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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神明番外篇——by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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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邑听得迷迷糊糊,但通过那仆役言语里的信息,以及路上江萧林给云京一富商写的信,大概得出这里就是云京某位做丝绸生意老板的别院。对方曾向江萧林讨过一副字画,得知他与江家闹出隔阂,便将此处别院借他暂住。
  江萧林并不白住,游学路上,偶帮人题字作画,也攒了些银两。房屋主人林老板却不肯收,只请他给自己画一副人像:“我这把年纪了,也不知哪年就埋进了土里,只想着留幅画给儿女子孙记挂,可京中那些画师我一个个都不满意,半年前在别处看了你画的农耕图,人物倒是栩栩如生……你若是不嫌麻烦,为我这老头子画一幅画,只当我求你了。”
  江萧林没应下此事,说是长久不画,手生了,当天用银两买了礼物送至林老板府上。
  对方没辙,只好收下。
  姜邑听了这事儿,问他为什么不画。
  江萧林说:“花草还可下笔,人物不行了。”
  姜邑又问:“为什么不行?”
  江萧林看了他许久,从箱子里拿出一沓画作给他看。
  姜邑揽过打开,画作下方都落了时间,全是江萧林回莲花村后动笔的,有的是小孩玩泥,有的是农妇说笑,有的是汉子们推搡打闹……
  动作画得都不错,可是那些脸……姜邑越看越不对劲:“怎么感觉都长得差不多?”
  江萧林说:“你再看看。”
  姜邑又仔细观看一遍,心头一动,忙去拿铜镜照自己模样,一照就对自己此时的模样很满意,满意完才想起正事,吸了口气:“怎么都这么像我呀?”
  江萧林望着他笑:“那时候总是画着画着就走神,画完了一看,人就都是一样了。”
  姜邑转眼看他,起了玩心,扑过去,两腿跨在对方大腿两侧来回地摆动,孩子似的:“等明年春闱结束,你也给我画一幅,我瞧瞧到底好不好。”
  江萧林屏息着把人箍住,鼻尖埋进他颈窝,忽然想起那些年来的自己,一年如过十年,把日子越过越重,只能在诗书里给自己找些大意义,以此减轻那份“重”。
  如今那些“大意义”还没实现,身子不自觉间就轻了。
  翌日,云京的雪停了,出了好大的太阳。
  小院里没人,姜邑忍不住变回兽身,趴在被金光没铺满的廊道上晒太阳。
  江萧林在书房里隔窗看到,先出去关了院门,然后拿出纸墨,悄无声息地画起来。
  穷奇很谨慎,知道兽身被发现后可能引来麻烦,就将兽身变得小了很多,只比寻常狸猫大了两倍。
  蘸了墨的毛笔飞快动着,男人眼睫时不时抬起,投向廊道上的“小老虎”。
  太阳越来越大,远处的薄雪都融入土里,小老虎被晒狠了,慢慢爬起来,双眼迷蒙地左右看看,似乎在想着什么事,脑袋歪下去,好像终于想到了,于是换了个面对着太阳,重新趴下去……
  毛笔顿了下,男人莞尔,怕把那“小老虎”吵醒,抿唇,未笑出声。
  晌午前,画作完成了,“小老虎”的正反两面也都晒热乎了,听到有人敲院门,不急不缓地变回人身。
  来者是府里的仆役,看了眼江萧林,说江家的人来了,正在前厅等着。
  姜邑打了个哈欠回了屋。
  江萧林跟着他进去,生了炭火才走。
  前厅坐着江煊,正缓缓呷着茶,看他过来,本来不好看的神色现出几丝怒气来。
  江萧林问他有什么事。
  江煊道:“回云京这么久,连家都不回一趟,你可知外面那些人都在怎么说?”
  江萧林蹙眉,像是不明白:“既然断绝了关系,那些与我何干。”
  “混账!”江煊起身靠近他,“你是真打算六亲不认了是吧?”
