听闻谢时想亲自下厨做吃食,身边的侍从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拦着,就连后厨的师傅们也都积极请缨,坚决不让他这个重伤号下场,所以谢时如今就是来当一口头指挥员的。
官府封印,从乐县回来后便一直忙着经营福州的韩伋这日终于有闲暇燕居在家,不忙其他庶务,听闻谢时要做新鲜的吃食,也跟着随行。
“前去乐县接伯父的人马昨日已出发。”韩伋同谢时说道。
“多谢伋兄。”谢时眉眼弯弯,虽然尚在烦恼之后见到谢老爹该如何解释他这一身伤,但显然此刻的心情十分明媚,他笑道:“若是他们今日早些出发,没准下午便到了,届时刚好赶上咱们的宴席。”
谢时口中的宴席是官场上的一种旧例,每逢官府封印那日,掌管官印之主需得邀请同僚一同欢聚畅饮,以酬过去一岁之劳。在谢时看来,这其实就是部门放假前的大聚餐嘛。正好,不止官场上,南方民间也有一种习俗,每逢年末岁寒,总要邀请亲友们到家中聚会吃席。逢此良辰,韩伋做东,邀请一干下属到韩家聚食,谢时主动请缨负责准备这一次的宴席,时间就定在腊月二十四交年这一日夕食。
且不提晚上的事儿,谢时这会得先送了灶君上天,这祭灶有些讲究,不仅要准备牲礼和烧金银钱,在灶门上涂酒糟,以此寓意“醉司命”,更重要的是向灶君供奉诸如糖果、糖瓜、麦芽糖或者汤圆之类的甜品,寄望于灶君的嘴巴吃得又黏又甜,堵住嘴不要胡乱说话。
准备牲礼和金银钱自然有下人替他办了,这供奉的糕点,谢时便打算自己动手。他预备做的糕点有三样,都是广府人耳熟能详的点心,一样比一样黏糊甜蜜,保证灶君吃了绝对无二话。这第一样,便是大名鼎鼎的伦教糕。
被分派到谢时跟前伺候的厨子是个在白案上干了几十年的老易牙了,自认什么糕点都听过见过,却从未听闻过这稀罕的伦教糕。他担心做得不好,主子怪罪,便小心地多问了一嘴,“公子,不知这伦教糕是为何物?”
谢时一拍自己额头,“其实就是白糖糕。”至于为何好好的白糖糕要取名叫做伦教糕,实在是不好解释。白案厨子不敢追问,谢时便没提,白糖糕很多地方都有,只不过以广府伦教地区的白糖糕口味最佳,名号最响,因此冠上了伦教之名,成了广府特色美食。
大米、清水和白糖,伦教糕的三样材料看起来简单至极,实则若要做出口感好的白糖糕却实属不易。顺德梁桂欢家的伦教糕号称口味最正宗最美味,谢时曾慕名前往吃过,确实不俗。
谢时这次便是借鉴了欢姐家的做法,人家是用当地的泉水浸泡大米一个半时辰,据说会有特别的风味,但谢时试验过之后,发现这纯属噱头,实际重点在“酵母”上。泡好的上等白米送入石磨中,细细磨成毫无杂质的米浆,再压成干粉,再次过筛。此时便可以在紫铜锅中加入清水和白砂糖煮沸,倒入筛好的米粉中搅拌匀均。
“文火煮,一边煮一边顺着同一个方向搅拌。”谢时这会觉得自己就跟个万般挑剔的地主家大老爷似的,他自个跟韩伋在一旁坐着,边喝茶边发号施令,将韩家一群厨子指挥地团团转。这帮厨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主在旁边看着心里头紧张,亦或是谢时的龟毛要求太多,反正大冬天的愣是一个个脑门上都挂了汗。
木桶里不断搅拌后的米浆渐渐变得粘稠,直至难以搅动,此时才是这伦教糕的核心秘诀——加入起发酵作用的酵母。这酵母有些名头,不可用普通的酵母粉,而非得用前日提前做好的“糕种”,这样做出来的伦教糕口感上才会毫无一丝酸意,只泛着微微的甜味,且蓬松如雪。
