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越盟主所为吧?他的残暴比我更甚,你忘得了降临在你身上的痛楚与屈辱吗?」修罗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那是对东越盟主的杀意!
在冷怀璧救起修罗的几天后的夜里,他到井边沐浴时被偷偷跟踪的修罗撞见他背后的伤痕。修罗知道冷怀璧是叛逃东越盟的药师,且依江湖上的传闻,只要一拂逆了东越盟主的意,其下手之冷酷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过五天。可冷怀璧背上的伤少说也是经历了十来天所造成的,因此修罗得知东越盟主是如何对待冷怀璧,也得知冷怀璧有过痛苦的一段过去。虽然他不知道最后冷怀璧是怎么逃出来的。
「接纳我,跟我在一起吧!我能保护你的!」抱着冷怀璧颤抖不停的身子,修罗在他耳边轻声道着。
冷怀璧丝毫未闻般,只是一径白着脸,颤抖着身体,紧咬着唇,眼神散涣。
那鲜红色的记忆、那丝毫不停的鞭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双如野兽般激渴的眼睛......他不要再一次经历!
他死也不要!
「我爱你......」
"我爱你......"
记忆与现实重迭了,那恐怖之极、那痛苦之极都让冷怀璧无力承受。
那不是爱!别再以爱为名伤害他!
──别再打了!不要不要!他好痛啊!好痛好痛!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呢?!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你爱我却要打我呢?!
......
为什么......怀楚哥......
「怀璧!」
冷怀璧承受不了记忆之痛而昏厥了。
距离他与修罗十步远的寒若风,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手中特意买回来的东西也掉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寒若风换上一副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修罗手忙脚乱地抱起冷怀璧快步往屋里去。
寒若风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搁在床边,然后扶起双眼紧闭、脸色发白、浑身冒汗的冷怀璧帮他脱下已经被冷汗浸湿的单衣。
屋子内很安静,只有寒若风帮冷怀璧换衣的窸窣声,其它便只有三人的呼吸声。
修罗专注的注视着似乎被梦魇惊扰的冷怀璧,眼中带着惭愧与担忧,嘴角还犹带一丝鲜红与瘀伤;寒若风则是一脸沉静,一言不发,只有在看见冷怀璧背后交错纵横的蜈蚣伤痕时眼里浮出一股不忍与怜惜,心中对某些事也已有几分了悟。
待换好衣物,冷怀璧还是昏迷着。寒若风替他把了把脉,输进一些内力帮他稳住紊乱的心脉后,面对着修罗坐下。
「你明知道他有可能禁不起这样的刺激却还是做了。」平淡的口吻,一点儿也不像方才冲过来便挥了修罗一拳的寒若风。
「......对不起......」修罗自知过错,低声道歉。他只是想赢得冷怀璧的心,以为刺激冷怀璧便能使他投向自己的怀抱,想不到却弄巧成拙了。
「你并非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他!」
「......我真的没想到......」
「......他的伤你知道怎么来的?」没有进一步的嘲讽,寒若风突地岔开话题。
「......十分有八九是东越盟主所为。」修罗心知寒若风并非不怪他,只是寒若风认为此时冷怀璧比对他发怒更为重要。
「......是吗......」怀璧对他隐瞒的事就是这个?但怀璧的伤是为何而来,只是因为拂逆了东越盟主的意思吗?而且,怀璧为何要隐瞒这伤?怀璧那时悲伤的笑容定与这伤有关!
「东越盟主名什么?」
「你要为怀璧报仇?」
寒若风瞄了修罗一眼,沉默,旋即照顾冷怀璧去了。
「......好吧,坦白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么他要从何找起?
「不过我可以确定那天我追的人与伤我的人武功位于盟主之列,这两人也许其中有一人便是东越盟主。」
「......伤你的人?」修罗那夜遇上两个高手?难道伤修罗的那人便是逼取他的令牌的人?
「是,不过他们不同路,那夜我追战夜袭武林别馆之人时,伤我的人是出于突袭,随即被夜袭之人给追杀过去,看得出来他们并非一伙。」
「嗯......」寒若风思考着。既然如此,那么牛芒针便非是修罗所追的人所发,是逼取令牌的人所发的了,只是......
