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by莲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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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绕着踝骨的发丝悉数退去,雄性人鱼在水下轻轻牵住青年纤细的脚腕,温柔地摩挲那里,让江眠慌张地呼吸了好几下。
不,已经不会了,珍珠,拉珀斯的目光黯淡下去,你的人鱼血统已经退化太久,你习惯于当一个人类,也已经太久。如果能再早十年、八年,哪怕只是早五年找到你,我一定能让你回归人鱼的形态,可现在……
他的语气,变得同流水一样低沉和缓:“你会有鳍。但是尾巴,你的双腿,经不起那么大的变化。”
江眠急忙问:“那我还能和你一样,在水里呼吸吗?”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两侧,这些天来,那里和踝骨处的皮肤一样,都是时常发痒发热,这令他不得不多想。
“当然可以。”拉珀斯枕在他的膝盖上,呼噜噜地说,“我会让你吃好、吃饱,你的身体,会得到足够多的营养,到时候,你的人鱼器官,会慢慢发育完善,我就带你,回家。”
江眠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好。”
他拿起洗发水,在手里挤压。实际上,人鱼的嗅觉极其敏锐,他们自身就长有辨别气味的嗅囊,因此,应当是对这些附加人工香味的产品敬而远之的,但拉珀斯嗅了嗅那股香味,一下就满意地分辨出,这是江眠发间长存的味道。
嗯,甜!
江眠揉出丰富的泡沫,在拉珀斯的发间犁过,对人鱼来说十分柔嫩的指甲,细细地刮擦过头皮。雄性人鱼满足地在江眠身前低下头颅,胸口发出低沉的隆隆声,时断时续地哼着小呼噜。
他的血液里似乎都充满了软乎乎的绒毛,江眠只是摩擦他的发根,他却一路痒到了尾巴尖儿,必须来回甩一甩,才能缓解那股在江眠怀里打滚的冲动。
青年不由露出狡黠的笑容,细长的十指埋进发间,捻开柔滑的泡沫,缓缓按压人鱼的头皮,犹如用力地弹奏,按完一遍,再用指节敲击应该是穴道的位置,有条不紊地推捏——他为江平阳学会了按摩的手法,现在,他决定在人鱼身上也实验一下。
拉珀斯睁大眼睛,神色非常茫然地望着前方。
“这是什么?”他小声问。
江眠抿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他清了清嗓子,无辜地说:“这是按摩。你以前没做过吗?”
不,听起来拉珀斯真的发出一种听起来很委屈的小声音,他哼哼地低鸣,如此之近的距离,江眠完全可以看到,他的脊椎不住发抖,产生着最细小的起伏波动。
拉珀斯的声线打颤:“我,没有……”
他长逾两米的鱼尾伸长又缩紧,浑身的肌肉紧绷再松懈,鳞片阵阵清响,看起来就像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哼唧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江眠胆战心惊,生怕拉珀斯失控,不敢再逗他了,急忙停了手。
“好了!”他说,“可以吗?”
拉珀斯眼睛都直了,失魂落魄地“嗯嗯”了几声,看样子并不想让江眠停下。江眠赶快开始冲水,进行下一个环节。
他捧起水,搓着人鱼的发丝,看见污水被观测室的净水系统抽走。待到完全冲洗干净了,头发焕然一新,鱼鳞和黏液尽数不见,他便拿起护发素,自发中的位置仔细涂抹,直至长发的触感如丝绸柔滑,气味也甜蜜芬芳,他才停下手,将它们晾在自己的腿上。
“稍等一会,”江眠说,“然后再冲一遍,就洗好啦。”
人鱼的神色如梦似幻:“虽然麻烦,但是很舒服……喜欢。”
江眠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头发太长了,又这么多,洗起来当然麻烦了。”
他爱惜地抚摸着人鱼的长发,与对方轻声说着话:“算起来,热潮期还有几天?”
拉珀斯靠在江眠的腿上,温柔地吻着他洁白的皮肤,“可能,还有四五天,第一次,不会太长的。”
“还有四天啊。”江眠忧虑地垂下头,“可是,到了后天,西格玛集团的执行官就要来了……”
拉珀斯立刻抬头看他,金眸深处,有异常冰冷的东西闪过。
“他们,打扰到你,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那么,我会第一时间,处死他们。”
“不是这个原因,”江眠赶紧解释,“过去,永生仙水还没开发出来的时候,研究所只是集团里居于二流的的机构,可是这些年来,研究所已经成了集团最重要的核心,甚至可以和总部分庭抗礼……”
他皱着眉:“因为这个缘故,总部这些年愈发提防,每次到访,必须要总负责人和研究所的高层集体迎接,还要说一些特定的暗语……具体流程我倒不是很清楚,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稍微放下戒心,否则,执行官怕是连大门都不会往里迈一步。”
“法比安怎么样了?”江眠问,“如果他伤得太重,缺胳膊少腿,或者不能说话,那就太打草惊蛇了。”
拉珀斯微微笑了一下,江眠正在给他冲洗头发,此刻,他发间的气味也开始变得和毛毛一模一样了,这让他怎么能心情不好?
