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男配他清醒了——by南亓鹿

　　他心跳剧烈，瞳孔无意识放大，冷汗倏然被逼出体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方休调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他几乎是挪爬地靠在一棵树上，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机子。
　　挺破的，开机都要好几分钟。
　　方休脑子有些懵，直勾勾盯着屏幕，然后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边响了三声就接了，“喂？”
　　仍旧清冷悦耳的嗓音，因为是陌生号码，所以顾柏安的态度很疏离。
　　方休立刻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听听顾柏安的声音。
　　方休浑身绷成石块，号码是他昨天才换的，因为早在一周前，一些催债短信就找上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方在德干的。
　　方休眼底是极致的挣扎跟痛苦，他想到顾柏安，那个永远众星拱月，生活在阳光下的少年，这段时间的触碰对他来说已经是奢侈，还要再进一步吗？方休不敢，他一直深深胆怯着，可若是落在方在德手中，要么对面死一个，要么他死，决计没有被方在德交出去抵债的路。
　　再听听他的声音……方休放任自己被黑暗吞噬，因为太喜欢这个人了，所以不舍得让一点点污秽沾染到对方身上，方休可以永远站不起来，但是他要顾柏安一如过往，骄傲地站着。
　　方休深吸一口气，颤抖想去挂断，耳畔忽然炸响：“方休。”
　　方休愕然。
　　不是疑问，顾柏安肯定是他。
　　“你在哪儿？”顾柏安语气严肃，“我马上过来。”
　　不知为何，那种压抑数年的苦涩跟委屈汹涌而来，方休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他想唤顾柏安的名字，却好似被夺了声带，一个字都出不来。
　　他太苦，也太痛了，可突然有这么一天，有人听到了他全部的期待跟诉求。
　　“小少爷，定位到了。”
　　顾柏安一字一句：“方休，别挂电话，等我过来。”
　　方休无声应答，他筋疲力竭，侧身躺在阴影中，通往外界的大门仅仅几步之遥，曾经无数个瞬间，方休好似离这样的门很近，可命运薄待，他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
　　方休身上逐渐发冷，他意识有些模糊，却仍旧死死盯着那道门。
　　直到耳边沉稳的呼吸声一下子没了。
　　方休立刻看手机，屏幕漆黑，怎么按都没反应，似乎没电了。
　　眼前的光晕大面积散开，白光从中缓缓涌现，方休的意识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在方休沉寂的世界中拉响铺天盖地的警报，催促他保持清醒。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来，脚步略显踉跄。
　　然后方休被温暖包裹住，他呼吸稍窒两秒，然后猛地呛咳出声，反手紧紧抱住顾柏安的腰。
　　“没事了，没事了。”顾柏安亲吻方休的发，沉稳有力的心跳将他重新拉回人间。
　　“顾、顾……”方休轻轻张开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我……”
　　“不怕了。”顾柏安脱下宽大的风衣，将一身狼狈的方休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一把抱了起来。
　　那道门，方休没力气，顾柏安就带着他出去。
　　车子停靠在路边，方休稍微恢复了些，他眼皮耷拉着，整个人很没精神，看着就让人担心，身上断断续续都有血迹，顾柏安不知他伤到了哪里，也不敢乱动，而方休这边刚进车子，就听到一声爆喝：“在那儿！”
　　方休一个颤栗。
　　顾柏安注意到，瞥了方在德一行人一眼，让方休坐好，然后关上车门。
　　一旁的路灯“滋滋”闪烁。
　　顾柏安没什么表情，却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猛兽自他身后睁眼，高阶Alpha刚分化完的心性很暴戾，顾梵深当年是冲回实验室，打得哪儿哪儿都是鲜血混着狼藉，而顾柏安一直压抑着，可偏偏让他看到方休成了这样。
　　这片面临拆迁，白天还算热闹，到了晚上直接一鬼区，风吹过都让人起鸡皮疙瘩，监控更是一样没有。