「你可知当今天下牛芒针为谁的独门暗器?」
「东越盟主。」修罗愣了愣,恍然大悟。「那人以牛芒针伤我?你怎么现在才说!」
寒若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你又没问!一醒来后就直黏着怀璧,连怎么医好的你都不在意了,哪还会在意是谁伤你!
「是,针上喂毒。」
「那么是没错了。」
灵台渐明,寒若风理出思绪。
当夜那人便是东越盟主,逼取令牌定是其盟主令牌被夺而无法无条件晋升第二级,过去杀了齐月盟弟子的人也应是东越盟主,只是夺取普通令牌无法令他满足,只好将目标转向有盟主令牌的他。只是......同样武功位于盟主之列的夜袭之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能耐追杀东越盟主!而那人夜袭的真正目的又是为何?
然武林别馆既然刻意放出错误的风声,那么白羽尘一定深知那夜袭之人的目的。那夜袭之人与武林别馆之间有何关联?
不过这都只能暂且放下,反正武林别馆那方面自然有人去烦恼,当下便是再找一个地方安置怀璧!
既然东越盟主知道他们逃向这个方向,难保他不会进这座深山中。且他已经知道怀璧与他在一起,追杀他们的用意铁定是更坚定了!
握着冷怀璧的手,感觉他已经渐渐安稳下来,寒若风暗下决定:
今晚,趁夜黑离开吧!
九
只是灾祸来得特别快!
新月方升,森林中便传来一阵轰咙声,寒若风惊地跳起,修罗也一样目光锐利地盯着外头黑漆漆的一片林木看。
「迷魂幛被破!」寒若风暗叫不好,身后的床铺上,冷怀璧还昏睡着。
「他到底还是追来了!」修罗一摆手,五指微张,双手指间各夹了四枚飞刀,闪身贴向门边,侧耳仔细听着外头传来的风声,神情严肃。此刻的他脱去了像孩子般的气息,俨然是一个真正的武林杀手──踩着数不尽的人头与鲜血活过来的杀手,一个阿修罗!
「怀璧!」寒若风低声且急切地唤着犹在昏睡的冷怀璧,可只得到一声嘤咛和一道紧蹙的眉头后,寒若风便打消了叫醒他的念头。向门口的修罗轻喊一声:「从小门走!」待修罗给他一个会意的点头,寒若风忙打横抱起冷怀璧,使着凌波步带着他往屋后逃了。
森林中的轰咙声渐渐加大,距离也渐渐拉近,敌人逐步逼近了小屋。药阵被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次的敌人可是帮手众多,就算不是真的同一路,至少也都是为了寒若风身上的盟主令牌而来!
寒若风不得已带着冷怀璧与修罗往北面逃。可是他心里却冀望着敌人不会发现他们,因为北面是一座悬崖,逃到尽头便无路可逃了,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个昏睡着的冷怀璧!他自己也猜想得到,东越盟主既然知道他们大概的所在之处,将消息放出去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是很有可能的,这次他一定也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残忍地笑看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才出面抢夺令牌!
寒若风与修罗使出上乘轻功死命地逃,直到距离悬崖十尺处才停了下来。两人皆紧张地气喘嘘嘘,唯有寒若风怀中的男人仍沉睡着,只是依其忧郁的面容来看,睡得也不安稳。
「现在怎么办?」修罗问,却没有分心,专注地凝听附近呼啸的风声。
风声能告诉他们敌人的状况。
现在森林中的轰咙声已经全然听不见,但修罗并不认为是敌人放弃回去了,那大概是所有的药阵全被灭了吧。现在的风声只依稀传来几个武功较高的人吶喊与气息的移动,明显是在找他们,但他知道不只有这几个人,恐怕他们身后来的会是近百人之多!
「不知道,只能暂时祈端麄儎e找来。」搂紧了冷怀璧,寒若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悬崖此时看来一定是深不见底!几天前的白天他就来探查过了......这悬崖之高连他都不保证万一摔了下去是不是还找得到完好的尸骨!向下望去,崖边不生一草一木,只有满目的峻石与黄土,崖底有一片无际的森林和一条贯穿而过的河流。而他们所处的崖边丝毫没有一颗大石与一颗树木可以着手抓住的地方!万一摔下去,可真是粉身碎骨了!
