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八年后+番外篇——by深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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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件事,程水北知道自己做对了。邵何生了病,何明穗就不可能把精力放在程南身上,他留下哥哥是正确的选择。
关于父母之间的感情,程水北还是有疑问。
“我能知道程叔叔为什么执意赶您离开吗?”程水北的情绪缓和了许多,甚至对何明穗使用了敬称,而不是开口闭口的“邵太太”挖苦。
何明穗终于把象征自己富太太身份的披肩脱了下来扔在一边,她走到窗前眺望,周身浸在月色里,像浸入一场回忆。
“那要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二十年前,何明穗从城里去往程文秋所在的村庄下乡学习,一同前往的还有那年同样二十岁的邵家公子哥邵冀华。
两个年轻人第一回 到乡下去,人生地不熟,住的恰好就是程文秋的家。程文秋作为家里的小儿子,年龄和邵冀华还有何明穗相仿,三个人很快成了很好的朋友。
和只会谈论庄稼和土地的程文秋不同,邵冀华是富有才华的。他会在月夜里拉小提琴,会躺在麦垛上聊列夫托尔斯泰,他懂何明穗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的一切情思。
在两年朝朝暮暮的相处里,何明穗与邵冀华相爱了,为他们牵线的,正是老实寡言的程文秋。
程文秋和生产大队的人说要带两个人到北郊去垄地,实际上到了地方以后干活的只有他自己,邵冀华跟何明穗就沿着田边新修的马路边聊边走,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带着冰棍儿回来,三人坐在田埂上谈天说地。
邵冀华说城里的一切,何明穗谈论诗词歌赋,程文秋就一点一点记在心里,等回家了用手电筒照着日记本写下来,丰富自己的见闻。
他想,要是以后邵冀华、何明穗结婚了,他要赶到城里去见识见识。
三个好朋友在一起度过了快乐的两年,第三年刚开始,邵冀华与何明穗双双被通知可以返回学校继续学习了。
他们走的时候约程文秋一起吃个饭,可程文秋没有去,只是请何明穗走之前到他家里再去一趟,他有礼物要送。
两人都心知肚明,除了他们相互的爱情之外,程文秋对何明穗还有着深深的难言感情,一点儿都不比邵冀华晚。谁都没有戳破,因为何明穗一直觉得程文秋只是在向往美好,只要说清楚,三个人就还是好朋友。
所以临行前,何明穗在和邵冀华商量之后,选择自己去见程文秋,不让好朋友感受到一分一毫的难堪。
“去程家的路上有一片杨树林,过去我们常常在那里游玩,捉蝉、嬉闹、读诗、畅想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未来。”何明穗想起这些,脸上浮起微笑,好像真的回到了那段时光。
可她的笑容转瞬即逝,好似又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没有人告诉我,树林里除了美好,还藏着恶魔。”
何明穗独身去见程文秋,在路过树林的时候被里面窜出来的黑影拽着头发拖进黑暗里。
那半个小时里,何明穗遭受了她人生中最阴翳的事情。
后来程文秋久等人不到,顺着路往回迎,在路边上找到了衣衫不整满身伤痕的何明穗。
何明穗常常微笑,待人像小太阳一般光明,可是这个小太阳已经心灰意冷地要黯淡。
她求程文秋不要把这一切告诉邵冀华,在决绝分手撒谎赶走邵冀华以后,程文秋帮着她抓到了那个施暴的人。
程文秋是正义的,不容任何人侵犯他的太阳,所以他大闹村疯委会,把村支书儿子的暴行公诸于世,并在差点儿因为闹事被拘留后,成功地把人扭送到派出所。
而在这一切之后,何明穗也开始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些同为女人的村妇为何要编排一个受害的姑娘,可何明穗就是这样,被堵在程家,门都出不了。
而她娘家,也在这样的时候选择了避嫌,就因为她的弟弟刚考上编制,不能有一点影响仕途的事情发生。
