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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后遗症——by苏景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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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鸿森眼神躲闪片刻,又理直气壮道:“我让他帮忙是看得起他!吃我的喝我的,他一个孤儿,没有我,他早饿死了!我让他帮个忙怎么了?”
  贺闻溪再次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让他帮什么忙了?”
  “他就是个拖累!要不是——”
  “砰”的一声,上一刻还被贺闻溪握在手里的高脚杯,已经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贺闻溪倏地起身,重重一拳砸到了岳鸿森脸上,接着,一把攥紧岳鸿森的衣领,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
  侧脸紧贴在地面,触到了几块碎玻璃,刺痛感终于令岳鸿森产生了恐惧,他狠狠咽了咽唾沫:“我说……我说,我要破产了,欠了债,在酒局上,我听说有个厉害的人,有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啊松手!你松手!”
  一声惨叫后,立刻就有血从被碎玻璃扎破的伤处流了出来。
  贺闻溪满眼都是戾气,他手指收紧,看着岳鸿森红胀的脸色,嗓音里压着极重的戾气:“然后呢?”
  “我、我递了照片,对方说很满意,我回家、回家和我老婆商量了这件事,她也、也同意了。”
  岳鸿森被刚刚那一拳揍的眼前发花,又喝了酒,浑身瘫软,根本挣扎不了,他呼嗬着吸气,抖着声调,“但那小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我送他去酒店,给他药他不吃,下车之后趁我不注意,悄悄跑了!”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贺闻溪是有多庆幸。
  仿佛悬在头顶的一把钢刀摇摇欲坠,终究还是没有彻底落下来。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像是从喉口逼出来的一般,泛着一股铁锈的腥甜:“继续说。”
  “第二天、第二天我才知道,那小子回孤儿院了!”
  “你去找他了?”
  “找了啊,但、但那小子手里有录音笔,里面是我和我老婆的声音!他还说、说要是不解除收养关系,就拿着那支录音笔去报警。”岳鸿森双眼充血,被酒精浸泡的大脑迟钝,恶狠狠地咒骂出声,“养不熟的白眼狼!活该是个没人要的——”
  尚未说出口的话被痛呼替代,贺闻溪一拳将岳鸿森的脑袋打偏过去,紧接着,又是一拳,两拳……
  直到岳鸿森再说不出话了,贺闻溪才语调冷硬地开口:“活该什么?没人要他,我要。”
  躺在地上的人一双眼恐惧地盯着贺闻溪,面部肌肉颤动,已经痛得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贺闻溪站直,从桌子上撕开一片湿巾,仔仔细细地将手上沾染的肮脏血渍都擦干净,他垂头望着地上的人,迈开长腿走过去:“你应该庆幸,你当时没有得逞。”
  推开包厢的门,贺闻溪看向守在门口的季经理:“抱歉,里面有什么要赔偿的,你们统计之后报给沈助理。”
  季经理应下:“好的,贺少。”
  见两步开外站着一个中年人,正小心往他身后看,贺闻溪问:“你认识岳鸿森?”
  中年人能把生意做大,眼力自然是有的,听见季经理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句“贺少,心里就有谱了,半点没有因为对方看着年纪不大而轻视。
  如果没猜错,这就是贺家那一根独苗了。
  他连忙回答:“只是有个老同学的名头,多少年没见了,不熟!
  点了点头,贺闻溪提步往外走,留下一句:“不熟就好。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酒店大门的,贺闻溪死死压着心底的暴戾情绪,拿起手机,给沈助理发微信:“处理一下,不死就行。
  沈助理依然回复地很快:“好的,我明白了。
  往前走了几步,仿佛在某一刻察觉到了什么,贺闻溪抬起头往远处看,几息后,隔着喷泉,一个瘦削挺拔,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人影闯进了他的视野,黑色上衣黑色长裤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格外淡漠。
  贺闻溪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
  以前,包括在任务世界,他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裴厉能永远清醒,永远克制,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退缩,不知疲惫。
  现在,他有一点明白了。
  因为有的人,从来没有得到过家人带给他的底气。
  也从来没有人替他支撑,做他的护盾,为他兜底。
  他只有他自己。
  只有不断变得强大,不断变得独立,不依靠任何人的施舍和怜悯,他才可以保护自己的命运不被恶意侵蚀。
  贺闻溪一步一步朝着裴厉走了过去。
  春末夏初的风很柔和,他穿过千丝万缕的风,在裴厉面前停下,语气假装自然地问:“你怎么来了?
