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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聋子受决定摆烂任宠——by严颂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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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偏了偏头, 余光却发现不远处似乎还有个人, 紧贴墙壁背对他躺着,在石头遮掩下能看到一点浅灰色针织衫, 应该也醒了, 还动了一下。
  纪阮心脏砰砰跳起来, 一眼认了出来。
  是程子章!
  原来他们没有被冲散,程子章还好好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绝境中发现生还的好友,这种激动不亚于重获新生,毕竟没人愿意在这种冰窖一样的地方独自熬着。
  程子章似乎还没彻底缓过来,在地上挣扎好几下都没能坐起来。
  纪阮不知道从那里生出来的力气,用力推了把面前的大石头,从狭小的缝隙中挤了过去。
  程子章这边虽然还是四面堵死,但比他那里宽敞一点,能容纳下他们两个人。
  “学姐?学姐你还好吗,学——”
  纪阮推程子章的手突然顿住了。
  他像是初出巢穴的小动物般歪了歪头,而后猛地摸向自己的耳朵,表情变得十分惊恐。
  果然,体外机早不知道被甩去了哪里去。
  难怪他醒过来后没听到任何声音,难怪他听自己说话都觉得朦胧不清!
  程子章好像终于攒够力气爬了起来,靠在石头上喘气,伸出手想拉他。
  纪阮看到她嘴唇动了动,应该是在叫自己的名字,但或许是身体虚弱声音很小,纪阮一点都听不见。
  纪阮沉住气,向程子章靠近一点,颇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他大概看了下程子章身上,除了脸颊处几道擦上外没有别的外伤,现在这样应该只是还没缓过劲。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下没受伤就是万幸,起码可以多撑一会儿等到救援来,但凡伤到哪里事情就棘手多了。
  这里光线很暗,程子章嘴唇还不停动着在跟纪阮说话,纪阮拉拉她的衣袖,指着自己的耳朵摇摇头。
  “我体外丢了,听不清啦,你别说话保持体力……”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因为听不清必须一字一顿地纠正发音,但声音还是不好听。
  程子章惊异了一瞬,像呆住了一般,半晌她嘴角才动了动,眼睛却慢慢变红了。
  纪阮又笑起来,摇摇头轻声说:“真的没关系啦。”
  他脸颊脏兮兮的,脸色也很差,但即便这样眼睛也亮晶晶的,像幽暗山谷里引路的星星,笑起来的时候格外乖巧。
  小天使哪怕坠入泥潭也依旧是小天使,拼命挥动染着泥污的湿漉漉的翅膀,也不想要别人为他伤心。
  程子章眼睛更红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小阮……”
  纪阮说了两句话又有些力竭,呼吸的时候有点困难,一口气似乎总是吸不到底。
  他缓缓向后靠在石壁上,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累。
  这里太冷了,石头冰凉坚硬又湿又滑,自己身上也全部湿透,纪阮总觉得以自己现在的体温,根本没办法熬到衣服干透就会被冻死。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唰地睁开眼,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但他手上没力气,平常小小的手机现在却像有千斤重,沉沉地把手腕往下压。
  他深吸口气按亮屏幕,竟然还没彻底坏,虽然屏幕摔得稀碎触屏也不太灵敏,但似乎还能用。
  纪阮好像看到一点希望,翻到拨号键想求救,却后知后觉发现,根本没有信号,顶部信号格的地方赫然是一个灰色的小叉,冷冰冰拦截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纪阮刚热了没几秒的血液又迅速冷却下来。
  啪嗒——
  一小滴水落到手机屏上,在裂痕中蜿蜒下滑,纪阮指尖一顿。
  啪嗒啪嗒——
  越来越多的水滴下来,一下下砸在屏幕上,又溅到指腹间。
  哪里来的水?
  只是四周的岩石不可能突然滴这么多下来。
  纪阮倏而抬头,黑暗中,透过层叠遮掩的石壁,他看到了左上方的一个小口,一个直径只有十几公分不断落下雨滴的小口。
  应该是坍塌时岩石堆积相撞恰好留出的空隙,他和程子章被埋在里面而没有闷死,多半也是托了这个小口的福。
  纪阮侧身,摩挲着潮湿的石壁半跪起来往小口外面望,入眼是一片荒芜,天色压得很沉,四处都是落石、杂草和断掉的树枝,像另一种末世。
  虽然完全辨认不出来时的路,但至少说明他们没有被埋得很深,说不定……说不定会有信号呢?
