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起来,他已经禁欲了五百年了耶!难怪……哼。
他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理由,决定在下次靠岸的时候去找个妓女好好地做一场。那样的话,就一定什么事也没有了。然后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可以回去了,再去看看渥夫的笑脸,听听他的毒舌,跟他打一架什么的……
这个计划拟定得很快,破灭得也很快。在那名年轻妓女轻蔑又同情的目光下,里昂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羞耻过。自慰的时候毫无问题的器官,居然事到临头完全靠不住了!软硬兼施都站不起来,当那名妓女用着懒洋洋的沙哑声音说 “先生,虽然没有用过,但是至少也花了时间,麻烦你还是给点钱吧”的时候,里昂满脸通红地把整个钱包全部塞给了她,然后一路步行走回了家上,躲进被子里不出来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里昂闭着眼睛,咬紧牙关不断地在心里骂着娘,却也不知道是哪位的先人遭殃。渥夫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脸戏谑,让他更是火大。但是,那家伙又靠了过来,轻声在他耳边悄声细语:“怎么了?还是只有我吗?”里昂一看到他那凑近了来的碧绿的冷漠又温暖的眼睛,手臂上好像又感觉到当时那阵让人安心的疼痛,就绝望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妈的!
勃起了。
因此,当里昂有史以来第一次仅在海上渡过两个月就回到陆地的时候,他的心情是相当沮丧的。他想立刻见到渥夫,被他劈头盖脸地讽刺一顿,那样自己一定能够从迷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所幻想的,不过是心中的幻影罢了。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见到渥夫。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空气冷寂,好像他刚才离开一样。他皱着眉,四处搜了一遍,确定在这段时间内,渥夫完全没有回来过。
出差是不可能出这么久的!里昂阴沉着脸,连包都没有放下,就转身又出了门。
渥夫的公司。“W·L”国际贸易公司,一家被重重传言笼罩着的公司。据说,这里的老板原来是邪教教主,又据说,他是黑手党的大佬,还听说,他根本就是个恶魔,不老不死,青春永驻。而实际上,这家经营状态非常稳定的公司的老板的确深居简出,即使是当地最大的电视台的采访,他也只派了代理人出面。
里昂站在年代久远却并不显得特别破旧的巨大建筑前,望了两眼,大步走了进去。他的衣服上满是海水的腥味,手肘和袖口部分即使加厚,也被磨得起了毛,一看就是一副贫穷邋遢的样子。可是他的背挺得笔直,黑色眼睛亮得惊人,这时候,阴鸷和热情的电光同时在他的眸中闪动,让人一见难忘。
里昂走到前台,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是里昂·RC,渥夫·富基在吗?”
“里昂……?”前台小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一时间有些迟疑。但对于他的问题还是能够回答的,因此她迅速摆出甜美的微笑,道,“富基先生外出未归,请问有什么话需要转达吗?”
“外出未归?出去了多久?”
这件事在公司内部并不算是秘密,因此前台小姐很快就回答了:“富基先生两个月前离开,把公司全权交给了总经理卡尔·冯负责,可能暂时都不会回来了。”
暂时……都不会回来吗?其实这也是意料中的事,里昂点头致谢,转身就走。渥夫既然要走,也不会在这里留下什么线索的!与其在这里多逗留,还不如去找一下自己的门路。
他刚刚走出大门,前台小姐立刻一声惊呼,记了起来。
里昂·RC!渥夫先生临走的时候宣布,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这个人过来,就可以全权接管公司的一切资产!
她站起来,绕过桌子冲出去时,街上已经没有那个黑发青年的人影了。
一小时后,里昂已经坐在该市的一家地下交易中介所的柜台前了。只要有钱有门路,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换到。活了数百年的两人,不可能不跟这种地方打点交道,不然单说证件,就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来的次数太多,他早就跟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柜台内擦着各种货物的秃头老板打得火热——当然,他年轻的时候还是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总是睁着一双困惑的眼睛看着他。时间过得可真快……
这老板也认识渥夫,听了里昂的问题后,面无表情地摇头:“你知道,里昂,即使我知道他的下落,也不会告诉你的。”
“该死的职业道德……”里昂诅咒一声,一把推开老板,翻进柜台,道,“算了,我自己找!”