  裴厉确定他没有哪里受伤,才垂眼看他;“为什么不问我?
  自己今天来酒店干了什么,裴厉八成已经知道了,贺闻溪不知道应该骂沈经理守不住秘密,还是怪裴厉太聪明,他视线下移,盯着裴厉的银色扣子,声音低了两个度,不自在道:“那些记忆肯定不快乐,就没必要再记起来了。
  喷泉的细微水雾四散开,连空气都变得湿润。
  见贺闻溪额前有些长了的碎发被风吹乱,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克制两秒后,裴厉终是抬起手,将那一缕头发理顺,他的嗓音中有声带轧出的颗粒感,低而沙哑,尾音质感柔和:“他都说了吗?
  贺闻溪眉间还残留着几分躁戾:“都说了。
  “原地把他打了一顿?尾音微扬,裴厉的语气却是笃定的,眼里浸着很浅的笑。
  贺闻溪语气也轻快了一点,还透着一股得意:“对,你小时候打不过他,所以我替你揍!
  “手痛吗?
  今天晚上的裴厉,每一个字都让贺闻溪听得耳膜跟着心尖一起微颤,他将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右手手背和指节递到裴厉面前:“揍人的时候太用力了,看,都红了!
  没想到,睁眼说瞎话的不只是他。
  “确实红了,裴厉低头轻轻吹了吹他的手背,“这样就不痛了。


第28章
  放假的第三天,贺闻溪就收到了沈助理的回复。
  沈助理是他爷爷一手提□□的,不管做什么事,效率都极高。
  贺闻溪现在都还记得,沈助理参加过一次他的家长会,家长会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本足足有32页的学习计划书。沈助理多维度、多层面、多方向地分析了他在学习方面的历史遗留问题、现阶段面临的困难和后续的学习计划,以及每一科的长处和短板。
  语文得到了重点关照,三十二页里,二十页都是在分析语文。
  后来他拿着这个计划书去学校,被班主任看见之后,如获至宝,双手捧着,看得如痴如醉。
  所以,当贺闻溪收到沈助理发来的名为“处理岳鸿森”的计划书时,已经波澜不惊了。
  这本计划书只有短短五页,还没有当初语文那部分厚。
  快速翻看完,贺闻溪发现,不是沈助理不想把计划书做个十页二十页,而是因为,岳鸿森实在没有什么可写的。
  岳鸿森名下有一个小的制药企业,没有多少自主研发的能力,一直都是靠卖仿制药。
  几年前,医药行业形势变化,岳鸿森没有察觉,反而进行了规模扩张,导致投入大量资金,但药物堆积卖不出去,资金链直接断裂,濒临破产。
  贺闻溪这几年寒暑假去国外时,他爷爷总会抓着他上课,所以他没看两页就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下,岳鸿森除非研发出了有竞争力的新药,否则公司早该倒闭了才对。
  他接着往下翻,发现近两年,这家药企勉强收支持平,还在支撑着。
  看完之后,贺闻溪切回微信的对话框,直接问:【沈叔叔,这家的药有问题?】
  沈助理:【是的。从现在能查到的资料来看,岳鸿森名下的鸿森药业存在长期制作劣质药品、以次充好的行为,价格不变,有效成分只有原药的一半不到。】
  沈助理:【单是这一点,就可以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贺闻溪想起酒店的包厢里,岳鸿森理直气壮地认为,他将裴厉送人的行为半点没错,甚至裴厉还不应该逃走。
  他眸光淬着冷光,打字:【能送他进监狱吗?】
  沈助理:【当然。】
  扔开手机,贺闻溪躺在床上,屈着长腿,想了一会儿,他腰部用力,直接弹坐起来,踩着拖鞋经过书桌时,又倒回去两步,把今天要做完的作业全抱在了怀里。
  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贺闻溪从门缝里探进去一个脑袋:“我进来了?”
  裴厉摘下一边耳机:“今天怎么这么早?”
  大剌剌地将手里的一堆书和卷子全放桌上,贺闻溪拉开椅子坐下,毫无自知之明:“我每天都这么早!”
