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被拯救——by枕中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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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七号心里越发麻,他下意识缩了缩手,却恍惚间感觉自己的手上有一点浅浅的湿意,顷刻,他想到了表姐那张哭着的扭曲笑脸。
手上的湿润,会是长着表姐人脸的那只蚂蚁的泪吗?
七号忍不住甩了甩手,想将手上的湿润和内心深处的发毛一起甩去,甚至两只手放在一起不停的搓。
将手搓得生疼也没停下。
眼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蚂蚁,它们茫然无目的的爬动着,在这样庞大的蚂蚁群之中,七号已经找不到他看到的长着表姐脸的那只蚂蚁了。
他看着这堆叠成山的蚂蚁,听着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七号的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幸福农场里面成功活下来的幸运儿,他们谁都记得,在那场游戏结束时,现场坐在屠宰表演观众席上无声看着他们离开的人。
幸福农场的副本一结束,播报的通知里面说出的人数,死了几十亿人。
可现在,他们之中有人在脚下蚂蚁的人脸里面看到了熟悉的人,这代表着,有一种可能。
他们也许窥探到了几十亿人死亡真相的冰山一角。
可能那几十亿的人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们的身体也许消亡,意志在痛苦之中磨灭,只有潜意识还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怎样的痛苦,所以那张张脸上,才是痛苦扭曲的,所以他们的眼中才是绝望流泪的。
这一堆蚂蚁之中,有人脸的占据少数,但在这样密密麻麻的蚂蚁群里,就算是少数,也是一个令人发指的数量。
而那么多的人脸蚂蚁,却都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混迹在其他的蚂蚁之中,茫茫然的爬行。
他们似乎,并没有人类的思想和意志了,人类的身体消亡,变为厘米大小的蚂蚁,思想和意志泯灭,沦为低等的无智慧生物,只有脸上那一张饱含痛苦的脸,能作为曾经是人类的象征。
在死一样的沉默和寂静当中,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响起:“请及时给育婴室的小宝贝们喂食,喂食时间:十二点半至晚上九点半。”
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如同只置身于空气稀薄的高山之上,拼命的吸气却也只能感受到胸腔的刺痛,而非氧气。
各种情绪纷杂,调出了一碗苦涩到极致的汤,百味杂陈反而让人说不出具体心里面的感想。
在这个像原始的土洞之中,同样有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钟表高挂在镶嵌着零散发光石头的墙上。
此时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七,距离喂食开始,还有三分钟。
长而重的叹息声响在这个土洞之中,一贯沉默的十四号开口道:“也许,也许只是这些蚂蚁吃了那些人的尸体上的肉,才会长出一张人脸来。”
他说着自己的猜想,可话语之中的语气,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宽慰其他人。
而听到这话的所有人,一时间也不知是灵魂禁锢在蚂蚁的身体当中,思想泯灭让人绝望,还是早已死亡,只是尸体被蚂蚁吃掉令人绝望。
沉默的打开罐装蜂蜜,将里面的蜂蜜倒在每一个小碗里面,这里有十六个蚂蚁人,但是“一号”是蚁后,并不需要做这些,他只需要站在一旁监工就行。
那道声音让喂面前这一堆密密麻麻堆叠成蚂蚁山的小宝宝们,可十五个人从来没干过喂蚂蚁的事情,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弄。
下意识的,四号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是把这个碟子放在地上让它们来吃吗?还是端着碟子往蚂蚁堆里面滴蜂蜜啊?”