「这里已经是悬崖,他们再追来我们已无藏身之处,只好迎面一战了!」修罗心知情况之惨,也没想过要投降,他以为能杀出一条生路。然而寒若风却比他明白得多......他与修罗武功高强,杀出生天还有可能,可是怀璧呢?以他们的修为要一战那些门派弟子与东越盟主已经是很吃力了,不可能有余力再去保护怀璧,可是他们绝不能将怀璧丢下的!到时除了投降,将令牌交出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何况,敌人未必对他们手下留情!
心一沉,寒若风明白事竟至此,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修罗,若寡不敌众,你带着怀璧走,由我来牵制他们。」
「什么?!」修罗错愕,回头一看,寒若风神色肃穆,右手已经抽出龙泉剑。
「修罗,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怀璧是万万不能留在这里的,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东越盟主既然追来了,他们就不可能再让怀璧暴露在东越盟主的视线之下,何况怀璧还是叛逃组织的叛徒,是万万不能被抓回去的!若不幸──寒若风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冷怀璧背后的伤痕他是见过的,连他见了都难以想象冷怀璧是怎么熬过来的,若陷入那个牢唬慌滤麓稳粼僖姷嚼鋺谚担瑫且换迭S土......
明白寒若风的心情,修罗也只好慎重的点头了。
「尽我所能保护他。」
「拜托你了。」语重心长,寒若风低头凝视着怀中那张苍白的容颜,危急时刻他却觉得沉静,彷佛在耳边呼啸的风都静止了般、时间都凝固了般,彷佛是沐浴在柔静的月光下的安稳。带着冷怀璧虽然对他们而言是束缚,可他不觉得后悔,也没有怨言,他带着他是天经地义啊!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不是吗......第一次对毫无血缘的人的极切关心、第一次将自己身上那块重要的玉佩送人、第一次希望看到某个人的笑脸、第一次为某个人心情烦乱、第一次想将某个人紧紧抱在怀里、第一次觉得就算为了某人而死他也毫无怨尤......他早该知道的......这样的心情......不是师兄弟所能产生出来的......也不是一般的朋友能够发展出来的......
他......对怀璧......
终于对自己心情有了了解后,寒若风竟在此时刻绽出了最最俊美无畴的笑容,如春风和暖、如流水温柔,又如盘石之坚定,又彷若是得到了全天下的满足。一瞬间,就连修罗也看痴了,忘了要嫉妒。
明明是夜晚,为何寒若风的笑容看起来在发光?
耳边的风啸已然听不见,寒若风低头以唇瓣轻轻触着怀中人的唇,蜻蜓点水,渿L则止,然怀中那人却像是约好般,在唇与唇分开之际醒了过来。
「师兄?」低哑的声音充满迷惑。
「醒了?」温柔地笑着,方才紧绷的心情在看见那双碧眸时全然不见,心中大石顿时消失,彷佛是三月春风里坐在湖边享受迎面吹拂的熏风。
「......敌人到了。」前方渐渐亮起,火光在林中摇曳,修罗冷了声音提醒。
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冷怀璧只能被动地推到寒若风身后,然后看着黑鸦鸦的一片空气中突地窜出一大群人,个个手上都还拿着自家拿手的武器。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惊愕地道。
「仇家上门了。」收起笑容,淡淡的口吻像是毫不在意,轻松地站在冷怀璧身前的寒若风实在看不出来其实他内心有些担忧。
「是来夺令牌的?!」冷怀璧一见便知情势不对,连忙往口袋一掏,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口袋一无所有!
药粉通通没带出来!
心跳漏了一拍,然后便是猛烈地窜动,那声音之大似乎连自己都要听见,那跳动之猛烈似乎连自己的胸膛都要破裂,然后肌肉开始紧绷!在寒风飕飕的崖边,冷怀璧却觉自己背部汗流雨下!
怎么办?怎么办?他没带药粉,要如何与师兄他们并肩对抗敌人?!
