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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风——by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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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愣之际,那红秃秃的大蜈蚣突地灵活起来,随之而来的却是那如恶浪般汹涌扑来的回忆!
他的背,隐隐痛起......他还记得那浇了辣椒水的荆棘鞭子鞭在他身上的痛楚......那是彷如毁天灭地的痛,让他几乎以为下一刻就要活生生痛死,却始终在一阵黑暗过后又是一轮新的折磨开始!他想死却死不了的痛!
他也记得在他受着酷刑时,那双野兽的眼总是漾着莫名的兴奋盯着他,彷佛是要将他全身撕扯开来啃咬内脏的透彻!他一直害怕,害怕那双手会扯裂自己,也扯裂自己的自尊与羞耻!
他不能屈服!屈服的下场便只有毁灭一途,他怎能放任自己堕入那永无止尽的欲望深渊!所以,无论被折磨的如何痛苦,身形消瘦,口呕鲜血,每日每夜在黑牢中数着指头过日子,也不愿低声下气臣服在那个人的脚下,为他所凌虐!
那一段日子过了多久,他数到最后都分不清了......连日升月落都看不见,每天就只有那条浇了辣椒水的鞭子与他为伴......若不是──
「怀璧!」一声惊呼,将冷怀璧自回忆中拉了回来。他转身一看,竟是寒若风一脸慌张地向他奔来,他倒是很少见到寒若风如此紧张的模样呢!就算是在战斗之中,寒若风的惊慌也从不轻易显示的,一概的翩然,一派的匆容。
「师兄,怎么了?瞧你慌的......」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寒若风是一路从镇上以凌波步赶回来的!他想过了......若是追杀他们的那人与夜闯武林别馆的人是同一伙的,那两人武功之高,就算闯个十来个迷魂幛也不是问题!而且追杀他们的人分明看清楚了他们所逃的方向,以时间来算,就算再怎么迟也应该追到了!而他却因为一时大意,自信太过而将怀璧一个人放在山上,他心急如焚才一路冲回来。
只是,映入眼帘的却是怀璧一身的血!
难道他来迟了?
「师兄莫要着急,这血是别人的。」冷怀璧微一侧身,寒若风便看清了床上躺的男人。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纳闷了。
「他是谁?」这个看似伤重的男人生得一副俊俏的脸孔,剑眉飞扬,斜插入鬓,鼻若悬胆,唇瓣此时紧紧抿着,有着虚弱苍白的坚毅,这容貌真是世间少有。寒若风此番想着,却也忘了他自己也是世间少有的俊男子。
「天煞盟护法,修罗。」
寒若风愣了一愣,起先不明白为何冷怀璧这么肯定且清楚,随后一想他曾是东越盟里的重要药师,会见过修罗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那个脾气爆躁的小孩原来长得这么俊啊?「他怎么会在此?」寒若风走近床边,皱眉看着修罗一身血,脸色发黑且气息危弱地躺着,再怎么外行的人也知道他中毒了。听白羽尘描述修罗应该是追夜闯之人去了,果真是应证了白羽尘所说的,修罗没追上敌人。不过照他这一身血看来,那人定也是不好受了。
两败俱伤吧?
「我无意中发现的,他伤得很重,只好将他带来。」说话间,冷怀璧抬手检查修罗身上的伤,结果却为他大惊!
「这是!?」
「怎么了?」寒若风趋前一看,只见修罗胸前血污满遍,用布巾擦去了却又缓缓涌了出来,且依稀可见那些血水是从大约十来个像是针孔般的小洞穴冒出的!「这些血眼是......」
冷怀璧轻轻按了按那些血口,脸色有些惊惧,却很快地被他掩饰下来。
「怕是牛芒针了!」
「看这情形,针头没入骨肉,恐怕棘手了!」寒若风头痛。这种伤最难治,光看这情势也知针是还埋在修罗体内了,而且修罗又中了毒,全身上下也只有他胸前有伤,可知这针头上是喂了毒的!若是不将针取出,就算解再多的毒修罗也必死无疑了!只是,针怎么取?血眼里只看得见汩汩冒出的热血,却看不见针头啊!怕是要割肤切肉才能将针取出了,但这血眼少说也有十来个,若真这么做,修罗的胸口不就变成烂泥了?到时修罗不是被毒死而是给他们医死了!