  他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先挑了个缓和的话题:“爷爷这两天回来,家里会办个小宴会,请他的那些好友啊后辈啊一起来联络联络感情。”
  “你昨天跟我说过了。”裴厉长腿舒展,膝盖离贺闻溪的膝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说过了啊,”贺闻溪摸了摸鼻子,“那我们今天下午——”
  “下午四点,量尺寸,做宴会要穿的衣服。”裴厉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你还说,你身高长得很快,去年做的衣服已经穿不了了,要跟我一起做一套一样的。”
  想说的话都被裴厉说完了,贺闻溪懊恼片刻,只好把手机递过去,指指屏幕:“沈助理给我回消息了,我想着,还是应该给你看看。”
  见裴厉一页页地看调查出的资料,贺闻溪手肘撑在桌面,又开始下意识地转起笔来。
  两分钟后,裴厉将手机还给贺闻溪:“就算当初那笔交易真的谈成了,对岳鸿森那个快塌了的公司也没多大作用。但你知道,人在绝境时,看见一根蛛丝垂下来,都觉得能救命,能翻盘,能起死回生。”
  贺闻溪点头:“没错,以前我看见有人求到我妈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妈给他们注资。我妈直接说,就算她扔一个亿进去,已经沉了的船也浮不起来,并且,船会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他总结,“所以,不能因为怜悯和善良去做投资决策,而是需要理智与评估。”
  裴厉问:“如果是你,你当年会给鸿森药业注资吗?”
  贺闻溪毫不犹豫:“当然不会,岳鸿森这个人脑子不太好,形势都那么差了,原材料涨,什么都涨,只有药价降低,他还扩厂房扩生产线。除了已经落伍的机器,他没有专利药物,毫无注资或者收购的价值。那一段时间,垮了的药厂没有几十也有上百。”
  “他那时常说,只要给他一笔钱,把这个难关撑过去,他就能飞黄腾达。”裴厉低眼看着贺闻溪手里转动的笔,“我可能是养不熟,没有同情,反而对他们抱着戒心。他在电话里跟人商量要把我送人时,以为我不在家,其实我都听见了。”
  贺闻溪转着笔的手指一滞。
  听见曾经的养父,如同交换、贩卖一件货物一样,商量如何将他卖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拿学校给的奖金,去买了一支录音笔,过了几天,我听见他和他的妻子说照片已经递过去了,对方要求他明天带我去酒店。期间,他和他妻子一直轮流在我身边守着。
  第二天,我跟着岳鸿森上了车,他给了我一颗药,说是维生素,我握在手里没有吃。在他开到酒店附近,减速缓行时,我趁他没注意,打开车门跑了。”
  “跑回了孤儿院?”
  “对,我当时没有地方可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孤儿院。”
  只不过,孤儿院的大门紧闭,没有人给他开门。
  裴厉中考那年,经常会做相似的梦。
  梦里总是很冷,他不断地跑,两边的景物模糊,双腿酸重,心跳快到极致,肺像要被空气挤破了一般。
  但他一步也不敢停下,仿佛只要停下一秒,身后如影随形的深渊就会将他彻底吞噬。
  贺闻溪很快反应过来:“是骆婆婆?”
  “是,我那时准备等到天亮,骆婆婆发现了我,说这么冻一晚上,大人都会冻出问题,就带着我去她家住了一晚。进了门,里面很暖和。”
  就是这一点暖和,裴厉至今依然记得。
  贺闻溪想起骆婆婆说,好歹,也要让小裴有个能去的地方。
  心底的某一处忽地塌陷下去,没头没尾的,贺闻溪开口:“以后我不跟我爸妈住了,我就买个大一点的房子。”
  裴厉瞳孔微缩,顺着他的话:“为什么?”
  嗓音干涸,他隐约领会到了贺闻溪这句话的意思,但又立刻压下了这股妄念,害怕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
  安静了几秒。
  “这样我就能分你一个房间啊,你想来住的时候就过来住,没来的时候,我就帮你把房间门关上。”贺闻溪开始打算,“你一间,我一间,书房,游戏室,收藏室,看来我至少得买个大平层才行!”
  原来,妄念也能成真。
  紧缩的心尖缓缓溢出酸甜的汁液,裴厉喉结上下动了动,才哑声道:“好,记得到时候给我一把钥匙。”
  拇指和食指弯曲,贺闻溪比了个“OK”的手势:“到时候分你光线最好那间!”
  裴厉眸光晦涩。
  人总归是贪婪的。
  妄念成真了,便会生出更深的妄念。
  下午四点,约好的裁缝到了客厅,材质花色均不相同的布料样品被放在陈列架上,还有一些不同款式的成衣作为样衣被两个助手推了进来。
  贺闻溪上午精神还很不错,才过了一个中午,就神情恹恹地窝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开口:“先给裴厉量吧,他先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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