  纪阮把手机举到洞口试图接手信号,但他力气太差了,抬高的手在雨丝里颤巍巍发抖。
  他紧紧盯着屏幕渴望出现奇迹,可不管怎么移动,那个灰色小叉还是冷漠地盘踞在最上方,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
  纪阮举不动了,颓然收回手。
  没关系,没有信号也没关系,他们埋得不深,就算联系不到外界,但只要救援队赶到,应该……应该也能很快找到吧,纪阮天真地想着,但心脏却不安地跳动。
  雨比一开始小了很多,断断续续滴到纪阮脸上,他深呼吸一口,却只闻到树木混合雨水的浓重腥味。
  冷空气吸入肺腑,他头又开始晕起来。
  纪阮额头抵在手背上,闭眼试图缓解,但没什么用,这种感觉很像早起时的低血压,缠缠绵绵的眩晕着,折磨得人一点力气都没有。
  如果是在家里,顾修义应该会立刻把他抱回床上,然后喂他喝盐糖水,如果他再撒撒娇,那人还会抱着他轻声哄,他身上很暖和。
  纪阮鼻头发酸,突然很想哭,这里好冷啊……
  “小阮!”
  程子章似乎喊了他一声,带着尖叫的语调在耳边朦朦胧胧炸开。
  纪阮回头,看到程子章一脸惊恐。
  黑暗中她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双眼睁大盯着纪阮身体的某个地方,像看到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没等纪阮反应,程子章撑着地面爬过来,双手按到纪阮小腿上:“……小阮……腿……怎么……疼……”
  她嘴唇快速开合,纪阮却只能从中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他顺着程子章的动作往自己小腿看去,赫然瞳孔紧缩。
  借着手机屏微弱的荧光,他看到程子章按着他小腿的手沾满鲜血,指缝里溢出的血又顺着裤腿一滴一滴往下落。
  白色的帆布鞋早就被染得血红,而刚才他爬过来的石壁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被雨水稀释后像墨水一样朵朵晕开,往两边散去。
  应该是被埋进来的时候,小腿碰到哪块石头被拉了条口子。
  但他完全没感觉到痛。
  身体突然受到伤害时激增的肾上腺素,在短时间内麻痹了纪阮的痛感,以至于纪阮看到这些血的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骤然脱力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坐回去,本就糟糕的脸色一寸一寸白下来,直到苍白得近乎透明。
  ·
  雨停了,山下出口处拉起长长的警戒线。
  第二波救援队已经进去快一个小时了,但始终没有消息。
  顾修义一遍遍确认通讯信号,在明知信号为零的情况下,还一遍遍徒劳地拨打纪阮的电话。
  他不能进山,不能亲自去找纪阮,不能给救援队添麻烦,在这种重大灾害的救援面前,任何一点干扰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在原地等待消息,联系好医院,在最坏的打算下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但这种煎熬不亚于一场凌迟,比死还难受。
  他恨不得直接冲进山里掘地三尺把纪阮找出来,但又很清楚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理智和冲动不停交织,像钝刀一样反复切割顾修紧绷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
  顾修义从来没这么无力过。
  从出生起他就享受着无尽的权势和地位,任何时候只要他想,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再艰难的事物只要能肯动脑子和手腕也能手到擒来,所以他从不相信命运和运气。
  甚至居高临下的认为,只有失败者才会跪在泥潭里,卑躬屈膝地向上苍祈求那一丝根本不存在的运气,穷途末路的人才会渴望得到怜悯。
  但现在不同了。
  顾修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自然的威压下,他能做的有多么少。
  黑空中,高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死气沉沉地压下来,沉甸甸砸在顾修义胸口,让他无法喘息的同时又留出一条微弱的缝隙续命,反复折磨人,又不让人死去。
  “没、没事的啊……”宋岭小心翼翼开口,看着顾修义阴沉至极的脸色,向他递来一杯水:“这座山不高,他们走的那一段路也不长,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一定会没事的!”