「怀璧,你可有好法子?」
「......这伤需要师兄浑厚的内力相助才能医治。」略一低吟,冷怀璧的眼黯了下来。他怎么也不愿想起这牛芒针是谁的绝活......然这时候偏是教他给想起了......是啊......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残忍嗜血的人是怎么样折磨过他;是怎么样以这牛芒针傲视天下,仇恨快意;是怎么样在他身上留在一道又一道的伤痕,连他的心都毫不留情地打碎的!
他以为他终于逃出了......想不到那人竟也追着他来了!
「怎么治?」
「此伤必须师兄将内力集中于手掌中,不以推为进,反以吸为主,轻压伤口将针头压出,然后以凝聚的内力吸附针头,再一股作气地将针抽出。切记,动作要快,眨眼即成,否则修罗所受的痛苦会在抽针的过程中增加一倍!」
「我知道了。」闻言,寒若风凝重地点点头,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凝聚内力。
「我在一旁帮忙止血与找血眼。」
待冷怀璧备好干净的布巾与药膏,寒若风也早已准备就绪,如临大敌。
「动手吧。」
语毕,寒若风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两手各压一个血孔,在汩汩冒出鲜血的孔洞中寻到一点发着银亮的东西后,食指与中指夹住它,便一吡Φ貙⑨规槌觯诳罩袨⑦^一弧血路!动作眨眼即成!
针离体肉,昏迷的修罗随着寒若风的动作隐隐发出痛吟,感觉有人在他胸前抽着他的筋脉一样!
痛到极点,冷汗直流!
可寒若风的动作丝毫不停滞,他明白他多停留一分修罗便多痛苦一分,因此两手连连压孔抽针,在几个来回后,冷怀璧几乎擦不完修罗胸前的血液时,寒若风终于停手了。
「怀璧,你帮他看看还有无针头尚未取出。」寒若风挥手擦汗,感觉自己疲累得只能虚软地抬手,有些苦笑:做自己不习惯的事还真是累人啊!
「好。」冷怀璧擦去最后一抹血丝,手快地涂上药膏后,以掌轻轻压在修罗胸前检查。这时修罗已经苍白着脸孔彻底昏了过去,一张俊邪的脸庞显得脆弱,好似大哭大闹后疲惫而睡的天真小孩。冷怀璧意想不到这天煞盟的修罗竟也会有这种神情,终是忍俊不禁。
「怀璧,笑什么?」寒若风休息片刻后,感觉体力渐渐回到体内,也不再觉得累了。
「只是想不到残忍闻名的修罗竟也有这样孩子般的面容。」收回手,冷怀璧又再修罗身上涂了一层药膏后,便开始为修罗包扎起来。
「是啊,我也觉得他像个小孩呢──坏脾气的小孩。」寒若风呵呵笑着。「他没事了吧?」
「没事了,牛芒针皆已取出,我也已经喂了他解毒丹了,以他的武功修为大概要修养个十天半个月。」
「这么久?」寒若风诧异。修罗好歹也是武林榜上响叮当的人物,榜上前五名的他都能受这么重的伤,想必对方一定也是近盟主或盟主级的人物了!
「若是平常人来受......以我来说,可能就不是躺个十几天就能了事的!幸好修罗他武功高强、内力精深,否则躺在这儿的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
寒若风听得心惊,心里正是惭愧他竟自傲地将冷怀璧丢在山上,设想不周。如果今天受伤的是怀璧,那他可怎么办?
「抱歉,留下你一个人......」
「不,师兄,怀璧并非这个意思,别自责。」冷怀璧急忙解释。
「怀璧,若今日换作是你受了伤,将你丢下是我的过错,我怎么能不自责呢?」
「师兄,别这样......你存心要怀璧不好受吗?怀璧从来都不想成为别人的麻烦或包袱的......」
「不是的!我只是在警惕自己。」寒若风轻轻拥着冷怀璧,「你不是我的包袱。放心,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嗯,我相信师兄的。」体温陡升,冷怀璧热着脸望着环着自己的那一双大手。
师兄他总喜欢这样轻轻搂着自己......似乎喜欢与人的肌肤相触呢......