“更糟糕的是,两个月以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何明穗平静地谈起这一切,像谈论别人的过往一样,已经麻木了。
如果不是年岁不对,程水北几乎要怀疑自己就是那个祸种。
何明穗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接着说:“文秋带我打掉了那个孩子。”
程文秋不顾众人眼光拉着她去往卫生所,谎称是自己年纪轻不懂事,求医生帮忙打掉了何明穗肚子里的孩子。
那几个月里,何明穗几次三番想寻死,都被程文秋拦下了。
“你依旧纯洁,依旧耀眼和神圣,旁人的言语也不能改变你一分一毫。文秋和我说的这段话我永远记得,在我身处地狱的时候,是他把我拉回了人间。”何明穗谈论起程文秋,眼里逐渐有了光亮。
程文秋一直内疚于为了让施暴者正法而把事情闹大害了何明穗,内疚于何明穗回城的前夜自己要约她在家里见面,他说他原本只是想送一本自己的手抄诗集给她,因为不敢面对邵冀华,所以才单独约见,和人好好告个别。
程文秋不顾家人反对,向何明穗求了婚。出乎意外的,她答应了。
因为和程家的其他人闹掰,他们从村中搬走,到当时刚刚起步发展的江朔租房子定了居。
而邵冀华因为爱人的所谓变心,心灰意冷之下出了国,再无音信。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喜欢,或者说是感动,总之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我想他既然娶了我,那我总得为他生一个孩子,于是在三年后瞒着他留下了程南。”
上辈子大约也是这样,她留下两个孩子单纯是为自己报恩,可程文秋不需要这种报恩,等他从外面打工回来孩子已经大了打掉会伤身体,程南和程北就这样来到了人世。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自私又固执,程水北明明很讨厌她,心里却又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和哥哥,都不是带着爸爸妈妈的爱降世的。程南和程北的存在意味着何明穗的感激和程文秋的内疚。
“原本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照顾程南长大,过平淡安宁的日子。可有一天文秋回到家跟我说,冀华回来了。”
邵冀华学成归国打理家产,也来到了江朔新区这片发展中的土地,而这个邵总为了当年说散就散没有理由的爱人,等到三十五岁也没有结婚。
“冀华的出现加上对从前旧事的愧疚,文秋在尘肺病的基础上患上了抑郁症,我多次说服他到医院去看病,他都不愿意。他总觉得是他拖累了我,要是他没有和我结婚,我就能顺顺利利地和冀华在一起了。”
邵冀华与何明穗之间是真正的爱情,程文秋一直这样觉得,他一直愧疚,把自己熬得满身是病。
程文秋不知道何时开始有了自杀的念头,何明穗拦不住,她眼睁睁看着丈夫性情大变,家里到处都藏着自杀的用具,麻绳、农药、刀具,甚至还有从菜市场顺来的装肉用的顶结实的塑料袋。
何明穗带着孩子把这些一样一样地翻找出来,想跟程文秋说清楚,程文秋却像铁了心一样和她说:“阿穗,我们离婚吧,你回到冀华兄身边做神仙眷侣,是我耽误了你。”
“他拿自己的命要挟我,如果我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就跳江去。我没签,所以他把我告了,赶出家门。”
何明穗懊悔地低着头:“我这两年时常在想,要是那时候我签了字尽早离开,是不是文秋最后就不会跳江。”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程水北沉默着,屋门突然被推开,这个家的男主人、他的邵叔叔走进来,将毛毯裹在了靠窗边吹风的何明穗身上,温柔地说:“这里风大,到里面去坐好不好?”
那一年圣诞夜,何明穗被程文秋赶出家门,邵冀华也是这样出现在她身边。
他说:“阿穗,文秋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应该相信,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今天赶稿就让小哥把外卖放在校门口晚会儿去,就写了几个字下去的功夫,我的外卖被偷了!!!祝小偷论文查重率百分之百!
