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紧紧地抱住他,他要用自己以后的一生去回报这个从娘胎中就相互扶持、即便是失散多年也为自己付出所有的唯一的亲人。
手术是答应做的,但是住院是万万不肯的了。
第三天,等到李焱稍微好起来之后他们就拿着药回家了。
那里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之后的日子里是李炎人生中最幸福快乐的一件事。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郊外的小山丘,森林公园,游乐场,动物园,只要其他兄弟有可能会去过的地方,他们都开心地印上了自己的足迹。
李炎自小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即便是长大之后也一直处于苦恋的卑微状态,如此平和放松的生活是从不曾有过的。
可以任意的做任何自己想做事情,说想说的话,甚至可以撒娇。
可是偶尔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李焱有的夜晚还是会出去。李炎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第二天,他回到了以前住过的那个地方。
房间里很乱,简直像个垃圾场一样。李炎没有多待,只是拿了属于自己存折,那是自己多年的积蓄。本来不想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的,但是在尊严和哥哥之间,他别无选择。
回去的时候,李炎心里空空的,明明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感情却不能像橡皮筋一样收放自如。
晚上腿在疼的时候,好久都没有流过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李焱以为他疼得厉害,着急得不得了。等到天亮的时候李炎发起烧来,他们终于又回到了才离开不久的医院。
第二十七章
李炎病情的突然恶化,让李焱的经济又处在了危机的状态。他心中关心弟弟,就连陪夜都一次不拉,日夜陪伴,几乎长在了医院,自然没有再去外面赚钱。
还有更加难以启齿的原因是自从上次他被那个男人粗鲁对待之后,对性爱就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感,身体再也不能对自己的客人产生反应,更加断送了自己的生路。
杨姐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觉得很有内疚感,但是那天的男人是万万惹不起的,也是实在没有法子的事。
李焱也只是微微一笑,却对生活和昂贵的住院费和手术费发起愁来。
杨姐有心帮他,要借钱给他应急,也被李焱拒绝了。
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杨姐只要为他开这一次先例,恐怕就再也难以脱身于此。
实在没有法子,李焱只能接待一些热衷于SM的客户,这样即便是不作爱,也能满足客人的需要,甚至收入还要比以前多一些。
李炎并不知道哥哥的悲惨际遇,他把存折交给了哥哥,满心以为再也不用为了钱财发愁。存折里的那笔钱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应付这次手术和日常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却不知道李焱根本就没有动那笔钱,只一心想把这笔钱留下来给弟弟将来好好的生活。
等到李炎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天李焱正坐在床头给弟弟削苹果,就觉得手机微微震动。他也不立刻接听,将削好的苹果放到弟弟手里,这才借口上厕所走出病房。
他知道弟弟已经知道了他的职业,却并不想破罐子破摔,将自己最肮脏龌龊的一面全部展示在弟弟的面前。所以现在只能紧紧地抓着最后一块遮羞布,维持自己自欺欺人的尊严。
打来电话的果然是杨姐。
今天又有生意,据说是个大客户。
李焱应承了这件事,挂掉电话,整整表情,这才又回到了病房。
李炎正在输液,那苹果只吃了一半,留下了另一半拿在他的手里等李焱回来。
李焱知道这半个苹果是特地留给他的,也没有多说,默默地吃了。一直等到弟弟睡着,他才无声无息走了。
谁知道,这一走,竟然是永别。
魏淑兰虽然曾经在照片上见过那个男人很多次,但是真正碰面却只第一次。只见那个男人面目清秀内敛,并没有想象中的放荡轻浮。微微退缩的表情只会让人更想凌虐与他。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反抗,从头到尾都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暴行,这样反而让魏淑兰更加生气起来,到了最后甚至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等清醒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被她打昏过去--是用床头灯砸到他的头的后果。
魏淑兰厌恶的看着慢慢苏醒过来的男人,只觉得又恶心又肮脏,匆匆扔下一笔钱,转身就走。等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转身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可能是有点神经质,她也并没有在意,赶紧离开了那里。
李焱收起散在床上和地上的钱,匆匆忙忙的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这才来到医院。弟弟还在睡着。他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却也不敢放肆的睡在旁边,以免露出什么破绽,只好坐在医院走廊里的躺椅上凑合着睡一下。
李炎是被护士叫起来的。
他苦受病痛折磨,再加上昨天半夜突然醒来,发觉哥哥不在身边,心里一下子凉了大半,胡思乱想了半夜直到天亮才昏昏睡着。因此醒过来的时候难受的不行,头脑发着蒙,就听见护士对他说道:"你哥哥出事了。"
李炎本来昏头胀脑的,但是一听到这话,顿时精神起来,急急问道:"我哥哥出什么事?"