双人合抱的竹箩铺上白布,倒上米浆,放置三个多时辰,等发酵到蓬松莹润的状态,便可上灶蒸熟了,最后谢时还让人在白糖糕上洒了些玫瑰花瓣作为点缀,如此出炉后切成三角状,便是玫瑰伦教糕。小小一块,雪白软韧,中间全是发酵产生的微小气孔,犹如云朵一般松软,入口清甜微甘,仿佛被一股暖融融的米香包裹。
伦教糕发酵所需的时间长,在这期间,谢时还指挥厨房的人做了糯米糍和糖不甩。
糯米糍这东西比较常见,难不倒这几位韩家的白案厨子,不过谢时的做法倒是让这几位老师傅大开眼界。寻常他们做的糯米糍一般都是白糖馅儿和芝麻馅儿的,谁能想到这位谢公子做的糯米糍不仅在面皮上下功夫,不仅有末茶皮儿、南瓜皮儿、红曲染成的粉面皮,就连馅儿也是五花八门,不说蜜红豆馅,末茶馅这些,竟连水果都能包入其中作馅!更别说还有南瓜咸蛋黄这样的咸口馅儿……
一群老易牙纷纷在心里打鼓,这要是做出来不好吃,家主可莫要怪罪吾等呀……
谢时倒是解释了一番,“你家家主不喜欢过甜的吃食,我只好客随主便,做些咸口和清淡的糯米糍献上咯。”
一旁的韩伋听了,看了谢时一眼,没说话,不过瞧着冷冽的眉宇间都添了几分温情,倒是让那群战战兢兢的厨子松了口气。
糖不甩又叫如意果,是汤圆的双胞胎,煮熟的糯米团子淋上滚烫的糖浆和姜汁,末了撒上黄豆粉和芝麻碎,香气扑鼻,腴滑润甜,两三粒下肚,祛寒暖胃。这东西没有技术含量,胜在最黏最甜,是供奉灶君的上品。唯一让谢时感到不足的是,这糖不甩上本应撒的是花生碎,可惜这花生还没漂洋过海入华呢,只好退而求其次,以黄豆粉代之,不过也有另一番清甜风味。
午后伦教糕出炉,谢时简单祭了灶君,又给韩家各院和岑羽这些亲近的人送去祭品,有趣的是,这一次,无论哪一门族老都派人给谢时赠了不少回礼,其中有不少回礼价值贵重,谢时一时没搞清楚状况,总担心收下了会有什么负担。倒是韩伋看在眼底,直接让谢时通通收了。
“我只是送了一些吃食,他们这回礼太重了,无功不受禄,我怕受不住呀伋兄。”谢时这话已经暗示地很明白,他怕接了这礼物,往后需要“回报”些什么。
韩伋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眼前人的头顶,最终却没有落下,只是道:“不用顾虑太多,收下吧,有我在。”他们算计不到你头上去。谢时这才让人给他收进库房去。
不出谢时所料,这天还没暗下来呢,从乐县出发接谢巨的马车便驶进了三坊七巷的地界,在韩家祖宅府门前慢悠悠停下。却原来,谢巨心系生病的时哥儿,一早便让人出发了,路上也没有歇着,直直便奔福州韩家来。
甫一下车,谢巨便在心中叹了一声,这韩家的门户倒是比京城里头的一等世家还要高大讲究,等被人引进门,过了几道院门门槛,竟还瞧见府中有一大池,池中还有人在撑船!
“爹,一路可还顺利?”远远的,谢巨便看到自家时哥儿穿着棉袍,披着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犹如一颗粽子向他走来,身边一个高大挺拔的玄衣男子随行,想来这一位便是那书院山长以及韩家家主韩伋。
谢巨见这天寒地冻的,谢时还来外头迎接他,也顾不得欣赏这大得仿佛皇宫的韩宅,赶紧催着让人进屋去。
人到跟前,韩伋朝谢巨行了一礼,道:“伯父一路辛苦。”
韩伋的问候虽短,但却是摆出了十足的后辈姿态,这一出可把谢巨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知如何回应才好。毕竟,要论理来说,这位还是他从前的顶头上司,又是韩家的家主,在谢巨心中可是不可高攀的大人物,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这样的人称一声伯父?!
