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饲主的保质期有点久 ——by申屠此非

　　熟睡中的白余察觉到了细碎声音的接近。
　　这种声音就像是……
　　就像是鱼尾拖过地上的声音。
　　除了声音以外，还有属于人鱼的气息。
　　在月光没有照射到的地方，白余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偏转，他便看见了不知何时从鱼缸中爬出来的阿君，小心翼翼的朝他靠近。
　　等到近前，发现白余睁着眼睛的阿君愣了一下，但他并未多问，只是瞥了一眼睡在不远处的计佩霖，然后对着白余招手。
　　他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单独找白余。
　　白余掀开盖在身上的小被子，同阿君一般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他们的动作真的很轻，但在他们离开房间后，只要睡着便一动不动的计佩霖却还是睁开了眼睛。
　　……
　　夜里的海岛要比白日里看起来更加冷清。
　　那些在白日里偶尔还会出现的西装猛男们，到了夜里，直接连影子都看不见。
　　白余知道肯定有西装猛男在夜里值班，只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根本不冒头。
　　而且……
　　阿君比想象中更会挑地方走。
　　他似乎对于该要如何躲避人类的视线很有经验，总是能够在恰当的时候，带着白余走过可以通过的地方。
　　每次需要走过哪些地方的时候，阿君总是会先回头看着白余，示意白余一定要更紧自己。
　　白余就这么跟在阿君身后，一路来到了海岛外围。
　　眼看着阿君要带着自己一起下海的模样，白余终于开口：“阿君，你是要带我离开吗？”
　　阿君有些紧张，他握着白余的手。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类的地方好不好？”
　　“阿君不喜欢人类吗？”
　　阿君点头，“那个叫做计佩霖的人类看起来很在意你，但是人类的在意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白余觉得阿君说的很有道理。
　　人类确实是一种可以伪装出在意、喜欢、爱之类情绪的动物，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不过白余没有动。
　　“动物们进行伪装是为了生存，但是人类的伪装……”
　　白余看着阿君。
　　他想问阿君，是不是被人类以伪装欺骗过，但是阿君的眼睛看起来很难过，所以白余没有问。
　　白余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抱了抱阿君。
　　“我觉得计佩霖没有伪装在意我，他是真的在意我哦。”
　　阿君：“……你怎么知道呢？”
　　“我猜他现在就在房间里等我回去？”
　　阿君：“……”
　　“阿君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阿君抿直了唇角。
　　白余也不着急，他没有跟阿君一起走，也没有要强行将阿君拖回去的想法。
　　他只是坐在了柔软的沙滩上，跟阿君靠在一起。
　　夜里的海风有些冷，人鱼的体温也要比人类低。
　　但是这般靠在一起，好像也不会觉得被海风吹得不舒服。
　　白余问阿君：“阿君是从哪里看出来，计佩霖很在意我的？”
　　被这般问及的阿君，略微思考后道：“他看你的眼神……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还有……”
　　原本想要乘着计佩霖休息的时候，偷偷摸摸带着白余一同离开的阿君，就这么跟白余两个大半夜坐在沙滩边上聊起了天。
　　这般聊了几个小时后，还是还是将身上有伤的阿君抱了起来，顺着铺好的道路往回走。
　　等他走回原本的房间，将门推开。
　　一直抱着白余的阿君偏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非常惊讶的发现，正如同白余所说的那样，原本应该在睡觉的计佩霖，此时竟然是坐着的。
　　在房门被推开的时候，计佩霖也把视线转了过来。
　　计佩霖和阿君视线对上了一瞬。
　　阿君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
　　正如同他感觉计佩霖看白余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同一般。
　　此时计佩霖那双看起来好像非常平静的双眼，却让他有一种脖颈凉飕飕的感觉。
　　不过计佩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白余睡觉的地方。
　　“晚上风很凉，快点休息吧。”
　　听到计佩霖这么说的白余弯起唇角，感觉心情很好。
　　心情很好的白余将暂时放弃“带着白余一起逃跑”计划的阿君，重新放回了鱼缸里面。
　　“好好休息哦。”