  “六亲不认?”江萧林冷笑,“没想到,能从你们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江煊起先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会儿下想起姜邑,明白他意有所指,心里尴尬,也知道硬碰硬不行,软下态度:“你和姜邑,若真有那层关系,我身为大哥,会帮你向家里瞒着,这本也不是大事,朝中好男色的人多了去了,不影响娶妻生子,更不影响仕途……你还是回家里住吧,姜邑……姜邑也可以带来,父亲那里不必担心,我替你说,真不行,安置在我外面的院子也未尝不可。”
  说完,许久没听到应答,江煊转眼看去,江萧林正拿着一本书看,神色认真,似乎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江萧林!”江煊拍桌而起,“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萧林依旧看著书:“你们江家的,我什么都不想要,也从未想过娶妻生子。”
  江煊来回渡步,面目紧绷,走到他面前道:“我问你,姜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张平静许久的脸总算露出波澜,江萧林目光微沉地望着他。
  江煊低下了声:“父亲安排的那两人,我已经审问仔细了!当日他分明看到姜邑在你背上,可后来……你背上就出现了穷奇,人反而不见了。你说……姜邑还是人吗?”
  “总归不是邪祟,”江萧林起身,“我虽对江家没有感情,可也不想你们走到绝路上……”幽幽瞥他一眼,沉着脸往外走,“别逼我。”
  “……”
  那天之后,江家的人再也没来过。
  年前,姜邑跟着江萧林去外面买年货,遇到了罗以鸿,本以为对方又会缠上来,谁知老远一瞧他,就慌忙走了。
  姜邑道:“看来他还记得那晚,会不会在外面乱说?”
  江萧林摇头:“穷奇现在是御前神物,宫中都雕了金像,民间编些故事倒无伤大雅,可随意指认人是神物,若拿不出证据,反而惹麻烦,真拿出了证据,他们也不敢伤害你,但你或许会因此生气找他的麻烦……怎么做都对他没好处。”
  姜邑一听,对自己更加满意了:“就算不是神物,我变出来吓也能把他们吓死。”说完又思索着往前走,看到人群里有夫妇抱着小孩子逛街,脚步微缓,像是突然间有了什么心事,轻轻叹息。
  江萧林以为他想起曾经长大的江家,在因此伤感,将那只手攥紧了。走了几步,姜邑看到一个秃头老人摸着脑门叹气,脚步猛地一停。
  江萧林问:“怎么了?”
  姜邑双眼发亮,立刻附耳道:“我这些天,一直想着怎么和江家划清界限,之前是他们主动划的,可我这边还没划呢……只说几句话总觉得没气势,刚突然想起,说书先生讲哪吒削骨还父,那我亦能以头发表决心!”说完,期冀地看向他。
  江萧林:“……”
  那么爱惜自己头发的人,要削去头发,想一想就难以忍受,心尖都在疼,江萧林当即道:“不要。”
  姜邑却笑了笑,说:“就要。”
  从这天起,江萧林发现姜邑多了个小习惯:
  人每日都会或多或少地掉几根头发,姜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起床或睡下前,总会在枕头和床铺上小心寻觅落发。帮他梳头的时候,眼珠子也会直直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是看到有头发落下,立马伸手去接……最后将所有落发都排好放进一个小匣子里。
  猜出他要做什么后,江萧林忍俊不禁,可还是在读书之余继续织帽子——先前以为姜邑坚持要削发成光头,怕他脑袋冷,开始想到织帽子。
  冬天一过,风里的春意就来了。
  这一世这一年的二月到三月,姜邑记忆深刻。
  江萧林参加春闱,一举获科甲,后又在殿试山取得第一,皇上看过他的文章后龙颜大悦,说他二十年来苦心志砺筋骨,终不负所学,任命其为翰林院修撰。
  打马看花的状元郎一朝闻名云京,江家坐不住了,江世元亲自登门,要见人,谁知一去,才听说人已经离开,搬回了自家宅院,再一打听赶去,只是个陈旧的小院,连仆人也只有一个……进去后又发现屋子不大,可院子的占地却不小,莫名地种了满地嫩草,一只肥胖的狸猫正在草地打滚,看到他们,又飞一样跑了。
  江世元立马揉揉眼睛:“刚刚那狸猫……背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翅膀。
  江煊欲言又止,还是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院子里,竟还有从外面引来的泉水,环境极其优美,树上有鸟做窝,比起宅院,倒更像是给动物住的园子……再随着那老奴进屋,隔着屏障便能看到一排排的挠痒工具。
  江世元只看到养了虎豹的权贵家里会放这么多挠痒耙,实际挠痒只是少数情况,大多用来逗弄那些大家伙开心的。
  可这里除了小竹耙,还有不少竹编的玩意儿,兔子小鸟也就罢了,连稻草人都放里面……是不是刚搬进来还没收拾?
  江萧林穿着青衫,拿着一本书出来,看他一眼,道:“江大人有事?”
  一听这称呼,江世元气得脑门发黑,江煊忙道:“萧林,怎么说话的?”