  顾修义唇角抿得紧紧的,闻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但挡开了宋岭递水的手。
  “报告报告!”不远处指挥中心的对讲机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顾修义转动干涩的眼珠看过去。
  “……共发现四处坍塌点,全部搜寻至少需要三到四小时……”
  “……其中一处较为严重,有巨石跌落撞破围栏,不排除被卷入江里的可能,请求指示……”
  草了!宋岭心里一沉,当即把矿泉水瓶捏出个坑。
  而他身前的顾修义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像突然被抽走了灵魂,只留下一副看似坚不可摧的空壳。
  宋岭心急如焚,想拍拍他的肩,不敢伸手,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他很想安慰顾修义,没事的,只是说有可能被冲进江里,只是最坏的情况而已,但纪阮那小孩子那么乖运气一定不会差的,一定不会变成那种倒霉蛋。
  但他说不出口,他心里也清楚,这种安慰比笑话还要绵软无力。
  “嗡嗡——”
  好像有什么在响。
  哪里来的震动?
  宋岭四处环视一圈,最后视线竟然落到了顾修义的手机上。
  好像可以收到信号了,有个来电显示是小樱桃图标的人给顾修义打电话。
  那瞬间,宋岭看到顾修义双眼睁大,像突然被灌注了生命的气息。
  而后他全身的戾气在这一刻化为巨大的欣喜,比穷人中奖五千万,癌症知道是误诊还要巨大千百倍的欣喜。
  他觉得顾修义眼眶都红了,按接听的时候手抖得不像话。
  ·
  “你别怕小阮,我轻一点啊……”
  程子章用手机照亮,小心卷起纪阮被血水浸湿的裤腿,看到伤口的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纪阮其实听不太清程子章在说什么,但他知道程子章哭了,他只能用力地扯了扯嘴角:“没事的,不疼……”
  但他声音弱到自己都有些听不见,连牵扯嘴角也需要很努力地攒一攒力气才能做到。
  “怎么可能不疼嘛!”程子章满手是血,想找东西帮纪阮止血,但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石头根本不得法,急得眼泪直掉。
  纪阮小腿被拉了很长一条口子,至少有十公分,不说深可见骨至少也是皮开肉绽,狰狞的伤口里涌出一股一股暗红的血,顺着脚踝流下来,像条蜿蜒的小溪。
  程子章拿手背抹了把脸,试图再找找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面前忽然递来一件衣服,纪阮惨白着脸还笑吟吟的。
  “你还笑?”程子章没好气道。
  纪阮也不想笑啊,可程子章擦脸的时候脸颊沾到血了,她又哭得很厉害,看起来有点滑稽。
  但这段话太长了,纪阮说不完,他攒了好久的力气才把衬衫脱下来,现在睁眼都觉得费劲。
  “擦下脸,然后帮我包扎一下吧学姐……”
  激增的肾上腺素开始消退,疼痛渐渐涌了上来,纪阮说不出话了,狭小的石壁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纪阮无比反胃。
  他喉结费力地上下滚动,对程子章扯出虚弱的笑。
  程子章流着眼泪拿过衣服,却没听纪阮的话先擦脸,用最快的速度按在纪阮伤口上,而后结结实实地包扎起来,以求能把血止住。
  纪阮眼前开始一阵阵冒黑雾了,困倦猛烈袭来,但他知道这只是因为他流了太多血。
  不能睡,千万不能睡,睡着就完了……
  他拼命睁大眼睛,用尽全部意志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可疲倦和虚弱就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魔鬼,抽他的血扒他的皮也要将他脱进去。
  最后一刻,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纪阮再一次按亮手机屏。
  然后他看见信号格的灰色小叉消失了,变成了微弱的一点点黑。
  “啊,纪阮!”程子章惊恐地看着纪阮的动作。
  那瞬间,纪阮几乎是本能地爬起来,将手机伸到上方的小洞边上。
  他像回光返照一般拥有了力气,在信号又冒出点头变成两格时,毫不犹豫拨通顾修义的电话。
  他其实还有残存的理智,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拨打救援,110,119都都好,然后将自己的位置、伤势还有被困人数准确报告出来,再等待救援。
  但他太累了,说不了那么多话,外面一片荒芜,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埋在了哪里,可如果是顾修义,哪怕他说得语无伦次,那个人也一定能找到他。
  好吧……其实还因为他想再听听顾修义的声音。
  而且顾修义答应过他,绝对不会再不接他电话。
  他答应过的。
  纪阮把音量开到最大,紧紧贴在左边耳朵,心脏尖锐地跳动着。
  电弧在“嘟”了一声后,迅速被接通。
  “纪阮?!”
  纪阮左耳听力很不好,顾修义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像隔着一整片森林,细碎的人声间夹杂着空灵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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