　　阿君的视线在白余和计佩霖的身上转了一圈，点了点头沉了下去。
　　白余见此，终于回到了看起来非常正常，其实正在生闷气的计佩霖身旁坐下。
　　白余盯着计佩霖的脸在看。
　　约莫是相处久了，在获得双腿后，他对计佩霖的情绪感应变得更加敏锐了，他对计佩霖也是越来越了解了。
　　竟然能从计佩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看出“生闷气”来。
　　这样的感觉还真是……
　　有点可爱。
　　不管换成谁都不可能将“有点可爱”几个字跟计佩霖联系在一起。
　　可就是觉得此时的计佩霖“有点可爱”的白余，伸手握住了计佩霖的手，偏头微笑瞅着计佩霖。
　　这般含笑的注视持续了片刻后，还是计佩霖首先败下阵来。
　　“睡觉吧。”已经没什么气的计佩霖如此说。
　　于是感觉心情真的很不错的白余，再次跟计佩霖一同躺下休息。
　　……
　　谈波是在阿君来到海岛的第三天赶到。
　　他来的时间非常早，正好赶上小果冻带着新鲜的海鱼前来投喂白余和计佩霖。
　　原本远远看见站在沙滩上的白余，赶着要往海岛上跑，也许心中还有几分不知是对谁的怒气的谈波，眼看着小果冻从海中缓缓冒头，还给白余塞海鱼的画面，什么怒气和着急都没有了。
　　他所乘坐的船只就停留在稍远的地方。
　　完完整整的看完了小果冻给白余投喂海鱼，白余招呼海岛上的西装猛男们，将海鱼带走的全过程。
　　做完了这些的小果冻，出于好奇还朝着谈波所在的船只挪了过去，并伸出几根触手，在谈波的船只周围轻轻点了点。
　　那模样白余一看就懂。
　　这不就是看见新的“手办”，出于好奇想要看看嘛。
　　谈波的船只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再加上颜色非常普通，所以小果冻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等到小果冻离开后，谈波所在船只上的人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种跟海怪近距离接触的事情，真的是……
　　刺激过了头。
　　有些胆子稍微小点的，等到小果冻离开后都不敢从船舱里出来。
　　谈波自认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很不错，但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也半晌缓不过来，只能站在那里喘气，顺便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听说过计佩霖新养了一个海怪的事情。
　　在计佩霖邀请了一群想要看海怪的年轻人真正见过海怪后，这件已经算是公开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想到，赶来的自己竟然会“有幸”跟海怪如此近距离接触。
　　——简直就像是在死亡的深渊旁驶过了一般。
　　对于谈波的到来，并不需要白余操心。
　　早已经接到谈波通信的计佩霖，在谈波跟小果冻“擦肩而过”后姗姗来迟。
　　他就站在白余跟前，等到缓过劲来的谈波驾驶船只靠近海岛，才问道：“谈先生，你现在可以说出你的目的了。”
　　谈波看看计佩霖，又看了看白余。
　　在跟小果冻近距离接触后，谈波已经没有办法维持最开始的心情，他看起来“冷静”不少。
　　“我的人鱼丢了，我确定他应该就在这里。
　　“如果计先生见到了阿君的话，希望计先生能够将阿君还给我。”
　　“把阿君还给你？”计佩霖微微眯起眼睛。
　　谈波：“……抱歉，我只是很担心阿君，所以……”
　　计佩霖和谈波交流的时候，白余正在上下打量谈波。
　　谈波是一个……看起来很有花花公子感觉的男人。
　　相信他笑起来的话，那双桃花眼一定很好看。
　　只是此时的谈波一点儿想笑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
　　不止是阿君来的时候身上有伤，自称为阿君饲养者的谈波身上也有伤。
　　谈波的胳膊上就绑着非常明显的绷带，不知道衣服遮住的其他地方有没有。
　　“如果阿君是你的人鱼的话，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阿君的身上有那么多伤口吗？他甚至连鳞片都掉了下来。”
　　“……阿君的鳞片掉了？”谈波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意外。
　　但是很快谈波的神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用恳求的语气道，“请务必让我快点见到阿君，我真的很担心他，他是我的人鱼，我肯定不会伤害他。”
　　“你看起来很在意阿君？”白余问。
　　谈波对于这个问题的反应是理所当然，“我当然在意阿君。”
　　“那阿君为什么会离开你呢？”白余笑着说，“在你把话说清楚之前，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跟阿君见面比较好。”
　　在阿君企图带着白余一起“逃跑”的夜晚，白余和阿君聊了不少东西。