老板摊了摊手,随他去翻。但很明显的,各人有各人的职业特长,随时提防官方搜查的老板当然会将帐本收得滴水不漏。里昂翻了好一会儿,丧气地转身一把抓住老板的衣领,大声吼道:“告诉我,比尔!”
老板闭上眼睛不理他,里昂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盯着老板,缓缓道:“我知道了,渥夫去了瑞士!”
老板没有睁眼,但是从他身体轻微的抖动中,里昂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他轻哼一声,松开他的衣领,拍拍手道:“谢了比尔!”说着,又背起他那个破旧得不得了的包,离开了这里。
老板看着他的背影,轻哼了一声:“不管你活得再久,想从我嘴里骗出话来可没那么容易!”
从此,里昂陷入了无尽的追寻。
伯尔尼秀美的卢塞恩湖边,里昂曾在几十年前来过这里,看到教义的混乱与信徒的狂暴。那时渥夫还在他身边,冷冷地笑着,神啊神,究竟是什么?他转头问:那我们又算什么?渥夫碧绿的眼睛看着他,微笑了起来,僵尸。
加德圣母院门前,里昂眺望着美丽的地中海,天空蔚蓝,风平浪静。当初在山下的城里听到熟悉的呼唤……那时候自己毫无记忆,听到这声音只觉得慌乱,好像有什么一直想要逃开的东西要追上来一样。现在想起,那声音急促迫切,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滑铁卢山上的狮子永远面朝着法国。这里,他也跟渥夫一起来过。渥夫仰望着那满是火药味的金属猛兽,嘴里低低地念着狮子的名字,那短促的音节在他的舌尖滚动着,无比动听。然后他转头望了过来,眉毛一扬,朗朗地笑了。
最后,又回到了德国,里昂回到了克里斯老师的墓前。阳光灿烂木叶萧萧,里昂在穿过树林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渥夫的情景。白马疾驰而来,金发的贵族在他面前停住脚步。那天天气同样很好,长长的金发在阳光下甩出一道流光,在里昂的视网膜上形成残像,那是不输给雷碧丝消失时的美景。所以,在恢复所有的记忆看见床边短发的渥夫时,莫名的失望突然涌上心头。
老师!
里昂在被碎石掩埋的废墟前跪下,双手交握举起在胸前祈愿着。
我伟大的导师克里斯·RC!养育我长大,教给我所有的知识,并帮助我探索生命源头的老师啊!一如既往地给我指引吧!
一直追寻着我,一直陪伴着我的好友!我永恒的生命中唯一的陪伴者!渥夫·富基!
老师,告诉我他的下落吧!我需要他,我渴望他!
没有了他,我该如何渡过这漫长的一生,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索然无味,连神秘的死亡也不再具有诱惑的魅力。我并不是那么坚强的人啊!
老师!指引我吧!
可是周围寂然无声,威严的白发老人并没有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显现在他面前,用坚定的目光为他指明去向。里昂瘫坐在地上,抱住头,绝望地叹息着。
没错,老师已经永远地安息了。可是渥夫,你究竟在哪里!连照片都没有的自己,应该怎样去寻找你?
照片?
里昂突然想到一张画像,在伦敦那个满是蔷薇里的宅邸里一同被烧毁的巨大画像。渥夫能做到?为什么我做不到?
他匆匆地从背包中翻出以前用来画炼成图的素描本,用炭笔画起在脑中一直浮现的渥夫来。
坚硬清晰的轮廓,上挑的细长眼睛,总是似笑非笑的冷淡薄唇,柔顺亮滑的金色长发,在他笔下一一呈现,惟妙惟肖。
可是,这还不够!里昂愤愤地撕毁了这张画。渥夫总是毫不退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神呢?渥夫优雅敏捷的行动呢?渥夫果断而毫不拖泥带水的决断呢?一张小小的画,怎么能够表现得出来!
