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反派——by寒星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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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与荣华富贵,他肯定毫不犹豫选自由,可他不知道沈明泽会选什么。
照他遇见的人来看,凡见过神的,无一不对那人梦寐不忘。
想来圣殿殿主希尔也不会是例外。无知者眼中的地牢,其实是希尔为神筑造的圣殿,内有宝藏万顷,物华天宝、金碧辉煌。
“荒唐!”
沈明泽极少这么愤怒过,他平常连情绪波动都很少,更别说是生气,“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他盛怒的原因不是空羽想要牺牲他,而是空羽没有认出他,却还是想要牺牲他。
沈明泽不在乎自己成为权衡过后被放弃的部分,可他不能容许空羽把一个陌生的人牵扯进晦暗不明的局势,尤其还是……为了神。
他的存在已经为这个大陆带来了不详,怎么还能阴魂不散地缠着这些孩子,要他们为他披肝沥胆、变得不像自己?
他们的灵魂应当是圣洁轻盈的,沈明泽不能牵制着不让他们飞翔,更不能拉扯他们同他一起坠入地狱。
精灵王从来被族人捧着爱着,连神对他都是宠溺有加,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大声说话。
他第一反应是惊奇:“你很生气?为什么?”
唐星煜硬着头皮打圆场:“冕下,你还是另找高明吧,明泽不愿意。”
“为何不愿意?”精灵王很执着。
沈明泽微阖双眸,眼里氤氲着杀意。
那杀意不是针对其他人,针对的是他自己。
小羽毛有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从前沈明泽以神的身份都没办法劝他放下这种献祭般的狂热,如今又怎么能说得通?
只要他死,便一了百了了。
也只有他死,所有人的生活才能重回正轨。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他本就不应该出现的。
沈明泽嘴角含笑,可笑意不达眼底,“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
唐星煜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怎么觉得明泽现在的笑容有点可怕?可他再仔细一看,这人分明还是那副霁月光风的模样。
唐星煜迷惑地挠挠头。
“什么办法?”空羽问,他兴致盎然:“人类,我感觉你在想杀人的事情?”
沈明泽轻声笑了笑,避而不答:“精灵王冕下,我保证,至多一个月,你担心的事情都会被解决。”
什么杀人?这两个字听起来很沈明泽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星煜皱眉,只觉得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安。
“明泽……”
“哥哥?”沈望扯了扯沈明泽的衣角,他不想看到这人脸上出现这种神色,仿佛能感受到一种透骨的悲哀,像是当初爷爷离世时的感觉。
精灵王很奇怪他的笃定,他眸中兴味:“吾所担忧的事情,连吾自己亦没有把握,你倒是自大。”
“冕下放心,我只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不论成败与否,我都会回来,按您的指令行事。”沈明泽轻声说,语调不疾不徐,透着从容与自信:“冕下绝对不亏,不是吗?”
一个月倒是无所谓,空羽也需要时间准备他需要的秘法和材料,只是……
“若是让希尔知道了你的存在,你可就不容易伪装成神了。”空羽提醒道。
沈明泽点头,淡然开口:“冕下放心,我亦是很希望您的计策能够顺利实行的。”
毕竟,神明的尊荣,谁会不想拥有呢?
“呵。”空羽嗤笑,“你在骗吾,人类,你一开始分明不愿意。”
“你还没回答吾,为何不愿意?”
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沈明泽叹了口气,小羽毛没有之前好骗了。
“因为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他眉眼带笑,又回到了唐星煜初见时的温柔和煦,“所以不能这么快失去自由。”
“与你要杀的人有关?”空羽想了想这人方才眼神里浅淡的杀意,“吾可以帮你。”
沈明泽摇摇头:“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行吧。”精灵王大发慈悲,仇人的确是自己亲手解决才比较满足。
他伸手,手心凭空出现一张卷轴。
“传送卷轴,遇到危险可撕开,它会带你回到这里。”
万一这人死了,那他的计划可就还未开始就夭折了。
空羽警告:“别想着逃跑,天涯海角,吾都能找到你。”
精灵王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副不愿意的模样,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不过,哪用得着管他愿不愿意。
“多谢。”沈明泽接过,仿佛并没有察觉到精灵王的险恶用心,“事不宜迟,我们就先告退了。”
“冕下,后会有期。”
沈明泽微微弯腰,行礼道别,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精灵王无所谓地收回目光,他似乎隐约感受到了这人的决绝之意,可他并没放在心上。
因为不在乎,所以没有一丝担忧和不舍。
所以他错过了最后一次拦下沈明泽的机会。
门口守着的赛诺看着这人的背影缓缓消失,忽然觉得脸上冰凉。
他恍惚抬手,奇怪地看着指尖晶莹的泪珠。
他哭了……为什么?