“他没事,”人鱼漫不经心地说,“到时候,我就放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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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拉珀斯来说,第一重要的事情,是陪伴江眠度过一个称心合意热潮期;但是对于江眠来说,如果能将西格玛集团的总部和研究所一起深埋地底,葬送关于永生仙水的一切遗产,就算是为红女士报了仇,也不枉他在这里蹉跎的二十年光阴。
至于江平阳的遗物,没了法比安的阻碍,江眠已经整理出了他的手稿、论著,还有被拆得零零碎碎的笔记本。他收得越多,就越是沉默,到后来,被研究所视为最高机密,锁在机要库里的个人终端,江眠已经不太想动了,他准备等到先处理完西格玛的事情之后再说。
提起法比安,到了执行官访问研究所的前一天晚上,江眠果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严格来说,其实这算不得什么“许久未见”,距离江眠重获自由的日期,仅仅过去一周而已,但这一周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以至于他再见到这个品格低劣的老熟人,竟觉得恍如隔世。
尤其是,法比安当前的模样变化之大,真的叫江眠愣了好一会。
从前,他是个身强体壮的白人男性,尽管年过四十,可是因为保养得宜,还服用过永生仙水,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尚处于血气方刚、青春强健的年岁。他一个人的体格,就顶了两个半的江眠,所以当日才能仅用一只手,就让江眠无法挣脱。
然而眼下,不要说血气方刚了,他简直是老态龙钟,活像被岁月无情地榨干了最后一丝精力。
法比安的头发仍然是棕黑的,可是发质之虚脆,仿佛轻轻一吹,满头稻草似的乱发就会化成枯槁的灰。他灰蓝色的眼瞳神光全无,布满了干涸的血丝,面颊深深凹陷,身上压根瞧不到有肉。德国人站在那里,竟让人恍惚幻视了一具嶙峋的骨头架子。
果然和拉珀斯说的一样,法比安没事,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可是看起来,他却仿佛受尽了天底下所有的折磨,甚至不得不透支全部的寿命,来抵御它的戕害。
“你看,他是不是很好?”水声浮动,人鱼耸立在江眠身后,俯低身体,依恋地抱住青年,“我没有,骗你。”
江眠转过身,仰头望着人鱼,踌躇了:“要说不好,那确实没什么问题,可要说好……他这样是不是太憔悴了,能混过去吗?”
青铜王嗣笑了,他的眼眸燃烧着岩浆的金光,眼神略微瞥过行尸走肉一般的法比安。在江眠看不到的角度,德国人忽然开始拼命地发抖,幅度之大,就算说他在激烈的狂舞也毫无违和感。不过,无论他怎么抽搐扭曲,他的牙关始终咬得死紧,喉咙也不自然地挛缩着,不曾让江眠听到一点多余的动静。
“肯定可以。”拉珀斯温柔地劝说,“不要担心,他不会,出问题的。”
人鱼丰密的长发彻底散开了,犹如一件漆黑的斗篷,完全包裹住了江眠的身体,也笼罩了他视线两侧的死角。
趁江眠不注意,拉珀斯飞快地啄了一下他的眼角,说:“吃东西,你饿了。”
“哎!”江眠阻拦不及,只得瞪着人鱼,“这可不是朋友的界限啊我跟你说。”
拉珀斯委屈:“可上次不是答应,比朋友,还多一点……”
雄性人鱼严严实实地抱着江眠,水浪涌动的声响一直不曾停歇,他们转身离开,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同时渐行渐远。
在身后,那具被抛下的、枯长沉默的人影,仍然在疯狂失控地挣扎。他以十指拼命撕扯着自己的皮肉,似乎为此将五脏六腑、肠肠肚肚全部翻出来都不觉得恐惧,反而是种终极的解脱。
然而,他制造出的伤口转瞬愈合,快得仿佛是一场徒劳的幻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上夹那天我直接把评论管理权限交给了朋友,他反馈给我说误删了几个朋友的评论,要等一个月解禁。真的非常非常抱歉,等这几个朋友解锁之后,我会发大红包补偿的!(双手合十鞠躬】
拉珀斯:*炫耀,向江眠展示海底的奇珍异宝* 看!这是珠宝,这是钻石,这是王冠,这是一尊纯金的大雕像!