  江萧林转身要走,江煊拦住他:“咱们有话好好说就是。”
  江世元忍着脾气道:“一家人不必闹到这份上,你是有出息,可你单枪匹马,怎就知日后在仕途上用不到江家?何必为了置气放着好路不走,走那泥巴路?”
  江萧林扫他一眼,忽问:“姜邑回了云京这么久,你从没记挂过他?”
  中年男人一怔,江煊正要让他住嘴,就又听他对自己道:“哦,他不会,那府里其他人呢?没一个记挂他的?”
  江煊:“……”
  江世元脑门都要冒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对你好,还好错了?”
  江萧林眼底神色尽数褪去:“你们江府,没到二选一的地步,更没到杀了姜邑我才能活的地步……哪怕真有那么一天,死的也绝不会是一个。”
  “你说什么疯话!你可知你这些话传到外面……”
  “不必帮我传,”江萧林直逼江世元跟前,“皇上知道,不仅知道我喜欢男人,喜欢的还是跟你江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养子,此生都不会回到江家,更不会娶妻生子了。你们猜,皇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枝叶繁茂的大家族,出个长势迅猛的枝头那就非常不得了,可如今只剩根基,唯一有望通天的枝叶自去别处,天如何?自是乐意见得!
  江世元一动不动了。
  江煊不敢置信:“你、你大逆不道,怎么敢那么说……”
  江萧林拿著书走了,跨出门时,头也不回道:“言尽于此,别再来了。”
  ……
  四月中旬,院子里生机勃勃,满院春色,姜邑每次用兽身打完滚,就去后院汤池泡一泡,然后甩着毛开始思索。
  想的大多是没用的事,晚上吃什么,明日玩什么,有时候觉得只知吃喝玩乐很爽,有时候又觉得很没意思。
  他是人,到底不是真的虎。
  江萧林变得异常忙碌,可每夜回来还是会抱着他询问今天做了什么,听到那些吃喝玩乐也不觉得无聊,时不时笑,然后埋进他颈窝深深吸着,好似血液里都流淌着迷恋。
  到了四月底,一天晚上,江萧林问他:“想不想出一趟远门?”
  姜邑顿时坐起来:“去哪儿玩?”
  江萧林轻笑,笑过了又凑近望着他:“不是去玩,北边那里近几月发了旱灾,皇上派了钦差运送赈灾粮,可又不知旱灾何时结束,想找些大师一道去,若能祈雨必有大赏,真下不了雨,也当是尽心安抚当地……我想你最近总有些闷闷不乐,推举了你,说你以前时常钻研此道,能观测天象……”
  姜邑立马道:“可我不会观测天象。”
  江萧林贴着他的脸颊:“我会,在那之前我就教好你,不会露馅。”
  姜邑便眨眨眼睛,像是开心了些,凑过去小声说:“其实我也能降雨,那恶蛟平时也是靠着煞气胡作非为,为了模仿龙,喜欢用煞气将其他地方即将降的雨挪到自己地盘……我现在有了煞气,自然也会!”
  江萧林并不意外,食指抵在他唇间:“此事不可在他人面前提起,易招惹祸端。煞气进了你体内,便和血肉一般,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候,若是让人知道你能随意降雨,那紧急的不紧急的、必要的不必要的全都会找上……你答应我,只做一个观测天象,偶祈急雨之人。这样能有些事做,也不会大小事都找到你。”
  姜邑想了下,点头:“要隐藏地降雨?”
  “嗯,先观天象,预测下雨时间,不要说得太准确,比如三到五日后或许有雨,再在这个时间内降雨,只挪动暂不缺水地方的雨水……若有事,不可勉强,随时与我写信。”
  “好!”说完拱过去开心咬他,咬得不重,江萧林却笑着说:“牙齿好厉害。”似乎总能想到办法夸他。
  五月初,姜邑跟着钦差走了,江萧林一直送他到城外。
  马车走了很远,姜邑翻开帘子往后看,城门处,白马上的男人仍未离开,静静望着这里。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好办,就是降雨前的戏演起来比较费心思,可每次偷偷在山头变回兽身降雨,再看到那些百姓笑泪交加的样子,心里默默流过奇妙的触动,更确信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人。
  在外帮百姓降雨的同时,还是没忘了收集自己每日掉落的几根头发,积少成多,日复一日,竟集了一大把。
  半个月后,当地干旱结束,不用再隔几日降雨了。
  离开之前,姜邑收到了云京来的信,看到上面的宝儿亲启,脸烧了起来,忙撕开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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