　　四个人被顾柏安打得节节败退，因为心系方休，顾柏安打算速战速决，所以下手极狠，他一拳将方在德的脑袋砸进铁皮里，多看了一眼，就莫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这么一滩烂泥死了多轻松？顾柏安要暂时留下，然后极尽折磨。
　　跟着长达一分钟的信息素攻击，四个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抽搐。
　　顾柏安将方休带到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少年手上、腿上，肩上都有出血点，因为剧烈奔跑心脏负荷太重，还有点儿肺水肿。
　　顾柏安坐在病床旁沉默不言，明明放学跟方休分开时，这人还好好的。
　　他不要再等方休逐渐适应，他要将方休永远留在身边，哪怕他要适应一辈子。
　　方休的梦境中一片纯白，没有任何穷凶极恶的人，他安静走着，等累了，在现实生活中睁开眼。
　　“醒了？”有人惊呼：“小崽小崽，快去叫医生！”
　　谁啊……
　　方休费力看去，发现是祝朔。
　　“吓死我了。”祝朔轻抚方休的脸颊，“你都睡了两天了，小休。”
　　这么久……方休冲祝朔笑笑，然后看向四周。
　　“柏安吗？”祝朔看懂了：“他有事出去了，很快回来。”
　　方休眨眨眼示意知道了。
　　顾柏安将方在德的关系网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看儿子杀气腾腾的样子顾梵深也不阻拦，将心比心，要是有人将祝朔伤成那样，死都是轻的。
　　方在德的人生真是一眼望去失败贫瘠，喝酒打牌欠债，三点一线绝不耽误，顾柏安查到方在德欠了一个人称赵哥的八万，那赵哥说白了做的就是拉皮条的人、肉生意，方休那晚为何会被方在德等人追，顾柏安稍微一想就能明白症结所在。
　　于是顾柏安联系到了赵哥。
　　赵哥没查到顾柏安的身份，但对方出手阔绰，开口就是一百万，让他搞一个人。
　　赵哥是个人精，觉得这件事能做，对方给的够高，当即答应，一听说是弄方在德，赵哥笑出了声，“您放心，这人还欠着我钱呢，我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我要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逃命跟绝望中，想办法把局做大，收网的时候，我要方在德要么永远进去，要么不在这个世上，明白吗？”
　　赵哥一愣，忙不迭应道。
　　“事成之后再追加你一百万。”顾柏安淡淡，选赵哥仅仅因为方在德惧怕这人，“看着办吧。”
　　这些钱足够赵哥潇洒好一阵子，他哪儿能不答应？
　　还是昏暗的小巷，方在德喘气如牛，好像身后追着鬼魅，等再一抬头，他被一拳撂倒，紧跟着身上一阵雨点般的剧痛，方在德抱着头，一个大老爷们呜呜哭着哀求。
　　他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
　　“奶奶被送往专门的护理医院了，不用担心。”顾柏安此时坐在床边给方休喂粥：“等你好了我陪你去看。”
　　方休点点头，然后忽然靠向顾柏安。
　　顾柏安立刻放下碗将人抱住，感觉到方休在自己肩上轻轻蹭了蹭。
　　顾柏安眼底顷刻间氤氲开无限的温柔。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不要信徒
　　方休在医院连吃了整整一周的营养餐，正好赶上十月假期，也不用担心落下学业进度。
　　祝朔每天都来，说实在话，方休心里挺没底的。
　　“今天吃山药排骨。”祝朔从餐盒里将精致的小碗小碟都拿出来，嘴上就报了一个菜品，实则洋洋洒洒四菜一汤。
　　“祝叔，不用这么多，我都胖了。”
　　“你胖什么？”祝曜推门进来，两只手各提着果篮，他跟方休三天前见的面，并且将方休吓得不轻。
　　方休不追星，但祝曜的曝光跟红的程度属于方休从来不看他主演的电影电视剧，也能通过各种渠道刷个眼熟，知道是个非常厉害的影帝。
　　只能说顾柏安的家世背景刷新了他贫瘠的认知。
　　门第偏见自古都有，方休心想完了，但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长辈……没有！包括顾梵深，一见到顾柏安就冷嘲热讽，却能同方休好好说两句。
　　祝曜打量了一番方休，取笑他：“脸上长了些肉，但还是瘦，使劲儿吃。”
　　囡囡再一年就要高考了，祝曜满身名誉，却跟镜头前相差甚远，那股子成熟稳重是装的，他仍是喜欢对着许宁昶嘤嘤哭诉，在家人面前大大咧咧，遇到处理不了的问题也不含糊，直接打电话找祝黎跟顾梵深，带着几分从未褪去的孩子气。
　　祝朔出去洗水果，祝曜坐在椅子上，最近没工作，他闲的要死，将顺手拿来的苹果在掌心擦了擦，啃了口看方休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先问道：“咋了？跟叔说说。”