——因为精灵母树在悲伤。
母树枝叶摇曳婆娑,无声地开了一朵花,而后刹那间枯萎。
用一段生命,去流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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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哀莫大于心死,何尝不是生死大劫?
第91章 神祇(16)
负责守卫精灵母树的小战士慌忙赶来, 满脸着急,说不出话。
“米瑟罗, 放轻松。”精灵王不紧不慢地说:“天又塌不下来, 担心什么?”
“王,母树她……”米瑟罗喘着粗气,不知怎么描述。
空羽浇花的手一抖,差点把水壶扔了:“母树怎么了?!”
“母树开花了。”米瑟罗迟疑地说。
“又开花了?那是好事儿啊。”空羽松了一口气。
精灵族每年都有新生人口, 暂时不必担忧延绵与传承的问题。他们是母树孕育出的孩子, 母树能够开心, 他们也因此欣悦。
空羽放下水壶:“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母树很少开花, 更从未如此频繁地开花。
空羽今年已经两百多岁了,他出生以来, 第一次见到母树开花是在五十年前。
那一年沈明泽降临这个世界, 母树绽开了一树繁花。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把那人当成是精灵母神。
当时赛诺还问,为何母神不像族里流传的传说那样,是个美得惨绝人寰的女子?
空羽义正辞严地批评了他的文学水平,然后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因为神不分性别。
一直到深渊出现,他们才彻底相信, 那人当真不是精灵母神。
纵观大陆万年历史,神明虽然稀少, 但也有上百。
可只有那人,才能称得上则鸣大陆真正的掌控者,远远高于精灵母神、光明神、黑暗神……
严格来说, 沈明泽才是唯一的神明。
第二次开花就是上个月了。
与第一次纯粹的欣喜不同,他似乎能感受到母树浓浓的思念, 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故人,望穿秋水、喜不自胜。
空羽以为母树是想念沈明泽了,正巧,他也想念,于是才有了派遣族人去圣殿一事。
可惜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还被希尔扣押。
“王,我还没说完。”米瑟罗忧虑又惊怖,他犹豫道:“母树开的花……枯萎了……”
从未有过这种先例。
空羽震惊抬眼,立时消失在了原地。
距离母树这么近,他竟然也用上了瞬移魔法。
母树绽开的花会在枝头停驻满满一天,而后在最艳丽的时候完整落下。
精灵们会用魔力将其保存好,花瓣不会凋零,花朵更不会枯萎。
空羽想,如果花开代表母树欣喜若狂,那枯萎当与之对应,该是近乎绝望的悲伤。
为何这样短的时间,母树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变化?
*
唐彦面色铁青地将江洗秋扯进了房间,重重关上门,发出一声巨响。
他偏爱清幽僻静的住处,此处人少,但也不是没有。江洗秋跪在房门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看见。
江洗秋把风骨和尊严看得比性命还要重,从前连沈明泽都不曾跪过,怎么能在一个公开的环境里向他下跪?
