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勇瞪大眼睛，没来得及说什么，卫灵已经捞起他的电话，调出号码扔给他。
"恩，我可以待会打给他。"梁家勇有点结巴，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吧，要不要我帮忙。"
"你有这闲心还是管管你自己的好。"卫灵笑着说。
"也是，一切随缘。"现在的梁家勇给人干练充实的感觉，两天不见，他身上浮华庸懒的气质完全消失了，反倒比以前更加精神有动力，最后看见他居然是开着一辆半新的桑塔那走，真的大不一样。
45
市区到白露园的距离不长，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白墙，红顶依然，初春的新绿铺满整个山坡，很美，梁家俊顺着自己熟悉的地方一点一点慢慢的走着，进主屋，到回廊，漫步中亭，打开温室。往事一幕幕电影画面一样的上演。在花园里爬树的是小勇，家声在亭子里看书，姑妈也坐在那乘凉，还不时抬头对自己微笑。
透过花园的窗户能看见父亲在书房，正和二叔谈生意。
"小俊，别去吵你爸爸，我们到花园吃点心。"
回头，久别的母亲就这样微笑的站在那里，一个小孩跑过去，不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呀，你怎么拿两个？"
"我拿一个给小羽。"孩子高兴的越过自己一路跑着。
梁家俊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只见他推开回廊小书房的门，一大片阳光照在他身上。
小羽，依然是那个孩子般天真可爱的小羽坐在窗台上对着他笑......
忽然，小羽纵身一跃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梁家俊猛的冲上去却没有抓住他，只感觉那白色的衣角划过指间的触感。
窗台下，所有的幻影都集合在一起，父亲一手接过小羽，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大家和和乐乐的一块用点心。白色的纱窗，和煦的阳光和春风，一家人欢声笑语。
这里没有他的位子，这样的景象也一去不复返了。
"你都报完仇了，害你们的人疯的疯，死的死，你现在心里满足了？"
卫灵站在中庭仰起头大声问。
"不是，我没有想过这些，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自家人不要互相伤害。"
"可你事实上是这样做的。"小时候的自己站在身边肯定的说。
"放下过去吧，你不能总是沉浸在憎恨和埋怨里。"卫灵慢慢走近，并且对自己微笑："这里也有许多属于我们两个的故事，不是吗？"
前院的第一次碰面，他在画布前任意挥洒，自己则被他年少轻狂深深吸引。
他在小房间里对自己拳脚相向，一点不留情，真的很疼！
之后就是他们自己的故事，一切的一切，甜美带有酸涩的情节让人不尽回味。可为什么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翻开皮夹，照片上的人笑的依然阳光灿烂，梁家俊忽然发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在自己百无聊赖寂寞荒芜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他，真的很想他。
猛然发觉，照片上已经留下一大片水渍，梁家俊几乎哽咽的自言自语：卫灵，虽然你不听，但这次是真的，我爱你，我爱你！
忽然紧闭的大门猛的敞开，眩目的阳光里似乎有个班驳的影子，定睛仔细看，原来这个透明的魂魄已经变的飘渺不定，只有那张过于苍白的脸还能辨认，僵硬的神态，紧抿着嘴，以及倔强的眼睛里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小羽！"梁家俊惊讶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跑过去抓住他，但一伸手触摸的确是空气。
就像美丽的雪花遇到太阳，小羽的身体开始慢慢的融化，他伸出手，贪婪的享受自己抚摩他脸颊的感觉。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祈祷，能够在最后消失前，让我再摸摸你，哪怕一小会也好......还有，我们终于能够永别了......我可以自由了。"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整个脸都消失在空气里。
叮，一件小金属掉在地上，滚到卫灵脚下。
是一枚戒指，和曾经梁家俊脖子上那枚戒指相似，是小羽一直在寻找的那枚。
"手续就是这些，两位请看一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卫灵接过文件，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
"你就不看一看，不怕我把你的钱拐跑了。"
"这些天书一样的字，看了也是白看，再说堂堂有名的惠丰行长也不在乎我这点小钱。"卫灵笑着说。
"爽快，打从第一次认识起，我就喜欢你这种个性。"齐锐竖起大拇指，随即又叹了口气，说："像你这样的个性，怎么会到高更那魔女手下做事，记住啊，利用完她就把她给炒了，否则有你苦吃的。"
卫灵笑着点头，说："我这次走，可能要很长时间不回来了，这些资产就全靠齐先生打理了，其中很大部分是梁利海，到他十八岁回来，也烦请交还给他。"
"放心吧。"齐锐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去美国这么长时间，俊舍得吗？"
卫灵一愣，心底里好像有个小角被掀了起来，不禁低声说："我没联络他，我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系了。"
齐锐一脸诧异："怎么会这样，已经大半年了，俊这家伙嘴真紧，都没听他说起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实他非常爱......"