「寒若风,速速将盟主令牌交出!」发话的人名朱七,在江湖上也算小小有名,做的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勾当,武功还不弱,可排武林榜上前二十名内。
寒若风则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那一大群人,他心里只在担忧──担忧东越盟主现在人在何处,会不会趁着他们一群乱斗时放冷箭,然后夺走令牌与冷怀璧。
他不相信东越盟主没有追来,他一定是藏在某处等着看好戏!
他得提防。
「怀璧。」温厚低沉的声音低声唤着,煞是好听,可冷怀璧却心底浮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等会儿跟着修罗走,别回头。」
果不其然!寒若风打的竟是此下等主意!冷怀璧只觉心脏被人狠狠地剖成两半!
「师兄,你想牺牲自己!?」紧紧抓着寒若风的袖子,冷怀璧不能体谅。
「......不是的,只是若不这样做我们会一起葬身崖底。你跟着修罗,我来牵住他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没有回头,寒若风淡淡地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但又有谁知道他的心正剧烈地痛着,如刀割一般呢?只要每跟冷怀璧讲上一句话,他都觉得痛!
「师兄!你不能这样做!」
「我发誓,我不会丢下你的,所以你暂且跟修罗走,怀璧。」淡然的表情中开出一朵温和如风的笑花,寒若风垂首吻了吻冷怀璧的额际,趁着他愕然发愣时,寒若风将冷怀璧一把塞进修罗的怀中。先发制人,一个人舞着龙泉剑往夺取令牌的众人杀去了!「修罗,拜托你了!」
「师兄──!」
「怀璧,我们走吧!」修罗一手抱着冷怀璧,一手疾速射出飞刀,将准备偷袭他们的几个人一刀封喉毙命!
「寒若风纳命来!」
一时之间,十来个人朝着寒若风一涌而上,看着他孤身一人无人可援便以众欺少,刀剑直出,处处直逼寒若风周上大穴与面门,势要将令牌夺取到手,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寒若风!
「师兄──!」耳边传来他思念的呼唤声,那其中的悲伤他懂,却不得不狠下心来不去回应他,因为若在此时一个闪神,自己被杀了不要紧,可怀璧不能死的!他不会让怀璧轻易死去的!
龙泉剑光闪烁,只见寒若风身法连连变化,剑中有剑,招中有招,一时间众人竟也逼身不得,只好围绕着他各出百家之招,企图以人数和体力来化解寒若风密不可破的防备与剑式,等待着他露出破绽。
而另一边则是飞刀如天女散花地射出,死了一人却又会马上有一人补上,彷佛那黑漆漆的一片空间后就是一片人山人海,永远杀不完,只等着他们筋疲力尽而束手就擒。
龙泉剑与柳叶飞刀各横霸一方,虽然对方人数超过他们太多太多,但是却也无一人伤了他们一丝一毫,然冷怀璧看着寒若风与修罗越来越明显的喘息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对方持的是人海战术,而我方靠的是武功高强,寒若风与修罗毕竟是人,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到时两人体力尽失他们便是瓮中之鳖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救?
如此想着,一时的失神让敌人有机可趁,一把银亮插进他与修罗之间!
「怀璧,小心!」就在修罗换气的同时,对方竟抓住修罗一瞬间的松懈而一剑刺向毫无防备的冷怀璧。修罗胆破心惊,连连射出三只飞刀,却远远快不过那一剑之快!眼看着冷怀璧的胸膛就要被刺穿了──
血,滴滴答答地落。敌人恶意地将剑转了一圈又用力地抽出,一泉血亮在众人眼前喷了出来!一个温暖紧紧抱着冷怀璧,让原本以为会惨死剑下的他不禁呆愣地望着那张俊逸的脸庞,此时却是带着笑与庆幸。
「赶上了......」虚弱闷声,寒若风以龙泉剑抵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师......兄......?」感觉脸上热呼呼又黏湿湿的,冷怀璧茫然地抹了抹自己的脸,却见自己的手像是涂上了黑红色的胭脂,暗红的色泽令他心碎!
见敌人还想给无力回击的寒若风一剑,修罗忙将飞刀掷向那人的手腕,将对方的手硬生生地给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