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拒绝:"不必。"
"为什么?"
"我不相信你的大夫!"我开门见山的说。
"哦?"他坐的离我近了点:"你怕我在药里做手脚?"
"是。"
"我若想杀你,似乎不必这样迂回吧?"
"你做过这样的事。在洛阳的时候,你让御医给我吃有毒的安神丸。"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只差一点,就死在这上面了。"
他的脸色变了变,然而也没有说什么。
我对他冷冷的笑了笑,又把脸转了回来,语气也恢复正常:"我是在和你要。要衣服。我冷。高大人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做皇帝的啊?
"
过了半晌,我才听到了高欢的回答:"当然可以。"
我紧紧的抱着棉被,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那我就多谢了。"
高欢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我重新躺下,拉过被子来盖住头,在黑暗中,我开始流泪。我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了。我竟然亲自去和别人要东西。而且是要衣服,而且是没有这些衣服我就会挨冻。
我的尊严轰然坍塌。
傍晚的时候,高欢果然派了人来送来许多东西,除了衣物和生活用品之外,还有许多精巧奢华的小玩意儿,小侍女们兴高采烈的翻弄整理着,我走过去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我叹了口气。
第 17 章
我很闷。可是没有人愿意和我认真的说上一句话。
我主动去和侍女们聊天,可是她们听到我的声音便诚惶诚恐起来,在她们眼中,我还是个皇帝,所以未免太把我当回事了。这让我无法再继续下去。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牢笼呢?我现在非常怀念在江南的那几天时光。虽然我莫名其妙的挨了很多训斥。
这天,大雪初霁,阳光射在雪地上,映的屋内也亮堂了许多。我正坐在暖阁里向外面张望,突然看到高欢一身戎装整齐,带着几个随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换上这个,我们要马上去飞虎营!"他身边的人捧过来一身明黄色的龙袍。
我疑惑的接了过来:"干什么?"
"哦,几位将军都在飞虎营,在出征之前,皇上应该亲自去一趟,来振奋士气。"
"出征?"
他边向我做了个催促的手势边退了出去,侍女们走过来掩上门,开始为我换衣服。隔着门,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飞虎营离这里有多远?"
"二十里!"
我开心起来,这不就是说我今天可以在行宫外呆上一天吗?
换好了龙袍,我随着高欢向大门快步走去。朱红色的大门依然是大开着,我跨过门槛时,几乎有些腿软了。这一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二是我也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走出这大门了。
外面的景象和上次见过的样子没有多大变化,依然有一匹老马在那里无所事事的踱步,远处的小街上被雪覆盖成了白色,酒楼的幌子在寒风中摇曳着,却不见有什么人经过。
"看什么呢?"高欢拉住我的手,将我推进马车中去。
马车走起来时,我偷偷的掀开了车帘的一角,好奇的看着外面。这里真的是一个荒凉的小城,比我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破败,甚至还不如平阳关。
马车走得很快,我只觉得不过一会儿而已,就到了飞虎营门口。下了马车之后,我在卫兵的搀扶下上了马,因为高欢认为在这个时候皇帝还坐着马车,未免太没有鲜卑男儿的气概了。
我心惊胆战的拉着缰绳,走进营中的操场。那里是即将出发的士兵和将帅们。我看了看这些人,原来这些将军们竟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原来朝中的那些大臣都哪里去了呢?不会是被高欢都除掉了吧。
我在高欢的授意下走向前面站着的一排将军们,后面的侍从拿了一壶酒,我为他们逐个斟满了酒,然后向他们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看着他们都喝了下去。
后面的内侍咳嗽了一声,我慌忙想起自己还漏了一句话:"我------朕祝诸位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将军们举起佩剑,向我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我便退到了高欢身后。接下来,就没有我的事了。但是我不能去休息,作为皇帝,我得站在这里目送着大军出发,并且祝福他们能够迅速打败宇文泰的叛军。
宇文泰是叛军么?相形之下,我倒觉得高欢这一边更像一些。
谁胆敢废掉皇上,谁就是叛军。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当将军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时,高欢示意我可以下马回到马车里去了。
"天色都暗了。"我随口说道。
"是呢。皇上今天就歇在飞虎营吧,要不然天黑寒冷,路也不好走。"高欢在后面突然说。
我背对着他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吧。"
说是歇在飞虎营,其实是住在离飞虎营不远处的一所大院里。这院里没有什么下人,卫兵们在院门外把守,院里竟似只有我与高欢二人一般。
晚膳也十分简单。在高欢的房内摆了一张小几,上面只有一大瓷碗的汤和几盘菜。我和高欢相对坐下,旁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今天没有带贴身的下人,果然是有些不方便。"他一边递给我一碗饭一边抱怨似的说。
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浑身都是不自在。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我们二人相距如此之近,我竟几乎能够听到他吃东西的声音。这让我非常的紧张,我吃了几口就在小几的一角上放下了碗:"我......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他指了指一边的床:"坐会儿吧。"
我环视了一圈,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在这个当儿,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在想宇文泰会不会败给那些将军呢?应该不会的,因为据说宇文泰在军中威信很高,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他的确看起来比高欢更......更好一些。我并不是指外表,诚然高欢不似宇文泰那样的英俊。但是高欢的讨厌之处和这个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我不喜欢他的地方是,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一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派头,可是------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偷偷的闪过:"我才是皇帝哪,但他对我倒像是对一个奴才!好像我是没有头脑的!"