　　祝曜对于喜欢的人，擅长将对方拉至跟自己同水平的位置，然后连哄带骗，方休果然觉得他莫名亲近，加之这些天在蜜罐里被泡的丧失了警惕性，想了想轻声说：“叔，你就不觉得我跟顾柏安……相差很远吗？”
　　祝曜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远！实不相瞒，我一直觉得顾柏安要孤独终老，不接地气你懂吧？至于家境，这个没什么可说的，小休，祝家几代人积累的财富一般人真追不上，你那位顾叔叔更是个狠角色，不缺钱，所以我们不看家世。”
　　“别有心理压力，好好学习，走你该走的路。”
　　方休低头：“嗯。”
　　知晓方休性格敏锐，顾柏安不敢弄得太过，之前的老房子肯定不能继续住了，顾柏安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在老小区，一楼。
　　方休出院那天，顾柏安陪他去看了奶奶。
　　老人年过八十，身体每况愈下，从前是放不下方休，如今像是知道方休有了新的人生，也有可靠的人照顾他，多数时间都糊涂着，开始见到方休奶奶还没认出来，直到方休坐在她身边说了好一会儿话，老人才逐渐清醒，她捧着方休的脸笑，眼中却溢出泪来，然后看向顾柏安。
　　老人如同回归孩童，那双眼格外澄澈，透着无声的询问，顾柏安重重点头。
　　老人嘴唇哆嗦着，到底没说什么，她已经这般年岁，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没过多久，奶奶继续望着窗外，身体轻轻摇晃着，好似在等待什么。
　　方休从病房出来靠在走廊墙壁上，哑声，“柏安，我去趟洗手间……”
　　紧跟着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生老病死，自然所归，你不要太难过。”
　　方休摇头：“我总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她。”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顾柏安有时候觉得方休很脆弱，有时候又觉得他骨头真硬，自己都摇摇欲坠，却硬是照顾一个老人数年，还要兼顾学业。
　　“医生说记忆力减退跟脏器衰竭不可逆，这里设备齐全，也有专业人士，先让奶奶住下。”
　　方休“嗯”了声，又说：“未来，我肯定还你医药费。”
　　“好。”顾柏安浅笑，只要他承认还有未来，自己便能放心，至于怎么还……反正不是钱。
　　假期结束，方休跟顾柏安返校，大家发现他们的关系越发不同寻常。
　　有多不同寻常？
　　举个例子。
　　现在二人绑定不说，中午去食堂吃饭，顾柏安一个眼神或者说句什么，方休就敢拿着筷子从顾柏安餐盘里夹肉吃。
　　“这男朋友跟兄弟就是不一样啊。”体育课慢跑完，孙狄轻喘着气跟方休抱怨：“我爱吃红烧肉，有次就蹭了他的一块，差点儿没给我按进餐盘里。”
　　方休只是笑。
　　“聊什么呢？”顾柏安走过来。
　　孙狄翻白眼：“聊你见色忘义。”
　　“滚蛋！”顾柏安很自然地拿过方休喝了一半的水，拧开瓶盖往嘴里灌。
　　孙狄酸的不行。
　　从林间掠来的风悠悠吹起，像是轻轻摇晃的梦，无人看到的地方，顾柏安牵着方休的手，顺缝而入，直到十指相扣。
　　鼻尖是阳光跟青草融合的香味，教学楼那边的朗颂声整齐划一，方休稍微眯眼，看向头顶的湛蓝天幕，他终于长出翅膀，飞出了曾经的泥泞沼泽。
　　直到现在，顾柏安也没对方休做稍微过分的事情，顾梵深曾经好奇询问：“你等什么呢？”
　　等我的少年长大。
　　自此，无论大小考试方休稳坐班级第二，班主任曾经想找个时机跟他们说说，可是二人谁的学习成绩也没落下，甚至于方休为了奋力追赶顾柏安，曾经最为短板的化学也能拿个接近满分，于是乎老师们睁只眼闭只眼。
　　小一年时间下来，方休完全换了个人，曾经的阴郁沉默消失不见，他一张运动会上望着cao场微笑的侧脸照片在论坛上疯传，属于路上被人瞩目，稍微多看两眼都会脸红心跳的那种，最近还收到了好几封表白信。
　　有什么用呢？顾柏安面无表情地赶在方休发现前将信件放进碎纸机里，别说这样做不好，他小心眼，容不下！包括那张照片，也是方休在看着他笑，一个个瞎YY啥呢？
　　方休偶尔也跟顾柏安回趟顾家，看看祝朔，一家人坐一起吃饭，顾梵深已经不想说话了，顾总偶尔烦闷，觉得他的人生似乎挺失败的，曾经那么大的媳妇儿就在跟前，他不懂珍惜，再看看儿子，已经养上了。
　　“学校定下了吗？S大？”祝朔问。
　　“嗯。”顾柏安应道，给方休夹了几片牛肉，“栖城最好的学校就是它了。”
　　开玩笑，S大在全国都能排进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