「那么,我买了一些菜和一只鸡,我们去做饭?」寒若风贴着冷怀璧的耳际轻声道。
「不,我去就好。师兄方才吡肆ΓF在还是多多休息。」脸更红了,忙挣脱寒若风的怀抱。
「那好吧,我就帮你照看修罗。」
「谢谢师兄。」低垂着脸,久久尚未褪去的红潮让冷怀璧拔腿奔出。
寒若风无声地笑了。
怀璧脸红的样子也很可爱啊!

修罗昏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寒若风正与冷怀璧在屋内的一张小木桌上吃着饭。他眨了眨眼,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时正夕阳西下。
「你终于醒了。」寒若风先注意到他,放下筷子向他笑着。
修罗对于眼前这个俊逸的男人感觉不到杀意,只有那脸上浓浓的轻和笑意,脑中思绪百转,明白他就是寒若风,也明白寒若风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心中方才陡升的敌意也瞬间消退了。
「是你救了我?」想不到那天怀着恶意试探他的寒若风竟然是这么好的人啊!不过,别奢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报!
修罗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拉扯过大使得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绽出血花来!冷怀璧一惊,连忙过去扶住他,小心翼翼地扶他坐好后,快速地巧手点了几个止血的穴道。
「你的伤很重,别乱动!」说话间,冷怀璧双手已经忙碌起将沾满血渍的白巾换下,重新绑上干净的。
「修罗,你认为我会这么好心吗?」寒若风促狭。他与修罗当然都记得他主动挑衅的那一天,他不认为修罗会感谢他的好心,当然这是得在他救了他的前提下。这世间唯有他这个师弟才会这么善良去救一个对他来说来路不明、一看就知道是个大麻烦的人吧。
修罗的眼闪过怒意。
他就知道寒若风不是个好东西!他瞎了眼才会认为是他救了他!
「别动气,你还不适宜用内力。」有些好笑又担忧寒若风与修罗剑拔弩张的场面,冷怀璧却一点也不含糊地将伤口重新包好,并在修罗杀意蹦出的瞬间按住了他准备掷出飞刀的动作。
「少废──」修罗低头看了冷怀璧一眼,正要挥开那双关心的手,却撞进了一潭清泉中,他还见着了泉中倒映着身影的自己。
修罗呆住了,连柳叶飞刀掉落床铺也不自知。
「怎么了?」呆如鹅的修罗让冷怀璧感到莫名。
修罗没作答,因为他早被那潭清泉给吸了进去。
那双眼,碧波微荡,涟漪轻散,柔柔的、清澈的、纯真的注视着自己,从中读取出来的尽是善意与温柔;那声音,如深谷幽泉流泄,圆滑地划过他的心湖,使湖面为之一震,缓缓溶进湖底,触动心里最柔软的一个地方......他想起来了......那头乌亮的黑发,那个不算宽厚的背膀,那个无视于修罗之名好心救了他的人......
「是你救了我。」肯定的,他曾经在那个背上趴过,自然知道那时的温暖,也永远忘不了曾经有个人这么待他。
「......是我。当时见你闯进我的迷魂幛中昏倒在地又受伤甚重,才将你救了回来。」其实他不过是误认了修罗是他的师兄罢了。
「你知道我是天煞盟的护法修罗吗?」
「知道,我见过你一次,大名鼎鼎,怎么可能不知道。」冷怀璧垂眼看着自己阻止修罗却反握住的手,那被握住的力道让他有些疑惑。
「既然知道还救我?你不怕......」
「怕什么?你不过是个受伤的人,我想换作是别人也会救的吧。」冷怀璧笑了笑,神色轻松,一点儿也不畏惧名为修罗的男人──一个踩着别人的尸体与鲜血活过来的人。
「不......」不是的!见过他的人都视他为毒物,最为残酷的毒物,没有人愿意付出少许的温情对待过他!除了冷怀璧,便再没有人......