"齐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要先走，赶今天的飞机。"
"啊！"
没等齐锐反应过来，卫灵站起身告辞，也没要他送，直接出门，坐电梯，出大厦，招来辆出租车。
没有带多少行李，随身一个小小的手提箱装不下太多的东西，一切从简，衣物，用品，还有记忆。
马路边的绿树郁郁葱葱，一片连着一片，忽然让人意识到现在是夏天，脑海里的景象犹如这绿树影，片片在眼前掠过，白露园的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那个海滩，那个冬夜，以及那个家里的点点滴滴。
"客人，你如果难受就说啊。"司机师傅一句话叫醒了卫灵。
"啊，什么？"
"你脸煞白的，要是晕车就早说。"师傅是担心他新装的皮椅。
卫灵从车窗反光里看见自己愁眉不展的脸，不禁莞尔，立刻安慰司机他不晕车。
难过的是心，可不是钻心剜骨的痛，没有眼泪，是因为在那段长长的夜路上，把满腹的泪流干了大半。而现在，他也将把这记忆里的过往留在这车上。
秦山的飞机能开往世界各地，高大的标志牌不停的在翻滚，机场大厅，人潮滚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在这里上下进出，千变万化的脸孔背后或许都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在这里，谁都是个陌生人。
对面，一对年轻夫妇正和送行的人告别，是出国度蜜月吗，因为那个女孩还那么年轻，眼睛里还充满了羞涩，看他们两人紧紧相握着手，走向登机口，幸福的笑容似乎把身边的陌生人也渲染的分外幸福。
欢乐的人流走过，对面留下一个也在目送人群，孤立的人。不是错觉吗？梁家俊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是来接我的？"
"你是来送我的？"
两个问题几乎同时出口，又同时打住。
"我刚刚从北京回来，你呢？"
"我要坐两点的航班去美国。"
"真巧。"梁家俊勉强笑了笑，说："我听家勇说起过，祝贺你，能加入高更的工作小组。只有你一个吗？"他向四周张望。
"是，我没告诉别人今天走。"
"是吗。"梁家俊点头。却想不出下文，只得沉默，
卫灵呼了口气，说："听说，家勇的装饰公司，你帮了不少忙。"
"这个啊，其实，我和他不都是一家人，当我一个人在白露园里走的时候，猛然发觉时，梁家就只剩下自己和小勇两个人了。"
"你不恨了？"
"一切都过去了。"梁家俊叹了口气，说："我在白露园见到小羽了，他和我说永别，他自由了。"
"我们之间是不是也缺少一个再见。"卫灵觉得自己已经能微笑了。
"是啊，你还会回来吗？"梁家俊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恳切的说："其实我一直在立天留有一个办公室，给我最希望的那个人。"
"再说吧。我该登机了。"卫灵伸出手。
两人相互对视，握手再见，今后还是好朋友。
卫灵慢慢向登机处走去，直到转弯处，听见一声大喊："卫灵。"
梁家俊高举右手，一个闪亮的物件在他手臂晃动。
"别忘了，你的钥匙在我这里，我等你回来拿啊。"
卫灵身心轻松走上飞机，当他坐在座位上，感觉身体离开地心引力，直冲上天时，心头的阴霾连同地平线一起留在了大气层下，身边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天气真好，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