场面一时僵住了,还是一旁旁观的谢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对韩伋道:“我的好伋兄,你可别吓着我爹了。就你这样的人,给谁行礼谁都犯憷呀。”
他这一解围,谢巨很快便反应过来,也挠了挠头乐呵呵道:“山长不必、不必这么客气。”
韩伋却是坚持,“应该的。”也不知道,他这应该,指的是哪门子的应该。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就是给岳父大人行礼的应该吧~
伦教糕很不错子,糯米糍我喜欢吃抹茶和芒果馅的,糖不甩撒花生馅的对我来说太甜了,后来才知道有撒黄豆粉的,没那么甜。
第72章
奔波一日又被韩伋的一通大礼给吓了一跳的谢巨被韩大夫人派来的管事请到隔壁栖桐苑安置住下,这院子原本是谢时未受伤前暂居的院落,离西院只有一墙之隔,谁知这贵客还没住几日呢,就碰上了刺杀这等晦气事,那时候气息骇人的韩伋如同被人动了宝藏的巨龙一般,直接将人“掳”回了窝守着,非得把谢时放在自己的地盘上看着才放心。
哪怕后头这谢公子醒了,底下的人也不会没眼色道去两人跟前提搬出西院这一事。谢巨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自己儿子遇刺这回事,还以为谢时是同韩山长交情甚笃,二人才住同一个院落。
谢巨走后,韩伋突然看了一眼天色,对谢时道:“要变天了,回去罢。”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两人刚进屋,外头便阴霾四起,霜风阵阵,忽降飞雪。
谢时站在夹室走廊的漏窗前,透过窗外看外头的雪景,轻声道:“听说今冬雨雪比往年多上许多,想来来年收成必定岁登大有。也不知我那培育的新稻种试播后能否依旧有个好收成。”
韩伋将暖手的袖炉递给谢时,自己手上倒是空无一物,安抚他:“不急,慢慢来。”
谢时清浅地笑叹:“哪能不急呀,听闻泉州已被齐将军带兵攻下,如今就剩下汀州一地,闽地便尽落入伋兄囊中,伋兄的速度够快,可这打天下,粮草先行呀,无论如何必须广积粮才行。”
谢时说了半天,没听身边人有反应,奇怪地侧首抬头,猛地撞进一双狭长深邃的黑眸,那往日里俯视众生无悲无喜的眼眸,此刻唯独倒映着谢时小小的缩影,若说从前这眼眸似寂静神秘的黑夜,偶尔泛着若干星子,那么如今这眼眸便是阳光下的海,微泛波澜,熠熠生辉。
“阿时这话,可是伋所想之意?”男子的声音虽依旧低沉,但从他比平常略快的语速中便能察觉到他的急切。
谢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时乃极爱繁华之人,只愿安居在长久太平之世,昌明隆盛之邦,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中,奈何生逢乱世将起,眼前这一切有朝一日终成了泡影。”
韩伋见不得他眉间的愁绪,遂慎重承诺道:“有伋在,一切会如阿时所愿的。”
闻言,谢时脸上的神情顿住了。夹室走廊漏窗外头,风雪愈大,积雪盈尺,玉髓飞琼迷人眼。身姿如仙人的青年将袖炉递给左右侍从,而后盈盈抬起袖袍,缓缓躬身,郑重其事地给身前人行了一个大礼,道:“那么,谢时便惟愿来日,明公威德加于四海,届时垂髫之童,但习文字,斑白之老,不识干戈,人物繁阜,太平日久,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而谢时得效您麾下,垂功名于竹帛耳。”
韩伋上前将其扶起,面对对自己宣誓效忠的下士,他没有如同寻常主公一样,对其许下高官厚禄,以此拉拢贤才。在谢时这番形同效忠的话后,他只是扶起青年,顺势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眉宇间一派坚定锐利,掷地有声地应下,一诺千金,“好。”
这一日,乃辛卯年腊月二十四,蒙朝至正十一年,谢时自请效力于韩伋麾下,史称谢子归褚,又称双圣璧合,后世普遍认为,武帝由此正式开启征战天下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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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官署出来,天色还好,岑羽带上一干下属坐上马车,还在署衙大门口遇到了邱直等同僚,齐齐往韩家赶去赴宴。
马车上,一干对谢时只闻其名未曾谋面的同僚和下属纷纷打听。
有一刚从建宁回福州向韩伋述职的农政官问邱直,“邱先生,听闻这位谢先生培育出了一种能使亩产增至八石的仙稻,此事可千真万确?”
邱直抚了抚长须,点头,“确有此事,此稻名为‘琼州矮’。”
闻者皆惊,那农政官更是大拊掌笑,“奇人也!有此仙稻,我主何愁粮草!开春之日广播此稻,来年夏收两季,仓廪粮食可翻倍也!”
邱直却是摇头,“据谢先生道,那‘琼州矮’品种还需经过来年春天的试播,若无意外,方可广为试种。”
“是极是极。”能被韩伋任命为农政官,此人肯定在农耕田桑上有所建树,自然明白这个理,因此虽心急如焚,但也点头认可,只道:“不知今日是否有机会,同谢先生会聊。听闻如今流行于乐县周围的谢庄犁以及肥田之法便是出自他之手,我有幸一观,确有奇效;他还提出了‘束水攻沙、宽河滞沙’的治黄方略,此法可谓另辟蹊径,令人醍醐灌顶。凡此种种,可见谢先生在水利农桑等方面乃天纵奇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