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墙上的指针已经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十二点三十一分。
站在一旁的三号听到了自己脑海里面的声音:“叮咚!四号在喂食期间说话,请蚁后及时警告。”
三号没有警告,甚至懒得开口,土洞之中却响起了声音:“四号,喂食期间请不要说话。”
随着那道声音的出现,四号脸上狰狞冷硬的口器,变成了柔软的人类嘴唇,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一刻,三号想到了昨天的一号,原来一号说的都是真的,叫出他们的号码,只是一号那个蚁后的任务,异变与否跟他无关。
其实昨天三号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异变也许无法成功离开副本的恐慌和愤怒,都需要一个发泄的矛头,而且如果不强硬的将一号票出去,那么按照游戏规则,需要被票出去的就是异变之中的一位。
三号是最先异变的那一个,他害怕其他人会选择按照异变顺序投他的票将他票出去,所以他才会大发脾气,抢在所有人之前投了一号的票,并且极力往他头上泼脏水。
如果说后悔,他心里是没有一点悔意的,他只恼怒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成一号,几乎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又一个异变的出现了,这个人还是“死而复生”的四号,在千金笑表演时他们也疑似看见了“死而复生”不过很快就发现了其实那是播放的死亡录像。
现在四号和八号的死而复生,会不会也是某种手段,否则的话,这个游戏能让死了的人活过来,岂不是力量太强大了些,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死去的玩家在。
沈岭竹眸色微沉,异变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这样下去迟早所有人都会异变。
而且他清楚的记得,最初进入游戏时,游戏规则当中说过,异变是会感染的。
感染的手段和方式未知,感染的效果未知,就算剩下没有异变的人处处小心,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之中感染,这个游戏玩到最后,真的有人能够一次不感染的通关吗?
沈岭竹一边想着,一边将手伸进装满蜂蜜的碟子当中,黑色的前足沾满金黄色晶莹透亮的蜂蜜。
顶端靠近地面,蜂蜜就这样顺着下滑,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面前的地方就聚集起了一小团蚂蚁。
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用碟子倾倒的方式,是因为一次性很容易倒的过多,而一丁点儿大的小蚂蚁,很容易溺死在浓厚的蜂蜜之中。
在沈岭竹喂食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用各自的方式喂着这些让他们毛骨悚然的蚂蚁。
有的直接将碟子放在地上,有的则选择倾倒。
每个人选择的方式不同,也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办法就是对的,更没有办法开口商量,只能试探着尝试前所未有的体验。
喂饱一堆蚂蚁山。
突然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音响起,与之前的喇叭当中的声音一样,但语气却又重又严厉,“警告!警告!警告!”
“四号、八号喂食过程中溺死小宝宝们,十四号砸死宝宝们,六号、十一号、十七号喂食中砸断宝宝们的腿。”
刺耳的警告声在这土洞之中反复回响,四号和八号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神中的惊惧,同样看到了彼此脸上,那突然出现的属于人的鼻子。
他们两个也几乎称得上是难兄难弟了,莫名其妙在一觉醒来之后告知自己“死亡了又活过来”同时成了其他人眼中需要警惕的对象。
而此刻,又因为相同的喂食方式被警告,脸上出现了人类的鼻子。
相比之下,四号似乎更惨一些,他在刚刚还因为说话,长出了人的嘴唇。
同样被警告的六号、十一号,十四号、十七号他们身体上的蚂蚁的手臂断裂,长出了人的手。
手还只长出了一只,在属于放大版的蚂蚁的身上,看起来格格不入又怪异无比。
沈岭竹环视了一圈,一群奇奇怪怪的蚂蚁人之中,唯独剩下几个完完整整一点没有异变的蚂蚁人,分别是七号、十号、十二号、沈岭竹自己也就是十三号和十六号。
从最初进来这场游戏副本的十七个人,到现在,才第二天,就仅仅只剩下五个人没有异变了。
而他们反而成了少数,在投票的过程当中极其不占优势,到时候恐怕会出现异变的人联合起来,将没有异变的人投出去的可能性。
在头一天,异变的几个只在嘴巴和牙齿那方面出现异变,唯一一个异变出人呢腿的只有二号,沈岭竹当时就留意到了一点,而现在,异变的蚂蚁人一多,就能很清晰的发现。
每个人出现的异变位置或许是相同的,但是异变出来的器官,却长得各不相同。
就像每个人的五官不一样,四号和八号的鼻子一个是鹰钩鼻,一个是驼峰鼻,而其余几个人的手,也看上去不同。
异变的人太多了,已经超过了总人数的一半了,三号简直要在心里笑出声来,本来自己暗自调快履带的速度却没能让一个人因为漏掉蜂蜜罐头而被异变他心里是极度不平衡的。
没想到此时,大半的人都猝不及防的异变了,只剩下少数几个都是称得上是独苗苗的存在了,早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还费那老半天劲干什么,直接看戏就好了。
三号很难不让自己笑出声,他也的的确确笑出来了。
声音不大,一声极短促的笑声,在满是悉悉索索的土洞之中不算明显,但还是被不少人听见了。
虽然音色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能发出声音而不被警告的,只有蚁后一个人。
异变的人心中恼怒,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喂着那堆蚂蚁。
原本他们心里还有些许惊讶十二点半到九点半那漫长的喂食时间,吃一顿饭居然要花整整就九个小时。
而现在,每个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往地上滴着蜂蜜,看着眼前这一座蚂蚁小山,恍然间明白了九个小时是怎么来的了。
甚至他们感觉,九个小时可能都喂不完这一堆小蚂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蚂蚁吃饱了以后会默默的离开,自己爬到一边去绕来绕去的在土洞之中打转。
而因为蹲下的缘故,他们也被迫看到了无数张人脸,虽然是蹲着,但是他们的蚂蚁身体比这些蚂蚁大太多了,就像是人和蚂蚁的体型差距一样。
他们看不清那些人脸的具体神情,只能大致上看出那是一张张人脸。
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仔细看过蚂蚁上面的人脸的,他们甚至那上面有着怎样的神情。
痛苦扭曲,饱含绝望,无声流泪的一张狰狞笑脸。
越是看着那些脸,每个人心里就越是发毛,更何况,自己此刻的身体,不就是放大版的蚂蚁的身体吗?
