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鲛人全靠演技——by弃脂焚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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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个妖族不一样,郁照尘知道身为妖皇、妖族圣主的月西瑕,并不是因为意外而死。
那是一场完完全全的阴谋。
——毋水的封印第一次活跃时,郁照尘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天帝,找到妖皇月西瑕,想要邀他与仙庭合力杀死下方异魔,永绝后患。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重伤甚至于丧命都有可能。
但是妖域离毋水的封印实在太近,且月西瑕一向未雨绸缪。于是他犹豫一会,最后答应了仙庭。
然而那个时候月西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是针对他布的一场局。
天帝并未遵守诺言,约定的那一天,他没有出现在毋水,甚至不知道从哪听说白尾鲛人可镇封印的他,还连同众仙布下了献祭之阵:他既不想仙庭有任何牺牲,又想结束仙妖分治的局面,于是便走了这样一步恶棋。
而后的结果就是……月西瑕以身祭封印,魂飞湮灭。
“我在毋水下……见过他。”郁照尘凭本能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听那妖族沉默片刻说:“哎……你见到的应是残存的一点灵体吧,圣主在我们妖域留下的魂灯,早就灭了。若是圣主本人在毋水下,以他的能力早就能出来了。”
“诶,你不是要找白尾的鲛人吗?既然你认得圣主,那我便直说了,圣主的肉身应当还在……估计就在毋水那边。”
后面的话,郁照尘都无暇去关注。妖族的话,让他再一次想起了月西瑕让自己找白尾鲛人的事……
经过这百年的相处,郁照尘实在太了解月西瑕了。
他一下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仙庭能算出自己就是未来的天帝,那阿瑕当然也可以!
阿瑕也知道自己未来会遇到危机……于是他故意骗自己,引导自己找到他的肉身。
接着献祭了那具肉身,永绝三界后患,坐稳天帝的位置。
月西瑕,你骗我!
你怎么敢这么残忍?
……
郁照尘心中最残忍的一段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回到毋水,找到月西瑕,却只看到了对方灵魂彻底散去的那一幕。
送人离开毋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哪怕是妖皇,也耗尽了最后一丝魂力。
……可是月西瑕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为什么又会转世来到我的身边……然后再一次死在我的眼前?
郁照尘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两次害死了他。】
【不要再骗自己了,千年前你对阿瑕,一开始就怀着利用之心。不敢回忆吗?】
【你本来就是想利用他离开毋水,怎么,得偿所愿后就忘记了吗?】
利用他。
——郁照尘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自己”,这是心魔。
【郁照尘,你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另一段封尘的回忆,就这么涌了上来……
海水再一次沸腾起来,郁照尘提起长剑伴着异魔的嘶吼跃入毋水。
郁照尘发誓要找到月西瑕!
“闭嘴!”他一剑刺向自己的心魔,打断了回忆与恐惧。
哪怕灵魂已经寂灭,我也要找到阿瑕的……尸体。
他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纵然只剩尸体,那也是我的!
第25章 心魔缠身
“圣主,郁照尘来了,您要……”您要见他吗?
看到江潭落那波澜不惊的神情,无嗔硬是没有将后面的话问出。
郁照尘要来了?
江潭落还没从两世的记忆中缓过来。
他没有想到,转世历劫一场,自己竟然还会遇到郁照尘……这究竟是什么孽缘啊。
此时他不想再见到郁照尘,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反正三界广阔,一生不再见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见江潭落将食指放在唇边,接着轻咬一下,逼出了一滴心头血来。
“就这样吧,”江潭落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浅笑了一下说,“无论是‘江潭落’还是‘月西瑕’,都已经死了,不是吗?”
