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吃太饱了——by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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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不解其意,将她搂过来,抱在怀里,怜惜地摸了摸乖囡的头顶,柔声道:“阿苹怎么这么问?谁欺负咱家阿苹了吗?”小孩子之前玩闹难免推搡,有时候不小心推倒了谁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阿苹是这附近乖巧懂事出了名的小孩了,从来没被别人爹娘找上门来过,谁知今天回家后就有了这么一问。
小孩子委屈地同自家娘亲告状:“可是我今日去私塾旁听,听几个大哥哥说、说我送庄主那些不值钱的小紫花,惹庄主不高兴了,要带人来把我和娘赶走……”
周氏沉下脸来,小孩子听到一点风言风语什么的就爱乱传,指不定还能编几个故事到处去说,当然也不排除一些爱嚼舌根见不得人好的大人们背地里碎嘴,被小孩子听到,才传出这么与事实大相径庭的谣言来。
周氏知晓自家小姑娘喜爱那些个花花草草,在外头看到一些特别好看的花,还会小心摘回来放家里养着。从前便听她念叨了好几回要给庄主送花,周氏是个宠女儿的,又因为养济院跟黄管事打交道诸多,能说上几句话。这次田庄的农户们给庄主送土产,周氏不仅送了自家挖到的春笋和山货,还拜托黄管事带上了乖囡最喜欢的一盆花,本是为了满足小女的愿望,没想到竟真的入了庄主的眼!
“这些人乱说的,阿苹在野外坑里发现的这些紫色小花可大有来历。”说到这,周氏起身,去屋外左右看了看,进屋后又关了门窗,才低声道:“娘同你说,黄管事他们在开满紫花的地底下,挖到了铜矿!”
小姑娘虽然不知道这铜矿是个什么东西,但还是配合着娘亲神神秘秘的语气做出了惊讶的表情,之后又傻愣愣地问道,“娘,铜矿是什么?”
周氏捏捏自家小呆瓜的脸蛋,尽量简单地同她解释:“管事每个月给娘发的月钱是铜钱,有了铜钱才能给阿苹买肉吃和买布做新衣服,没有铜钱我们娘俩就没办法活下去,而铜钱就是铜矿里挖出来的铜做的。”
“阿苹知道了,铜矿就是生钱的地方!”阿苹煞有其事地下了结论,逗得周氏眼角笑出了眼纹。
“所以说,我们阿苹送给庄主的花,不仅没有闯祸,相反,阿苹说不定还干了一件大事,能够帮上庄主呢!”
阿苹一听,差点从她娘的怀里蹦出来,笑得露出了漏风的门牙,“真的吗?阿苹能够帮到庄主大哥哥?”
周氏原本不愿跟女儿说这些,铜矿这事还说不准,她怕小孩子到外头说,传开了就不好了,但见女儿小心翼翼的不安询问,还是没忍住告诉了她,末了又叮嘱她,“在庄主允许之前,阿苹不可以跟除了娘以外的人说这事,知道吗?”
阿苹深感重任,事关阿苹最喜欢最崇拜的庄主,自然立马答应下来,“阿苹会帮庄主保守秘密的!谁都不说,跟隔壁的二虎哥也不会说的!”
隔壁的陈二虎是周阿苹的玩伴,两人虽差了几岁,但因为阿苹小小年纪便聪慧异常,还天天搬着小板凳去养济院前头的私塾旁听夫子讲课,愣是比私塾里的正经学生陈二虎还学得快,都能反过来偶尔当当陈二虎的小夫子,于是两个小孩经常一同玩耍,几乎无话不谈。小姑娘这么说,足以见她对此事的重视。
岑羽匆匆赶到乐县,同谢时叙了一番旧,便让他带着去了发现铜矿的地方。谢时上次去探矿的时候,忘了准备给那送花小姑娘的回礼,这第二次带着岑羽一行人去田庄便带上了一盒小姑娘会喜欢的头花,两匹花色适合裁了给小孩子做衣裳的上等细棉布。此外,这些礼物中最特别的还是一套小巧玲珑的文房四宝和三字经等认字书籍,明显是给小姑娘启蒙的。
岑羽见此,笑道:“听闻探微你不仅设立了养济院,还开办了小学私塾,专门请了好几个夫子教那些农家子和孤儿识字念书,还免收束脩,你呀,未免过于菩萨心肠了些,将来那些人未必会感激你,指不定还会在心中有怨于你呢。”
谢时闻言,挑眉,“此话怎讲,我做这事出于本心,本不求回报和谢意,但为何还会招致怨怼呢?”