里昂长叹一声,躺在草地上,本子被远远地丢在了一边。渥夫,那四百年,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渡过的?面对着重逢后对一切不复记忆的自己,你又怀抱着怎样的想法?
匆匆间,时间以着飞快的脚步在人世间奔跑,又是一百年过去了。
在这一百年间,里昂马不停蹄地奔走着,一无所得。蔷薇十字团早已变成传说中的名字,W·L在数十年前的经济风波中惨淡退场,连那不变的地下交易所,现在坐着的也是那秃头老人的孙女。而里昂,外表仍然毫无改变,黑眼中那闪亮的光芒,却已经黯淡了许多。
他们的时间是不是比平常人过得慢得多呢?里昂常常这样想。不然,别人说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时光消磨,而自己对渥夫的渴望却百年如一日?可是,如果是的话,那在心中日益增长的焦灼与烦忧,怎么会变成几乎令人不堪负荷的重担?
渥夫,你究竟在哪里?
里昂已经不知道在这一百年里,自己已经这样呼唤过多少次了。虽说偶尔也能从人群的狭隙间看见熟悉的亮金色,但那要么是完全不同的身影,要么只在转瞬间就又消失在重重人海中。
这世界真大!人真多!里昂坐在街头的喷泉边,目光茫然地想着。万一再也找不到……里昂用力摆头,甩去这过于让人郁闷的想法。
如果一直找不到,就一直寻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即使是在最后审判的那一天,他也要站在渥夫面前,大声告诉他:“渥夫,我好想你!”
过几天,就是老师的忌日了呢!当年就被渥夫重金买下的圣灵之馆那一片的地皮,至今毫无变化。里昂站起来,拇指啪地一弹,丢了一个在如今几乎已经成为古董的硬币进了这个过去被称之为许愿泉的池中。许愿泉啊,如果你有灵,就让我跟渥夫在老师的墓前再见吧!
正是因为许了这样的愿,所以里昂在圣灵之馆的废墟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追寻了百年的身影就立在他面前,听见后面的声音而转过身来,看见他,微笑着挥了挥手:“嗨,好久不见。”那样的气定神闲,好像所谓的“好久”,不过是短短两年一样。
里昂呆然站在原地,望着渥夫,手上的包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渥夫向他走了过来,伸手拨了拨自己的短发,笑道:“好像没办法长长了,真是抱歉啊!……怎么?”他停住手,疑惑地看着里昂,“不认识我了吗?”
里昂深呼吸两口,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渥夫,觉得自己眼眶发热,连忙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
渥夫被他的冲劲撞得向后退了两步,伸手回抱住他,抚了抚他的颈背,笑问道:“怎么了?突然这么热情?”
里昂稍微推开他一点,近距离盯着他的碧眼,渥夫轻微的呼吸吐在他的脸上,微笑着发出疑问的声音。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带着某种慑人心魄的力量。
果然……还是不行。
里昂再度抱住渥夫,用力地把自己的嘴唇压了上去。
唔?渥夫一怔,惊疑不定。他回过神来,抓住里昂,反脚一绊,把他仰面压倒在地,喝道:“你干什么?!”
里昂躺在地上,直视着他,直截了当地道:“我要上你!”
“啊?”渥夫一时反应不过来,里昂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扯到自己的身上。渥夫身材跟他差不多,体重颇为不轻,里昂闷哼一声,抓住渥夫的头发把他压近自己,再度咬上了他的嘴唇。渥夫这一次,却没有反抗。血的味道在嘴里泛开,微微苦笑的涟漪也在胸中扩大开来。
见到面就没办法拒绝,只有一百年……真是便宜他了啊!
他们的周围,阳光清澈明朗,树木幢幢重影,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丽。
结伴而行吧!直到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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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色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