江眠:*不为所动* 嗯,这是按摩。*开始按摩*
拉珀斯:*戏剧性地哀嚎,惊恐又快乐地融化成一滩绒毛* 不——!我再也不能忍受余生没有它的日子,不!
第24章 果核之王(二十四)
人类来了。
拉珀斯抱着江眠,徐徐转开睑膜,燃灯一般的金眸,在朦胧的黑夜里寂静展开。
他的血液奔流在众多寄主的体内,永无止境地繁衍着,吞噬着他们孱弱的细胞、贫瘠的血肉,再吝啬地回馈给寄主一点微薄的营养和活力。透过近百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人鱼听到那个名为“总部”的集体下达的指令,看到象征其存在的光点,正在接近西格玛研究所的领空。
雄性人鱼的脸孔淡漠无比,仍然有如坚固的大理石,不曾为这群人的到来而激起半分微末的涟漪。
他怀中的江眠还没有醒,在伴侣、枕头堡垒、触手可及的玩偶的陪伴下,在饱食的舒适感中,江眠睡得沉极了。拉珀斯悄悄把他往上抱,再将耳鳍贴近江眠的胸口,安心地听着那颗小小的、坚韧的心脏,正在一下一下地发出鼓动声,便如豢养了一只温暖而活泼的小鸟。
拉珀斯满意地呼噜噜,他抬起头,用触碰一片雪花而不使它融化的力度,轻轻碰了碰江眠两侧的耳根处,那里已经有腮的暗纹,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只等一个蜕变的时机。
瞧完了鳃纹,人鱼静悄悄地盘绕游走,让江眠始终陷在他巨大的身体里,枕头和柔软的床垫与他干燥的鳞片相互摩擦,发出类似乱雨的沙沙响动。最后,他停在江眠的腿边,仔细地察看那里新生的细嫩鳞痕。
即使他喂养江眠的时日很短,但充足的食物和营养,为江眠带去的影响却是立竿见影的。青年还没有长胖,身上的份量倒是添了不少,再次发育之后,他的气色也更好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刻,拉珀斯抱着他,完全可以听到骨骼拔节的声音,宛如细微而恢宏的共振,在江眠的身躯里奏响。
新生的鳞痕还算不得鳞片,摸上去软软的,在江眠本就光洁的肌肤上,沁出了星星点点的晶莹斑块,犹如玉上的晕彩。
拉珀斯笑了起来,想起江眠抗议自己总是偷偷摸摸地亲他,人鱼不由学着人类的样子,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如果毛毛不想让他老是偷偷亲他的眼睛、脸颊、手指……或者是其它身体部位,那他从一开始就不该那么可爱才对。
人鱼转而游回去,轻轻吻了吻江眠愈发透明的小耳朵。
“那些人,来了。”他低声说。
这会儿,江眠还没有足够的力气从拉珀斯为他建造的巢穴里爬出来。他们的窝闻起来仿佛海风与大洋的交汇点,又暖和、又松软,他裹着小毯子,蜷在人鱼怀里,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安心,更稳固的所在,他可以就这样睡到时间的尽头。
直到拉珀斯用收缩了长甲的指尖摸着江眠的脸颊,他才若有所感地“嗯”了一声。
江眠迷迷糊糊的,贪恋着肌肤相贴的快乐与安然,把脸从一边的胸口转到另一边。
谁来了……
“你说的,总部来了。”人鱼回答。
谁……等一下,什么什么?
江眠猛地惊醒了,他从人鱼身上一骨碌地蹦起来,又因为起得太猛,撞得枕头堡垒软软一晃,重新弹回了拉珀斯怀里。
江眠慌里慌张,没头没脑地转向拉珀斯:“他们还有多久到?”
人鱼眨巴眨巴眼睛:“快了,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他们落地。”
江眠呆呆地喘气,不管怎么说,他始终不曾和西格玛总部的人打过交道,更不用说集团的执行官了,他能蒙混过去吗?
“你想用,什么方法报复?”拉珀斯安慰地晃晃他,“我知道,你一直,想替雌性人鱼复仇。”
江眠冷静下来,他想了想,对拉珀斯正色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我知道,永生仙水污染了研究所的水循环系统,但是在这里供职的普通员工,我想他们都活着。”江眠说,“剩下的人,冤有头债有主,就把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吧。”
“只要你想。”人鱼一口答应,他没有告诉江眠,在他的权力触角遍布这座僵硬巨大的建筑上下之后,他就赶走了相当一部分不重要的,未曾欺负过江眠,也没有在研究人鱼的项目上出力的陆民,让他们尽可能地远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