岑羽“唰”的一声,抖开了扇子,仿若一只算尽人心的笑面狐狸,边扇边同他娓娓道来,“你想想,本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一朝得了贵人机缘,进了学堂,认了字,读了些书,懂了些道理,由此从蒙钝无知中开了一丝窍,此为“启蒙”。”
“这些农家子从此便跟普通的农人不一样了,而拥有了“蒙生”的身份,然而按你所说,你开设的小学私塾只作幼童开蒙之用,那么等这些人长大后,又何去何从呢?他们既不愿同他们的父辈们一样,老老实实一辈子种田,又无法继续念书,在学识上登堂入室……”
“如此,午夜梦回之际,会不会内心深处怨怼,你谢探微为何要打开窗,让他们看到窗外的美好风景呢?又或者贪心地希望你能继续资助他们去上书院,从而踏上科举之路改变门楣呢?毕竟你谢探微可是大善人呀,为何不可送佛送到西呢?”
谢时沉默,岑羽的话不无道理,岑固安别看整日笑脸待人,但此子一贯认为“人性本恶”,在他看来,别看如今这群人得了谢时的大恩惠,对谢时千恩万谢,但人心不足蛇吞象,难保这些人将来胃口大了,反过来恶心了谢时。
然而岑羽固然是站在谢时好友的角度,怕谢时养大了这些人的胃口,将来反倒落不了好,不过他所顾虑的这些都未曾将谢时日后的打算考虑进去。
“谁说我培养的这批学生,将来出了小学私塾就无处可去,只能回家种田的?”谢时笑着反问他。
谢时胸有成竹的神态倒是让一贯谋断人心的岑羽迷惑了,“怎么的,你还另有安排?谢探微,你安排得了一时,难道还能安排得了一世?”
谢时笑着摇摇头,“你就没想过,为何我管这私塾起名叫做小学?”小学在古代本指的是一门学问,包含了字形学、音韵学和训诂学,但谢时起名的小学私塾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这小学自然指的不是文字学,那么就是识字之学了。”
“然也,非也,除了认字,我还打算让学生们都学些算学的东西。当然这不是重点,我起小学这名,实则是因为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学学堂呢。”谢时的想法其实换个现代人来看,都很容易理解,这一套不就是照搬的小学加中学的华国九年义务教育制度,只不过出钱的一方由政府变成了谢时个人。
闻言,岑羽微微皱眉,面上明显不赞同,后似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探微原是有这样打算,既如此,这些人也不是无处可去,书堂中培养出来的门生,将来可成为你的左臂右膀,协助你左右,而他们受你恩情,必定对你忠心耿耿,也不枉你精心栽培一场。”
谢时扶额,这些搞权谋政治的,怎么讨论一个办中学的事情都能扯到培植党羽上去,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以为他要结党营私呢!
两人说话这会,恰好车马辘辘,行到了谢庄。谢时和岑羽跳下车辕,便听到了不远处的养济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举目远眺,春播还未开始,田间阡陌,鸡犬相闻,稚童嬉闹,往来种作的农户脸上都挂着安乐的笑容。
岑羽顿时笑道:“你这谢庄,在这乱世之中,仿若世外桃源也。”岑羽上次在此督造水泥,再来到此地,感受跟从前又有不同。
在田庄的边缘,坐落着一座小小的私塾,谢时先带着岑羽去了那,两人注意到,路过那私塾的农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声和降低了大嗓门,仿佛那是什么不可打扰的圣地。
两人站在窗前,往里头瞧去,岑羽惊讶地发现,里头坐着摇头晃脑念三字经的童子中竟然还有女娃,且看起来数量不比男娃少多少,女子同男子一同入学,简直堪称惊世骇俗,但是在这里,无论是夫子还是周围的学之,显然都已经习以为然了!
谢时看着私塾里的小萝卜头们,笑道:“古人曰:‘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此话从某些意义上来理解乃至理名言,但若是百姓仓廪不实,衣食不足,便由之,任之,使其不受知识熏陶,不受教育启迪,蒙昧一生吗?”
“我开设学堂,非出自培养门生故吏之意,而是以为,教育乃立国之本,民族百年大业,一个国家若要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一个民族若想繁荣不衰,始终屹立,教育便不可荒废。如今我恰好有些家产,此财富取之于民,便还之于民,今日我撒下一颗种子,未知百年过后,这种子不会长成苍天大树呢?”