内心毛骨悚然的同时,思绪浑沌间,忍不住将自己的脸代入进去,代入这一堆茫然无知的蚂蚁堆之中,越害怕越代入,越代入,越惊悚。
特别是在周遭环境压抑下,放眼望去全是蚂蚁,密密麻麻的小蚂蚁,奇形怪状长相恶心的大蚂蚁,就算自己心里知道那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可在这样死一样寂静的氛围下,简直让人觉得极度的恐惧。
会不会自己任务失败以后,也会像这些长着人脸的蚂蚁一样,在痛苦绝望之中泯灭神智,慢慢忘了自己是谁,没有了过去没有了未来,困在这昏暗的土洞之中,仅剩本能的灵魂在哭泣。
只有一张长在头上的人脸,象征着自己也曾经是拥有智慧的人,自己也曾生长在阳光下,也曾感受过父母爱护朋友关心爱人温柔,也曾经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人脑,向来是最擅长联想的。
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难免枯燥疲惫,同时也是为了克制自己心中不断发散的想法,在漫长的九个小时之中,众人站起身又蹲下无数次,更换了不少位置,整个土洞几乎被他们蹲遍了。
而让他们难受,忍耐得快要崩溃的一个点就是,那些蚂蚁会顺着他们的腿往他们身上爬。
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路一路的爬上自己的身体,耳边全是悉悉索索的爬行的声音,感觉全是每个毛孔都在发痒,每处皮肤都在叫嚣着难受。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大幅度的抖动身体将蚂蚁抖下去,更不敢用手去拍身上的蚂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死两只或是拍死几只。
只能小心翼翼的用没有沾着蜂蜜的手去拨弄,小幅度的抖动着身体,忍耐着全身的瘙|痒,和爬虫爬过身体的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触感。
又不敢说话,不敢惊叫,只能龇牙咧嘴的努力拜托这些让他们百感交集的蚂蚁,一时间忍耐得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这他妈哪里是蚂蚁宝宝,这简直比祖宗还祖宗,联想到那些人脸,这祖宗更像是从坟墓里面爬出来拖着一副枯骨站在你面前的祖宗。
整个过程中,时不时有人眼神艳羡的将视线投向沈岭竹,往他身上爬的蚂蚁是最少的,轻轻松松就能将那些蚂蚁弄下去。
这其中最为舒服的就是“一号”,他不需要蹲着喂食近距离的看着那群蚂蚁,离得较远,也不会有蚂蚁往他身上爬,但是整整九个小时的时间下来,他也多少有点精神麻木。
九点半的响铃叮叮叮的响起时,一时半霎的大部分人都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叮!!!!”
“工作时间结束,请前往食堂就餐。”
听到这话,三号耸了耸肩,转身就往外走,其余人只能慢慢的远离蚂蚁堆,小心翼翼的将身上的蚂蚁一只只的弄在地上,然后默默的跟在他后面。
穿过阴暗的地道,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渐渐远去,参与了喂食的人却感觉自己身上还残留着蚂蚁爬过身体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