"想什么呢?"高欢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吓了一跳:"没、没有......"我连忙要站起来,可是高欢将双臂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把我困在了椅子上。
"你让开,我要回房休息了。"我忍不住的冷了脸色。然而他却笑了起来:"哟,小皇帝生气了?"
我无奈的坐在椅子上,对他皱起眉头:"你闹什么?"
他的嘴角翘了起来,现出一个很得意的微笑,然而上身却慢慢的向我压过来,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了。这让我无比的惶恐起来:"你自重一点!高欢!"
我开始用手来推他,可是他很利落的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我被他连拉带拽的摔到了床上,我挣扎着坐起来:"你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我......我毕竟还是皇帝......你......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
听了我的话,他做了个满不在乎的表情:"你若是想让别人知道,大可以喊叫起来。你以为我会在意吗?"
我咬牙切齿的站起来:"你真是个王八蛋!我恨死你了。"
"没有关系。"他把手放到我的腰带上,轻轻巧巧的解开了它:"我原谅你。"
我极力的把头扭向一边,可是他用力扳过我的脸,他迷乱的吻住了我。我呜咽着流下泪来。
赤裸的肌肤曝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粗糙的手抚上来,我痉挛似的打了一个冷战。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让我猛然推开了他:"不行!不行。"
他扯下我手中的衣服:"怎么?"
"我受不了。你放过我吧。"我飞快的站起来,开始披衣服,不想他一把夺过了我的衣物,然后我又被他按回到床上:"不行------也得行!你原来不是很喜欢这个吗?"
我吓得浑身都在剧烈的发抖,对此我无计可施。没有人会像我这样孤立。意识渐渐狂乱,我听不见高欢又说了什么,只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让我闷哼了一声。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性事竟然变成了一种如此令人痛苦的行为。我紧紧的闭上眼睛。
"疼的话,可以喊出来。"我听到高欢的声音。
我咬住嘴唇,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呻吟。
这种事,真的很痛。f
可是我的心里,更痛呢。走了这么久,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而且情形变的更加不堪。但我并没有做什么啊。国家的分裂,对于高欢和宇文泰来讲,意味着无限荣耀的可能,对我来讲,则仅仅是生存。
我在这条夹缝中,托祖上的荫功,得以成为傀儡,以继续活下去。
哦,不只是祖宗的功劳,还有我自己的一份,天可怜见,我是个好看的男人。虽然我有无数缺点,但是我的这幅皮囊,还能让这位手握重权的大人对我有上几丝垂怜。
我庆幸的笑了笑,把头埋在枕头里。然而高欢抓住我的头发迫使我抬起头来:"你在笑?笑什么?"
"没、没有。"我痛苦的摇了下头,额上冷汗一点一点的渗出来,痛苦开始加剧,我把手腕凑到嘴边,用力的一口咬了下去。以此处的疼痛,来抵消彼处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是血是如此汹涌而出,高欢惊叫着抓住我的手臂,我迷迷糊糊的,被他拖到地上,他从椅子上的贴身长袍上撕下一条白布,然后紧紧的缠到了我的前臂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金创药撒到我的伤口上。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他为我包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你做完了?"我问他。r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床上的事儿吗?"
我嗯了一声。e
"你这样血流成河的,让我怎么做呢?"
我张着嘴看着他,认为他是在怪我,于是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很勉强的笑了一下:"很少听你说这么文绉绉的话。"
我光着身子坐在他面前,伸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他蹲在我面前,也是浑身赤裸,而且表情古怪。良久,他站起来,上床躺下:"你也过来歇下吧,不冷吗?"
我突然很想死掉。就死在他面前,看他会怎么办!