护士见他神情激动,也不敢直接讲出来,吞吞吐吐的说道:"自己去看看吧。"
李炎急得发昏,穿上拖鞋跟着小护士左拐右拐的在长廊里穿行,越走越是不安。
他忍不住拉住小护士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小护士含糊说道:"去赵医生的办公室。"
"赵医生?我哥哥他......"话还没有说完,小护士就停住了,推开一个办公室的门,说道:"赵医生,他来了。"
李炎看到那办公室的门上赫然挂着一个名牌:"神经内科"。
第二十八章
两年后
初冬冷雨,天色阴霾无边萧瑟。郊区的墓园格外的宁静,泥土湿漉漉的散发着特有的腥气,冷冷清清的寂然无声。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静静的矗立在一座墓碑之前,凝神冥想,时间久了,竟然和这浑然景色融合起来,映得天边的云更加暗沉,直直压将过来,凝重的令人窒息。
雨越下越大,男人没有撑伞,雨水顺着他的头发留下来,沿着已经冻得青紫的脸颊浸到衣领里面,无声无息。
墓碑是大理石做的,半新不旧,但是上面镶嵌的照片却保护的很好。一个青年男子面对镜头有些羞涩和幸福,却并不外露出来,腼腆的笑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全部都隐匿在颊边一对小小的梨涡中,眼睛不经意的看过来,被摄像师抓住了这个欢愉的瞬间。
这场冬雨从早晨一直下到了黄昏,这才慢慢的停了下来。黑衣男子身上已经麻木,过了很久才发觉雨已经停了下来,他试图动了一下身子,却没有掌握好平衡,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正冲着照片上的腼腆面容。男人狼狈的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朵压得有点变形的小花,摆在了墓前。
风一吹,小花滚动几下,贴在湿漉漉的墓碑上。男人抬起胳膊用衣袖将整个墓碑擦了个干净,这才倾身亲亲照片里的男子,开口说到:"小阳......"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个男人正是卫非楚。
两年前,他亲手将自己的爱人逼走。
一年前,他发现了爱人曾经留在公寓里的医疗诊断书。当时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留给他的,只是电脑里冰冷的死亡记录。
小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仅仅生活了两个月,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他一无所知。
还有这么一座孤零零的石碑。f
所有的怀疑和争执,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和安排。
然而已经毫无意义。
卫非楚几近发狂。
却并不能成行。
他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小阳是什么样的情形。
那时候他喝得烂醉,神志全失。r
他就像个禽兽一样扯下了小阳的衣服,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个肮脏的男妓一样,甚至更过分。他撕裂他,污辱他,伤害他。
小阳最后在他眼膜里的影像是一片凌虐的苍白,碎不成形。
然后,他就这样默默地消失了。e
自己一个人走完最后的人生,躺在冻结的土地下面,让伤害尽情腐烂。
没有人在意。
卫非楚也不在意。
他不知道怎样在意。
只能这么活着。
等待。
漫长的人生。
天彻底黑了下来。
卫非楚的那下半句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起身站了起来,轻声对小阳说:"小阳,我走了。"无法掩饰的温柔。
小阳依然幸福的看着前方,荣辱不惊。e
卫非楚转身看那黑压压的阴影向怪兽一样压袭下来。表情尽失。
第二十九章
离着菜市场不远有一片老城区,都是几十年前的房子了,越是杂乱反而越见韵味。
老李带着肖漫七拐八拐的在胡同里穿行,十分熟门熟路。胡同里堆满了杂物,也没有见他碰到些什么。
肖漫跟在他的后面,稍微隔了一点距离,看着前面男人已经花白的头发......还有不灵便的腿,拐得厉害。
对这个男人,其实他并不陌生。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面对面的一天。
再想想如今自己的处境,不胜唏嘘。
老李领着肖漫走了一刻钟,这才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
拿钥匙开门进去,院子并不大,门口一棵榕树郁郁葱葱,枝叶繁衍将整个天空挡了个严实,只偶尔露出些许缝隙,能看到阴霾的天空。
树的旁边,是些枯败的花草。
现在是冬季,倒也应景。
肖漫再跟着老李往里走,就是一排旧屋。十分简陋的房子,家具都已经很久了,磨得油光锃亮,古朴敦实,倒别有一番风味。
老李辛苦了一天,病腿疼得厉害,却也不急着将早就已经湿掉的裤子换掉,反而就手到了一杯热茶递给他,说道:"很冷吧?"
肖漫接过杯子,说道:"其实我早就认识你。"
老李愣了一下,无声的坐了下来。
肖漫又接着说道:"我还认识你哥哥、卫非楚还有魏淑兰。"
老李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到底是谁?"
肖漫并不答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问道:"我可以抽烟么?"
