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吃太饱了——by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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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完全飘远的谢时也不理会岑羽的胡言乱语,又让潘达儿带路,下楼去八珍阁逛了一圈,见识了一番古代女性们的狂热购买力,便坐上韩家的马车回去了。到了韩府门前,刚好遇到从府衙归来的韩伋。
韩伋原本已经进了大门,经过侍从提醒,复又转身行至谢时车前,朝他伸出大手,谢时顺手一搭,轻巧跳下车辕,朱色的衣衫在空中轻轻打了个旋。
入手一片冰凉,眼前人衣衫单薄,韩伋皱了皱眉头,二人一道往内走,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风口,轻声问道:“阿时这是去哪儿了?”
“去赴了一趟苏州沈氏父子俩的约,大致谈了谈关于出海的事情,顺便逛了逛八珍阁,今日里头上新,分外热闹。”
“今早马车路过,确实兴旺,都是阿时的东西好,才有此盛景。”韩伋对此事知道得清楚,因着岑羽早就同他报备过,这会只是例行一问,全是为了引出下面这一句叮咛:“下次出门,阿时可多套一件披风,虽说冬日已过,到底寒风料峭。”
谢时今日会见远道而来的贵客,贪图风度,只穿了里衣和袍子,在屋里头有暖盆烤着,没感觉到什么,出了八珍阁上了马车确实感觉冷飕飕的。这会被韩伋撞见,不知为何,便有些心虚,此时抿了抿嘴,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便赶紧转移话题,“今日我给院中的下人和庖厨们都放了一天节假,晚间这一顿便只能我亲自下厨,简单应付一顿了,伋兄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做。”
韩伋倒是没点什么山珍海味,而是认真想了想,说了一个出乎意料简单的,“去岁晒的乌鱼子,如今是否可以食用了?”
这乌鱼子还是谢时同韩伋出海那个时候做的,当时是用薄盐腌制了,又经过风干和阳光酝酿,晒到一定程度后,便用平整的石板压着,压成扁平坚硬如同一块玉石琥珀才行。谢时从乐县到福州来做客,恰好也带上了这金贵食材。
“那今日的夕食便简单些,烤乌鱼子下酒,外加一个海鲜砂锅粥罢。”因为听说仆人都放了假,谢时要亲自动手下厨,身为蹭饭客人的韩伋便主动要求帮忙,谢时自然欣然应允。于是两位衣冠楚楚、大袖飘飘的翩翩公子一同进了后厨,下一时刻又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俱笑弯了眉。
谢时笑道:“我俩先去换身衣裳再来吧。”韩伋点头,两人自去换了一身轻便保暖的衣袍。
这乌鱼子得现烤,砂锅粥却得炖上好些时候,所以谢时先做的是这费时的砂锅粥。
广东的砂锅粥是同上海生煎、陕西的肉夹馍一样,具有地域性标志的存在,应当没有一个广东人不曾喝过砂锅粥。文无定法,粥无荤素,广东砂锅粥因其介于滚和熬之间的独特煮法,可以完美融汇各种食材,谢时看了后厨备有的食材,准备做的是海鲜砂锅粥。
一碗海鲜砂锅粥,以四只青蟹为底,几只九节虾,一点点瑶柱,今早刚出海捞上来的海参四个,弹性十足,连泡发的工序都省了,加入粥中的胡萝卜丝,既增加清甜又添色。熬煮砂锅粥期间得不停地搅动,不然到时候米粒粘锅,那就不美了。这活被谢时交付给了韩伋,他则去处理了等会要烤的乌鱼子。腌制风干后的乌鱼子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且黄中透亮,丰美肥大。
谢时用棉布蘸取些许韩伋的珍藏梅酒,轻轻擦拭表面,一遍一遍,直到将表面的薄膜擦到脱皮,撕掉外皮之后,用锋利的尖刀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另又切了一些辅食的苹果片和白萝卜片备用。
热气腾腾的砂锅中,此时米粒已经煮沸至粒粒分明,锅中海中鲜物翻涌,犹如鲜香扑鼻,最后撒上一小把芹菜末便可以端碗开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课业有点多,我保证明天更多点!