　　关于自己的饲养者，阿君并没有说很多。
　　但是阿君透露出的那些东西，便能让白余意识到，阿君和他的饲养者之间有着很大的问题。
　　听了白余的话，谈波视线转向计佩霖。
　　计佩霖直言：“小鱼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听了这句话的谈波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好吧，其实我也有很多地方不明白是为什么。”


第80章
　　谈波和阿君的故事, 前半段听起来非常正常。
　　就跟大多数人鱼饲养者和人鱼之间的故事差不多，甚至谈波对阿君的上心程度更多一些。
　　已经超出了普通饲养者对待人鱼的地步。
　　起码在谈波的口中，他非常喜爱阿君, 对于阿君的喜好也能如数家珍。
　　“阿君对我也非常好。”
　　说着这些的谈波，在后面加了一个：“但是……”
　　但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呢？
　　是在两个月之前的一天, 阿君生病了。
　　“阿君生病了，没有任何症状的发烧, 并且持续性昏睡。”
　　当这句话从谈波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不论是白余还是计佩霖都提起了精神。
　　这可是目前已知的，人鱼拥有双腿之前会经历的过程。
　　可是就他们所见, 阿君似乎并没有得到双腿的迹象。
　　“然后呢？”
　　“然后……阿君在第三天就醒了过来。”
　　谈波眉头蹙起，那双桃花眼中满是深沉的忧虑。
　　“我不知道在阿君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在阿君醒来之后, 他就完全变了。”
　　如果说，以前的阿君是一条比较有个性, 但是活泼可爱的人工培育人鱼。
　　那么在发烧昏睡醒来后的阿君，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他变得非常尖锐、充满戒备。
　　对谈波失去了所有的信任。
　　不论谈波做什么, 都开始用充满怀疑的眼神注视他, 并且说着让谈波会感到难过的话, 同时拒绝谈波的一切试好, 甚至于……
　　甚至于想要逃跑。
　　“我身上的这些伤，就是阿君留下的。”
　　谈波神色淡淡的垂眸, 用手抚过绑着绷带的手臂，对此一带而过。
　　“虽然我不知道在阿君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相信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 总是能够让阿君重新建立起对我的信任。
　　“这个过程也许比想象中要难, 可我不想放弃。
　　“只是在信任重新建立起来之前, 我总不能让阿君以这种方式离开我，所以……
　　“请让我见一见阿君吧。”
　　谈波的话语听起来非常真诚，他的眼神也很真诚。
　　可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白余和计佩霖却对视了一眼，看着谈波的眼神也发生了转变。
　　这事情正是巧了不是吗？
　　白余就是一条得到了双腿的人鱼。
　　人鱼发烧昏睡之后会经历的情况，他全都经历过。
　　班山的人鱼小兰花到现在还在昏睡之中，只是身体状态稳定了下来。
　　所以阿君仅仅昏睡了三天的时间，就醒了过来，并且对谈波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要知道人鱼在发烧昏睡后，可是能够感受到饲养者内心的。
　　也许真正的谈波和他表现出来的模样相差许多？
　　“你看起来很在意阿君。”
　　又是这句话，只是从疑问句变成了陈述句。
　　白余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只是往后退了一步。
　　计佩霖心有灵犀，简单的和谈波说了几句场面话。
　　表明了现在见不到阿君的同时，又安抚了谈波几句，让谈波先休息后，便跟着白余一同离开了。
　　在远离了给谈波安排好的休息地点后，计佩霖才开了口。
　　“谈波就是元明泽口中，那个跟我抱有同样目的，曾经找过他的人。”
　　乍一听计佩霖这句话，白余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白余很快就想起来元明泽是谁，又想到计佩霖当初找到元明泽时说的话。
　　计佩霖告诉元明泽，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可以让人鱼拥有双腿的方法”。
　　如果谈波去找元明泽时，跟计佩霖抱有同样的目的，再结合阿君的事情……
　　“我在许多故事里，见过一些角色以玩弄他人的感情为谈资，觉得他人为自己掏心掏肺是足以自傲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在现实中竟然也会见到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