第75章 第四年(11)
何明穗应当是很爱邵冀华, 邵冀华进来之后她整个人都平和起来。
恩爱夫妻一同坐在程水北的对面,程水北一度以为自己是作为律师给两人做法律咨询的。
何明穗的故事感人,解开了程水北心里关于父亲离家、患病以及离世的一系列疑惑。
如果作为一个律师, 程水北甚至会同情何明穗的遭遇。但作为一个被忽略的儿子,作为程南的监护人,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原谅她。
“就算程南留在城西, 你也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看他,为什么不呢?”程水北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但还是想告诉何明穗, 她欠哥哥的有很多很多。
何明穗半依靠在邵冀华的怀里,肩膀上扣着丈夫保护意味十足的手掌。她抬起头看程水北,眼神柔和又慈爱, 有那么一瞬间程水北以为自己看到了真正的母亲。
但他也知道, 这个只生了程南和邵何的, 不是他的妈妈。
何明穗回答道:“因为我的小儿子病了,我知道这不是理由, 但邵何身边一分一秒都离不开人。人的精力有限,我照顾小儿子多一点, 大儿子的时间就会少一点, 但我的爱无限,无论是为了程南还是邵何, 我都可以随时去死。”
“你是一个不及格的母亲, 程南没有怪你是他善良不计较,但我不一样。”程水北差点儿就要说出来“我是你的儿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但这时候章慈安走了进来。
小小的玩具房一下子挤进了四个人, 气氛更加紧迫。
章慈安简单问好后, 在程水北身边坐下, 桌子下面的手牢牢与程水北相握,他主动解释自己的出现:“时间差不多该回家了,程南告诉我你上楼来了,怕你出事让我过来看看。”
程水北的气焰消散,一瞬间失去了和何明穗理论的兴致。有句被说烂几乎要发霉的话叫,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听见了吗,你的儿子对我这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这样关心,他是多么的善良,你浪费他的善良,你让他来救赎小儿子,那程南难过的时候谁来救赎他呢?”程水北直视何明穗,诉说自己的一切怨气。
章慈安抓了抓他的手。看着对面恩爱的两人,想着楼下的小土豆,程水北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他站起身,看着门口的方向,留个背影给蜷缩在邵冀华怀里要人保护的母亲。
“我不知道你把我拉到这里是想说些什么,如果是拜托我照顾好程南的话那就免了,不用你假惺惺地嘱咐,我也可以让他过得平安幸福,他很聪明,以后要当大科学家,那时候希望你不会跳出来沾儿子的光。”
程水北冷冷地说道,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什么,又停下了。
“照顾好小土豆,既然已经辜负一个孩子了,就不要辜负另一个。”
“还有,程南从来没有怨恨过你,这些年你欠他的母爱和关怀,最好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程水北说完,抢在章慈安的前面出门下楼,路过邵何房间的时候,他看着里面安睡的小土豆一样的孩子,轻道了声晚安。
晚安,哥哥从前不是好哥哥,以后会是的。
希望妈妈也能做到。
出邵家大门的时候程水北心里很忐忑,一边是与何明穗谈话后的不平,一边是对可能碰见窦阿姨的紧张。
“放心,”章慈安走在他后方半步,像个守护者,“妈妈不知道你过来,我答应过的,你说见面才见面。”
程水北这才放心到车里去。
这一回他没有再坐副驾驶的位置,而是疲惫不堪地挤进了后座,和哥哥挨在了一起。
程南不大的手掌拍在他的腿上。“上去那么久,妈妈和你说什么了?”
他在担心,担心程水北为难妈妈,更担心程水北为难他自己。
程水北生病的源头就是何明穗,有了今天的这些话能解开他心头对自己的折磨吗?程水北不知道。
他只是把哥哥半搂进怀里,脑袋贴着脑袋和人说话。
“她说她知道错了,以后会对你像对小土豆一样好。”
“妈妈没有错的……只是弟弟生病了她忙不过来,”到这种时候哥哥还在为她找补,可说着说着程南的眼神又忽然期待了起来,“妈妈真的这么说吗?”
再懂事的孩子也想要妈妈的爱。
程水北庆幸自己没有跟何明穗闹得太僵,笑着点头肯定。
程南的头慢慢低下去,路灯一闪,程水北看见哥哥好像是哭了。
去他大爷的懂事,程南得做世界上最横行霸道的小孩儿!
程水北假装没看见哥哥的眼泪,半靠在小孩儿还不怎么强壮的身上假寐。
车子拐进小区,程水北假装自己浅睡醒来,揉着眼睛把家门钥匙丢给程南:“我的腿睡麻了,你先拿钥匙上去喂喳喳吃饭,我缓一缓再走。”
程南不知道他装睡的事情,听话跳下车子到楼上喂狗去了。而章慈安却在程南走后把车子停进了小区无人处,从驾驶座下来坐到后排程水北的身边。
“怎么了?”章慈安任由程水北钻进他怀里,枕在肩头,柔声细语地问。
在路上他就觉察出了不妙,程水北骗得过程南,骗不过章慈安。
程水北无意隐瞒爱人,将听说的故事讲给他听,讲完之后闷闷地说道:“她好像也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