第85章
乌金坠落之时,暮色悄然降临,韩家祖宅西边,主人居住之地,重重屋宇,座座亭榭悬挂着的彩穗宫灯都亮了起来,窗格门户、廊檐内外,皆系各色诸景琉璃花灯,处处交相辉映,灿若群星。
厨房中,灯火通明,却无往日的喧闹之声,墙上倒映出一高一矮两道修长亲密的身影。
“伋兄,这粥好了,你端出去吧,顺便叫我爹出来用饭了。”谢时使唤他家主上使唤得自然极了,被使唤的人竟也不觉有丝毫冒犯之意,“嗯”了一声后,便从善如流地端起锅出去了,动作间有些笨拙,倒也没出什么差错。这要是被齐俟等人看见,估计又得惊掉一地眼珠子,顺带倒吸好几口冷气。
谢时倒不是故意使唤人,而是他这会手上还有活呢。方才谢巨途中来了一趟,叮嘱谢时记得做几盏水萝卜灯,等会好在屋里头和院中都点上。这窝藏在各处阴暗角落的霉气晦气被这上元节的灯一照,自然便无影随行,灰飞烟灭了,新的一年自然好运和福气常在。
当然,这只是正月十五上灯的一重寓意,谢巨走后,韩伋同谢时聊起上元节的风俗,谢时才知道这上元节的灯盏对于如今的老百姓来说,更重要的是有那求子之用。无所出的夫妻俩,要是在上元节这一天去别家偷灯,放到自家床底下,据说能保佑孩子投生到家中来。
偷盗这事自然不对,不过在上元节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哪怕主人家都不会多加责怪,最多隔天去要回来,这种规定甚至被写入了律法当中,所以上元节这天简直就是小偷的群欢日。
谢时从前没听过这样的习俗,颇觉有意思,好奇问道:“官府真的不会追究吗?若是小偷盗取的财物过大呢?”这偷灯自然不算什么大的损失,但若是小偷去富贵人家家里头偷盗贵重财物呢?
彼时韩伋淡淡道:“在我的辖地,自然不会允许。”后来,谢时才知道,韩伋占据福建后,便组织人手开始修改完善律法,主要是废除了一些对南人的歧视条例,不过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规定,比如针对元宵节就颁布了一条偷盗财物不得超过价值几许的政令。
韩伋走后,谢时开始动手雕刻水萝卜灯,这对他来说自然没有什么难度,毕竟是能在南瓜盅上雕刻一出好戏的人。他挑着几个水灵白胖的白萝卜,用小刀一点点细致地挖去瓜肉,掏空了做出一个灯座来,又精心打磨亿点点细节,最终出来的是几盏莲花造型的水萝卜灯。这时,谢巨也取来浸泡了煤油的灯芯,两人一起将这灯芯插进几个萝卜的“灯座”处,届时点上就行。
而就在谢时忙碌雕灯的时候,不远处的屋内,有一出好戏上演。屋内,周平早已带着侍从们布置好一切,桌椅摆好,四角处各架上一盏高有七尺的青玉灯檠,里头点着的是用十几味海外香药制成的灯烛,又支来暖盆在周围烧着。如此一番布置后,为了不打扰两位,周平又带着人悄然退了下去。
韩伋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穿过回廊,正好和一个侍从迎面撞见。那侍从见此情景,惊呼一声,便急急忙忙要去拿韩伋手上的砂锅,口中轻声细语,吐气如兰,“主子,让奴来端吧,您贵人贵体,哪能干这等粗鄙之事?”
廊檐灯火通明,将来者的容颜照得一清二楚,倒是生得清丽秀美,身姿不似普通男子一般粗壮,腰身勒得极细,此时惊慌失措又带着濡慕敬仰的眼神,宛若一只纯洁无暇的兔子,靠近时,韩伋还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那人身上长年带着的草木清香,也不知道这小厮儿是从哪里熏得这一身东施效颦的香气,察觉到这一点,韩伋敏锐察觉,这人就连穿衣上都刻意模仿那人平日模样。
韩伋双手端锅,退后一步,避开那小厮儿要去碰触他的动作,直接将人一脚踹开,而后突然直直朝着某个方向,不知对谁说了一句:“王甲,出来。”
不稍几息,不知从哪处屋宇或是廊檐下来一黑衣人,正是面容平平无奇,平日里跟幽魂一样跟在谢时身边护卫的王甲。王甲看也不看那小厮儿,径直朝着韩伋低头拱手道:“主上请吩咐。”
韩伋满脸戾气,话中犹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杀气,“将他带走,交给王平查查来历。”王平是韩伋甲卫的首领,也是王甲的兄弟。
那小厮儿在韩伋后退一步,将他踹倒在地的时候就已经脸色煞白,等王甲出现,韩伋让人将他带走调查的时候,更是吓得上半身都瘫软在地,眼泪涟涟,惊慌失措道:“主、主子,奴不是什么歹人,而是谢公子身边的侍从,奴只是想要帮帮您……万万没有别的意思!”
韩伋示意王甲将人带走,除了第一眼,他之后再没看那小厮,对于他的辩解也是视若无睹。王甲领了命,也不拖泥带水,见那小厮儿口中还一直哭喊辩解,为了不吵着主子们,径直卸了那人的下巴,便将人双手反绑拖走了。
等谢时跟谢巨提着灯,进了屋里头,便敏锐发现韩伋神色冷峻,眉眼间还有若有若无的煞气。谢时将萝卜灯放在桌上,走近了,鼻尖便闻到韩伋身上一股不属于他的奇怪味道,不同于韩伋身上常有的梅花和檀香混合的冷香,反而带点女子脂粉味。
谢时不知为何,心头有些闷闷的,面上却只是笑意盈盈,“方才谁来过了?”