他们四个人里,江洗秋是最早遇见沈明泽的。
那时他还是某个邪恶魔法师的药仆,被迫试药时受万蚁蚀骨之痛,宁可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也不肯发出一句痛呼和求饶。
他有傲骨嶙嶙,可偏偏又从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了奴隶,一天跪着的时间比站着还长。
为了活命,江洗秋的原则与坚持被摔碎在地,只余满地的怪诞滑稽、丑态百出。
是沈明泽救了他。
那人俯身将碎片拾捡,重新拼凑好了他被所有人漠视的尊严,此后小心翼翼地维护。
莫说是下跪,当着其他人的面,那人连一句稍显严厉的话也不会对他说。
唐彦心中烦躁,厉声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洗秋曾经把这些故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讲给他们听,用抱怨的语气炫耀地说沈明泽对他太过谨慎,态度轻漫随意,像是早已经放下。
但他们几个人知道,下跪仍然是江洗秋最厌恶最抗拒的事情。
江洗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我想让你原谅我。”
“你用这种事情算计我?”唐彦怒火中烧,不知气的是江洗秋算计他,还是气用这种方式算计。
“对不起。”江洗秋从善如流,熟练道歉,膝盖弯曲又要跪下。
唐彦立刻上前扣住他的肩膀,“江、洗、秋!凡事可一不可再!”
同样的计策用两遍,姓江的是笃定了他舍不得。
江洗秋仿佛没有察觉到眼前人的怒意,他被唐彦用力按住,肩膀透着微微的疼痛,可他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表情还有些得意。
“有用就行,你不是让我进来了吗?”他笑意盈盈地说,试图将这些年的隔阂全部抹去,重新回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时候。
但是怎么可能呢?
唐彦缓缓松开手,“然后呢?你进来了又能怎么样?江洗秋,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三十二年前,江洗秋给沈明泽端了一杯酒。
那酒里被他下了药。
江洗秋于魔法一道起步晚,又因为那段漫长的试药生涯毁了身体,实力在他们四人之中是最低的。
可他再怎么说也是大魔法师,依旧是普通人不可触碰的天堑,所以其实也没必要担心他的安全。
只是沈明泽不这么认为。
为了让江洗秋多一些自保之力,那人手把手教他配各式各样的药剂。大多都是良药,提升自己,有的则是毒药,用来防身。
江洗秋有伙伴们保护,能够用到毒药的机会其实很少很少。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以沈明泽的性子,所谓的毒药,也不会伤害性命。
这药名叫“荼蘼”,服用的人,会在一段时间内实力尽散,犹如稚童。
沈明泽教江洗秋的时候,告诉他这药十分强大,即便是神也会有效果。
最后江洗秋用在了这人的身上,证实了“荼蘼”的立竿见影。
“我……”江洗秋苦笑,“你可以恨我,但是请你相信我,唐彦,我真的后悔了。”
他看着因为他这一句话当真开始思考和犹豫的唐彦,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唐彦,你可以恨我,你应该恨我。
——千万不要相信我,因为你会是下一个,被我牺牲和放弃的人。
“我之前说,你若回来杀我,我绝不还手。唐彦,这句话还做数。”江洗秋原地闭上眼睛,安静等待,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了面前的人。
他期待着唐彦真的动手,活着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倒不如死了。
可他又知道,唐彦不会的。因为他从敲门开始,就一步步地用言语和行动算计,唐彦下不去手的。
唐彦握紧拳头,看着闭目等死的江洗秋,心中有说不出的焦躁和怒火。
现在说这些,早干嘛去了?
当初他把那杯酒端给那人时,眼神可有犹豫?手可有颤抖?
唐彦很想问问他,江洗秋,如果重来一次,你知道未来的自己如此后悔,还会不会……
但想要开口时又觉得没有意义。
何必再问呢?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世上没有如果,更不能重来。
唐彦的拳头用力地砸在江洗秋的心口,江洗秋睁开眼,倒退两步,低头吐出了一口血。
他脸色苍白,嘴角还在不断溢出血丝,却轻声笑了起来,“咳咳咳……咳,唐彦,我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闭嘴吧。”唐彦快被烦死了,他看着江洗秋本就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有些后悔刚刚下手太重。
“江洗秋,我暂且再信你一回,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我记得。”江洗秋说:“我会把神从地牢里带出来的。”
则鸣大陆不应该成为那人的负担和限制。
他曾经宁可背上渎神罪名,众叛亲离也要将那人强留下来。
如今他丧失病狂地筹谋一场献祭,以大陆为祭坛、所有生灵为祭品,送那人一段没有拘束的坦途。
——即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他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