大劫过后,江潭落虽然恢复了记忆,但他心中却不知怎的变得空空荡荡,一点情绪也生不出来。
现在江潭落只知道——若自己不是妖皇,若这一切不是历劫,那他早已经死在了郁照尘的无情中。
啧,郁照尘真不愧是无情无义的仙族。
人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仙妖殊途,他们本来就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话音一落红光大盛,江潭落的心头血在刹那间化作玄冰棺的模样,就这样落在了海底。
一切一如往昔。
毋水之下,一片漆黑。
觉察到有人闯入,异魔先是叫嚣着拥了过来,接着又被郁照尘身上的戾气所震慑,伏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郁照尘凭借着本能,向毋水最深处而去。
海水越来越冷,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郁照尘终于看到了覆满银沙的海底。
——一口被锁链紧紧缠绕的玄冰棺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落入海底的皎月。
又像是一把银刃,刺向他的眼底。
理智全失的郁照尘,没有发现玄冰棺的异常。
“阿瑕……”
千年以来,郁照尘一直都知道这口玄冰棺还有月西瑕就在此处,但他从没有来过这里。
如果说在看到玄冰棺前的那一刻,郁照尘的心中已经满是恨意,以及想要毁灭一切的感觉的话。
那么现在,这一切都被眼前的玄冰棺所放大。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月西瑕已经死了。
郁照尘慢慢阖上了眼,他从灵台中唤出了九贪剑。
见到玄冰棺后,缀满了宝石的九贪剑也兴奋了起来,它于郁照尘的手中震颤着。
就在下一刻——郁照尘提起了长剑,就这么径直朝着玄冰棺劈了过去。
暗色的剑气四溢,狠狠地撞向了锁链。
刹那间,缠着玄冰棺的锁链断开,甚至于就连棺盖上都生出了长长一道裂隙。
郁照尘走了过去,伸手抚向那道裂隙。
他的动作无比亲昵,就像是在抚摸情人。
“我来接你回去……”
“这里太黑,我带你去仙庭。”
郁照尘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温柔,但是这样温柔的声音与眼神,却在毋水还有玄冰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恐怖。
话音刚一落下,白玉玄冰棺盖便伴随着一阵银光,在郁照尘的手下化作齑粉。
玄冰棺里那张昳丽的面容,在刹那间出现在了郁照尘的眼前。
——他双目紧闭,面容平静,除了过分苍白以外,一切都与千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眼前的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郁照尘放下九贪剑,伸出手从眼前人的面上抚过。
他笑了一下,竟也躺在了玄冰棺里,躺在了月西瑕的尸体身边……
在毋水之底沉了千年,月西瑕的身体早就冰冷的不像话。但郁照尘就像无所察觉一般,紧紧地抱着他。
然后将一枚轻吻,落在了身边人的耳垂上。
伴随着郁照尘的动作,方才生出又被他一剑劈散的心魔,复又出现大声在耳边讥讽了起来。
心魔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句子。
——不去想,就能装作没有发生吗?你对阿瑕,从一开始就怀着利用之心。
——他早就看出你想利用他离开毋水。
——你可真虚伪,他只是假装不知罢了。
——真相是,你又害死了他。
郁照尘的头一阵刺痛,千年之前的画面又一次变得如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清晰:
这世上的任何人都知道,毋水下封印的混沌异兽有多么可怕。
在堕入毋水的那一刻,郁照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没想,他竟然被人救了起来。上一刻还向自己袭来的异魔,竟像见了鬼似的避开了那个人。
于是在这一瞬间,郁照尘就已经作出决定,他要利用眼前的人离开毋水。
甚至……利用他杀了如今的天帝。
时隔千年,郁照尘依旧记得月西瑕轻轻地拉着自己的手,带他走入了布在毋水下的幻境。
刹那间毋水之底满是异魔的场景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的竹苑。
“好了,”月西瑕转身看了少年一眼,“在找到出去的方法前,你便住在这里吧。之前千年,这儿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但空屋还是有的。”
他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上千年?