「修罗,怀璧是比我好太多,你要感谢他也吃过饭再感谢吧!你不饿,怀璧可是为了照顾你饿了一整天呢!」抽回冷怀璧的手,再将他安置在饭桌前,殷勤地为他挟菜。
让冷怀璧饿肚子这一点是让寒若风不能忍受的一点。明明中午他期待着与怀璧再举杯畅饮或高歌一曲,顺便等等师父可能会送来的飞鸽传书,岂料怀璧竟随手做了他的份后,自己煮了一碗粥就随便吃了。午饭吃得不尽兴,怀璧又一整个下午都在注意修罗的伤势,也没什么空闲的时间理会他,害他只能到外头去猎猎野猪来加菜了。
「你有什么资格──!」望着自己空空如也、顿失温暖的手,修罗气煞。
「师兄?」被动地举箸,冷怀璧十分不解寒若风怎么忽然心情变坏了,还说了这番酸话来刺激修罗。
师兄与修罗这么合不来吗?
闻冷怀璧讶异一唤,寒若风才总算清醒过来。
明了自己做了什么尴尬的事后,他歉然地笑了笑:「抱歉,修罗,我不该这么对你说话,就当我是饿昏了头吧。」
「哼!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少一顿饭会怎样?还亏你是武林中人!」
「真是对不住,请原谅我。」
「混帐!鬼才原谅你!唔......痛!」话说太多,呼吸太猛,结果修罗又扯痛伤口了,冷怀璧连忙安抚:「别说了......你的伤需要静心休养......」
「修罗兄,真对不住,你就接受我的道歉好好休养吧......」
「谁跟你称兄道弟!」抚着胸口,修罗气弱却势盛地大叫。
「修罗......」
「再叫就割破你的喉咙!」
一个谦卑道歉,一个勃然大怒发着脾气,受了伤却随时准备飞刀相向。冷怀璧暗中叹了叹气,劝他们不得,只好既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们斗来斗去。
正当不知所谓之际,破空传来翅膀振飞的声音,噗噗嗤嗤地从窗口飞进一只白鸽,然后停在寒若风的肩上,脚上一圈银光惹人注目。寒若风与修罗同时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白鸽。
「是师父吗?」冷怀璧大喜。
寒若风已经熟练地解下白鸽脚上的银环取出一张小纸条。
飞快扫了一遍,皱眉:「不是师父写的。」
「那是谁?」微微失望,冷怀璧以为终于等到齐玥的消息。
「是天煞盟主。他说师父与祺祺在他那里,安全无虞,要我们不必担心。」
「天煞盟!?」冷怀璧惊愣。「天煞盟主抓走师父他们吗?」
「还不确定,不过这只白鸽是师父的,既然能用师父的白鸽送信,证明师父应该没受到多大的威胁,安全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那信上有说师父在什么地方吗?我们去找师父......」
「没有。他要我们别找,武林大会后自然会再见。」
「可是......可是天煞盟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抓走师父与武林大会又有何关系?难道他要用师父来要挟你交出令牌吗?」
「才不是!盟主不是脑袋这么简单的人!」一旁的修罗忽然插口,寒若风与冷怀璧两人齐齐回头。
「修罗兄,我差点都忘了你是天煞盟的人了。」寒若风恍然大悟。「那么你来说说你们盟主的用意为何?」
「我说过别称兄道弟,混──」本欲发作,但修罗一见冷怀璧那双直视着他的清丽眼神,而且胸前的伤口还阵阵发痛,为了冷怀璧与伤势着想,只先得按下脾气,耐心道:「盟主位居高位,武功非凡,在武林大会前还不曾听过盟主令牌被夺,若无意外,应是已与你寒若风一样登上榜单第二级。既然如此,他又要你的令牌何用?当然是以你为棋子,替他除掉许多障碍,这么一来武林大会开始后他也能轻松应对。」
「若无意外?天煞盟主的行踪连你也不知道吗?」
修罗瞪着寒若风道:「盟主早在一个月前云游去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更何况榜单上除了你以外,那两个人用的名字是江湖人都没听过的,谁又知道他们之一是不是就是我们盟主!」
「这么说来,你也不确定这信是否为你们盟主所写的了?」寒若风拧眉。
「拿来我看看不就得了!」修罗粗声粗气。
「拿去吧。」
修罗迅速地扫了一眼信最后的签名,笃定地说:「是盟主没错,是他的笔迹。」
「那么......他的用意果然是为了控制我了......」寒若风无声叹息,望了一眼颦眉的冷怀璧,不由的拍拍他的头,轻声安抚:「别担心,师父没事,只是你跟着我要辛苦点了。」
冷怀璧摇摇头,「不,我只是担心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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