韩伋有些疑惑谢时的发问,不过还是如实道:“周平来过,点了灯。”
谢时不信,他早就发现了,韩伋周围就是一个和尚庙,身边伺候的侍从也全是男的,且他今日给院中所有伺候的人都放了假,其中便包括负责浣衣的几位女工,韩伋如何来的周身一股女子脂粉味。不过韩伋既然都这么说了,谢时也不好再发问,难不成,他要直接问伋兄,方才是否在何处有了艳遇?朋友之间,这便有些逾越了。
然而有了这一出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虽说依旧是融洽,但到底别扭了起来,谢时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就是少了一份真,韩伋或许察觉到了,神色比方才还要冷峻。就连谢巨这样粗心大意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只好默默喝着海鲜砂锅粥。好在海鲜粥鲜香清甜,粘稠绵密,一口热腾腾的粥下腹,顿觉浑身上下都舒坦轻盈起来。谢巨喝得抬不起头来,不一会儿便见了底,又立马添了一碗,沉浸在美食中,心大的谢老爹便完全将这事抛开了去。
同桌的另外两人却都各有心事,谢时一勺一勺地尝着这海鲜粥,明明方才尝味道的时候,还觉着刚刚好,这会却觉得淡了些,还带着微不可查的苦。
“这粥好像有些淡了,还有些苦?”谢时说道。
正埋头喝粥的谢巨闻言,反驳道:“怎么会?这粥味道恰如其分,多一分会掩盖海物的鲜,少一分则会太淡,时哥儿的手艺越发好了,这海鲜粥差点把爹的舌头都鲜掉了,妙哉妙哉!”
谢时见他如此捧场,又给他舀了一碗,自己也努力抛开其他杂思,慢慢品尝粥的真味,如此果然好了一些。韩伋面上冷峻,无波无澜,心里却难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恼了认,平日话不多的人这会竟然主动挑起了话题,“要烤乌鱼子了吗?”
谢时这才想起,被前头的事情一耽搁,都忘记了后厨还有没烤的乌鱼子呢。韩伋便主动道:“我去拿来。”
察觉到了对方微妙的示好信号,谢时这会便也站起来,“我也去帮忙。”谢巨目送他俩出去,放下碗,暗自嘀咕了一声,“两人平日里好得跟同一人似的,这回是闹别扭了?”
去后厨的路上,两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还是谢时开口道:“上元过后,我恐怕就要启程回乐县了。”
韩伋默了一会,而后问道:“为何如此着急?”原本谢时是说好同韩伋一道回乐县的。
谢时随手撩过廊上宫灯的彩穗,笑道:“在福州叨扰伋兄多有时日了,春播就要开始了,我得赶回乐县去安排‘琼州短’的新稻试种,这可是关乎我军后勤的大事,不可马虎,我要仔细盯着。”
于是,谢巨发现,等时哥儿和韩家主这两人从厨房拿了食材、火炉炭块回来之后,似乎更加奇怪胶着了。谢时无法察觉老父亲的担忧,他将切好的乌鱼子薄片架在红泥小红炉上的烤架,用炭火文火慢慢地炙烤,火舌缠绕上琥珀似的乌鱼子,从鱼子边缘到内里,慢慢鼓起了一个个金色小泡,便可以取之就食。
烤好的乌鱼子犹如金缕泛香,单独吃的话,鲜香适口,口感柔而濡,表面带有梅酒擦过外皮而染上的佳酿清香,若是夹着白萝卜片和苹果薄片放入口中,又可以尝到芬郁清馨的妙处,佐之下酒,委实人间珍品。
不知道另外两人有没有尝出这神仙滋味,但是谢巨就着一壶小酒,吃得畅快,开怀至极,醉了嘴里还哼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歌谣,最后还是谢时和韩伋两人将他送回房中歇下,待出了房门,谢时抬头望,已是月上中天,人间皎洁。
谢时侧身,抬头看向身边人,或许是月色太美,灯火璀璨,谢时纠结了一晚上的心绪松开了些,忽而淡笑邀请道:“我俩去逛灯会吧?”良辰美景,不应辜负才是。那一刻,韩伋眼中的笑意比天上的星子还灼眼。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跟你闹别扭,但是还是舍不得你不高兴,大概就是谢时的心理吧。
下一章就和好,放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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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今夜天公作美,是个无风无云的月夜。从昨夜起,满城的人家,无论富贵,都以竹为棚,高挂彩灯,普通百姓挂的大多都是豆面灯、水萝卜灯和纸灯,达官贵族家门前的花灯便精致多了,竹木都是最次的,绫绢做成的灯面常见,但都不惊艳,谁家门前要是挂了一盏透明玻璃灯,那才叫面上有光哩,这说明这户人家必定是财力非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