他等了许久,见我不动,便又下了床走过来,把我扶了起来:"睡了,乖啊。"
我冻得身体都僵硬了,借着他的劲儿,我回到床上。他把我受伤的手腕放好。然后在我身边轻轻的躺下。
现在情绪安稳下来,我在桌上红烛的光下默默的看了看自己的伤处,真是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发疯,我竟然把自己咬成这个样子。虽然敷上了金创药,可还是能感到丝丝缕缕的痛意,让我无法安睡。
我目光炯炯的等到了天亮。高欢匆忙的帮我穿好了衣服,然后把我搀进马车中,掩人耳目的将我飞快的送离飞虎营。皇上受了伤的样子,让底下人看了,是要起闲话的。
从飞虎营疾驰到了行宫,内官与侍女们在门口把我迎下来,行宫大门缓缓的关上,我回头看了看,叹一口气,扶着侍女的手向里面走去。
突然我发现有一个普通军官服色的男子没有离开行宫,连富和他低声的不知在说什么。我起了疑心,这是高欢排出送我回来的人,他和连富说什么呢?我的手腕痛了一下,我开始怀疑是高欢在通知连富我受伤的事情,那这受伤的原因,高欢又是怎么交待的呢?
我的脸突然热了一下。e
"皇上脸色不是很好,回去沐浴歇息吧。"有人提醒我。
我无心的应了一声,随她们走去。
想必是她们早已得知我回来的时间,我进门时,便有人来服侍我脱衣,待到露出腕上被包好的伤处时,一个叫玉琳的侍女轻声惊叫了起来:"皇上,您这是怎么伤的?"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沉着脸瞪了她一眼,她自知失言,便抱着衣服低下头出了房间。我跨入浴盆,身体沉入热水中,只是将那条手臂垂到外面。
侍女围上来为我擦洗,我看着她们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不禁担心她们会碰到我的手臂,心惊胆战的防备了一会儿,我不耐烦的站了起来:"不洗了,传早膳!"
可就在我刚刚穿好衣服之时,连富拿了个药盒进了来:"皇上,洗完澡,就该上药了。"
"哦......?你知道我受伤了?"
"是,高大人才派人来嘱咐了老奴,说是要好好看护着皇上的伤。"他低着头,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我悠然的在他面前坐下:"那你知道我受了什么伤?"
"回皇上的话,老奴自然是知道的。高大人既然命老奴来照顾皇上,皇上的事也就是老奴的事-----"
"放肆!"我截断了他的话,我即便做不成皇上,也是元氏子弟,鲜卑的贵族。他却只不过是个内官,怎么能和我打比?
"老奴知罪。不过请皇上不要动怒,老奴都是遵照高大人的命令来行事的。现在请皇上把手伸出来吧。"他边说边走了上来。
我审视着他,他将我的衣袖挽上去,然后动作轻柔的解开腕上的白绸。绸条一层层被剥开,暗色的血渍愈来愈浓重的显现出来,我把头扭到一边,等着最后除去绸布的那一刻,布与血粘在一起,撕下来时定然会极痛。
幸好连富撕得力道巧妙,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疼得大叫。我回过头来,看着连富打开药盒,就要将其中白色的药粉倒在我的伤口上。
"慢着!"我突然伸手挡住了他:"这是什么药?"
"高大人送来的金创药啊。"
我将药盒拿过来,仔细的看了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我把它递到连富的面前:"你吃点给我看看!"
连富略显惊讶的抬起头:"皇上?这药是外用的。"
"吃下去!"
"皇上!您在干什么?"他也加重了语气。
"你不吃,就是说明它有毒!"我想起了我当年在洛阳吃过的那些安神丸。
"皇上不肯用就算了。"
"把高欢叫来!"我站起身,把药盒狠狠的放在桌子上。
"您------"连富叹了口气,将那药挑了一点放在嘴里:"皇上,这下您放心了吧?"
我仔细的看着他把药咽了下去,这才又坐回了椅子,伸出手,他苦着脸,为我上好了药。
第 18 章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半月,腕上的伤口渐渐长合,变成一块扭曲的粉红色伤疤。我没事时边坐在暖阁的窗子前细细的看它,愈看愈觉得它丑陋,可也无计可施。我想起了贺成璧,"他的办法很多,又是医生,如果在的话,也许不会让我留下这么难看的一块疤。"
"皇上,今日该吃药了吧?"
"吃药?"我惊诧的看着面前的小宫女:"吃什么药?我没有生病啊。"
"皇上忘记了?就是三天前连公公拿回来的。"
我这才想了起来,不过就是高欢给的一些滋补的药,谁要认真去吃它啊。于是我挥挥手:"不吃,下去!"
"皇上,这是连公公嘱咐奴才,必须让皇上吃的。连公公说皇上身体弱......"
我不耐烦的转向她:"连富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滚!"
叱退了小宫女,我继续研究那块伤疤,可是紧接着,连富也过来了,我抢在他前面说:"你是来劝我吃那些药的?我---不---吃!"