郁照尘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一点。
“嗯……”闻言,郁照尘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假装不好意思地问,“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阿瑕就好,”月西瑕带着郁照尘走到了花树边,他皱眉看了一眼郁照尘另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被鲜血浸湿的胳膊问,“照尘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郁照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垂下眼眸,酝酿着一会的对话。
郁照尘伪装的很好,整个仙庭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个性温和,甚至于温和到完全不像上位者的皇子——人人都能看出,天帝对他并不好,可郁照尘依旧尊他敬他。
但只有郁照尘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在羽翼未丰时做出不该做的事而已。
从很久很久之前,郁照尘就在等待一个报复回去的机会。
他原本以为自己被对方推下毋水已是死路,但眼前人的出现却告诉郁照尘,并不是这样。
“怎么不答我?”月西瑕本来不是一个话多和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这一次他独自在毋水下呆了太久。如今这里突然出现一个少年,他便难得话痨:“还有是谁把你推下毋水的?”月西瑕皱眉问。
郁照尘听了出来,虽然是在关心自己,但月西瑕的语气却略显生硬。
这说明从前的他并不常关心人,而此刻的反常……很可能是毋水下千年的寂寞与孤独造成的。
这样的人最好接近不过。
自己不利用这一点,岂不是傻子?
“没什么……”郁照尘终于开口了,末了他又轻轻摇头,看样子是不想给月西瑕说这件事。
“之前的事情不重要,”郁照尘顿了顿,他非常认真地同月西瑕说,“反正往后我都要在这里陪着您。”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郁照尘可不想一辈子都被困毋水。
果然,他越是这样,月西瑕越是好奇:“你虽然有些灵力,但落到毋水下那些混沌异魔手中,还是必死无疑。这世上竟然有人如此恨你?”
月西瑕拉着郁照尘坐了下来,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像一把软钩,引着郁照尘说出后面的。
见郁照尘一直抿着唇不回答,月中下旬也没有执著追问,他从芥子空间里取出灵药,一点点为郁照尘清理起了伤口。
“怎么这么多疤……”少年伤痕累累的胳膊,将月西瑕吓了一跳,接着他又用灵药涂抹替对方起了过往的伤疤。
——身为灵体的月西瑕,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伤了。月西瑕没有想到,独自在毋水下呆了千年之后,处理伤口对他来说居然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耐心做完这些,月西瑕终于再问:“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少年又沉默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月西瑕看到郁照尘终于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然后咬着牙说:“是我父亲……”
铺垫许久,郁照尘终于说出了答案。
“父亲?”果然,月西瑕略有些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一天,郁照尘和月西瑕坐在花树下,第一次隐去身份,将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郁照尘说的,月西瑕果然如他预料的一样停顿了一会,“那便好好积攒修为,总有一天,狠狠地报复回去。”
“……好。”
“你愿意与我学些术法吗?”月西瑕问。
“当然愿意,”郁照尘装作意外的抬头,他一脸惊喜地看向月西瑕,满是感激的说,“阿瑕是世上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这一次月西瑕没有回话,他只是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年的长发,然后笑着叹了一口气。
月西瑕没有回答郁照尘这句话。
此时郁照尘知道,自己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怀着利用对方与博对方同情的心思。
但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那一刻“这天地之间好像只剩自己与阿瑕”的感觉并不是假的。
而月西瑕没有回答他的话,则是因为……他早就看出了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毋水之下,郁照尘用尽全力紧紧地拥着身边的人。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一滴眼泪从郁照尘的眼角坠了下来。
在父亲白眼与仙庭众人防备中长大的郁照尘,最擅长观察,还有伪装。
“当时我一眼就看出,你救我只是因为寂寞,”郁照尘笑了一下,他将脸埋在月西瑕的肩窝,低声念叨着,“所以我就像在仙庭时那样,在你身边继续伪装着少年、天真的样子。为你沏茶、束发,陪你聊天……现在想来,身为妖皇的你能看不出吗?”
月西瑕独自被困毋水千年,他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他的寂寞纵容了郁照尘。
“……其实我并不喜欢做这些事。我接近你,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借你的力量,离开毋水罢了。”郁照尘没有想到,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说出口时心脏却像将要被剜出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