也并不等到老李的回答,就径自点燃一根,吞云吐雾起来。
老李看着他,低声说道:"我等这一天,整整等了两年。"
肖漫答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太过分了,我也不至于来找你。"
"女人,哪个女人?"
肖漫阴险的笑了起来:"你和我共同的敌人。"
老李低下头,不再说话。
肖漫弹弹烟灰,说道:"我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凶手是谁。"
老李猛地将头抬了起来。
两年前的一幕又回到了眼前。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临床的小护士将他送到了神经内科的办公室,说是赵医生有事相谈。
他战战兢兢的捱了进去,只得到了哥哥猝死的噩耗。
肝肠俱断。
也不过如此。
还有更大的噩耗。
等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赵医生对他说,哥哥的死因是颅内出血。他生前脑部受过重击,极有可能是意外死亡,也有可能是谋杀。
李炎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心情的崩溃和身体的衰竭导致病情急速恶化。后来公安部门介入了调查,最后裁定为意外死亡,匆匆结案。
李炎并不相信这个结果。他帮哥哥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瘀痕,分明是受过殴打和伤害,怎么可能是意外死亡呢。
赵医生偷偷的告诉他,这个案件并不简单,上面有人施压,公安局不得已做出了这样的报告。
李炎听到这个消息,泪如雨下。
哥哥不能就这样含冤而死。
这个仇,一定要报。
在极度崩溃的状态下,他做了腿部切除肿瘤的手术。
如果说以前的生死对他来讲并没有多大区别的话,那么现在他就一定要留下自己的一条命为哥哥找出真凶!!
这是他现在唯一存在的意义。
第三十章
肖漫看着李炎不断变换的脸色,满意地笑了笑:"看来咱们的利益是相同的。"
李炎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你也认识的。"
李炎眼珠一转,"魏淑兰?"
他见肖漫点点头,说道:"不对,就算她恨我,也不可能对付到我哥哥头上去的。"
肖漫摇摇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将两年前卫非楚如何误会李炎,后来又认错李焱,以及魏淑兰憎恨他们兄弟两个与卫非楚有染失手打死李焱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肖漫便是当时受雇于魏淑兰的那个侦探。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他比当事人都要了解三分,因此讲起来环环相扣,合情合理,听得李炎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等肖漫说完半晌,他才问道:"你是说那天晚上殴打我哥哥的人是魏淑兰?"
肖漫点点头,"没错,我亲眼看见的。而且我还有照片为证。"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李炎问道。
肖漫把手中的烟熄灭,"当初魏淑兰能够运用手中的权力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就不仅仅是我手上的这些照片可以告得倒的。而且我并不想告她。"
"可是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肖漫想了一下,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过求财而已,那个女人却把我逼上绝路。"
李炎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竟然是向魏淑兰勒索不成,反而受到威胁,这才找上了自己。
"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保护我的安全。"肖漫说道。
"我?"李焱哭笑起来,"你也看到了。"
肖漫看看李炎残疾的腿,说道:"我看到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那个男人,卫非楚。"
李炎听到这个名字一阵恍惚,说到:"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是曾经有,当初也彻底断掉了。
"你知道么,后来他曾经疯狂的找过你。"肖漫说道,"可是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李炎说道:"当初我哥哥去世的时候,我一心为他报仇,将那死亡证明上的名字写上了我自己的。"
肖漫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卫非楚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他......只是受到了误导和一些欺骗。"
李炎摇摇头:"肖先生,我非常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的,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以为光凭你自己的力量就能扳倒魏淑兰?"
李炎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的脸饱经沧桑,当初眉目之间的那些温文气质早已消失殆尽,徒增凄苦衰败,短短两年,却仿似过了二十年一般。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肖漫却从这笑容中看到了更加坚定和深沉的东西。
也许,他会成功的,只是依靠自己的力量。
肖漫也不再说话,两人相对无言。
过不多久,肖漫告辞。
第三十一章
肖漫见过李炎之后,以为他很快就会有所行动,谁知道他还没有等到李炎的行动,就又一次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毫无疑问,魏淑兰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肖漫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亲自找上卫非楚。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想和卫非楚见面的。一来两年前惨剧的发生,他虽然是受雇于人,但是总归脱不了干系。二来他并不能肯定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卫非楚是否还对李炎抱有任何感情。这次的见面如果一个不顺利弄巧成拙,只会将他自己推向更加危险的深渊。但是李炎执意不肯求助于卫非楚,他的藏身地又再次被发现,肖漫已经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别无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联系卫非楚。
要见到卫非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从与李炎分手之后,卫非楚就过着几近隐居的生活,甚少出现在公开场合。他甚至连手机都没有,若想联系上他,只能通过他的高级秘书或者直接找上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