岑羽看着身旁的青年,心中翻涌的情绪无法言喻,许多年后,当岑羽年老致仕,闲赋家中,回首半生,在自己的闲话集中记下了这一日的这一幕,以及谢时所说的这番话。文中道,那日观谢探微说此番话,面有神光,温柔悲悯,仿若仙人抚顶,怜爱世人。
文末,已达耄耋之年的岑固安叹道,若是横渠先生在世,只怕会视吾友为毕生知己,只因谢探微此子真正做到了横渠先生所提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呀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说,本人可能龟毛无药可救了,谢岑两人的对话大概修了几个小时吧,本来昨晚十点半写完的这章硬生生修到了现在。今晚还有一更!对了,小女孩送花的伏笔在前文第五十章~忘了的可以翻翻。
一些注释:
1、“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出自《管子·牧民》,意思是百姓的粮仓充足,丰衣足食,才能顾及到礼仪,重视荣誉和耻辱 。
2、“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北宋张载的《横渠语录》,张载世称“横渠先生”。
第97章
谢时眼角余光瞟到一道身影,忽而笑了,他指着课室后面坐着个小板凳认真听课的小不点,问身边跟着的黄午,“那就是周夫人家的小姑娘吧?”就是这可爱小姑娘送自己的花,才有了今天这一遭。
黄午看了一眼,点头道:“是的公子,那就是阿苹姑娘。”因着对小姑娘的喜爱,黄午私心作祟,有意在公子面前提了几句小姑娘的好,“因为您之前说过,只要不打扰课堂秩序,不拘他人来旁听,这小姑娘是个好学的,便日日来听课。有一日夫子见她听得认真,故意逗她,便点了她起来背书,没想到小姑娘年岁虽小,却能将《三字经》一字不落地背出来,比私塾里很多正经学生都要学得好。”
果不其然,谢时听了之后,大感新奇,心道,这莫非就是古代的神童?若是让那些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老家伙听了,恐怕得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想当初为了建立这小学学堂,他派人以高薪去聘请乐县周围的教书先生来当学堂的夫子,有一些老先生一听谢时创立的这学堂当中,竟然不分男女,同席上课,直接二话不说便将谢时派去的人给轰了出去,末了还指着人的鼻子骂其荒唐,不顾男女大防。
学堂尚在上课,谢时和岑羽没想打扰师生,便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一行人带着专业的探矿人去了谢庄不远处的一座矮山。这矮山平平无奇,甚至连个正经山名都没有,且观山的高度,姑且只能称之为小山坡,不过是附近村民叫习惯了矮山。
矮山脚下,绕过正面到达山背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坑洞,因乡野传闻,有人在这坑洞深处见过吃人的大虫,因此此地荒无人烟,少有人踏足,小孩子更是闻虎色变,自然无人敢来此地玩耍。但周家的小阿苹非本地人,去岁才到乐县,还未曾听过这些吓人的传闻,偶然发现了这一处“秘密基地”,便经常在此处玩耍,有日发现了坑洞深一点的地方,开了一簇簇极其漂亮的紫色小花,便摘了回去献宝送给了谢时。
谢时前世身为农科高材生,对大多数植物不说了如指掌,但起码可以叫得出名,当日一眼便认出了这紫色的小花乃海州香薷。此为其学名,因其形状,民间又称之为蜜蜂草或是牙刷草。当然,海州香薷最广为人知的名字其实是“铜草”。
此种植株常分布在铜矿区,可以吸附地底土壤中的铜金属,建国以后,不少矿物学家常研究铜草的分布,以此来寻找铜矿,所以才有了俗语“见铜草,便有铜”。
如今这坑洞周围已经被黄午派的农户围起来了,那日便是他带着人在坑洞深处找到了不少孔雀石,引起了谢时的重视,虽说黄午此举有邀功之嫌,但却也实实在在发现了铜矿,所以谢时也没怪他自作主张听了他一句话便去寻矿。
孔雀石常作为铜矿的伴生物,不说谢时,就连古人也早已从数千年的探矿经验中发现总结了这一点。不过比起田庄的人只凭借孔雀石来判断有无矿,岑羽带来的寻矿人显然更加专业。匠人们正在探测,谢时和岑羽两位上官便在外头等着,原本以为要等上好些时候,没想到只不到三炷□□夫,便有寻矿人来报,“大人,小的在这坑洞之下发现了铁矿!”
岑羽满脸疑惑,掏掏耳朵,疑心自己耳鸣听错了,于是追问了一句:“你方才说发现了什么?”
“大人,下头有铁矿!”那匠人又重复了一遍。岑羽这会确定自己听得不能更清楚了,他大步向前,拍着那老矿人的肩膀,笑得眉开眼笑,亲切极了,“此话当真?!”
那老匠人以为大人不信他的话,又战战兢兢地复述了自己发现铁矿的过程,“大人,此地确有铜矿,但小的无意间用磁石探测,意外发现此地乃多重矿,不仅有铜矿,还有铁矿……”谢时在一旁看到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黑漆漆的石头,边说便比划,猜想那应当便是方才所说的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